第381章 始料未及的事情
金茱丽,现在叫山本贵子,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日本女人了。
祝玉燕去看她,两人也再也没能用英语对话,只能说日语,话题也变成了金茱丽给她洗脑。
怎么洗呢?
讲日本的好话。
不过这个讲好话的方式有点可笑。
不知道这个版本是不是金茱丽被洗脑时用的版本,反正祝玉燕听着是很可笑的。
首先,是吹日本。
日本是日出之国,太阳从日本这边升起,是上承天运,下继皇统。
其次,是吹日本的皇族,也就是天皇一族,吹他们是神的子孙。
这个跟中国一直称皇帝是天子不太一样,毕竟中国换的皇帝挺多的,一换得多就很难找准哪个神才是上头的爹。
日本天皇这边照金茱丽的说法那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种,所以天皇的血脉一直没断,这就是天神在人间的真身了。
不管祝玉燕信不信,金茱丽看起来是信的——不知道被怎么洗得脑,说这段的时候全神灌注,有种镇定的疯感。
吹完种族伟大,跟着就吹日本的先进之处。
跟中国现在的混乱比,日本目前确实可以称得上先进。他们明治维新比较早,推翻幕府后扶起天皇一脉,也算是在较短的时间里稳定了国家局势,而且说白了,日本的维新跟普通百姓没关系,是统治阶级内斗。当然,普通百姓死了也不少,但由于阶级隔离的关系,普通百姓只是头上大山换了另一个,跟他们的生活没有太大关系。
这都是祝玉燕在上课时听代教授讲的。代教授说英国、法国、日本等这些目前超前一步的国家搞革命都是在统治阶级内部内斗,法国大革命虽然说是工人阶级大革命,但其中起决定作用的其实是国内的新兴资产阶级,就是商人、律师这些没有爵位,却已经算是有钱人的中产阶级,他们不满足一直受贵族和国王的压迫,想要在国家分配中占据更多优势地位,这才推动了革命。
日本明治维新走的是拨乱反正的路线,打的是将军幕府,扶的是天皇,其实就是清君侧,重新搞皇统。
金茱丽一边在那里吹日本明治维新后的先进之处,祝玉燕这边在脑海里复习代教授讲的各国形势,把英美法德都给拖出来复习了一遍。
其实这些国家对中国都不算是有参照性,因为最后中国走了一条跟这些国家完全不同的路线。
代教授说,以前各个国家都有国王皇帝贵族大臣把持,他们的地位突然间都变得不稳了,各个国家说好了似的一个个全反了,根本原因是生产技术的大进步,电等新科技手段出现,引导了生产技术的革命,因此制造出了大量的社会财富,催生出了一大批的新贵族,也就是新的有钱人。
这些有钱人打破了以前由国王皇帝贵族,甚至神,所统治的世界规律,他们拥有了强大的权力后,开始向这些王座发起冲锋。
在西洋国家,不止是国王们纷纷下台,连神所统治的神国都受到了新科学技术的冲击,打破了神造万物的神话传说。
这是一场由科技带来的大变革。
代教授说,他们要学习更先进的科学技术,才能在这场变革中帮助中国走向最终的胜利。
祝玉燕在听到这里时,心底就格外佩服代教授了。他虽然是一个旧时代的人,但他的视角却无比的先进。他所说的,在后世仍然是最真实的警世之言。
不过这个时代里的人也都非常可爱。之前她听说虽然曾有学生信仰过上帝,但后来听说教会来传教的神父竟然不许他们用电,因为电应该是上帝所赐之物,只能让神使用,人类使用的电其实是恶魔送来的礼物。结果那些学生就不肯再信上帝了。
他们本来就处在这个变革的时代中心,承受着信息大爆炸的洗礼,每天都要接收新的信息,所以他们接受的东西未必就少于后世的网络时代的人。
她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她在这个时代里,其实跟另一个时代也是无比接近的。
祝玉燕天马行空的想着,对金茱丽的洗脑就简简单单的应付过去。
一次两次是这样,次数多了,金茱丽也看得出来她没听进去。
这一天,金茱丽就生气的说:“既然燕姬懒得听我说话,又何必来呢?请出去吧。”
她这么一说,祝玉燕当然马上道歉,找一些昨天没有休息好,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之类的理由。
但金茱丽就是非要她走不可,就是不肯接受她的道歉。
这其实很不正常。
祝玉燕当然发觉了。
她当即告辞,想着回去再调查看看是不是日本这边最近出了什么事。
但她从金茱丽这里离开,就被领到山本那里去了。
山本没有见她,把她放在一个空房间就不管了。
时间渐渐过去,天都要黑了。
祝玉燕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这显然不太正常。
山本有什么必要非要把她关在这里?
诚然,他应该不至于现在就要惹怒苏纯钧。
那她的生命应该是有保障的。
其他的就很难保证了。
她敢一再来拜访金茱丽,确实是与虎谋皮。
只是目前日本人,包括山本都跟苏纯钧相处得不错,两边处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并没有太大的刺激来让这种平衡打破。
山本突然这样做,原因何在?
在祝玉燕等待的时机里,她连她会在这里被强迫吸*,被强*都给想到了,还想过要是发生这种事后要如何给自己做心理复建,避免引起心理失衡等等问题。
心灵鸡汤和小作文都打过几遍腹稿了,金茱丽来了。
她穿着和服,推开纸门,跪在那里说:“燕姬,请随我来。”
长廊里只有简单的电灯,比较昏暗。
纸门的好处就是人影,只要走廊里有人经过,纸门一定能映出人影来,而且非常清楚。
祝玉燕怀疑这就是山本这边的屋子全是纸门的榻榻米的原因。
榻榻米下面是空腔,走路非常响,会自带回音。草席也有脚步音,这个是消不掉的。
祝玉燕跟在金茱丽身后,走过几个走廊,连自己走到哪里都不知道,最后才走进一间屋子。
屋子里面只有山本。
他坐在桌前,面前一盏台灯。
他抬起头来:“燕姬,请进来吧。”
祝玉燕平静的走进去,左右打量后,坐下说:“山本先生留我到现在这个时间是有什么事吗?”
山本目视金茱丽。
金茱丽转到山本这边,从山本脚边的托盘里拿起一盒药和一个针筒。
这时,祝玉燕想过很多,比如怎么戒*的问题,以及头一次就是注射,她会不会撑不住直接挂掉,等等问题。
金茱丽调好药水,抽到针筒里,把针筒摆在桌上。
祝玉燕沉默的看着这个,问山本:“山本先生这是何意?”
就算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她也要问出来。
气势不能输啊。
山本举起自己的手臂,撸起袖子,把胳膊放在桌上:“燕姬,请你为我注射。”
祝玉燕:“…………………………”
——她要说,这一幕是她没有料到的。
——小日本,你牛。
第382章 不是故意的
只要不是往自己身上打,祝玉燕倒也不介意给别人扎一针。
但是,也不能轻易就听了他们的话照做。
架子还是要摆一摆的。
于是,祝玉燕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我曾在上帝面前发过誓”
“救死扶伤乃是我等的天职”
现代医学中的护士一职是由西方文明发展而来的,一开始护士真的就是医生与病人的女仆,什么脏的累的都干,没有多少职业尊敬可言。
但是,托了战争的“福”,社会上突然对医生和护士有了大量的需求。因为以前医生也不是干救死扶伤的,与其说是专职救人,不如说是科学博士,西方医学发展前期,医生们跟科学狂人差不多,放血和输血这一对西方医学的两把大砍刀就是这些医生发明出来的,就像放血可以将人身体里的病放走一样,输血也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恢复青春,将穷人身上的年轻血液输到贵族衰老的身体里,让他们在舞会和与情人的约会中重新焕发青春活力。而血型虽然是在微生物和显微镜出现以后才被发现的,但其实早就有传教士和兼职医生发现了,因为在他们的“治疗”下,有的病人会因为输血而死,这种正常的治疗事故并不会引起病人家属的反对,他们也会礼貌的向病人家属表示“病人不治身亡了”。直到血型被发现,在众多的死者之上,人们才发现不同血型之间输血可能会要人命。
为那些不幸承担了医学进步的贵族老爷们致哀。
不是说一定没有穷人被当时的医生们治疗过,但确实能享受医生贴心的输血治疗的大多数都是有钱的贵族。
总之,祝玉燕在学校学习现代护理技术时也曾一本正经的跟其他女同学一起发誓,她当时对誓词吐了很多的槽——在心里。
发誓保护病人隐私什么的——贵族家里真的会有许多隐私。
发誓不将有毒有害物给病人服用什么的——贵族家里真的会有许多有毒有害物,护士和医生有时也会被人收买,这真是非常警示呢。
当时吐的槽,并不能阻止她在现在把当时的誓词拿出来用一用。
比如她就能直接要求山本先生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假如有毒有害她是绝不肯给他打的——除非他坚持,那她也就勉为其难了。
山本不管信不信,表现出来是很敬佩她的。
山本:“你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女士,我也如同贵子一样对你抱有对最亲爱的朋友的信任,我冒着极大的风险向您提出这样的请求,请相信我对您的友谊是如此的坚定。”
除了废话,山本的意思是——你上贼船了。
这就跟她先寄感谢信再请人捐款一样,山本也是先说我信你,再提要求。
那这一针,就是投名状。
她为他打针,就等于上了他的船。
这说明这个针还真的挺重要的。
祝玉燕一时想不出来这一针关乎什么重大机密。
她脑补已经跳到美军和德军是有配发的海洛因和鸦片烟来提升军队的士气,难道山本已经有这样的瘾了?
他不会想拉苏纯钧和她一起吸吧。
实在是这个时代有太多乱来的事,她做出这样的推测后竟然没觉得哪里不可思议。
这让祝玉燕的脸色变坏了。
山本接着说:“我生了重病。”
祝玉燕:“……”
峰回路转!
所以他不是吸*上瘾,他是生病在治疗!
祝玉燕大松一口气,跟着就关切的询问:“您的身体还好吗?”
山本沉重的说:“请放心,我一直在进行治疗。我从美国和德国买来最新型的治疗药,每天注射。我知道我在渐渐好转,但是,我的敌人却认为我已经倒下了。”他看向祝玉燕,“燕姬,我在这里请求你的帮助。”
祝玉燕的回应是,她取出手帕,仔细擦干净双手,拿起桌上的针筒,观察针筒里有没有多余的空气,将山本的上臂绑上皮带收紧,找到血管,轻轻的、慢慢的,扎进去——太久没扎针了,害怕找不到血管!
