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宴会
代教授在家待了一晚上就匆匆去找唐校长报告事情的进展了。
祝女士之前一直待在家里,现在也跟着一起去了。
似乎车轮开始转动,一切又开始加速起来。
张妈在厨房沉默的做着家务,好像不想看到空荡荡的祝家楼。
苏纯钧发现时,张妈已经在厨房和旁边的储藏室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罐和缸。她把他叫进去,一件件指给他看。
“这边是腌萝卜,甜口的,吃的时候自己拿出来洗干净上面的料粉,切一切再装盘,不用热啊。”
“这个是酱萝卜条,甜辣的,这个不用洗,用筷子挟出来吃,想吃炒米了也可以切成粒放进去一起炒。”
“这个是酱黄瓜,甜辣的,里面放了姜,姜不能吃啊。”
“这个是辣白菜……”
“这个是酸白菜……”
“这个是梅干菜……”
“这个是酱瓜……”
老太太仿佛是怕这两人饿死,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做了将近一百罐的酱菜,还腌了咸鸭蛋,做了松花变蛋。
苏纯钧跟着记下来,赤红色的小罐子里是酱黄瓜,这个大口的陶黄色缸子里是酱萝卜,上面绘着提篮仙女的缸子里是酸菜疙瘩,这个切片炒五花肉加两把干辣椒二小姐最爱吃。
酱瓜可以用来配粥,梅干菜用来蒸排骨,等等。
以前他只记得二小姐喜欢吃巧克力和西洋饼干,爱吃龙眼小包子,现在他还知道了二小姐喜欢吃甜口的菜,甜味的酱黄瓜酱萝卜她能自己当零嘴吃一碟子,她不太爱吃辣,但要是放了重重的糖再加点辣,那她就十分喜欢了,用这种方法做的虾啊蟹啊炒鸡子,她都特别喜欢吃。
除了爱吃甜,她还爱吃酸。家里腌的酸菜几乎都是她吃的,做汤做面炒菜,她都喜欢吃。不管是酸甜还是酸辣,都可以。
张妈数落着:“以前大头做菜只放辣,他要是肯多放点糖,或是加两勺醋水,燕燕那段时间也不会瘦得那么厉害。”
苏纯钧:“您放心,我记下了,以后请来厨子,一定叫他按照燕燕的口味做饭菜。”
张妈点点头,“她们娘俩都挑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是真不好侍候。”
苏纯钧:“您放心,我找来的人,肯定叫他好好侍候,不会不服管的。”
他扶着张妈从厨房出去。
张妈拉着他的胳膊说:“你要盯着燕燕吃水果,女人吃水果对皮肤好。她懒得很,嘴虽然馋,可是自己想不起来吃,太麻烦的东西她也懒得吃。你要把皮剥好,切成块,摆在小碗里,给她送到眼前,她才高高兴兴的吃,好像多喜欢呢,可是只要看不见,她就根本不碰。”
苏纯钧:“我记下了,一定让她好好吃水果,一天一个苹果。”
“单吃苹果可不行,香蕉啊荔枝啊梅子啊桃子啊,你就跟着季节买,像现在就是吃山楂和柿子的时候。”
苏纯钧笑着说:“我记着了,以后隔几天就去市场看一看,见到有新鲜下来的水果就买回来给她吃。”
张妈:“你也吃。你们一起吃。”
苏纯钧笑着点头。
这段对话,苏纯钧没有告诉祝玉燕。他想,就算她不知道,她也一定明白张妈有多舍不得她。
祝家楼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每一日都有无数的新鲜鸡鸭鱼肉送过来,餐桌上无比的丰富。
门前的大街上也重新有了人流,衣衫光鲜的男女与衣衫破旧的百姓一样多。
外面的店铺也有一些重新开了张,似乎社会已经重新走进了正轨,就像这迟到的新年一样。
蒋要员要办新年宴会,宴请许多客人。
苏纯钧既要工作,也要参加宴会。
祝二小姐坐在沙发上问:“我也要去?”
祝女士说:“你是一定要去的。不能叫纯钧自己一个人去,那样不像话。”
一些社交场上的潜规则也由祝女士一一教给了祝二小姐,日后她都用得上。
“已经订婚的男女在社交场合上只要没有意外,都是要一起出席的。只要有一次不是一起到场,立刻就会被人猜两人已经分手。要是结了婚的,那就是已经离婚了。”祝女士讲。
这个意外,基本相当于家中有人去世,或是本人已去世,或是本人受了不良于行的重伤,或是重病,等等。
祝二小姐提炼中心思想:“只要没死就要去。”
祝女士:“没错。”
别觉得上流社会就不八卦了。社交场就是个巨大的八卦场,每一个人都在传别人的八卦,自己的八卦也逃不掉别人的嘴巴。想在社交场上不被任何人说,那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没出生的,只要你有一个姓名在,那就逃不掉。”祝女士下断言。
祝家当然也曾经被八卦包围。从祝老爷子到祝女士,都被传过不少八卦。哪怕祝女士离婚后基本退出了原来的社交圈,关于她的八卦也从没少过。
祝女士:“你虽然从没见过这个蒋要员和他身边的人,但他们一定早就听说过你,也知道你的许多事,这里可能有真的,也可能有假的。不管是真假,你听了以后一定不要想去辩白或解释,只要笑一笑就可以了。”
祝玉燕:“不管真假?”
祝女士:“不用管。”
好吧。
祝玉燕听了一肚皮的“社交场合需知”,心怀忐忑的挽着苏老师的胳膊坐上汽车,去参加这个新年宴会了。
这跟冯市长那两次不同。冯市长是苏纯钧的恩主,是提拔他的人,两人是一边的。这回这个蒋要员可是据说是来查案子的,他对这里原本的官员应该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苏纯钧见她上了车还有些紧张,笑着说:“不必紧张,蒋要员很好说话。”
祝玉燕:“他对你好不好?”
苏纯钧点点头:“对我挺好的。”
两人在汽车上没有聊太多,汽车径直开到了冯市长家的旧官邸,现在据说是蒋要员暂时下榻的地方。
大门前两排士兵,全都扛着枪。
停车的广场上还停着两辆军车,上面摆着机关枪。一柄对着大门,也就是他们刚才汽车开进来的地方。一柄对着天空(?)。
祝玉燕看到机关枪还不是很吃惊,但对那个对着天空的枪很在意,下车后小声问苏纯钧:“那枪可以打到飞机吗?”
她孤陋寡闻了。现在的技术可以让机关枪打中天空飞过来轰炸的飞机吗?
苏纯钧小声在她耳边说:“不能。”
祝玉燕:“……”
原来是个哑炮。
只是用来吓唬人的。
技术点说,这叫威摄。
以前冯市长可没这么大排场。
从这方面看,蒋要员确实比冯市长的派头大。
她今天穿的衣服还是苏老师带回来的,就是首饰和手包用的是上一次去拍卖会的。不过上一回穿的是西洋礼服裙,今天则是旧式裙子,上袄下裙,搭配一双玻璃丝袜和一双小皮鞋,仍是中西合璧的风格。
因为她还是未婚女子,所以袄裙都是桃红色的,没用大红。戴的是苏老师送的那个黄金项圈,下方挂着一个翡翠玉佩,水润碧绿的玉佩和桃红色的袄子竟然十分相衬,显得又贵气又娇艳,一点也不土气。
苏老师还给她拿了一条白貂披肩,一来是怕她穿太少冻着了,二来则是为了提升身份。
今天这个席面上有什么事还不知道,万一有不长眼的人呢?现在毕竟不是冯市长在时了。
祝玉燕想说她这一身到哪里都吃不着亏,何况她也不是吃亏的人啊。
而且她早就想好了,今天晚上她就挂在苏老师身上了,去哪都不离开他,这不就行了?
刚进会场,就觉得这会场的气氛不太对。
上一回,她来参加冯市长办的慈善拍卖会,这里人挤人就像菜市场。可是菜市场再不好,气氛是祥和而热烈的,没有人忧国忧民,但同样也没有人忧自己,大家自带纸醉金迷气场,眼中只有升官发财。
但今天就不同了。
菜市场依旧是菜市场。
但人人都面带愁苦与不安。
虽然仍是衣冠楚楚,但就没一个是脸上带笑的。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苏老师要把她打扮的这么富贵逼人了。
因为有人一看到他,就避开了。
看来冯市长倒台后,还是有不少人认为苏纯钧是一定会受到牵连的。
苏纯钧是一脸平静,挽着她往里走。以前他就是这副样子,现在仍是这副样子,脸色都不带变的。
以前人们看他觉得他傲气,现在看他还是这样,就难免窃窃私语。
——冯市长都没了,你还傲什么呢?
苏纯钧够傲了,祝玉燕也跟着他昂首挺胸往里走,也是一脸目中无人。
反正二小姐一贯如此,到哪里都自带初生之犊的气场。以前在日本人的课堂上是这样,现在在这众目之中仍然是这样。
她不但目中无人,她还照旧四下张望。
然后她就看到稀罕了。
好几个日本人!