让针头在血管里来回来回来回——不是故意的,真的找不到。
十分钟后,终于打完了这一针。
山本的手臂内侧已经青红一片——不是故意的,只是一点点点皮下出血。
祝玉燕将针管放回桌上,镇定的说:“我当然会是您的朋友。”
——希望山本不要后悔让她来打这一针。
重新确定了友谊之后,两边的关系仿佛显得更紧密了。
祝玉燕关怀了山本先生的身体,并表示既然山本先生交付了这样沉重的信任,她和苏先生一定会将山本先生视为最重要的朋友。
——毕竟山本说的很明显了,他口里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日本军方中想让他下台的人。
山本生病了,所以他才跟日本军方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他的病一定不轻,日本军方中显然也不是铁板一块,肯定有想取他代之的人。
这也是山本家里为什么多了许多中国保镖。
当然,这也可能是山本设计的阴谋。
不过现在不妨相信他是真生病了。
祝玉燕问山本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山本捂着胳膊说:“我的药快打完了,我对他们说我的病已经好了,这就让我不能再从熟人那里买药。假如你可以通过你的关系帮我买药的话,我将感激不尽。”
祝玉燕当即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山本给出了药名,祝玉燕记了下来,这才告辞。
外面已经是星河满天了。
苏纯钧坐在汽车里,一排汽车停在山本家门口。
所有的人都荷枪实弹。
一排日本兵也全都端着枪站在门口。
没有打起来的原因是一个日本人站在苏纯钧的车外,弯腰对着苏纯钧说:“苏先生,我对您保证,苏太太没有任何危险。”
苏纯钧:“那么,我的太太为什么还没有出来。”
日本副官:“山本先生有要事要与苏太太商量。”
大门打开时,祝玉燕在金茱丽的陪伴下走出来就看到门外对峙的景像。
她加快脚步越过日本兵,来到苏纯钧的车前,日本副官立刻退后,躬身行礼:“苏太太,苏先生一直在等您。”
祝玉燕拉开车门坐到车里,对日本副官点点头,再对金茱丽挥手告别。
苏纯钧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心就险些跳出喉咙。
他坐在车里时就在想,理智与情感在不停的斗争。
理智告诉他,山本不会突然撕破脸。他从情报科找不到原因,只能自己跑来,用他来当威胁山本的筹码,他赌山本不想现在就跟国民党翻脸。日本方面一定跟国民党内部是有交易的,他们现在没有全面进攻只是因为时机还不到。
但假如他和妻子都死在山本这里,那就等于是撕破脸了。
情报科不想让他来,他还是纠结了他能掌控的所有武装力量,包围了山本家。
他已经得知山本跟日本军方的要员发生了矛盾,日本国内似乎是打算再空降一个人来取代山本,山本急于立功,所以才打算跟他合作。
山本现在不应该想要跟他翻脸的。
他不应该算错的。
苏纯钧刚才的心里不知来回想过多少遍要是她死了,他要怎么死才能报答她。
现在她出来了,活生生的,坐在他的身边。
苏纯钧不等她说完就对陈司机说:“开车。”
陈司机鸣了笛,一行汽车这才一起发动,飞快的驶离了山本家。
这些汽车离开后,日本副官才取下帽子,抹掉额头上的汗。
他没有看错,那些车里每一辆都装满了武器,每一辆车里都配了一挺机枪,两个机枪手,还有成箱的镏弹。
这个中国人疯了吧,他差一点就想把这条街炸上天了。
日本副官回到山本的房间里,汇报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
山本:“他非常冷静?没有失态吗?”
日本副官:“是的,但我相信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山本遗憾的叹了口气:“看来他非常爱他的太太。”
日本副官:“苏太太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
山本点点头:“是的。很可惜她不是日本女人。中国有着许多美丽的人,有朝一日,他们都会变成我日本忠诚的臣民。”
第383章 新药致命
陈司机保持着高速行驶,以及,安静。
他是亲眼看到苏纯钧在得不到祝玉燕的消息后叫来保安队让他们包围了情报部的院子,冲进去把所有人都关在屋子里,看守好发报机,然后用枪指着情报部头头的脑袋让他说出山本家有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报是危险性极高的。
在尝了两颗子弹后,情报部在本地的头头才说了实话:没有。
情报部只得到两个信息,一个就是日本国内似乎是打算再派一个高级军官过来。二是,山本极有可能是犯了什么错。
但具体原因仍是未知。
苏纯钧就把情报部的人都给关进了情报部自己的监狱里,让保安队的人守着。
然后他把所有的车和所有的武器都带上才跑到这里来。
一会儿回去后还有一整个情报部的人要处理,想到这里,陈司机就头大。
显然,制造一场意外就很好。
陈司机在考虑到底是炸弹更方便还是放火更方便。
至于后面这一对夫妻的问题,他才不敢管。
不过,出乎陈司机意料之外的,刚才还像一个要爆炸的火药桶的苏先生此时此刻份外冷静,他平静的发问,而苏太太也平静的回答,两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苏纯钧:“情况怎么样?”
祝玉燕:“他说他跟日本那边有矛盾。当然不是说他打算倒向我们,而是他想利用我们来对抗他在日本的敌人。”
显然,虽然忠诚于天皇,忠诚于日本,山本也并不介意安排一两场针对他的本国敌人的暗杀。
这种引外敌驱内鬼的做法好像古往今来都挺普遍的。
祝玉燕:“为了取信我,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生病了。”
苏纯钧:“什么病?”
祝玉燕:“他没说。但他说他需要买药,我猜他可能还想瞒着日本那边的人,他想买走私药。”
苏纯钧懂了:“走我们的渠道?”
祝玉燕点头:“对。”
这座城市对走私最熟的就是他们夫妻了,英法德日意,没有他们没打过交道的船运公司,也没有他们没走私过的物资。
药品本来就是其中的一项,添一两种山本需要的药物并不难。
祝玉燕已经想好要去找哪家公司了,那当然是德国的施奈德。在美国对中国发布禁运令之后,德国的走私商们仍然愿意以高出三成的价格把药卖给他们,堪称业界良心。
虽然根本原因是德国军费开支庞大,所以德国的军火和药品公司不得不多找几个买家。
美国那边的走私商竟然要价是原来的两倍,太黑了!
——顺便,日本也有走私商做他们的生意。因为地缘关系,日本的走私商方便快捷,除了容易被黑吃黑之外没有别的毛病。
说完这个重要的事,祝玉燕才去拉苏纯钧的手。
她发现他的手像冰一样冷,还是僵的。
而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表情僵硬,简直像是刚才死过一次一样。
她抓住了他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握回来。
两人安静的坐在一起回到了官邸。
下车时,苏纯钧让陈司机去“处理”一下。
陈司机领命而去。
保安队解散,但加派了更多的巡逻队在官邸周围排查危险。
祝玉燕先回到书房,写下她抄下的两个药名——她哪一个都看不懂。
等苏纯钧进来时,她对他说:“我不太确定,你过来认一下,我觉得这个是德语,这个应该是英语。”
她在单词上标下了音标。
苏纯钧端进来了一盘包子和一碗粥,放下说:“你过来吃点东西。”
她拿了个包子塞嘴里,回身在书架上拿字典下来翻。
苏纯钧拿起她写下的药品,说:“这个不是英语,应该是希腊语的英音译出来的,这个倒确实是德语的。”
她抱着字典翻查,无奈现在的字典并不完整,显然,没有收录这个更专业的词汇。
幸好他们收藏的书足够多。
两人足足找了一整夜,仍是毫无头绪。
每到这时,她都格外恨这个没有网络和电脑的世界。
陈司机早晨回来了,也被抓过来查询药名。
陈司机忙了一整夜,一身火药味,两眼血丝,他说:“更有可能是不在这里。”
苏纯钧使唤起他来毫不心虚,说:“我们总要先努力一下。不然能怎么办?绑个语言类的博士来帮我们查吗?”
有陈司机了,祝玉燕被苏纯钧赶回去睡觉。
陈司机等苏太太上楼了才诉苦:“我也是累了一夜的。”
苏纯钧双标道:“那是我太太,你是我下属,不一样。”
陈司机没办法,做人下属就要服管,只好一边灌咖啡一边翻找。
最后,还真是陈司机找到的。
彼时,祝玉燕也起床了,她来书房看望这两人,还带来了包子和豆腐汤。
书房里到处是书报杂志,两人显然把收藏的美国报纸都给搬来了,希望这里有能找到一点的线索。
结果却被陈司机在祝玉燕的画报上找到了。
画报上都是一些美容美发化妆歌星影星花边新闻之类的消息,但祝玉燕常常在这上面发布慈善消息,有几个记者和编缉跟她的关系很好,所以她也会买这个杂志。
这个杂志上也常会翻译美国、英国的先进消息。那个美国英国正在暴发婴儿潮和女工潮的新闻都是这个杂志上看来的。
而山本让祝玉燕帮助买的两种药里,其中一个由希腊音译出来的药名,就是画报上报道的美国最新的神药。
祝玉燕曾在画报上看到过许多关于美英那边的神奇消息,她都是当笑话看的,而这个神药的故事,她当然也是当笑话看的。
报道中称这种神药可以返老还童,能让女人的脸上不再长皱纹,可以让衰老的人重新变得年轻。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所以她看过就算了。
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山本让买的药。
画报上写的过于神奇了,像是王母娘娘的灵药这种形容,但它就是没说这到底是什么。
祝玉燕想了想,决定到画报的编辑部去找他们要当时这一篇报道的原文,画报当时肯定是翻译了美国的什么新闻广告才写出这一篇文章的,里面可能有他们也翻不出来的内容,所以才写得这么含糊。
总之,拿到原文就可以知道了。
陈司机听说她要亲自去,马上说:“太太昨天才出去过,今天就在家里休息吧。要什么文章,我去一趟就行,必定好好的拿回来。”
祝玉燕也不坚持,说:“那好,快去快回。”
陈司机快去快回,确实把原版给带回来了,竟然也是美国的一个杂志,画报编辑把这个杂志上的一则广告翻一翻写出了这篇文章。
陈司机:“那个人说他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所以就添了些文字上去。”
美国杂志上的东西倒是很明显了,祝玉燕一眼就看到了,她说:“等一下,这个符号我好像看过。”
她很快就从她日常读报的摘抄中找到了。
Ra.
镭。
就是那个著名的放射性元素。
祝玉燕茫然的把这篇美国原版文章读了几遍,然后看着苏纯钧和陈司机期待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纯钧拿起美国原版杂志看了看,问她:“怎么了?这上面说什么了?”
陈司机也看过几眼,说:“好像是说一种新的科学发现可以治百病,是真的吗?”他渴望的问。
祝玉燕条件反射的说:“当然不能!这都是骗子!”