她拉一拉苏老师的胳膊,往那边一扬下巴,小声问:“那里怎么好几个日本人?”
当然,有日本人不稀奇。但这几个日本人全都满面诚恳的笑容,时不时的找人攀谈说话,然后很客气的鞠躬行礼。
哇,躬匠精神。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日本人的躬匠精神了。
主要是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日本人全都习惯鼻孔朝天看人。
突然见到会鞠躬的日本人,她才想起以前她对日本人的印象是多礼和躬匠精神。也就是在这个时代,她才见到了“大日本帝国”的日本人。
躬匠精神的日本人是挨过两颗弹弹,又被美国爹□□多年,最后拿躬匠精神出来打天下,才终于扭转了世人对日本鬼子的印象。
她现在就很想跑回现代把那里也相信日本人很多礼很谦虚是躬匠的人都拉回来看一看此时的日本人。
那他们就会跟她一样恍然大悟。
残酷的侵略者才是他们的真面目。
正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忘掉以前的他们是多么丑恶,他们才会一遍遍的宣传现在的日本是多么的友好又善良。
苏纯钧:“他们是日本商会的商人。为了重新稳定物价和商业市场,必须请他们来参加。”
因为城市原本的商业局面早已经被毁完了,不但是开店铺的商人跑了,连货物都运不进来了。
现在就算是有人开店,他也没有东西卖啊。
蒋要员赶着离开,没有时间再重新建立商业市场。正好日本商会有完整的商业布局,他们有人,也有货,只要他们愿意开店做生意,对稳定现在的局势会大有帮助。
祝玉燕:“原来如此。他们是来做生意的,怪不得这么客气。”
第292章 下马威
日本人那里大概有政府所有官员的照片。祝玉燕发现他们并不是谁都搭理,而他们看到苏老师之后就过来了。
“苏桑。”日本商会的代表看起来是一个很像中国人的日本人。他年纪不大,三十多岁,个头不高,约一米七左右,比苏老师低一个头,跟这个会场里其他的男人个头差不多。
苏老师是个头最高那一个梯队里的。
他长得还可以,不算丑,但也没有帅得很惊人,不过气质很出众,文质彬彬,声音也很好听。
他自我介绍:“我姓铃木,铃木三郎。我的中国名字叫白石磊,是我的中国老师替我取的。”
他这一句是用中国话说的。
他的中国话相当地道,完全听不出是日本人,没有一丁点的日本口音。
他做完自我介绍以后就半鞠着躬双手递上一张名片,名片上也很简单的写着他是铃木商会的会长。
铃木三郎:“苏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来中国就是为了交中国朋友的,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愿意为苏桑提供帮助。”
说完又鞠了个躬。
他一直在说中国话,直到有另一个日本人走过来,那个日本人说:“铃木桑,我们该去入席了。”
铃木三郎这才改说日语:“好的,诸君请先入席吧,不必在意我。”
他说是这么说,可是他不动,其他的日本人都没有动。他身边这个日本人更是带着一脸僵硬的笑点点头,转身走开,可是并不去入什么席,而是站在不远处跟其他人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铃木三郎。
铃木三郎对苏老师讲完以后,又转头对祝二小姐说话,这回就是日语了。
他说:“这一定就是燕姬了。见到您很高兴。”他郑重的鞠了个躬。
——这TMD不止有苏老师的照片,还有她的照片。
祝玉燕也笑着轻轻点头,用日语说了句:“我也很高兴。”
她选择用日语是对的,铃木三郎的态度似乎变得更软化了。
她看了一眼苏老师,他只是站在那里,勾起一边嘴角,笑得很阴森。
苏纯钧:“铃木先生的中国话说的真好。”
他这一句也是日语。
铃木三郎也改用日语说了,姿态仿佛更加放松:“我从小就有一个中国老师,从三岁起就学习中文和中国的一切。我一直都很喜欢中国,很向往中国。”
苏纯钧:“呵呵呵。”
他笑得干巴巴的,可是铃木三郎好像也不介意苏老师笑得不够甜美。
铃木三郎:“不知今后政府有什么新的举措吗?”
苏纯钧:“不管是什么举措,我们都是向往和平的。”
铃木三郎点点头:“和平是最珍贵的。我是一个商人,只有和平的社会才能让我安心的赚钱。”他跟苏老师说的好好的,突然转头对祝玉燕说:“燕姬,你的学校已经放假了吗?我妹妹也来到中国了,她也跟我一样十分向往中国。她今年十六岁,在日本京都上中学。我答应她到了中国以后让她继续上学。到时还请燕姬多多照顾舍妹。”
祝玉燕眨着天真的大眼睛笑着说:“那可太好了,我最喜欢日本的女孩子了,她们都好可爱,说话软软的,都很温柔,又什么都会做,女红与烹饪都十分的擅长。不过我可能结婚后就不会去上学了,但我很高兴能跟铃木小姐交朋友哦,到时请一定要到我家来玩。”
铃木三郎惊讶的说:“原来两位已经要结婚了吗?真是恭喜了!”他再次鞠了一个躬。
祝二小姐决定数一数他到底能鞠多少个躬。
按说日本人鞠躬都是互相鞠,你一个我一个,大家都不会吃亏。可是铃木三郎鞠了好几个了,苏老师跟她都只是点点头、欠欠身就算了,没有鞠回去。
这一波,是日本人亏了。
苏老师就欠欠身:“您太客气了,到时要是方便的话还请一定来喝一杯喜酒。”
铃木三郎:“我一定会去的。”
他再次鞠了个躬。
祝二小姐数着呢。
铃木三郎直起身,转头对她说:“我得知燕姬的同学似乎因为许多原因都不得不得离开了学校,我想说这一切都不必担心,很快,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
祝玉燕面上带笑,心中敲起警钟。
她用过很多理由对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解释为什么大学里的学生一再减少。什么粮食不够吃啊,环境不好啊,买不到粮食啊,等等,都有。
这个日本人指的是什么?
铃木三郎最后再鞠一躬,终于走了。
他前脚走,那些日本人也全都忙忙的跟上去,像一群追着头领的狼。
这时,有一个人从旁边过来,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日本人走了才敢上前。
他走到苏纯钧那边小声说:“苏先生,要员请您过去了。”
苏纯钧点点头,对祝玉燕说:“走吧,我先带你去见蒋要员。”
蒋要员不是像冯市长一样在宴会中央见她,而是在办公室。
她挽着苏老师的胳膊穿过热闹的宴会会场,上楼,走过阴暗又幽静的走廊,穿过持枪警卫,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心里知道这必定是一个下马威。
针对的就是她。
大概因为她年轻吧,觉得这样可以吓住她。
说句老实话,这世上除了从高处看下去的地面之外,没有什么能吓得住她了。
活人尤其不能。
蒋要员坐在沙发上,似乎正在看报纸。他年约四五十岁,是地中海,所以年纪就估不准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袋很大,脸色带着熬夜人特有的灰黑色,眼白中有不少血丝。
不过他的衣服倒是穿得很不错。他没有穿西装,穿的是中式的短褂,外罩一件滚着毛边的马甲,不知里面是羊皮的还是什么皮的。
总之,他看起来不是很富贵,倒有些朴实。
他放下报纸,对他们两人笑着说:“快过来,小苏,你还不介绍一下?”
苏纯钧牵着她上前,说:“要员,这是我的未婚妻。她是祝家女儿,从母姓。排行第二,家人都叫她燕燕,她在大学上一年级,学的是外国语言。”
祝玉燕便上前问好。
蒋要员请二人坐下,要跟他们好好聊一聊。
蒋要员早就得到了这位祝二小姐的所有资料,连她父母辈的事都一清二楚。在他看来,苏纯钧确实找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妻子。
虽然家到中落,但母亲却并不短视,显然是下了苦力去培养这个女儿的。祝家二女,小女儿最为出众。
如今苏纯钧与妻子结婚之后,除了得到一个聪慧又年轻美丽的妻子之外,岳家却没有什么拖后腿的人,唯一一个可能会拖后腿的岳丈经查一年前入了狱,三个月前监狱报上的死亡名单中刚好就有他。那时苏纯钧已经是冯市长身边说得上话的人了,却放任岳父坐牢待毙,这份心肠可称得上是冷血了。
日后小报上查出来,只怕要给他添上一波骂名。只是不知这位祝二小姐到时是否会为丈夫说话。
蒋要员今天就是要见这个祝二小姐的。
他对苏纯钧已经是正查反查,里查外查,查无可查了。唯有看一看这位祝二小姐身上有没有漏洞可钻。
从报告上看,这位祝二小姐跟日本人过于亲近,在社会事务上也十分的有见地、有手段。她办过日本人的家乡祭典,深受日本人的好评。但与此同时,她还跟中国同学合办了一个慈善基金会,自己总揽大权,却将明面上的职位全都分发给了学校里的老师与校长。
蒋要员就十分佩服祝二小姐脚踩两条船的本事,她是怎么既讨好了日本人,又没有招中国学生的恨的?太厉害了吧。
要知道,中国的学生已经达到了见到挂日本国旗的商店都要进去打砸一番的地步了,他们是出了名的不好收拾,讲不通道理。
蒋要员自己的辖区就又有日本人,又有美国人,学生们天天上街抗议,关于他的骂名在小报里能找到一大摞。他是十分头疼学生的问题的,对他们是轻不得,重不得。只要抓了人,改天报纸上一定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蒋要员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问:“祝小姐,久仰大名啊。我听说你在学校里十分的受日本学生的喜爱,能不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啊?”