陈司机:“可这上面说这是新发现。”
是的,美国原版杂志上用振奋的语气说科学界的新发现,镭,这种元素具有神奇的能量!它能给人体带来让人惊奇的转变!已经有医生用镭治好了无数的绝症患者,包括据说再也站不起来的约翰先生,他是一个铁路工人,他的腿在一次意外中断了,他的家庭本以为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但在服用了镭之后,他重新站起来了!——配图是个被人扶起来的瘦弱的白人,正一脸茫然,而他旁边的医生护士全都一脸喜色。
总之,这篇报道中称镭是新发现的神奇元素,是最先进的科学,它基本什么都能治,普通人吃了强身健体,生病的人吃了立刻就能恢复健康!女人吃了美容,男人吃了精力充沛,小孩子吃了都能开发智力。
而为了应对各方人士的需求,这个广告宣称他们把镭做成了片剂和针剂,可以口服可以注射,都是绝对安全的。
陈司机会一点英语,看完这个报道后信以为真,问:“它贵不贵?多少钱一针?”
苏纯钧也在认真思考买一点新药值不值得。
祝玉燕:“……”
她站起来坚定的说:“我们不买这个药。”
陈司机还在犹豫:“可是具说它很神奇。而且山本也想要。”
祝玉燕:“随便他,反正一两回也吃不死。我们不管他,总之这个药我们自己不买也不用。”
苏纯钧明白过来,放下杂志说:“这个药是不是不治病?”
祝玉燕:“就我所知,不管是口服还是注射都不治病。”只有一点点致命。
陈司机仍然觉得山本都会用,应该还是会有一点效果的。
祝玉燕用一句话说服了他:“连你都会上当受骗,山本难道比你还聪明?他吃错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别吃错就行了。”
陈司机瞬间找到理智了,“太太说的有道理。那这个果然没有用,还是太太厉害。”
第384章 第二个
第二个药名也很快找到了,就在祝玉燕收藏的一个来自德国的小盒子里,盒子里有一支针筒和两个药瓶,药瓶上的药名就是第二个药名,瓶子上不但有德语药名,还有日语药名。相较于第一个的无用功,第二个倒是让祝玉燕他们发现了山本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祝玉燕回屋换衣服意外在柜子里翻到了这个东西,她捏着药瓶去找苏纯钧,“是胰岛素,山本得的是糖尿病。”
这就难怪为什么山本需要不停的打针了,他打的是胰岛素。
药瓶里是粉剂,保存完好,没有结块。
巧合的是这个针盒的制造商就是施奈德,看来这是一个专给有糖尿病的病人准备的随身注射盒。
苏纯钧对糖尿病一无所知,陈司机最后去找了一个外面的医生,两人假装家中有人患此病,才算把山本的这个病给搞清楚。
简单的说,是一个需要不停用药控制的病,但它也非常严重。因为严重的可能会致盲、致瘸。
陈司机边开车边说:“手指、脚趾都会掉下来,这可真吓人。”
苏纯钧:“中医叫消渴症,不算新鲜病。也是多亏了西医发现了胰岛素才有得治。怪不得日本那边想换掉山本,他这样确实很难再负担繁重的工作了。”
陈司机骂了一声娘,他从后视镜看苏纯钧,说:“苏先生,你说要是山本的药里……”
苏纯钧叹气:“我怀疑他不会真的相信我们送过去的药没有问题,这种方法能有多少用希望很渺茫。”
但是,发现山本有糖尿病,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苏纯钧回去以后就把情报送了出去,然后再写了一份报告,派人亲自送往上级部门。
因为还需要报告情报部被人“袭击”而导致所有人都牺牲的意外事故。
陈司机写这份报告时头皮都要挠破了。
人全死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造假。
陈司机对苏纯钧说:“苏先生,这样那边是肯定会派人下来调查的。他们肯定会怀疑的。”
苏纯钧点点头,满不在乎的说:“查嘛。怀疑也是会的,但他们就算查出来是我杀了情报部里的人,也最多认为我与情报部发生了不和。又能怎么样?发电报申斥我?把我叫走当面调查我?随便他们怎么做吧。”
陈司机觉得两者都有可能。
陈司机现在等于是已经上了“贼船”了。
他也是情报部出身,最早还是情报部把他派到苏纯钧身边监视的。
后来,他也是没有办法,当人的下属就要服人的管。他成了苏纯钧的人,自然就要为上官尽心尽力的做事。
陈司机这边也是“早早的”就把情报部全员牺牲的情报给通过秘密电台给发过去了。
很快,党国那边就派人来审问他了。
陈司机接到密电就去了,两人是在城里一个隐蔽的安全屋见的面。
虽说是审查,但陈司机也是半点不惧。他在情报部里属于前线人员,没有正式的处决命令没有人能枪毙他。现在只是见一面问点话,不管他说了什么,对面的人都不会当场干掉他的,要把情报交回去让上级审查后再做处理。
陈司机进去时就知道外面还守着人。
他走进屋,屋里一个男人正坐着等他。
两人见面先交换彼此的证件,互相验查过后才坐下。
男人说:“我就不自我介绍了。你在这里说的话,我回去会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隔壁也有监听,你老老实实的交待就行。这整件事也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有什么顾忌。”
陈司机点点头。
男人:“先交待一下你的个人信息,你的姓名,什么时候加入的党国。”
陈司机一一答出来。
男人递给他一支烟:“讲一讲吧。情报部的事是怎么回事。”
陈司机:“就是那么回事呗。意外,火灾,有人在情报部扔了炸弹还放了火,没人跑出来。”
男人眯着眼睛说:“情报部里至少有一支机动队在,为什么机动队没有反应?”
陈司机摇头:“这我不知道。我哪知道他们为什么没反应?”
男人:“情报部里所有人都没有逃出去?他们连反抗都没有反抗?”
陈司机:“我知道的就是全牺牲了。反没反抗,这个我不知道。”
男人冷笑:“二三十号人,都是特务,都有枪,还有武器库,全牺牲了一个活口没跑出来,你不觉得可笑?”
陈司机看着他说:“结果就是这个结果。”
男人深吸一口气。
陈司机的说法就是在明示,这件事有问题。
但他就是无法说出事实真相。
事实也正是他把这件事提前报告上去了他们才会发现,而不是等这边的政府慢悠悠的把情况上报,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男人拿出一盒烟,自己挟一根,给陈司机一根。
男人说:“如果不是你报告的,也不会派我来。你有什么话想说,怎么不说呢?”
陈司机嘴巴像是被粘上一样紧,他说:“我没什么想说的。”
但他明显就是有话要说啊,不然他装傻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上报呢。
男人觉得,陈司机是知道有什么问题的,但他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说?
因为陈司机心中有顾虑。
男人在来之前阅读过基本资料,对陈司机现在正监视的对象苏纯钧有着系统的认识。
苏纯钧,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
他年纪虽轻,晋升之路却十分的顺利。每回都是上面挡路出意外了,他就成功上位了。
他在蒋先生面前也是挂了号的,据说蒋先生也十分看好他的前程。
这样一位明日之星,肯定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在他来之前就考虑过,这回情报部全员牺牲的事,看起来像是内鬼动的手,而不是明面上的日本人。
等他与陈司机刚才的一番谈话之后,他就锁定了“凶手”。
正是苏纯钧。
要是苏纯钧把情报部大门一关,把里面的人一个个全宰了,再放一把火说是日本人干的,这就说得通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了。
也能说明为什么陈司机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男人的头都大了起来。
这是最糟的情况了。
这说明苏纯钧与情报部有着巨大的矛盾。
此地的情况非常复杂。
各国势力交织。日本人越来越强势。苏纯钧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没有落于下风,反而将工作干得有声有色,与日本人交峰也没有堕了党国的面子,其人手段心胸城府必是不缺的。
情报部本应该与他紧密合作,共同完成工作,但在上面没有发觉的时候,情报部竟然与苏纯钧发生了如此深刻的矛盾,乃致苏纯钧痛下杀手,竟然用这种粗糙的手段杀光情报部的特务,显然他根本没想过要掩饰是自己干的,可见问题之大。
这还不如是日本人干的呢,至少报告好写。
男人头痛,身为情报部的上级部门,他竟然没有发现底下的部门跟苏纯钧有矛盾,这真是天大的失职。
男人问陈司机:“你平时跟在苏先生身边,觉得苏先生好不好相处?”
陈司机笑着说:“好相处,好相处,苏先生十分的温和。”
男人心想这话要反着理解,苏纯钧必是一个严苛的人。
男人再问:“平时苏先生跟情报部的关系如何?”
陈司机:“呵呵,大家都是同事,工作为重。”
男人心想这一听就是非常糟糕啊,半点情面都不讲的感觉啊。奇怪,平时情报部的报告中怎么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呢。
男人:“苏先生与情报部的人有矛盾吗?你听说过没有?跟任何人的矛盾都算数,口角也行,吵过架那种?”
陈司机摇头:“没有。苏先生平时不与情报部打交道。”
男人:“苏先生平时不与情报部打交道?那他的工作怎么展开?”
陈司机:“情报部会每天递送报告给苏先生。苏先生有需要了解的事的时候也会专门打电话询问,紧急的会让我或其他人去一趟情报部。”
男人:“听起来有些过于冷淡了吧。你确定苏先生对情报部没有任何不满吗?他知道你是情报部的吗?”
陈司机:“我早就跟苏先生坦白过我是情报部的人了,不坦白我也没办法待在苏先生身边啊。”
这也可以理解。
男人点点头:“那平时苏先生没有在你面前表露出对情报部的不满。”
肯定没有了,都知道是情报部的人了,怎么可能在他面前说出对情报部的不满呢。苏纯钧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
陈司机摇头:“没有。”
男人思考片刻,沉声问道:“依你看,苏先生对情报部有没有什么意见呢?”
陈司机这回笑了,说:“能有什么不满?两边都不是一个系统的,他们不听苏先生的,苏先生也不听他们的。”
男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为情报部一直以来太自大了,将苏纯钧当成了一个根基不高的普通官员,结果没想到苏纯钧心胸狭窄,记恨被情报部的人轻视,时间久了就成了大仇,最终酿成恶果。
这下好了,整个地区的特务因为这种理由全死光了。
他要怎么写报告才能把自己摘清?对不起,我们的人员因为不够尊重苏纯钧所以被他恼羞成怒全干掉了。
难道上面还会因为苏纯钧干掉了二三十个特务把他也给枪毙了吗?
男人很清楚,不会的。
看起来苏纯钧是头脑不清醒才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但这样的杀人理由却是相当充分。
这样的报告交上去,上面只会责备他们为什么没有好好教育下属,没有与苏纯钧好好配合工作。
一百个特务再能干,他们干不了苏纯钧的活儿。
情报部被杀光了又怎么样?情报传递受到影响又怎么样?你看外面有声音吗?没有。
像他们这样的躲在暗地里的人,别看干的工作有多重要,上面都不会把他们当一回事。
反倒是像苏纯钧这样站在台前的人物,他要是出一点问题就是大问题,会引来大麻烦。
就连男人自己了解完整件事后都想骂那些死了的家伙为什么平时没好好拍苏纯钧的马屁,就算他发迹时间短,没有后台靠山,根基不厚,也没有实权——男人想了想,这好像确实有点让人瞧不起。
但是,苏纯钧这个人不得了啊。他不是软蛋,心胸手段全都有。你一直给他难堪,他当面不说,背地里找准了机会给你一个亏吃,叫你有苦都说不出。
就像这一回,苏纯钧干掉了整个情报部来立威,他一点掩饰都没有,就用火灾和意外来解释。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会得到任何严厉的处理,最多批评或处分,可能还会降职或减薪。
但绝不会把他从这个位子上赶下来。
就是调走他,也只会平调或小升。
要是他不走,新的情报部再建立起来后,难道还敢不看他的脸色把他当个摆设看吗。
肯定不敢啊。
下回不管是谁来管这个情报部,来了就肯定要狂拍苏纯钧的马屁。
瞧人家这威立的,多好。
男人想明白了,再看陈司机就懂了,估计对着情报部的人下手,这姓陈的也有一份。
良禽择木。
男人抽完这根烟,对陈司机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陈司机这才走了。
他在街上绕了大半天,在路过一家药店时,用手扶了一下帽檐。
药店里的坐堂大夫拿着一本书往街上瞟了一眼,继续看书去了。
第385章 [锁]
从山本家出来的第四天,祝玉燕才知道苏纯钧把情报部一整个部给干掉了,里面所有的特务都死了,包括负责外务的机动队十个人。
就……有点突然。
她对情报部的了解不多,平时也几乎不跟他们打什么交道。她知道这是因为苏纯钧尽量把她与国民党的人给分隔开。
她虽然是他的太太,但平时的工作却基本是慈善总会那边的,她的个人事业跟苏纯钧自己的公事虽然有多方重合,但根本上说,她与他是两个不同的系统。
她不算是国民党的人的。
那边的命令啊指使啊对她都没用。
她有一个机要秘书的公职,但那是苏纯钧和赵书理当时为了保护她,有工资有档案,但她本质上还没有加入国民党,这个秘书一职就是个摆设。
她对情报部仅有的了解就是他们给她建了一个档案,因为苏纯钧的关系也是多重加密,还有情报部的人非常看好她的本事。
她倒是知道情报部那边有自己的独立性,平时虽然也会配合苏纯钧的工作,两边有情报上的交流,但总得来说,是苏纯钧偶尔要看他们的脸色的,他们要调查什么却是不必经过苏纯钧的同意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般来说,像苏纯钧这种一府首脑,一般都是军政大权在握。但是苏纯钧的上任是一个妥协的结果,他其实并没有得到正式的认命,并不算是正式的市长,到现在他都只是代理工作而已。一方面是因为苏纯钧年纪太轻了,资历也太浅,另一方面就真的是没有靠山。
大丫头拿钥匙不是太太,他就是个大丫头。
赵书理之前留下来协助他时,情报部还算服气,后来赵书理跟张公子跑了,就剩苏纯钧自己了,各方各面就变得不那么听话了。
幸好他自己有人手,之前又趁着赵书理在时裁了一堆没用的部门省了钱,重新组起来的保安队和警察队都是他的人,手里有了人手,才支应了下来。
不过这还是不跟能情报部比。
按说情报部的级别都比他高,那边跟上级至少也是一日一电的程度,苏纯钧这边发个电报回去不知隔几天才给他回信呢。
也是因为他发电报都是要钱要兵,那边给不了,肯定就不想理他。
但是,知道同事不好相处是一回事,把同事给全干掉了是另一回事。
至少祝玉燕就震惊了。
她小心翼翼的问:“为什么?”
苏纯钧换了睡衣出来,给她把洗脚水倒了,两人上了床,他搂着她说:“我怀疑情报部把你的情报卖给了日本人,这才是山本选你的原因。不然,这也太凑巧了。”
凑巧到他们这边刚好想接触山本,山本那边就跟心有灵犀一样也刚好想找她。
想想他们跟铃木之间的斗智斗勇就能明白了,哪有那么顺利的。
既然这么顺利,就肯定是有鬼。
其实祝玉燕也觉得她找上金小姐进而联系上山本太顺利了,而且山本那边比她更急切。但能顺利完成计划还是很重要的,所以她就一直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继续下去现在听他这么说,倒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原来如此。”她恍然说,“情报部还没放弃让我做间谍的事?苏纯钧冷笑:“他们为什么放弃?我的地位不高,他们根本不怕。而且我怀疑他们下一步就是准备干掉我了。我死了,他们刚好把你送到日本人手中。”
祝玉燕连忙支起身,撑着他的胸膛说:“他们要杀你?!为什么?现在情形不是还行吗?”
苏纯钧叹气,把她又按回胸前,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正是因为我干得大好,他们是万万没想到我在没钱没兵的情况下还能支持这么久,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祝玉燕彻底不懂了,她的脑袋乱成了一团。
她不明白!国民党那边已经算是放弃了这座城市,既然这样,这座城市的死活跟他们就应该没有关系了。他们把官员撤走了,军队也撤走了,什么都撤走了,还有什么是他们想从这座城市里得到的呢?
苏纯钧:“他们需要证明自己是对的。这座城市假如在他们撤走后就迅速的毁灭了,那就说明情形确实坏到了不可抑制的程度,他们的撤离也是正当的了。何况哀兵必胜,一座城市因为日本人的强大而被摧毁了,其他现存的城市就会更加紧张,更加依赖他们,这对提升其他城市的凝具力有好处。”
祝玉燕目瞪口呆。
也就是说,杀鸡儆猴,这座城市就是被选中的鸡,它应该在国民党撤走后死得尸横遍野,应该惨不忍睹,这样,剩下的城市就会害怕,就会更不想让国民党的人撤走。
恐怖统治。
这是标准的恐怖统治。
一种在心理学上非常典型的统治思路。
在很多战乱地区,一些军阀或KB组织的统治为什么能够那么稳固,为什么百姓几十年都不反抗?
不止是乱,而是恐怖统治。
把一个地区圈起来,杀给其他地区的人看,其他地区的人就会因为害怕这样的事落到他们头上而完全不敢反抗,不管是什么,这些地区的人们都会顺从。
不是稳定的、有秩序的、和平的统治才是唯一的行之有效的统治方式,其实在统治学中,最有效的统治方式反而是反人性的,它可以是恐怖的,也可以是愚昧的,反人性意味着它是简单和高效的越简单的统治方式出问题的可能越少,越复杂的越想接近完美的统治方式反而更容易失败。
她是知道未来中国是和平的,是美好的,她从来没有从另一个角度上想过为什么国民党没有做到。
但现在她身在其中,她突然明白了。假如,当时国民党根本没想走和平统一路线的统治呢?
国民党是很烂的,这个是已知的,官员贪腐,恐怖政治横行,这么烂的一个政府,真的想建设起一个美好和平统一的国家吗。
假如他们设想中的统治方式根本不是那样的呢。
假如他们是想走恐怖统治的路线呢?或是阶级统治路线,比如印度。印度有种姓这个前提,所以他们最后变成了阶级分明的国家,并且统治非常稳固。不论外界有多少不解,多少置疑,在一个现代文明的世界里,愚昧却大行其道,让人匪夷所思,难以接受。
中国没有种姓,但中国现在很乱,各地各自为政,军阀混战谁能保证国民党不是想走军阀统治路线?
所以历史上美英他们才一直坚持承认国民党的政府,完全不理我们!
她以前对这个政府不感兴趣是因为她默认这个政府会消失,中国最终会得到解放,最后会建立起来人民的政府。她一直把这个政府当成是暂时的东西,眼前的一切都是暂时的苦难。
——但假如,在国民党眼中,这个政府已经是完美的政府了,它在他们的设想中会一直持续下去,现在这样的中国,在他们的设想中,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因为就算是印度也有现代化程度高的城市。所以,国民党根本不在平其他地方变成什么样,他们只要自己能享受就可以了。
民国,这个苦难的时期会延续到未来?
想像一下中国变成印度,变成南*,祝玉燕打了个寒战。
她冷寂的说:“他们根本没想让国家变好。”
苏纯钧做得好又怎么样?城市没有乱起来,这就不符合他们的预期。
所以他们真的会暗杀苏纯钧,就为了让城市中已经岌岌可危的秩序毁于一旦。
因为他做得太好了。
他应该带着这座城市直接去死,死在混乱和日本人的刀枪下,而不是让它慢慢的撑着,哪怕撑到最后还是一个死,但死得太慢了!
而她,就是在苏纯钧死之前,挑出来的仍有价值的东西,送到更合适的位置上去。
政治家的心都脏。
她很清楚。
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脏。
她靠着苏纯钧,从心底泛起寒意。
他瘦了很多,能摸到骨头,靠着硬梆梆的。他已经不像她印象里那么好看了。现在的他又瘦,脸色又差,发根、胡根隐隐的泛白。
他老了。
但她却更爱他了
所有可怕的东西都近在咫尺,美好的回忆却远在天边。
她必须要与他紧紧的靠在一起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只有他的身边才是净士。
而她现在的期望也是让他也能看一眼她见过的美好世界!
让他知道此刻的苦难终将成为过去,他付出的努力是有意义的,我们最后成功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没事的。”她把情报部的事忘掉,已经过去了就不必记得。
“我们来考虑一下怎么对付山本,还有……他们。”她说。
第386章 第386章
现在,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以前她虽然不相信国民党,但觉得在眼下这样的情势中,国民党至少不会背刺苏纯钧跟她,但她想错了,显然苏纯钧早就被放弃了——而她竟然误以为苏纯钧的能干和圆滑对他们是有价值的,他表现出来的在官场中的熟练是有用的。
结果就是,她想得太好了。
她坐在苏纯钧的膝上,搂着他的脖子,半真半假的问:“是不是你没给上官送礼啊。”
这个,确实是没有送。
苏纯钧搂着她细瘦的腰,摇摇头,笑道:“确实是我疏忽了。”
他不给上官送礼是认为没必要——因为他本来就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位子上待多久啊。他目前的任务一直都是留在本地,既然如此,给上官送礼干什么?真调走了那他的任务怎么办?
既然不想走,那就可以省了给上官送礼的这一步。
像是曾来过这里的蒋要员,还有跟着张公子走了的赵书理,甚至张公子,他都是人在这里时像孙子一样侍候他们,等人走了,他是转脸就忘,半点没想过要继续联系,维系一下情谊什么的。
这在官场中可是大忌啊。
他是懒得去干多余的事的。
所以不管是蒋要员,还是赵书理、张公子,不管在这里大家的关系有多好,离开以后就是谁都不记得谁了。
这一次是十分的凶险。
不过,他趁机动手除掉情报部也是赚了。
他说:“趁着新的情报部还没来,我联系一艘船,送你去英国。”
祝玉燕:“你吃错药啊?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山本那边正是可以下手的时候,我走了,你自己跟他联系吗?你有人选吗?还是你也想招个小妾,让小妾去替你联系?临时能找到可信又可靠的人吗?”