祝玉燕思考片刻,诚实的说:“我猜,是因为我在课堂上总是挑刺吧?”
蒋要员:“挑刺?”
祝玉燕:“日本学生好像会崇拜叛逆的坏学生。”
蒋要员:“……”
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第293章 误打误撞
赵秘书知道蒋要员要见一见那个祝二小姐,吩咐他十分钟后来敲门。他在办公室里看着时间,见十分钟过去了,就过来敲门,不料在门外就听到了蒋要员的笑声,让他大为惊讶。
他问门口的卫兵:“他们进去多长时间了?”
卫兵答:“十五分钟了。”
聊了十五分钟还不够?蒋要员还笑得这么开心?
赵秘书心中奇怪,没有敲门,轻轻推门进去,见沙发上坐着三个人,蒋要员与一位年轻小姐面对面坐着,苏纯钧坐在一旁,替二人倒茶水。
见到他进来,蒋要员笑着说:“你来了?先站一站,让燕燕把她这故事说完。”
苏纯钧起身相迎,赵秘书走过来,略带惊奇的看一眼祝二小姐,见果然是个漂亮姑娘,年轻大方,似乎对着蒋要员也不怯场。
她笑着讲:“后面也没什么了,只是那个日本老师反驳我,讲日本那个王子光源氏是一个非常浪漫的人,就像我国《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所以个个女人都爱他,他与紫之上的爱情也是非常美好的,并不是什么□□。”
赵秘书听得瞪大眼睛。他也是读过日本文学的人,知道这讲的是日本人非常喜欢的一部作品叫《源氏物语》中的人物,光源氏的故事。光源氏本人也是日本历史中真实的人物。这个小姑娘当着日本人的面说光源氏是□□,这胆量也太大了。
赵秘书不由得问:“那个日本老师是你的家庭教师吗?”
祝玉燕摇摇头:“就是学校里的日本老师。”
赵秘书更要瞪大眼睛。
蒋要员替她解释:“她的大学里被日本人放进去了一个班和四个老师,都是日本人,他们这些学生也必须去上日本教师的课,燕燕说的是她上课时的事。”
赵秘书呼而叹气:“小姑娘,你的胆子可真不小,你知道日本人是会杀人的吗?你这样胆大,你的家人都不教你的吗?”
他这样讲,祝玉燕对他的印象就很好,这个蒋要员听半天就只是笑,这个人才一进来听了个尾巴就担心她起来。
她笑着说:“我都会小心的,不会真的惹日本人生气的。”
赵秘书更惊讶了。
蒋要员看了眼手表,苏纯钧与赵秘书马上都明白了,赵秘书就赶紧说:“要员,时间差不多了,您该准备下去了。”
蒋要员就说:“那好,小苏,燕燕,你们先下去等一等,我这就下楼去。”
苏纯钧就扶祝玉燕站起来,两人就出去了。赵秘书服侍蒋要员去里面换衣服。
在换衣服时,赵秘书说:“要员,这个小姑娘好奇怪啊,她的胆子怎么会那么大,日本人真的就不生她的气?”
蒋要员叹气:“我刚开始听她说也觉得她要么是瞎编的,要么就是她与日本人暗中有关系。但听了一阵子之后我就明白为什么日本人喜欢她了。”
赵秘书:“日本人喜欢她?怎么可能呢?她一个普通平常的小姑娘,哪里来的本事叫日本人喜欢她?”
蒋要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小赵,你对日本了解多少?”
赵秘书想了想,说:“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您知道,我只去日本京都留过两年的学而已,学的还是油画。”
赵秘书年轻时是个热爱艺术的男子,他对西方绘画与中国绘画完全不同的气质所迷倒,但没有钱去欧洲学画,只好折中去了日本。
“我虽是在日本住了两年,但平时也没有机会去日本的花街玩一玩,对日本可以称的上是一无所知了。”赵秘书说。
他在日本留学最获益的就是他会一口流利的日语,还是京都腔,读写都十分的优秀,这让他在许多文员与秘书中脱颖而出。
蒋要员说:“我没有去过日本,只读过日本的几本书。”
蒋要员也是去留过学的,不过是不是去日本,而是去美国,他也不是去学艺术或绘画,学的是商业贸易。
这一对主仆,一个志向是做画家,一个志向是做大商人,最后都从了政。
赵秘书自然不会说有钱人都去欧美留学,只有穷光蛋才去日本留学。因为去日本留学的留学生都会获得日本政府的补助,学成后若是想留在日本工作,日本政府也是大力支持的。这对没有钱又想学一技之长的学生来说实在是很有吸引力。相比较来说,欧美那边就对穷人不是很友好了,特别是贫穷的中国人。
蒋要员:“但她就非常了解日本。而且不是只了解一地,或一个人。她了解日本的许多城市,许多人物,许多历史。虽然不乏张冠李戴,道听途说,但她远比你,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了解日本。”
赵秘书:“她难道也去日本留学过很多年吗?”
蒋要员:“她从出生起就从未离开过家啊。”
赵秘书:“那就是她曾有个日本老师。”
蒋要员:“我也猜是这样。可她的日语却是苏纯钧教的,日语和英语都是。苏纯钧也没有去日本留过学。”
赵秘书想不明白:“难道,她还有一个暗中的日本老师?”说完,他自己就摇摇头:“祝家十分缺钱,不必装这个门面。祝女士也不必替女儿请个家庭老师还要避着人。”
现在请外国家庭教师是很时髦的事,日本的、美国的、英国的、法国的,都不稀奇。
蒋要员说:“我从来没见过像祝二小姐这样对日本的态度如此分裂的一个人。”
赵秘书:“分裂?”
蒋要员:“你觉得她喜欢日本吗?”
赵秘书只是刚才进来听到了一句半句,但他细品祝二小姐话里的味道,摇摇头说:“我觉得她不喜欢。她非常看不起日本。”
蒋要员:“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但是她不是不喜欢日本,相反,她很喜欢日本。”
赵秘书:“是吗?”
蒋要员:“但她讨厌日本人。”
赵秘书:“什么?”
蒋要员:“你没听错。她喜欢日本,但她非常讨厌日本人。她在课堂上跟老师做对,都是因为她讨厌那些日本老师而故意为之。”
赵秘书:“这……日本人得罪过她?”
蒋要员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赵秘书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西装,打好领结,又坐下来穿皮鞋。
他说:“小赵,你对日本人所有的印象,最好的一个是什么?”
赵秘书想了想,说:“我在日本留学时,照顾我的那一家的婆婆,她每天早上都会替我做好早饭,准备好便当,还会站在门口送我出门。我回来晚了,她就站在桥上举着灯笼等我,怕我过桥时看不清摔下去。”
蒋要员:“你看,人人几乎都是这样。当我们对一个国家不了解的时候,我们都会因为某个人而对这个国家有好感或恶感。现在外面的学生都是因为报纸上报道日本人侵略我们的事而憎恨日本。你则会因为曾经受过日本人的好处而对日本抱有一定的好感。”
赵秘书:“哪里都有好人,也有坏人。”跟着,他就懂了,“要员,你是说,这位祝二小姐一定也是因为某一个日本人教了她这些关于日本人事,让她对日本这个国家抱有非常强烈的好感。日本人一定也清楚这个。”
蒋要员点头:“对,日本人肯定也看得出来。”
赵秘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们也能看得出来,祝二小姐在课堂上故意捣乱是因为她的孩子气,并不是因为她对日本有敌意。”
蒋要员:“对。所以日本人不讨厌她,相反,还挺喜欢她,她的态度越不好,日本人的宽容才显得更加可贵。她的态度也替她消除了中国学生的怨恨之情。”他遗憾的说,“她这是误打误撞,无心插柳啊。”
赵秘书知道蒋要员的心事,不由得笑起来:“要员,这个可没办法学。”
蒋要员叹气:“是啊。我还想找她取取经,不料她这纯是运气好。”
等蒋要员换好衣服,两人出门。卫兵自然在后面跟着。
赵秘书说:“要员,您觉得苏纯钧还有问题没有?”
蒋要员:“目前看起来,他还算是可信的。”
赵秘书:“那就让他暂时管着这一摊子的事吧?要不要我去起草个文件,写个任命之类的?”
蒋要员:“何必那么正式?就一会儿宴会上先宣布了,等我们回到那边,再给他发个函回来就行了。”
说话间,两人下到一楼,见楼梯口,苏纯钧与祝二小姐站在一起,一双璧人,郎材女貌。
赵秘书小声说:“我听说这祝二小姐还办有一个慈善基金会,想必也不是一个蠢人。”
蒋要员:“蠢不蠢不知道,倒是有一副虎胆。”
两人笑着走过去。
苏纯钧看到蒋要员过来,再次挽着祝二小姐上前,然后跟在蒋要员和赵秘书身后一起走。
蒋要员笑嘻嘻的,故意与赵秘书说话,虚指着苏纯钧:“瞧瞧,这么会做人。这叫什么?”
赵秘书也笑,故意与祝玉燕说话:“要员考我,二小姐来讲。”
祝玉燕笑着看了一眼苏纯钧,说:“赵先生叫我燕燕就好,我家里都这么叫我。”她眼珠子一转,说:“有一个成语恰恰好,可是我一时脑筋转不过来,想不起来了。”
苏纯钧笑着求饶:“赵先生与我家二小姐都给我留面子,不肯直言。要员饶了我吧,借我一点胆子,唉,刚才进来好多人嘲笑我呢。”
蒋要员说:“他们嘲笑你什么?这一屋子的人,脑子加起来都没有二两重。你要努力上进啊。”
苏纯钧恭敬的说:“是。”
大堂里的人惊疑不定的看着苏纯钧挽着他的未婚妻,与蒋要员说说笑笑的一起走进来。
都以为苏纯钧没了冯市长一定会完蛋的,怎么他这么快就巴结上蒋要员了!
那些早就见过苏纯钧出入蒋要员办公室的人都暗自冷笑,也不管这一厅的蠢材,全都堆着笑朝苏先生看过去。
苏先生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
第294章 新年宴会1
蒋要员这个新年宴会讲的是辞旧迎新。
表面目的是安抚各界人士,让他们不要闹事,继续过自己的好日子,要和平。
真实目的是搞一块巨大的遮羞布,把眼下这个没有头领,政府职能严重缺失的政府给继续办下去。
只要人人都闭上眼睛,这将是一个和平的世界。
从根本上来讲,以冯市长为首的政府班子已经不复存在。用来保护市民与和平的各路军队也都跟这个政府撒哟拉那了。
还记得冯市长四处截款购买军火吗?
目前不管是钱还是军火都已不知去向,反正从账面上是一丁点都看不出来,财政局除了一直躲在医院里的各位局长、副局长,以及如苏纯钧一般早早就逃出去的警醒之士之外,其他的账房、听差、秘书、办事员等人统统下大狱去了。
钱不见了,账做平了,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啊。
谁把钱拿走了?又是谁做平的账?钱到底最后流到谁的手中去了?等等。这些问题只能拿这些做账的小人物开刀了。
而既没有拿到军火,也没有拿到粮食,更没有见到钱的各路将军们当然不肯继续听命,早就各自散去,各寻出路了。
所以,这个所谓的市政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空架子。
蒋要员很清楚。没有下一个来接班的人了。
符合资历的不愿意来接这个烂摊子——他当然也不愿意。在校长问他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愿意提出一两个名字来交差。
提谁就是害谁。而且这个陷阱太明显,连用来陷害人都不够格。
他很清楚,校长问他,其实是希望他能勇敢的站出来接过这份重担。
谁叫他姓蒋呢。
可就算是姓蒋,他也不愿意。
姓蒋的多了,凭什么要他来送命?
要是送了命有个好名声也罢,可是这个烂摊子谁接过来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都是要砸在手里的,都是要遗臭万年的。
不管最后是降,还是败,都不可能有什么好名声,好下场。
他沉默许久,仅仅愿意跑来盖一层遮羞布。
交出一份勉强看得过去的答卷。
他只能从这些蠹虫里挑选出一个来,把这个摊子扔给他。
苏纯钧。
他比这里许多人都要聪明一些,但还不够聪明。
以他的眼界自然是看不到的。
这一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烂摊子,交给他只怕他还要欢喜呢。
蒋要员拍着苏纯钧的肩膀,对桌上众人介绍:“都来认识一下,这是小苏,老冯的高足啊。”
他再指着祝二小姐说:“这是小祝,小苏的未婚妻,一对金童玉女。”
这一桌的人明显不如其他几桌的人来得欢快——这是祝二小姐的看法。
举办新年宴会的地方就是上一回冯市长办慈善拍卖的地方,同一间大厅,可能服侍的人也是同一批,甚至客人大概也是同一批。
除去死了的与逃走的。
只是席上主人从冯市长换成了蒋要员。
整个大厅坐得满满的,桌子都是大圆桌,席上的客人也以男女成双为多。先生们西装革履,面色苍白,太太们珠光宝气,神色慌张。
欢乐的乐曲演奏着,乐队搞不好也是同一个。但跟上一回一样,仍旧没什么人去欣赏音乐。
不像是新年宴会,倒像是葬礼后答谢客人。
比起其他桌,蒋要员将要落座的这一桌人数明显有些不够,坐得稀稀拉拉。
祝玉燕左右看了一圈,觉得这一桌的人,面孔都更加眼熟些。
哦,曾经也都是冯市长身边的亲近人。
她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估计谁也想不到。
邵太太。
她坐在一个胖老头的身边,显然是他的太太。
这个胖老头苍白的像一个尸体,他已经没多少头发了,脸上、头上、手上遍布老年斑,像个奶牛。
邵太太也不复美艳。
她还是很年轻的,但瘦的像一个纸片子,穿着华丽的旗袍,戴着圆润的珍珠项链,头发烫成整齐的卷子,涂着鲜红的嘴唇。
像一具已经穿好寿衣的死人坐在椅子上。
以往她总是带着笑,像一朵鲜花。现在她像一个纸花,不但没了笑容,也没了人气。
其他人其实都跟邵太太和她丈夫差不多。
他们听到蒋要员的话,都举着酒杯转向苏纯钧与祝二小姐,一起笑着称赞他们“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但全都笑得干巴巴的,好像有人在他们身后拿枪比着。
蒋要员说完就入座了,赵秘书坐在左侧,苏纯钧坐在右侧,祝二小姐挨着他坐。
他们四人入座后,整个大厅才开始活动起来。
音乐变得更加欢快,仆人们开始上菜。
热腾腾的菜好像刚从火上端下来。
仆人们跟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轻手轻脚又迅速无比的把桌子给摆满了。
菜式倒是完全是中式的。
刚这么想,祝二小姐就看到了一盘牛排放在转盘上。
……
看来这又是一个中西合璧的宴席。
蒋要员从坐下起就不说话了,伸筷子自己夹着吃,仆人倒酒,他边吃边喝。按说他动筷子了,其他人也都可以开始吃了,可是其他人显然都只盯着蒋要员吃喝,自己举着筷子在盘子上停驻良久不敢下筷。
赵秘书站起来。
其他人瞬间放下筷子一起站起来,桌上一片叮叮当当的响。
蒋要员就像是来吃饭的,什么也不管。
赵秘书举着酒杯笑着说:“大家别客气,吃好喝好啊。我敬大家一杯。”他转头对苏纯钧说,“小苏,快拿杯子站起来跟我一起敬大家。燕燕,你不必站了,你是女孩子,不要喝酒。”
苏纯钧笑着站起来,也端起酒杯,一手按住也要站的祝玉燕。
祝二小姐就坐好了。
赵秘书:“这段时间,多亏各位的帮助,我们的工作才完成的这么顺利。”
席上有几人的脸色迅速转灰。
赵秘书:“要员非常感激大家。”他转身拍着苏纯钧的肩说,“小苏啊,你代大家喝了这杯酒吧。”
赵秘书一饮而尽,苏纯钧在赵秘书喝完后,也一饮而尽,又还了三杯。
席上的人虽然听说是苏纯钧“代”大家喝了酒了,但也都赶紧陪着喝。苏纯钧喝四杯,他们喝八杯,等苏纯钧喝完三杯了,他们面前还都摆着一杯小酒盅呢。
他们这一桌一开始有动静,其他桌的动静瞬间就又没了,比灵堂还安静。
乐曲悠扬。
祝玉燕从刚才起就在笑,笑得很可爱。
蒋要员一边吃一边看大家,一桌子的人都如丧考妣,就显得祝二小姐格外与众不同。
新年宴会自然是要高兴的。大家都不高兴,就是不捧场。
可是蒋要员的目的也确实是要借这个机会再吓一吓人。
所以赵秘书与苏纯钧都在笑,却无人敢笑。
因为人人都猜得出来蒋要员这是给大家敲钟。
他刚才就觉得这个小女孩胆子大,人还机灵。现在看到她敢笑,就想给她一个机会。
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笑着说:“我看到燕燕笑了,燕燕笑什么?”