苏纯钧摇摇头:“总要做两手准备。山本那里是另一回事,我不能只靠你跟山本联系,你忘了铃木了?他才是最合适的人。”
祝玉燕将他:“准备了船,你走不走?”
谁知苏纯钧却说:“我要看情况,情况不对,我也未必就不走。”
任务是什么他不知道,现在他是不能走,但最后给他什么命令,他都是要照办的,如果需要他牺牲,那他在牺牲之前也是肯定要送走她的。
他绝不会让她跟着一起牺牲的。
祝玉燕没想到他竟然还愿意活下去——她的心情突然变了,心里像是开起了花,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海漫延!
她以为他会跟着这座城市一起牺牲时,她愿意跟他一起牺牲。
为了理想,为了救人,她不惧死亡。
但假如他愿意活下去,那她当然更高兴!因为活着就有可能再次见到那个美好的世界。
假如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跟她有着同样的理想,两人一起携手共同进退,那就是眼前是刀山火海,脚下是无间地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说:“既然你是这么打算的,那好吧,我没有意见。”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关于怎么找铃木。
他们都同意祝玉燕可以减少去山本那里的次数,逐渐疏远,避免被日本人绑架。
她说:“铃木那里只能利诱威逼。”
苏纯钧:“我来吧。铃木三郎是个很容易看透的人,他并不相信日本军国主义的神话,他甚至对日本国都没有什么忠心,不过他很向往美国、德国那里的大财主,他认为那才是商人的终级梦想。”
也就是说,铃木想做的是大资本家。
只要给他机会,让他卖掉日本也不是难题。
事实上,他现在就在苏纯钧和祝玉燕的引导下,半背叛了日本军方。
因为日本军方虽然支持铃木这些商人在中国做生意,但他们是要抽成的。铃木当然想钱都自己赚了,他要不是怕军方抓了他给他来一个叛国罪,他才不会那么甘心给日本军方抽成。
不过,他也很清楚,在日本军方的庇护下,他的生意才更好做。
只是苏纯钧一直努力向他证明,要当一个保护伞,他其实比日本军方更合格。这才让铃木倒戈。
祝玉燕:“那他会愿意撬山本的墙角吗?”
苏纯钧:“我先打听一下,谁会来接替山本。”
祝玉燕:“那我就去联络德国和美国的药品生产公司吧。”
第二天,祝玉燕就又举办了一次慈善募捐,给城中许多药品掮客和代理发了邀请。当然,以慈善为名义,肯定不能指望着大家主动前来。
所以她狐假虎威,让保安队带着枪去堵人,由拿枪的人亲自送请柬,来的客人就多了。
没来的也都让保安队去请来了。
所以当天来的人还算齐全。
祝玉燕请这些药品掮客捐钱捐物捐药,期间请了医院的一些医生护士来献身说法,说一说医院现在有多缺药。
医院基本上是什么都缺。后世针头和输液管都是一次性的,现在全都重复使用,连传染都无法顾忌,因为有的医院连庭院里都住满了病人,地方不够,床铺、床单、枕头、病号服等等什么都不够。
这样的募捐城里每天几乎都有,善心人再多也架不住天天捐,到最后大家都不得不冷硬起心肠来。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到如今,连拿着枪都不太能找到捐款的人了。
不过,她今天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募捐,而是联系药商,给山本找药。
她将这个时代的药代们分别请入小黑屋一一密谈。
一号药代是个中国人,没有留学背景,完全不会说外语,甚至原本是帮派分子。
他是怎么做药代的呢?
当然是因为走私药品赚钱啊。这样的生意,帮派肯定也要干,也想一起赚钱。
这个人是生生把德国和日本出品的药物的编码都硬背下来的。
一开始他是替帮派走私,等生意渐大以后。
他就踹了帮派自己干了。
也是一个能人。
祝玉燕直接就把两个药都给他了,全是名字,没有编号。
此人如今也是西装革领的,他说:“苏太太,没有编号找起来就麻烦了啊。”
祝玉燕:“第一个好找,是如今美国最时兴的新药,你记住这个符号,按注射的买就行了。”
她把“Ra”这个符号写给他看,“两个字母,前面R大写,后面的a小写,中间没有标点。这个药拿回来的时候要小心,包严实一点,泄露有毒。”
此人:“明白,以毒攻毒嘛。黄毛鬼子们也懂这个?”
祝玉燕笑道:“黄毛鬼子服毒的历史长着呢,他们都把那叫药。不过没咱们精细,他们是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灌,咱们还讲究个配伍。”
此人笑哈哈,道:“行,那我就给你找找看。”
祝玉燕拿出一根金条:“订金。”
此人收起金条就走了。
第二个药代是德国人,犹太民族,他是最早来中国的一批商人,一口中国话跟中国人没有任何区别,他甚至穿着长衫马卦,曾经还参加过秀才考试,据说是没等放榜,皇帝就跑了。
他以前是做纺织生意的,后来开了船厂,再后来就开始做药代,虽然生意几经沉浮,但应该是没吃过太多亏。
他住在法租界里,据说很是入乡随俗的娶了小脚老婆,又纳了新式女人做妾,混血的孩子生了四五个。
他的中国名字叫马维德。
“苏太太。”他与祝玉燕也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了。
祝玉燕起身迎接他,与他握手:“维德,好久不见,快坐。”
坐下之后,祝玉燕就直言道:“维德,你能不能买到施耐德出品的胰岛素?我有需要,价钱好商量,只是要快,最好三个月内就能拿到。”
马维德吃惊道:“是您的亲人朋友生病了吗?”
祝玉燕笑着说:“对,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病得很重,而这个药又一刻都离不了。我想了很多办法,只能来找你了。”
马维德说:“这不难,只是时间上无法保证。我也只能坐船回去买,一来一回的话,三个月有些紧张。”
祝玉燕又拿出一盘子金条,推过去:“无论如何,请你想想办法。”
马维德说:“一定要德国产的吗?其他国家的行不行?”
祝玉燕装做犹豫的样子沉吟片刻,说:“我也不懂这个药换一个公司有没有问题,最好还是施耐德的吧。要是日本的、美国的,打出问题来怎么办?我不好交待的。”
马维德说:“胰岛素打起来都是一样的,而且美国出药快。这样吧,我可以多方打听一下,先给你把药找来,你拿到用一用,没有问题再给我钱也可以。”
祝玉燕感激道:“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第387章 第387章
买药,是一门生意。就跟走私也是一门生意一样。
祝玉燕手捧黄金求药,就如同一个散财童子,在商人中间是有着很好的口碑的,在骗子中间也是如太阳一样显眼夺目。
所以,她这边一找药商,那边骗子就闻风而来。
倒不是说她就很好骗,而在现在这世道,骗子可能也是做正经生意的,他可能只是顺带着在这一单上骗你,上一单、上上一单,他都是好好把货物交给你的,现在不知脑子里搭错了什么弦,突然就决定要骗人了。
幸好祝玉燕同时也是苏太太,而苏先生手中有拿着枪的保安队,恶名在外,胆敢跑来骗她的人真的不是那么多。
但富贵险中求。
或者是真的有人不要命。
祝玉燕这边就遇上了主动带药上门的药商。
不用等,不用高价,只要998,您的药就可以带回家。
来者不是白来的,带着一个小黑皮箱子,打开就是山本打的那种带有镭的药面子,装在精致的小玻璃瓶里,整齐的装了一排。
祝玉燕一看就知道这是有备而来。
要知道,这种美国的神药,虽然很神奇,但是在本城里,有用到它的人实在是不多。
主要是因为太贵了,而且美国的神药跟中国的人参不一样,这座城里会注意美国消息的人就不多,会英语的不少,但会专门关注美国这种尖端科技的就不多了,更何况专门从美国买药。
这样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她不说是认识这座城里所有的有钱人,至少八成她是都认识的。而她认识的人里还真没有突发重病要这药救命的。
除非这药就是专为山本准备的。
但她决定可以相信一下山本那边的保密功夫,不至于让人这么容易就探明白他在用什么药。
所以这个药的消息是在她透露出此药之后才被人知道,再专门找来给她的。
综上,有五成是骗子。
另外三成是知道山本那边的消息,特意想借她的手把药送过去的。
最后两成是山本自导自演,他一边让她寻药,一边把药送到她手中。
祝玉燕一瞬间想出这么多可能性,一面笑眯眯的把药收下,付下重金,再亲自把人送出门,转头就通知保安队准备跟踪和抓人。
是骗子,抓回来再教育。
是第三者,抓回来好好审问。
是山本藏的后手,抓回来好好审。
总之,都是要抓的。
祝玉燕这边则拿着这小黑箱去找苏纯钧——箱盖早合上了。她连拿起来的时候都想要不要想办法搞个铅层什么的,不然这玩意要是真的……
苏纯钧在办公室里正在筹划又一次的会议,其实就是找本城的有钱人一起出来开个会,在会上尽量动员大家一起跟他对抗日本人。
这种会几乎每个月都要开个七八回,剩下的时间是搜集信息寻找能参加下一次会议的人。
毕竟一人的能力有限,苏纯钧自己又是个空衙门,他能做的就是把这座城的人尽量拧在一起,给他们画大饼,替他们想像一下日本人接管后的悲惨命运,毕竟日本人是带着军队来的,军费什么的肯定是要城中富户来掏啊,城中的富户们也都很清楚,日本人进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全城的有钱人,在这方面,老百姓都要排在后面。
但想让富户们一起共同抗击日本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也不想去,都盼着别人做出头鸟。
苏纯钧拉着他们一起上,那也是拉了这个跑了那个,只能尽量多发展一些。
优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任务倒是十分的好展开,对日本人的恐惧和对国民党的痛恨,让城中不少人都开始倾向到了他们这一边。
苏纯钧苦中作乐的想。
这时苏太太敲了敲门,捧炸弹一样捧着一只箱子进来,进来就关上门。
苏纯钧察颜观色本事一流的,立刻从桌后站起来,几步上前从苏太太手中捧过箱子,生怕里面真是炸弹,一面小声问她:“是什么?”
祝玉燕:“刚才来了个人……”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完,道:“保安队已经跟上去了,要是此人没有后手就抓回来。这个我怀疑是假的,但也有可能是真货。”
怎么说呢?