席上的人马上都看过来。
赵秘书也笑着看过来。
好像都与祝二小姐是家传的关系,经年的熟友,亲密的不得了。
苏老师也看过来——他熟知祝二小姐,她以前是随意乱讲话,后来在大学修炼过后,开始故意乱讲话,在日本人的课堂上尤其如此。
天生的天份加上后天的修行,杀人于无形。
祝二小姐就笑着看赵秘书与苏老师:“刚才要不是苏老师多喝了两杯,看着倒像是与人喝交杯酒呢。”
这是个酒桌笑话。
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该是什么反应。
何况这一桌没有傻子。
桌上就都笑起来,大笑,干笑,僵笑,一边笑一边与桌上的人交换视线,见人人都笑了才安心的继续笑。
蒋要员笑得两眼放光。
赵秘书故意惊讶了一下,放下酒杯就哭笑不得的指着苏纯钧:“你呀你……这还不管管?”
苏纯钧笑着对赵秘书做了个揖,他的未婚妻拿赵秘书开玩笑,自然是他来赔礼。
首桌一笑,笑得如此惊天动地,连乐曲声都盖下去了,似乎给这个宴会定了个调子,所有人好像才发现——新年宴会需要笑声。
于是,不需要再有更多提示,每一张桌子一下子都活起来了,笑声、敬酒声、寒喧声,全冒出来了。
蒋要员对赵秘书说:“小赵,你带小苏下去代我给大家敬酒,我就不亲自去了。”
赵秘书答应一声,叫上苏纯钧就走了。
苏纯钧对祝玉燕说:“你去服侍要员吧。”
说是服侍,其实也就是陪着说说话,端酒挟菜都用不着她。祝女士在之前特意给祝二小姐讲过,在酒桌上,给不是亲人、未婚夫、丈夫、老师的男人倒酒是有性暗示的。
不止是倒酒。包括敬酒,甚至包括递一个手帕,都有类似的意思。
祝二小姐瞪着眼睛:“这么夸张?”
祝女士:“多新鲜啊。你以为酒宴上倒酒的女人是什么身份?又不是闺阁小聚,全是女孩子。凡是正经的宴会上,列席的都是男人,女人出现在那种场合,你以为都是干什么的?”
这样一类比,祝二小姐就明白了。
其实还是性别歧视,就跟现在露面的体面工作都没有女人的份一样,但凡是宴会,默认都是男人,女人就只能是服侍的下人。
《红楼梦》里宝玉出去吃酒,就让自己的下人茗烟下去不要他服侍,而是另外叫妓女进来侍候。
先生带太太出席宴会还是西人那边流传过来的。
为了跟西人学习,才渐渐有了带太太出席宴会的风气。
也因为这样,男人们才会觉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缠小脚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的旧式太太落伍了,他们现在需要的是八面玲珑能说擅道在大厅广众下被男人搂着腰跳舞也甘之如饴的新太太。
但就算如此,男人们喜欢搂着别人的太太跳舞,却不喜欢自己的太太被人搂着跳舞。
祝女士冷笑:“女人不开放,他们不喜欢;女人太开放,他们也不喜欢。男人都是小心眼的。总之你记住一条,除了苏先生,旁的男人,一眼也不要睬他,你多看他一眼,他连你穿什么颜色的睡衣都想知道了。”
所以,祝二小姐在苏先生走后换了座位,挨着蒋要员坐,却双手放在膝上,不碰杯子,不碰筷子,不吃不喝。蒋要员要说话,她微笑聆听,认真作答。蒋要员不说话,她就当自己是个摆设。
蒋要员杯子空了就空了,她跟没看到一样。
邵太太端着酒杯过来,矮身半蹲,对蒋要员说:“要员,你好,我敬您一杯。”
她自己喝了一杯,非常自然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再倒满,再给蒋要员的空酒杯倒满。
她自己又喝了一杯。
蒋要员没说话,什么也没做,她过来就连喝两杯了。
蒋要员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来干什么。他摇摇头说:“我不喝酒,你回去坐吧。”
邵太太笑着说:“您不喝,我替您喝。”
她喝了自己这杯,还要去拿蒋要员那杯。
蒋要员按住酒杯,轻轻叹了口气,再说一遍:“这位女士,请你回座。”
邵太太瘦归瘦,但她仍然很美,甚至有一种有别于当日的美。她张着眼睛,张惶而不安,像是希望破灭,又像是失去最后一颗糖果的孩子。她望着蒋要员,见他不为所动,转而看祝玉燕,她又挣扎着露出一个笑来,笑着说:“我与祝二小姐也是旧识,二小姐,我陪您喝一杯。”
她还要继续倒酒。
蒋要员转头看祝玉燕。
祝玉燕站起来,对那边一个侍者使了个眼色,侍者赶紧走过来。
她过去扶着邵太太的胳膊说:“太太,您喝醉了,我陪您出去醒醒酒。”
侍者已经过来,不需她多说,就硬是扶起了邵太太,拖着出去。
为防她再挣扎,祝玉燕也跟了过去。
一直离开宴会厅来到走廊上,侍者才在祝玉燕的示意下把邵太太放下。
邵太太靠着墙壁,浑身发抖。
祝玉燕扶着她问:“你怎么了?”
邵太太张着眼睛看向她,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她:“救救我。”
祝玉燕一怔,轻声问:“怎么救?你需要钱吗?”
邵太太不是那种没门路的人,她又聪明又有手段。祝玉燕想,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要是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她是愿意帮她的。就是不知道,她需要她怎么帮她?
邵太太瞪着一双眼睛,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好像终于回了神。她摇摇头,站直了,堆出一个笑:“我喝多了,瞧我,尽说醉话。二小姐,别在意。”
她说完就要再回到宴会厅里去,祝玉燕拉住她,欲言又止。
蒋要员不吃这套的。
她能理解邵太太为什么这么做,但显然这一次她没找对人。
邵太太被她拉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头说:“我刚才是醉了,二小姐放心,我不会再失态了。”
祝玉燕就放开了。
邵太太又迈步。
祝玉燕在她身后说:“邵太太,您刚才说……假如我能做点什么的话……”
邵太太回头看她。
这个女孩子就像去年那时一样,双目清亮水润,姿态优美大方。
她好羡慕啊,真想和她一样幸福。
邵太太笑着说:“二小姐,下回叫我七妹吧。”
祝玉燕连忙道歉。
邵太太笑着说:“道什么歉?不必道歉。下回您见着我,愿意叫我一声七妹,我就很开心了。这个太太那个太太的,谁知道能做到几时?我自己都会弄错呢。”她拢拢头发,对她又笑了笑,扭着腰肢,款款走进了宴会厅。
第295章 新年宴会2
苏纯钧与赵秘书挨桌敬酒,从大厅敬到外面的小厅,每到一桌,众皆起立,举杯,同饮,齐声夸赞。
赵秘书是陪客,端着一杯酒从头走到尾。
苏纯钧是主角,今日便是他亮相的时候,自然不能矜持,于是从头喝到尾,要不是赵秘书心疼他,敬到小厅就不让他再喝了,只怕他要爬着回来。
祝二小姐陪着蒋要员坐了半晌,期间也接待了几个人。
除了邵太太这样的之外,也有蒋要员不好拒绝的人物。
比如外国人。
蒋要员这回打着新年开宴会的理由,算是结结实实的把这城里的外国人都给请了个遍。
祝二小姐刚才进来时没看到,现在算是都见了。
一会儿一个法国人,一会儿又一个英国人,跟着再来一个美国人,然后又是俄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等等。
当然,少不了日本人。
现在还留在城里的无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人物。
连法国大使都跑了,城里原来有的各国大使能跑能溜的都不见了。
现在站在蒋要员面前跟他小声说话的都是银行的人。
全是银行的人。
稀奇吧?
更稀奇的在后头。
这些各国银行的人,倒有三家都是一个姓。
姓罗斯柴尔德。
这三个代表不同国家的银行大班,全都是罗斯柴尔德家的人。
还有更稀奇的呢。
他们来找蒋要员是来推销的。
推销什么呢?
推销贷款。
他们来问蒋要员要不要贷款。
他们都很热情,很替这座城市着想,替蒋要员着想,都认为蒋要员必然囊中羞涩,而政府显然是没钱的,那可以借他们银行的钱嘛,他们都是很乐意帮助政府的。
蒋要员说谢谢,不必,不用,谢谢。
他马上就要走了,这种事你们跟接任的人谈吧。
蒋要员还指了一个正在敬酒的苏纯钧与赵秘书,暗示未来这座城市做主的就在那里,不要来敲他的门了,撞那个钟去。
结果银行的人都很懂的说,没关系,跟您谈也是一样的,我们愿意交新朋友,但更看重老朋友。
以祝二小姐经营慈善基金会的经验,这些银行大班都在暗示……
——他们可以把贷款批给蒋要员,只要蒋要员愿意跟他们签下贷款合同,好处是大大的有。
是的,她亲眼见证了送贿。
她本以为蒋要员会快乐的收下来。
对这些人来讲,收钱是正常操作啊。当然,签了合同之后,钱会不会到账就不知道了,蒋要员拿了回扣走人后肯定不会再管这里的事,那这笔无由欠款就是苏纯钧的锅了。
可能这些外国人都默认中国女人肯定不会外语,就算会,也不可能会好几种。
在这个宴会上会外语的人确实不多,别说是女人,男人中会外语的都不多。
所以他们才当着她的面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说了。
祝二小姐端着笑,边听边记,打算回去后都告诉自家人。
可是,蒋要员竟然拒绝了。
他说:“不必,不必,多谢几位的美意。”
等他把人都打发走了,摸茶杯暗示口渴,祝二小姐就招手叫侍者过来上茶。
蒋要员喝了半杯茶,转头笑着问她:“我听说燕燕是个高材生,学习很不错,刚才那些外国话,你能听懂多少?”哟,这是知道她会外语啊。
祝玉燕轻声说:“只能听懂英语。”
蒋要员:“不是也学过法语与俄语吗?”
你哪里来的情报啊?
祝二小姐心中微微有些惊讶,苏老师在这之前只是冯市长身边的小弟,她只是苏老师的未婚妻,连她的情报都这么详细吗?
祝玉燕谦虚的说:“法语与俄语都没有认真学习,只会背几首诗而已。刚才的法国人和俄国人口音太重,单词又多,说的又快,都听不懂。”
虽然祝玉燕说听不懂,但已经叫蒋要员在心中暗自称奇了。
他在之前要求情报部仔细侦查苏纯钧的所有情报后,得到了关于祝玉燕的情报,在她的事迹中,有三件事最令蒋要员关注。
第一,就是她的聪明才智。她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擅长英、日两种外语,还学习了法语与俄语,显然是一个语言天才。
第二,她在与日本人的交往中展现出的外交天赋也令人吃惊。
第三,就是她的组织才能。不管是日本的秋日祭还是慈善基金会,都证明了她的能力。
党国是非常缺乏人才的。
假如说他看中苏纯钧能担此重任中有五分是因为苏纯钧在官场中的智慧和机变,那另外五分就是因为祝玉燕。
在政治中,女人的力量不容小瞧。
蒋要员非常看好这一对小夫妻。毫不客气的说,他认为苏纯钧与祝玉燕假如都能一心一意为党国效力,那将会是党国之幸。
这次他来这里,最大的收获就是他们二人,等他回去之后一定会向校长如实禀报。
同时,他也想多加考校一番。
他说:“日本人还没有来。日本人是非常骄傲又小气的民族,他们现在已经取得了这个城市最大的权力,所以他们不会甘愿跟刚才那些人一样跑来找我说话。一会儿,等小苏回来以后,你可以跟小苏一起去把日本人请过来,你不妨想一想,见到日本人要说什么。”
他说完后,就见祝玉燕思考片刻,问道:“敢问要员,我们需要日本人做什么呢?”
问的好。
蒋要员给这个问题加了三分,笑着说:“你觉得现在城里最缺什么?”
那当然是物资。
祝玉燕小声说:“日本人不可能开放供应物资。他们上一回就是利用良民证打开渠道的,这一回,他们应该会提出别的要求。”
所以,我方能够让步的地方都有哪些?
这才是以能不能与日本人谈话的关键。
可她说完这一句后,蒋要员只是对她笑,却不肯再多说了。
蛋蛋的,你让我去问,却又不肯把底透给我。
祝玉燕微笑着在心底问候蒋要员的祖宗八代。
以她在慈善基金会工作时的经验,蒋要员这个笑而不语是大有深意。
一般人可能认为上司对你笑而不语是有天大的好处要给你。
错了。
刚好相反。
蒋要员的意思是:什么也没有。
也就是说,他想让日本人扩大在城市中的物资供应,可能还做梦想要药物什么的珍贵物资,而他也明知日本人供应物资是有条件的。
但他一个也不打算答应。
倒不是出于什么民族仇恨、天下大义、为国为民一类的正义理由。
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蒋要员确实没打算答应日本人任何条件。
因为,蒋要员以及他身后的代表不可能对日本人留下任何表示屈服的证据。
既不抵抗,也不能投降。
不抵抗是能力不足。不投降则是不愿意丢脸。
不愿意丢他们自己的脸。
所以,只能祭出拖字诀。
就是什么也不做,坐视事态变坏。
不管事态变得多坏也没关系,因为真到需要有人承担责任的时候,他们再找人推锅就行了。
其实苏老师和代教授曾经就这个问题讨论过。
当时她和妈妈,还有姐姐、施无为都在一旁听着,就连张妈也从厨房出来,忍不住想一起听一听。
政府像是完全放弃了抵抗。
这很不可思议。但当局势渐渐变坏,日本人的势力一日日扩大,外国人纷纷逃走,街上的百姓也能看得出来,那就是政府什么都不打算做。
到最后,连百姓都不再寄希望于政府能抵抗日本人,百姓们开始希望在这座城里的其他外国人能够抵抗日本人。
百姓们说,外国人还在呢,日本人不敢放兵进城。
后来外国人也跑了,百姓们才慌了神。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张妈抹着眼睛问:“他们在这儿不是好好的赚着钱的吗?势力也大,怎么就不要了呢?”
百姓都以为,这座城市美丽又珍贵,是东方明珠,是这个世界上最时尚的城市之一,这里到处都是灯红酒绿,有无数的钱,所以这里应当是最安全的地方。
人人都爱钱,外国人侵略中国也是为了钱,他们绝不会攻打这里,这里是最安全的。
谁会不爱钱呢?
代教授和苏老师说,恰恰是因为人人都爱钱,才会没有抵抗。
代教授:“因为抵抗太花钱了。”
那些驻扎在此的军队难道不要钱吗?要让军队拼命,武器一定要有,粮食也一定要有,药物也不能缺,各种物资一定要供足,人家才肯卖命。
上面的大人们把账一算,发现抵抗的话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不抵抗,也不过损失一座城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的钱包不会少一分钱。
性命也可保全。
所以,就成现在这样了。
冯市长他们是跑得慢的,跑的早的早不在这里了。
那些人现在站在远处,看着这座城市慢慢沦陷,他们怎么可能还会愿意为一座马上就要沦陷的城市出力呢?
所以,蒋要员什么都不打算给日本人。
而日本人交出来的物资,只怕他还想拿一部分走。
祝二小姐基金会时就见过拿着一张捐款的白条,让她出证明已收到捐款,然后给她回扣——但不给捐款的的人。
更有甚者,给了白条,连回扣都不给,就让她出证明说已收到多少多少捐款。
甚至还有想查账,想将基金会的钱全都据为已有的。
暗示她应该自动上供的。
等等。
要不是她早就扯了苏老师这一面大旗,这基金会早就变成别人的钱袋子了。
她见多了在金钱面前丑恶的嘴脸,对蒋要员这一套适应良好。
于是,在苏老师颊带酒晕的回来之后,她笑盈盈的起身,扶着苏老师说:“瞧你,都喝醉了,我陪你去醒醒酒吧。”
说着,将苏老师挟走了。
第296章 新年宴会3
祝二小姐只见过上辈子亲爹喝醉后跑来□□,除此之外还没见过第二个喝醉的男人,她觉得喝醉的男人最差劲了。
但她现在看苏老师就觉得好心疼。
苏纯钧还没醉,他前后喝了二十几杯,现在也只是头发晕、脚发木、脸发红而已。
祝玉燕把他扶出大厅,立刻就有机灵的侍者过来帮着架起他,都不用多说,直接扶着人往二楼去了。
苏纯钧以前是常来的,偶尔还要过夜,冯市长的这座宅邸当然有他的一间屋子。
现在虽然冯市长不在了,但苏纯钧的屋子还保留着。
侍者径直将人扶进了浴室,帮着苏纯钧把外套和领带都解下来后就关上门出来了,这边请祝二小姐稍坐一坐,那边就打电话请厨房送醒酒汤来,还有给祝二小姐的茶水点心。
浴室里,苏纯钧正在把酒都吐出来。只要及时吐出来了,人就不会醉。当然,这么搞很伤身,但最健康的做法当然是不要喝这么多酒,可惜身不由已。
祝二小姐坐在沙发听到里面的动静自然是心疼不已。
这时,侍者打电话叫来的丫头已经进来了,侍者这就退下了。
屋里服侍的自然是丫头,何况还有祝二小姐这位女眷。
丫头喊人把苏纯钧脱下来的外套和领带都拿出去整理,要将上面可能洒上的酒液、菜渍清理干净,还要烘干烫平喷香水,然后才是整理好了,再送回来。
衣服刚拿走,刷牙工具、漱口水、醒酒汤、茶水、点心已经送进来了。
苏纯钧在浴室吐完,丫头敲门送进去刷牙的东西,他对丫头说:“送套衣服进来,衬衣、裤子、腰带都要。”
丫头又出去准备衣服。
少顷,拿了衣服进来送进去,他才换好出来,坐在沙发上喝醒酒汤。
从头到尾,祝二小姐只能坐在一旁叹为观止。她跟进来却没有用武之地。
冯家府邸的这一套下人班子才是专业的。
苏纯钧从来也没有想要祝二小姐侍候醉酒的他,他还怕此时面貌丑陋让她害怕讨厌呢。此时换过衣服了,自觉身上也没有酒臭了,才敢与她说话。
他笑着说:“他们送来的点心好不好吃?有什么想吃的,叫人送上来。咱们在这楼上躲一躲,等等再下去。”
他转头就让丫头先下去了。
丫头出去,他就放松了点,解开领子扣和袖扣,坐姿半瘫。
祝玉燕想了想,捧起小几上的点心说:“有山楂糕,你要不要吃?咸的也有,就是怕你觉得油腻。”
刚才送上来的点心不全是西式点心的饼干蛋糕,还有中式点心,甜的有山楂糕、猪油酥,咸的有棋子饼、盘香葱油饼。像红楼梦里的小饺子也有,她刚才吃了一个,是咖哩味的。
苏纯钧刚吐过,虽然漱了口,但还是不舒服,他说:“你看看,他们应该会送薄荷糖上来,我含一个糖块吧。”
放点心的托盘上有三个小白瓷盖盅,她一一打开,果然其中有一个是油纸包的小糖块,油绿绿的,拿起就是一股非常清凉的薄荷味。
她剥了一个给他,说:“日后我也要在包里放几颗这个糖。”
苏纯钧听她这么讲心里甜蜜,含着糖说:“不必你费劲带这个。不管去哪里吃饭,酒店也好,像今日这种宴会也罢,必定都备的有薄荷糖。”
他还给她讲了一个趣事。
像他们以前工作的时候要熬夜都是喝咖啡,也有人喝茶,可是冯市长嫌喝茶有茶渍,牙会不好看,他就用薄荷提神。
祝二小姐:“吃薄荷糖吗?”