从情报上讲,它是真的更好,因为背后的人能带来更大的情报价值。
不过她也盼着是假的,因为要是真的,这玩意怎么收都是一个问题。
关于镭,苏纯钧对此物的了解没有祝玉燕多。虽然两人都尽量找了一些关于居里夫人发现镭的资料去看,但由于是个新兴事物,此时的世人对镭的了解也相当有限,而如今的科学资料……这么说吧,可能是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发展太快,而大众还没有从神学中挣脱出来,无神论的土壤还不够厚,科学资料写的跟神话传说也没区别。
而祝玉燕也只能凭她那浅薄的知识断言此物对人体有害,会致癌,其他的她也不知道了。
所以她也无法给出更科学的论断来。
苏纯钧只能凭对她的信任,相信此物不是好东西,对人有害。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验证这到底是不是镭,以及在哪里验证。
居里夫人的报告中已经写了试验方法,其中就一个非常简单的验证法:加热。
苏纯钧打开箱子,箱子里摆着的精致小盒中放着十二个药瓶,药瓶大概小指大小,每个药瓶底部都有非常少的一层蓝白色结晶体,由于太少了,很难分辨那颜色到底是蓝色还是蓝光。
苏纯钧看了看就放回去,说:“我去找人做试验。”
祝玉燕按住他,不上当:“你找谁?情报部全杀完了,你这里还有这种精细的人才?还不是想躲开我自己去找地方加热?有这个必要吗?”
苏纯钧叹气:“这玩意不是有害吗?”
祝玉燕:“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有问题,赶紧的吧。”
为了看清这玩意到底会不会发光,两人硬生生等到了晚上,拉上窗帘,把这药放到特意提来的小炉子上,放在铁锅里,隔着玻璃药瓶,直接加热。
黑灯瞎火的,漆黑一片,两人都是面对面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眼睛中的水光。
在静静的等结果的时候,祝玉燕说:“凭心而说,我希望它不是真的。这样那就只是个骗子了,就简单了。”
苏纯钧握住她的手,“嗯,我懂。”
祝玉燕:“那人不是骗子的话,事情就会麻烦了。还要找那是从哪里来的人,是什么目的。”
苏纯钧:“没事,哪里来的都不怕。”
祝玉燕点点头,没人看得见:“对,不怕。”
怕不怕都是这样了。
炉子是用来喝茶的小茶炉,火力并不算大,大概是因为这样,导热慢了点。
两人等了有十分钟,才看到铁锅里的玻璃药瓶里的药面子开始变得更亮了一点。
祝玉燕二话不说就把这铁锅给端下来,往地上一放,再拿个木箱子罩上,干巴巴的说:“真货。靠。居然是真货。”
真是没想到,这骗子来骗人就罢了,竟然带的是真货。有必要这么敬业吗。
苏纯钧去开灯,看她说:“这东西怎么保存最安全。”
祝玉燕:“铅。用铅做个箱子,厚一点就行。”
苏纯钧答应了一声,说:“那暂时先放到保险箱里去吧。”
苏纯钧把这一箱药放进保险箱,再把保险箱单独放在一个房间里,清空一整层。
对外,当然是为了保护准备送给山本先生的重要物品,如何小心都不过分。
事实上,当然是让人不要靠近。
至于保安队跟踪的那个人也抓回来了。
关于他,祝玉燕还真猜对了。
他真的是个骗子。
所以他把黄金骗到手以后就准备逃走,保安队看这人都要上火车了就给抓回来了,一顿好打之后,他把实话吐出来了。
他确实是骗子。
确实是有人把这药送到他手上让他来骗祝玉燕的,不过那个人跟他说是做一个骗局,这药是假的——结果药是真的。
真骗子的口供就在苏纯钧的手上,他念给祝玉燕听:“这人说,那个找上门来的人也是混江湖的,找他联手做骗局,此人打听来情报,将假药准备好交给骗子,由骗子来做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上门送药拿钱,所以骗子拿大头,此人拿小头,此人在这之前只拿了这骗子十块美金当订钱就把假药放心交给骗子了。”
祝玉燕听懂了。有人把真药给骗子说是假药,让骗子上门来送药。骗子以为这是一个江湖骗局就上当了,他用十块美金买下此人的情报,套好辞后,骗子带着假药上门行骗,由于骗子亲身入险,所以按行规,骗子占大头没有问题,骗子因此上当。
“有人故意把药送给我们。”祝玉燕说:“为什么?是想治好山本?”这药不治病的。
她转念一想就想通了,“想帮我们取信山本?”
山本需要药,他们这边转手就能送上。
但是时间太短了,山本那边可能反而会起疑吧。因为要是按走私的时间来算,三个月内买到才是正常的。
三天内买到,这一看就有问题。
苏纯钧重新看了一遍口供,升起一个猜测。
祝玉燕说出自己的担忧,说:“暂时还是不能把药给山本。这才短短几天我们就把药准备好了,山本那人疑心重,肯定会怀疑药有问题,甚至会觉得我们早就知道他需要这种药。”
苏纯钧放下口供,思考片刻,说:“让他怀疑也没什么不好。药是真的,药是怎么来的,山本一定会有自己的想法,让他怀疑我们早就准备好了,早就知道他生的什么病,用的什么药,更有利于他对我们这边的推测失误。”
比如,怀疑国民党针对山本的情报非常准确,在山本身边埋伏下了重要的间谍之间的。
因为苏纯钧他们没有,所以山本怀疑了反而更好。
苏纯钧:“我正在让铃木三郎与日本军方的新实权人物积极接触,山本肯定是会知道的。”那在山本看来就是苏纯钧也在分别下注,为了争取苏纯钧,他一定会愿意拿出更多好东西的。
扯虎皮做大旗。苏纯钧不介意扯出弥天大谎,让山本把他想像成大老虎。
在山本眼中他越厉害越强大,他就更能保护燕燕。
第388章 第388章
铃木三郎那里也进行的相当顺利。
让他去打听、疏通日本军方的高层,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个苦差。
铃木三郎很快就在日本租界的高级料亭置下酒席,轮流请日本军方高层赴宴。
然后他就转头过来邀请祝玉燕也一同赴宴。
为了达成目的,他还特地亲自登门说服。
铃木三郎:“燕姬,请放心,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日本方面对中国的治理方式是请中国人参加日常事务,交好、团结贵派人物是我们的共同心愿,这也是我和你们放往的原因。我们是友好的。”
祝玉燕肯定是不会去的,她就算不怕死,也不是什么险境都愿意趟,没有足够的好处,休想她往虎穴里扎。
铃木三郎的宴会就显然不够格。
所以她爽快的拒绝了,理由是:“我家老爷不让我在外喝酒,当然也不能去外面与男人吃饭。”
这个理由太正当了。比什么生病都好使,铃木三郎也很难说“不要管你丈夫,跟我们去吃饭吧”。
但铃木三郎还是努力了一番才不得不死心了。
因为苏纯钧听说他来了以后就赶过来待客了,热情的把铃木三郎拉走去他的办公室说话了。
他最近有些过于保护她。
好吧,有点像是结婚多年发现老公又开始送情人节礼物的那种感觉,也像是成年后又过了一次六一儿童节。
有点成年人的窃喜。
倒也不是平时他对她不好。只是在两人早有默契之后,她去过的险地也不少了,遇到的危险也很多了,她以为她与他两人应该是都习惯了。
既然习以为常了,就该对她放心了。
没想到他还是不放心。
唉。
祝玉燕回到房间,难得没有做事,没有看记事本,没有写信写文章,而是在书柜里翻出她当年在家中时写的日记本和作业本来看。
日记本上的东西现在读起来都太遥远了,她甚至已经可以俯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细数出她有多少种错误,因为正是自己,所以从心底里批判起自己来也格外的方便,翻了半本就受不了的合上了。
倒是作业本更有趣。当年她的字迹还有些刻板和幼稚,因为当时写字要取悦的是自己,所以她一本英语作业就一时坚持用花体字写,写得有趣又好玩。换成读书作业时,又用钢笔和铅笔换着字体写,一时是柳体,一时又是瘦金,不停的在显摆自己的本领。
不知当时苏纯钧看她的作业时有没有在心中嘲笑她。
肯定是有的。
他的话还会很刻薄呢。
祝玉燕自己笑一笑,心情越来越晴朗。
她就这样休息了一个半小时,一个电话把她给叫回了书桌前。
她接电话前,接线员就告诉她,电话是在祝家楼当保安的人打过来的。
她跟着苏纯钧搬到了他的官邸,祝家楼那里当然就不住人了,但也不是白放着空房子不去管,而是里面设了一个卡哨。据苏纯钧说,叫个人在那里看屋子,要是有什么人不知道他们搬家了找过去,或是送信,或是送礼,也有个人可以接待一下。
这个人姓方。
接线员接过来,她就对着电话说:“小方,你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水管坏了?”
小方是个中年男人,人是苏纯钧安排的,她并不熟。但能放在那里说是接信接礼物的,肯定也不是没关系的人,应该是苏纯钧相信的人。
小方说:“二小姐,我实在是为难了。”
这个小方很有意思,他在祝家楼当保安,回回称呼她都是二小姐,而不是苏太太。
祝玉燕就道:“什么为难的事,你只管讲就是。”
小方说:“大概是上周的周四,我出门倒垃圾,结果就发现咱们家门口后面躲着一个女孩子。”
祝家楼大门外有台阶,台阶两旁各有一个角落,以前也有乞丐什么的会躲在那里。小方一说,祝玉燕就知道是哪里。
她问:“是什么女孩子?多大年纪?有没有名字?她有没有说来历?”
小方说:“她一开始不说,见到我还跑。但我就发现她还是会回来躲着。我就给她拿了吃的,现在天冷,又给了她件衣服,她才告诉我,她姓吴,以前在这里跟着咱们家大小姐读书,现在才找过来的。”
祝玉燕:“吴?”吴小萍?杨玉蝉的那个女学生?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当年她拖欠了许多的家教费后就突然不来了,杨玉蝉想去找,祝颜舒拦过。
祝颜舒:“想必是家里没钱才不来读了,你找上门去,她以为你是去要债的,那多尴尬。那点钱我们也不看在眼里,就不要去了吧。”
杨玉蝉:“妈妈,我担心她家出了事啊。”
祝颜舒:“她家只会出一种事,就是没钱。唉,大姐,世上的穷人是救不完的。吴小萍自有她的父母去管她,她的爸妈都有手有脚有工作,虽然穷,但也不至于要卖孩子,最多是比以前更穷了一点。”
想起当时,祝玉燕回了神,对电话那边说:“你把这个吴小姑娘带到我这里来吧。”
小方:“二小姐,你认识她?”
祝玉燕:“大概是认识的人。你把人送过来就行了。”
她放下电话,出去让人给吴小萍安排房间。既然小方那么说,大概吴小萍现在应该过得并不好,等人来了,先让她吃饭换衣服洗澡,等她放松以后再聊聊她的事就行了。
她就坐下等人,大概一个小时后,小方把吴小萍送过来了。
苏纯钧也早就把铃木三郎送走了,在这里陪她一起等,他也曾在祝家客厅里偶遇过跟着杨玉蝉一起读书的那个小姑娘,记得当时她才十岁大,现在也该有个十五六岁了。
吴小萍跟在小方身后一走进来,祝玉燕和苏纯钧就是一怔。
因为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太瘦了。
因为瘦,脸上的皮全都瘦干巴了,竟像是个老妪般长出一脸的皱纹。她躲在小方身后,畏缩得很,眼神也很胆怯,只能从五官上看出一点当年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祝玉燕认出来了,真的是吴小萍。
她主动走上去,满腹心酸,拉着吴小萍的手说:“我是杨玉燕,你还记得吗?小萍。我是杨玉蝉的妹妹。你在我家见过我的,我还送给你了我的旧钢笔。”
吴小萍认真看了她几眼,连连用力点头,声如蚊喃:“我记得的,二小姐好。”说罢,她退后半步,给她鞠了一个深躬,鞠完还不算,干脆跪了下来,狠狠磕了几个头,说:“二小姐,你留我做个丫头吧!求求你,二小姐,让我给你做丫头吧!”