这可真有意思,没想到冯市长还有这个爱好。
苏纯钧笑着说:“糖也吃,不过他是爱用薄荷煮出浓浓的茶汤来,再调入蜂蜜,这样喝着提神。”
祝二小姐:“有用吗?”
苏纯钧:“是有用的。薄荷本来就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只是不及茶或咖啡厉害。”
他说:“咖啡毕竟是外来物,虽然看起来人人都在喝它,但也有人接受不了。男士们喝茶,女士们为了美容,只能用薄荷了。”
无论是茶还是咖啡,祝二小姐都是喝个时尚,从来像苏老师这样为了工作拼命喝,体会不到需要日日喝的痛苦之处。
她就只是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薄荷这么好。”
苏纯钧很乐意让祝二小姐赶紧忘了他刚才喝醉的丑态,继续说:“薄荷喝了还可以清新口气,我刚才用的牙膏和漱口水都是薄荷的,现在是不是没有酒味了?”
他说着就往祝二小姐那边一歪。
祝二小姐听着这话就跟被绳牵着似的也凑近他,去闻他的颈子与下巴处,一边嗅一边说:“是啊,没有味了。”
赵秘书敲一敲门,推门进来:“小苏,酒醒了没有?”一眼就看到苏纯钧勾引祝二小姐,站定发笑:“一眼看不到就做坏事,该打。”
祝二小姐这才发觉好像被拐了!
男人,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苏纯钧扶着未婚妻站起来,“赵秘书,是不是要员叫我?”
赵秘书摆摆手,关上门走过来一同坐下:“不着急,坐着歇一歇。要员让我上来跟你讲,一会儿下去还有日本人要应酬呢。”
说着,他看了一眼祝二小姐。
祝二小姐像个天真大小姐一样告状:“刚才好多人来找要员问好,只有日本人不来。”好像日本人最坏了。
听话听音,苏纯钧马上懂了,就是赵秘书也觉得祝二小姐这一句话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出来了。
“只有日本人不来”是点晴啊。
他看向苏纯钧,叹了口气:“日本人不好对付啊。”
祝玉燕在心里大骂。不好对付你们还不是要推苏老师去对付。
她也跟着叹气,担忧的对苏纯钧讲:“怎么办呢?日本人不讲理的话怎么办?”
赵秘书心道,女人果然是天生的政治家。
日本人当然会不讲理,他们好不容易取得了绝对的优势,现在就是在不讲理。
上一个冯市长就是撑不住日本人不讲理才溜的啊。
哦,现在已经是“光荣牺牲”了。
如今这摊子就归苏纯钧了。
祝二小姐那两句“怎么办”根本不是问苏纯钧,而是问他赵秘书。
赵秘书就装没听懂。
恐怕这祝二小姐要在心里骂他。
祝玉燕看一看苏纯钧,再看一看赵秘书,问:“赵先生,你有没有什么良策教一教苏老师?”
赵秘书:“……”
苏纯钧暗中发笑,连忙接棒说:“是啊,赵先生,赵大哥,小弟真是没有头绪,还望赵大哥不吝赐教。”说着还做了个长揖。
赵秘书被逗笑了,指着这一对说:“真该叫要员上来看一看你们这一对夫妻的嘴脸,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纯钧说:“赵大哥,我是真的没有主意。日本人越逼越紧,冯市长都不能抵抗,何况我呢?”
他都去敬了一圈酒了,接下来蒋要员一走,他就是府里拿钥匙的大丫头,不是官也是管了。
好不容易祝二小姐替他打开了话头,趁着此时没有外人,他是非要逼赵秘书给他透一两句底的。
赵秘书本来也就是上来干这个的,蒋要员需要让苏纯钧知道什么是底线,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他来做这件事,自然是要让苏纯钧承他的情。
但没想到进门没两句话就要被套出底了,三顾茅庐还要唱好几折戏呢,到他这里连过门都还没敲完就唱完了。
赵秘书悔不当初。
他真应该挑苏纯钧一个人的时候来。不该在他有帮手的时候来。
这下,这恩情就只能占三分了。
赵秘书连叹好几口气,说:“我与你也算有几分交情,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我一向很看好你。”
苏纯钧都不需要再多提点,马上郑重对赵秘书说:“赵大哥,你对我的情意,小弟都记在心里!”
勉强来了一段三请三让,赵秘书终于说出了蒋要员的要求。
第一,苏纯钧不能留下任何书面证据,不能签字,不能盖章,不能表示他们接受了日本人的条件。
赵秘书说:“记住,是任何条件。”
苏纯钧点头:“我知道。”
赵秘书说:“第二,你自己也不要答应日本人任何事。”他看了一眼祝二小姐,暗示的说:“你毕竟是政府官员,一举一动都事关要紧,你丢脸,就是政府丢脸,人们不会管你有多少苦衷,只会把仇记到政府身上。你明不明白?”
苏纯钧一愣,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祝二小姐。
赵秘书再问:“你明不明白?”