祝玉燕在家人一个个离开后养出了一副铁石心肠,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成熟了。但今天见到吴小萍,她才知道自己根本没变成熟,对着以前认识的人,她成熟不起来。
她立刻扶起吴小萍说:“好,你给我做丫头。小萍,我带你去换衣服吃东西,你给我说说你这几年在哪里好不好?”
她拉着吴小萍走,给苏纯钧使了个眼色,让他有什么话等等再问再说,就算是怀疑吴小萍的来意,也等她先打听完再说。
苏纯钧点点头,看着她把吴小萍带走。
他转头对小方说:“小方,你跟我说一说情况吧。”
小方看了眼吴小萍,小声说:“我打探过了,这个小女孩身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苏纯钧:“就真的只是以前认识的邻居又找回来?她家里是什么情况?我记得她是有父母的,你打听出来没有。”
小方:“打听出来了。吴小萍的父亲早就抛弃他们母子跑了,吴小萍的妈妈带着三个孩子一直在四处流浪,能找到工作时就有饭吃,找不到就在街上当乞丐。吴小萍应该是被她妈给扔了,当妈的带不了三个孩子,又舍不得小的,只能把大的扔掉。”
房间里,祝玉燕让吴小萍换下不合身的衣服。她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小方给她找的。
祝玉燕拿来的是她自己的旧衣服。她现在也没多少丝绸衣服了,全是棉布的。两人身材倒是都差不多瘦,吴小萍比她还要高一点。
祝玉燕看她换好衣服后笑着说:“你长得这么高,真好。”
桌上有准备好的点心和热茶。她没有再让厨房去做新的饭菜,就让她就着热茶吃点心。
吴小萍不太敢吃,换了衣服后仍是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她不安的问:“二小姐,你真的愿意让我当丫头吗?你不会是哄我的吧?”
祝玉燕:“不哄你。我用几个丫头有什么奇怪的?这么大的房子呢,哪里装不下一个你了?我们以前认识,你还是读过书的呢,给我当丫头是我赚了。”
吴小萍深呼吸几次,眼泪含在眼眶里,她抹掉眼泪,用力点头:“二小姐,我会好好做丫头的。我会听话的,我什么都会做,我会洗衣服,也会搬沙包,我力气很大的。”
祝玉燕握住她的手,见她的手完全不像个少女的手,关节红肿肿大,手指上全是伤口,指肚和手心全是厚茧子。
祝玉燕:“小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爹妈他们在哪里?他们怎么不管你了呀?你的弟弟们呢?”
吴小萍的眼睛一眨,眼泪就滚下来,但她的表情很平静。
她说:“我爸说要买车票带我们回老家,我妈就把家里的钱都给了他,他们还卖了家里的家具,行李都收拾好了,我们一家去车站。我爸让我们在路边等,他就再也没回来。”
“他把我们扔路边了。”
吴小萍母女四个从此就只能流浪了。
他们没有办法回出租屋,因为当时想着要走了以后不再回来,吴小萍知道他爸爸不但把出租的房子退了,还借了几笔高利贷。
他们不能回出租屋,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吴小萍的妈妈只能带着孩子们去了垃圾场那边。她和吴小萍去洗衣服,两个儿子就只能让他们在垃圾场那里随便跑随便玩。
吴小萍:“小弟弟跑丢了,不知道是让人拐了还是他自己跑出去出意外了。”
大弟弟应该带着小弟弟,小弟弟跑丢之后,大弟弟也很难过很害怕。吴小萍的妈妈打了几次以后只能抱着仅剩的儿子和女儿哭,哭完,第二天只能继续带着女儿去洗衣服,也只能继续没办法管儿子。
大弟弟再也不敢出去玩了,吴小萍和妈妈洗衣服,大弟弟就乖乖的守在旁边,还会帮她们倒水搬衣服。
后来,有一伙新的洗衣工来了,把她们母女给赶跑了。
吴小萍:“他们把尿盆扣在我们的洗衣盆里,我跟妈打不过他们,后来又要赔衣服的钱,只能不去那边干了。”
那伙人也住垃圾场,吴小萍的妈妈只能带着他们离开,但整座城里找不到比垃圾场更便宜的地方了,他们只能住在街上。
吴小萍:“后来我们去码头找工,可以扛大包,我跟妈一起扛,虽然累,但那边倒是没什么人来抢活,大家都有自己干活的地方。”
码头有帮派,帮派分地区干活,她们就在帮派自己的地盘扛大包。
就是这个工作太辛苦,赚得钱太少。
吴小萍和妈妈干几天就要休息,不然身体撑不住。
结果休息的时间太多,码头那边也不要他们了。
他们只能在街上流浪。
第389章 第389章
生活极度困苦之下,人是什么都敢做的。
吴小萍和她的妈妈不是男人,没有胆子拦路抢*,她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卖*,但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工作。
她们找不到能收下她们的楼,因为她的妈妈年纪太大了,而吴小萍又不够水灵,她虽然年轻,但饿了太长时间,又做了太久的苦力活,她早早的就失去了少女的风采,变得衰败不堪。
就算只是在街上小巷子里做野妓也不行,母女两人根本不会分辨什么样的男人是客人,什么样的是流氓。
最后,她们只能扒垃圾,挨门挨户的讨饭,再就是流连在各个可能会施舍食物的慈善机构前,像是教堂、寺庙、庵堂、医院这些地方。
祝玉燕听得一愣,发现她工作的一个大失误。虽然做慈善,但她并没有一个光鲜的门面用来当慈善招牌。她在城中设立的几个慈善点,也并不是每天都会有食物发放,一周可能只有一次。她也会在城中的几所孤儿院、慈济院定期施舍食物、药物。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了,现在才发现像吴小萍母女这种根本没有栖身之所,只能在街流浪的人就无法得到她的帮助了。
像吴小萍母女这样的人一定有很多。
他们失去了本来的工作,没有钱再租房,也没有办法再找到稳定的工作,最后就变成了街上的乞丐、流浪汉。
祝玉燕握住吴小萍的胳膊,轻声问她:“那你怎么会来找我呢?你的妈妈和弟弟呢?”
吴小萍张着眼睛,没有流泪,但她的眼神却格外的空洞,充满希望的看着她,像是渴望她能给她一个好一点的答案。
“妈妈让我来找大小姐,说让我来当丫头,我年纪小,可以当丫头。妈妈带着弟弟走了,他们不见了。”
吴小萍说的有些不清楚,但祝玉燕却听懂了,她没有以为吴小萍的妈妈是抛弃她了,她知道,吴小萍想的跟她一样。
吴小萍的妈妈带着那个小儿子,自杀了。
为了不拖累女儿。
她的妈妈认为假如只有女儿自己,她是可以活下去的。
来找祝家当丫头是一个很好的出路。但就算吴小萍当了丫头,不管是不是在祝家,假如她还有一个妈妈一个弟弟要养,那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
可能对她的妈妈来说,活下去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她没有办法,两个孩子加一个自己,她想不出让三个人都活下去的办法。
而她也做不到抛弃两个孩子独自活命。
或是只抛弃一个?
她也同样做不到。
可能这种心灵的拷问一直都在,她一直在思考,在权衡。
最终她什么都没做。
她也没有机会去做了。
她让女儿离开,盼着女儿会有一个好结果。
然后她带着儿子离开,静静的自杀。
保安队每天巡逻时都能捡到不少尸体,其中有病死的,饿死的,被杀*的,还有自杀的。
有成年人,有老人,有女人,有孩子。
保安队不会检查这些人都是什么死因,只会搜一搜他们身上有没有钱,然后就会运去烧了。
吴小萍的妈妈可能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哪怕她身边可能还躺着一个孩子。
祝玉燕握着吴小萍的手说:“你妈和你弟弟一定还是好好的,我想办法找一找他们,你别担心。”
吴小萍用力点头。
祝玉燕站起来:“你休息吧,你就住这个房间。先休息好了,明天我再让你做事。”
吴小萍赶紧站起来,束手束脚的跟在她身后,似乎是想当个丫头来服侍她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祝玉燕拍拍她的胳膊:“没事,你休息吧。”
她关上门,看到对面走廊上站着一个卫兵,她这就放心了,有卫兵看守着就没事了。
她去找苏纯钧,也见到了小方。
小方:“二小姐。”
苏纯钧说:“坐,吴小萍安顿好了吧?她怎么样?要不要找医生给她看一看。”
祝玉燕坐下来,叹气说:“明天吧。她应该是需要做一些检查的,她流浪了至少两年,要看看她有没有传染病。”她问,“你肯定也让人调查过了吧?”
苏纯钧看了一眼小方,说:“调查的很不全面,只调查到了她父亲还在时候的事,她父亲不在之后,吴小萍和她妈妈他们就失去了踪迹,应该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也没有租上房子。”
小方说:“我调查过吴小萍家里以前住的地方,她的父亲一直跟赌场有关系,他帮着赌场做账来抵消他自己的赌债,还有高利贷,他跟高利贷是一伙的,听说是高利贷用手段引诱他入伙。他想跑应该不是一两天了。”
祝玉燕:“他是偷了高利贷的钱才跑的吗?”
吴小萍说她爸爸是借了高利贷,但听完小方说的,她觉得应该不是借,而是偷。
小方点点头:“是的。他帮高利贷和赌场做账,要跑之前就偷了赌场和高利贷的钱,没有带老婆和孩子应该也是怕他们拖后腿。他把房退了,又跟妻子和儿女说他借了高利贷的钱,防止他们跑回去被高利贷抓住。”
祝玉燕冷笑。一点点微不可查的“良心”。但他没想过吗?妻子带着三个没有成年的孩子,没有工作,没有住的地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可能他想过了,但他觉得那与他无关。
小方:“我也去查了吴小萍母女洗衣服的地方,那里的人倒是还记得他们母女。”
苏纯钧说:“继续调查。”
他看了眼祝玉燕,知道她是一定会把吴小萍留下来的。
等小方走后,祝玉燕说:“我会想想看把她送到合适的地方去的。”
比如教会那里也有帮助女性的工作机会,不然,工厂里也是可以的。
不可能真的让她留下来当丫头的,她现在哪里会用丫头?
苏纯钧说:“不用太操心,这件事我看没那么复杂。应该就是她碰巧找上门来了,既然找过来了,我们想办法救她一命也就是了。”
祝玉燕:“我想,我可能还是需要一个办公场所。”
苏纯钧:“你在这里也可以办公啊。”
祝玉燕摇摇头,说:“我听了吴小萍家的事之后才想到的,我需要有一个地方让需要帮助的人可以找到我。”哪怕她能做得不多,也要有这个地方。
不然,乞丐们还能跑到官邸来?官邸前面这条街都是闲人免进的。
苏纯钧想说你帮不了所有的人,又想说你帮的人已经够多了,但他最后说的是:“好啊,你想做就去做吧。”
祝玉燕就开始着手办这件事。她需要的场所不可能在繁华的十里洋场,而是应该在人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比如菜场、垃圾场这样的地方。
她需要一个可以持续提供救助的地方,房子应该大,设施不用太新,普通或旧的就可以,应该避免被流氓占据,应该可以让流浪者们住下来,或是吃一顿饭,或是给他们提供一点简单的药。
她写了一个计划,划定了区域,让人出去找房子。
而小方第二天就继续来报告了。
小方:“吴小萍的弟弟不是失踪,而是在垃圾场那里摔死了。”
吴小萍只知道小弟弟被拐了,可能是她的妈妈没告诉她真相。
小方:“这是最后能找到他们踪迹的地方了,接下来就打听不到了。他们四处流浪,没有固定的住所。”
苏纯钧:“她的母亲和弟弟可能已经死了,查一查尸体。”
小方:“好的。”
祝玉燕去看了吴小萍,医生已经来过了,给她抽了血,看了她的牙,做了一些检查,说目前只能看出营养不良和贫血,要缓一缓再吃打虫药。
医生:“她的牙快掉完了,唉,年轻人啊,看牙都快成六七十的人了。”
祝玉燕:“她需要修养,您觉得她有可能会康复过来吗?”
医生:“慢慢养倒确实可能。但这也说不准,这世道还能像捧小姐一样让她慢慢养吗,尽人事听天命吧。对了,她的肠胃不好,暂时只让她喝米粥,吃点面条,肉不能吃,油大的都不行,青菜也少吃,青菜的梗子我都怕她消化不了。”
祝玉燕:“好,我记下了。”
为了让吴小萍有事可做,祝玉燕开始客串起老师来,她以“我的丫头要为我读报,所以必须识字才行”为理由开始教吴小萍语文、数学和英语,给她布置了抄写作业。
小方在第四天找到了吴小萍的母亲和弟弟的尸体,因为保安队巡逻一直是按片区分的,吴小萍的母亲和弟弟死了五六天了,他们才巡到那一片,这才发现他们。
小方十分的能干,请了个老仵作,将死人的面孔按特征画下来,带回来给吴小萍确认。
其实就是不认也能看出来,画像是毛笔画的,形神兼备,与吴小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
老仵作跟着一起来了,望着吴小萍看了看,说:“是一家人,骨头长得一样,那耳朵和鼻子都是一样的,小姑娘跟那个女的是眉骨眼睛像,和那个小男孩是下颌像,绝对是一家人。”
苏纯钧确认了吴小萍的来历基本没有问题才勉强放下了心,对祝玉燕说:“你现在正好要做事,不如就让吴小萍去给你帮帮忙,你办的救济所,可以让她去上班。”
祝玉燕说:“好。”
这也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第390章 第390章
吴小萍十分的虚弱,医生要求她至少卧床休息一周,每天不能进行任何体力劳动,食物也尽量以少食多餐的方式摄取。对于祝玉燕带来的英语、语文的抄写背诵作业,他也要求每天不能超过半小时。
门口有卫兵站岗,吴小萍等于是被关在了这里。
祝玉燕知道苏纯钧不可能完全信任吴小萍。
她尽量的照顾着这个小女孩。
每天,她都会抽出时间来跟她一起读书,或是一起用餐,或是带她在走廊上散一散步,要是外面天气晴好,也可以下楼在外面的草坪上走一走。
直觉,她认为吴小萍不是来自日本或国民党的间谍。
她对苏纯钧说:“我觉得日本和国民党方面不会花这么大力气去调查我的过去,再安排吴小萍。他们就是会用这种让我救人的手段来安插人手,现找一个都比找吴小萍更有可能。”
苏纯钧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只要人够惨,送到祝玉燕面前,她是一定会帮忙的,只要送过来一个女人或是小孩,祝玉燕就算明知有可能上当也会伸手。
吴小萍实在是有些过于麻烦了。
苏纯钧:“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祝玉燕也认同,凡事多想一步没有错。
之后,她将吴小萍的母亲和弟弟的骨灰安葬在了市民墓地,带吴小萍去送了他们一程。
吴小萍回来以后就卧床不起了。
医生却说:“这样更好,心底的郁结散发出来,身体就会好了。”
把吴小萍留给医生照顾,祝玉燕忙于给整理新找到的房子,她找到了两处地方,都很合适。一处在菜市场,以前是一座庵堂,据说是某个大姓给自家守寡女眷和年老无儿的妇人设置的,算是族中的慈善之举,法国兵进城的那一天,这座庵堂里的女人全都上吊了,后来这里就没人敢来了。
另一处在垃圾场,以前竟然是一个富商的房子,现在外面的围墙全没了,里面的窗户、门槛都被偷干净了,就剩个空架子,有几处屋子连顶上的瓦片都没了。
两处都是没人要的,祝玉燕以很便宜的价格从政府手里“买”了下来。
其实就是让政府另出一份地契,允许她在这上面经营。原本的地契不知在何处,也亏得政府还收藏着之前清政府在时的黄册地契,翻找出来后另外出了一份给她。
祝玉燕付了一点辛苦钱,这两处地方就归她用了。
她亲自去看了看,找了新式的工程师,只打算把这两处房子收拾到能用,别的并不讲究,一切以便宜为主,省下来的钱可以多买些粮食。
留学英国的工程师也是个中国人,还带了一副罗盘,进门先测方位。他在庵堂前后看过后说:“要把井填了,在东边重新起一口井。”
祝玉燕问:“这井怎么了?干了?”
工程师说:“附近的人肯定都知道,肯定有人投过井,有人自尽的井都不能吃了,水都污了,只能填了。”
祝玉燕这才明白为什么庵堂里的井竟然会废弃,周围的居民都没有过来用。
工程师听她的要求后,只说:“井填了,门再改个方向就能用了。”
他让人把原本的大门给重新砌上,在另一个方位另开了一个门,还特意把门修成拱形,还不设大门,门口也没有阶,平的。
他那套关于风水的话,祝玉燕统统过耳就忘,只让他加紧工期,她赶着用。
垃圾场的房子更好办,剩下的围墙全扒掉,门窗也不用,只用石灰水和老鼠药做消毒除鼠的准备。
接下来就是招募志愿者。
祝玉燕还是像在学校里一样,来干活的人统统不给薪水,就是让人家白给她干。她在报纸上发广告,说她准备要再开两个慈善点,这两个地方是长期开的,有房子,有食物,有干净的水,需要社会的仁人义士捐衣服、捐被子、捐盘子碗,当然钱也收,粮食也收,什么都收,也希望有愿意付出善意的好心人去那边白干活。
虽然是白干的,但工作可是相当的多。
首先要会写字会记数,因为要给来求助的人登记。
要干一些体力活,比如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给有伤或是有病的人喂药换药等等。
当然,她也建议来慈善点的人自助。假如有一些人,一时衣食不济,没有住所,那么可以到慈善点来,付出一些劳动,助人助已。
发了广告之后,她又照旧请了记者来拍照,在两个慈善点分别站台、剪彩,把这两个看起来不太像样的地方给宣传了出去。
因为这两个地方都正在施工,庵堂那里连大门都还没开好呢,垃圾场的门窗都是空的。跟以往报纸上报道出来的窗明几净,看起来比普通家庭都更美好的济民点完全不同——看起来就像是骗钱的。
当然,骗钱的是祝玉燕这两个慈善点。
报纸上立刻有仁人志士骂苏家夫妻“敛财之姿”。就认为祝玉燕开这两个慈善点就是为了敛财。
不过,事实上是祝玉燕这边还没有在报纸上发广告,两个慈善点就已经有人来求助了,在得知可以用自己的劳动来换取在这里的工作,哪怕没有薪水,但是可以更加心安理得的留在这里,慈善点立刻就住满了人。
人一多,就容易有矛盾。
祝玉燕特意多待了两天,发现有结伙打架的马上制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外面街上都活不下去,这里有祝玉燕送来的粮食,肯定会引起争夺。
而且现在治安不好,帮派林立,随便三五个男人就敢结起小团伙,稍稍人多一点就能成为一害。
祝玉燕早就预料到会有小帮派小流氓想占据这里。
人数太多救不了怎么办?
只能只救更弱小的。
所以凡是打架的,手脚健全的男性就会被赶走,其次是健康的成年女性,最后留下来的全是有病的女性和弱小的儿童。
如此几次之后,成年男子进来之后都会知道,在这里不能打架,不能与人起争执,只要遵守规定,就可以在这里吃饭,运气好还可以挤进去睡一觉。
等报纸上开始吵架的时候,慈善点已经投入使用了。
祝玉燕就把这件事暂时放下了,她需要去进行另一项工作:给山本送药。
那一箱带有辐射的镭粉注射剂已经转移到了地下,这一段时间以来也没有人来找,苏纯钧那边也找不到更多情报。
祝玉燕就决定把这一箱药给山本送过去,至于胰岛素等送到再说。
苏纯钧想自己去。
祝玉燕:“只是送药,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以后这药也不是只送一回。你上次带兵堵门已经给了他们警告了,我想山本只要不是想跟你翻脸,就会保证我在他那里的安全。”
这话是真的。
苏纯钧现在在外面的名声可是十分的邪恶。
他用“意外”和“刺客”当借口屠了情报局,这种行为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这是他自从上台以来,第一次“动肝火”。
作用巨大。
连骂他的人现在都不敢指名道姓的骂了,开始拿历史上有暴君来当借谕,十分有意思。
苏纯钧手底下的人也更听话了,来投靠的人也变多了。似乎都认为他很有血性。
一个敢动手的人,比一个不敢动手的人,更有价值。
以前来找过他的战争贩子再次上门,甚至直言可以给他无息或低息的战争贷款,不给钱,直接就给军火,要不要。
苏纯钧口水滴答,很想点头,无奈任务不允许,他现在要求稳,不然拿了军火转手“卖”掉多好。
可惜不行。
现在是他在上台以来最有“权力”的时刻了。
祝玉燕说的很有道理,苏纯钧思前想后,只能多派几辆车跟着她,送她去山本家,别的也只能等了。
他站在楼上,从窗户看到祝玉燕的汽车开出去,前后都有带着重机*和保安队的汽车保护护送。
他心里想,这就跟亲眼看她去送死一样。【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