祝玉燕握住苏纯钧的手,笑着说:“明白。”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苏老师不能答应日本人任何事,她可以。
她又跟日本人交好,又是苏老师的未婚妻,两人马上就要结婚,她是最适合出面跟日本人打交道、背黑锅的人了。
自古以来多少红颜祸水,多少官员失足都是老婆受贿。
女人天生就是牺牲品。
她甚至怀疑蒋要员是不是在选中苏老师的时候就已经看好她来当这个缓冲带了。
这些政治人物算得真精啊。
苏纯钧沉默片刻,握住祝二小姐的手,咬牙说:“明白,请要员放心,我会做好的。”
第297章 有点少,但今天大家都懂得
赵秘书说完就先走了,留下这两人再商量,但他也提醒要快点下去,要员在等他们。
他走以后,苏纯钧与祝二小姐都没说话。
祝玉燕是想让苏老师先开口。但停了半晌,不见他吱声就知道苏老师这是在自责了。
祝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特别宠她。苏老师虽然是后来的,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人当小孩子宠爱当然很愉快,她也是甘之如饴。
所以,有时她有点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特别是逆着他们的意思的时候,就会愧疚。
之前她对祝女士说想留下时,就很愧疚。
现在当着赵秘书的面,先一步答应下来要去与日本人打交道,也很愧疚。
因为她很清楚苏老师有多想保护她。
不是她不知好歹,只是她不想去过祝女士与苏老师替她设想的“幸福生活”。
祝女士想让她做一个阔太太,苏老师也想让她做一个阔太太,巧合的是,苏老师有能力供她做一个阔太太。
在做阔太太的时候,繁重的学习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游戏,是用来让她打发时间,不至于成为一个酒囊饭袋,在一日一日的富贵中消磨自己的人生。
不管外界有多少风雨,苏老师都能一肩抬下,保管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她并不是不相信苏老师对她的爱,也不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好,只是一想到要一生系于另一个人,就让她止不住的恐惧。
假如不是遇上苏老师,她是绝不会结婚的。她半点也不相信婚姻。
她觉得婚姻就是牢笼。
一签下字,就是一辈子。
这太漫长了。
漫长的时间带来太多的变数。而婚姻本身却没有那么牢固,能保证人一生不变。
哪怕面对的是苏老师,她对婚姻制度本身的不信任让她无法服从这个制度。
她无法做一个贤妻良母。
所以,她早就决定了。哪怕是结婚,她也不会把自己当成苏老师的妻子去生活。
她仍是她自己。在结婚前她是怎么生活的,结婚后她仍会坚持一样的生活,假如在遇到事情后不知道该如何选,那就问一问自己,假如没有结婚,她会怎么做,就有答案了。
祝二小姐摇一摇苏老师的手,把他的目光吸引过来,娇滴滴的问:“刚才我多说话,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在外人的地盘上,她只能这么半遮半掩的说话。
苏纯钧苦笑,轻轻揽住她,叹息着说:“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他曾经设想过结婚以后会让燕燕过什么样的生活。
他是不会让她吃苦的。
家里一定会请佣人,这样就不必她做家务。
她还年轻,生孩子会太辛苦,他会努力克制自己,等过几年她更成熟了,环境也更好一点了再准备要孩子,当然,一定会请保姆来带孩子,还要请奶娘,不然燕燕就太辛苦了。
不管燕燕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她的。
他曾经考虑过,假如燕燕变成了他曾经最不喜欢的那种女人,比如贪慕富贵,喜欢攀比,喜欢享受,那他会怎么想。
他想像了一下,发现就算是那样的燕燕,也比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女人更招人喜欢。
假如燕燕在他回家时拉着他的手说这只钻石很好看,镶成戒指好不好,他一定会握着她的手,一起来欣赏那只钻石在她的手指上有多美丽。
他供得起。
他骄傲的想。
燕燕喜欢富贵生活也不要紧,喜欢大房子也不要紧,喜欢有许多佣人服侍,喜欢这些都没关系,他一定能供得起。
但在燕燕进入大学后,他就知道他想错了。燕燕不会变成他最讨厌的那种女人。
但她会变成最让他担心的那种女人。
他想把她养在花盆里,或是养在温室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但这当然是有危险的。当主人死去,或是遗忘了她,没人给她浇水,那花盆中的花就会枯萎。
燕燕却决定自己乘着风飞出去,自己选择在哪一片土地上落下扎根,在那里生长、开花。
她要做一个自由的人,一个可以依靠自己生存的人,一个自己选择命运的人。
他对这样的燕燕既担忧,又没有办法。
他舍不得再把她关回屋里去。
他想让她开心,也惊喜于她的成长。
他想保护她,不想扼杀她。
有时候她会冲得太快,他在一旁担惊受怕,但他只会悔恨自己太弱小,不能保护她。
苏纯钧搂住她说:“你不要自己去接触日本人,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祝二小姐乖乖的点头:“好的。”
苏纯钧:“我们一起,一定万无一失。”
第298章 宴会4
“铃木桑,你看。”一个日本人在铃木三郎身边提醒,他转头往门口一看,就见苏先生换了一身衣服,挽着他年轻漂亮的未婚妻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向蒋要员的桌子走过去。
日本商会的人占了三张桌子,在座的都是在日本租界开公司的日本商人。
他们的目标当然不是在一座城市的小小租界里开一家小店铺就满足的,这里所有的商人都希望把自己的公司开遍整个中国!这里只是他们启航的起点而已。
现在,日本军队终于在座城市占据了有利的地位,这些跟随军队来到中国,支持军队打仗的商人都要开始赚钱了!
所以他们迫切的需要社会变得和平起来,这样他们才可以开工厂、进行生产,再把商品卖出去。
铃木三郎年纪虽然不大,但他的家族铃木却已经做了四代的商会会长了。
他这一次是奉家族使命来到中国的,他要将中国变成日本商人的生产地和销售地,让这个国家的人都生产日本的产品,使用日本的商品,为日本人赚钱。
他说:“稍等一等,看一看苏先生与祝小姐会不会来找我们说话。”
一个日本人问:“假如他们不来呢?”
周围的日本人露出不客气的眼神。
铃木三郎看着这些傻子,冷笑着说:“他不来,我们就要主动去找他们!”
另一个日本人不甘的说:“铃木先生,日本人现在已经……”
铃木三郎:“住口!你不是军人!让军人们拿着枪就行了,我们只需要站在军人身后就可以赚钱。我们要对中国人友好,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来买我们的东西,才会来我们的工厂工作。”
他的目光扫过这些日本人,虽然仍是有人面露不甘,但他们都把头低了下来,表示臣服。
铃木三郎:“你们这些蠢货!有做坏事的人,就要有做好事的人。假如一个国家的人都做坏事,把我们就会被所有人怨恨。而既有做坏事的人,又有做好事的人,那么,那些被欺负的人就会因为惧怕坏人而觉得我们是非常好的人了。只需要用一点点力气,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赢得中国人的心。这些都写在中国的兵法里,你们完全不了解那是多么精妙的技术。”
他毫不客气的训斥这些日本人,其中有不少人的年纪都比他大得多。
“我不管你们能不能听懂我说的,但我要求你们必须要照我说的去做。不然,他的公司就休想在中国立足,他休想再赚一分钱,我会让他连买水的钱都没有!”
铃木三郎阴狠的说。
回到蒋要员面前的苏纯钧当然要先道歉。
蒋要员:“还是缺乏锻炼。坐下来吧,大家都在等你。”
苏纯钧和祝二小姐坐下来后,又迎来新一拨的敬酒。
不过苏纯钧这一回就可以坐着了,他也可以像刚才赵秘书一样,用一杯酒敬所有人,就是不喝,每次抿一抿就行了。
男人有男人的应酬,女人也有女人的应酬。
苏老师那里围着一堆人,祝二小姐这里也围着一堆人。
她这里都是女眷。
邵太太当仁不让,立刻就站在祝二小姐的左手边,半蹲着身,伏在她耳边周到细致的给她介绍这些人都是谁的太太,丈夫又担任什么职位,又与什么人有关系。
祝二小姐觉得自己真是小瞧邵太太了。
邵太太妙语如珠,有人来敬酒还替祝二小姐挡酒,还跟人拼酒,她瘦削的身体看起来实在叫人担心,但她拼起酒来猛得很,一次就是十杯,一喝就是两排二十排,十个白色的小酒盅摆在桌上,不是什么人都有胆量来挑战的。
但,祝二小姐小瞧这些女人了!
像邵太太这样的酒中英豪不止一位。
毕竟,能被男人们带到这里来的几乎都是新式太太,旧式太太几乎没有。
以前冯市长的冯夫人就是一位旧式太太,所以当时来跟冯夫人应酬的都是旧太太,绑小脚、穿绣鞋。
可是今天举行宴会的蒋要员根本没带太太来,但新年宴会又是“家宴”,是一个难得的与民同乐的节日,存着讨好之心的先生们开动脑筋,不但个个都带了太太过来,几乎全都是风姿动人的漂亮太太。
祝二小姐大胆猜,她怀疑这些漂亮太太中有不少都是“姨太太”和“小公馆太太”。
可能还有不少是出自跳舞厅的舞小姐。
所以这些太太们的做风也都更加大胆狂野。
祝二小姐也学苏老师,在自己面前放一只酒盅,时不时的端起来沾一沾嘴唇就当是喝过了,其他时间都是在吃菜。
这是一个宴会不是吗?
她是来吃饭的啊。
何况冯市长府邸的厨子技术多高超啊,菜全都是好菜、大菜。
这边一盆甲鱼烧蛋,那边一盘炸蟹脚。
她来一勺甲鱼汤,吃两筷子甲鱼肉,再挟一块切成块的大闸蟹,炸得鲜红的蟹脚已经是酥的了,里面的蟹肉被锁住了鲜味,咔咔咔的咬,香得不得了。
祝二小姐专心的用小银叉子剔蟹肉,蟹黄都挖着吃,吃得津津有味,是一桌乱相中的一抹清流。
另一抹清流是蒋要员,他也在仔仔细细的剔螃蟹吃。
赵秘书在给要员服务,自己是顾不上吃的。
吃出来了冒尖一盘子蟹壳,祝二小姐停下来休息休息,倒一杯温黄酒喝一喝,再叫邵太太歇一歇,也吃点东西再接着跟人比,再给自家苏老师端一碗剔好的蟹肉,喊他赶紧吃。
赵秘书给蒋要员倒黄酒,啧啧道:“这祝小姐可真会疼人。”
蒋要员已经吃饱了,只是还不能下席,拿手帕擦嘴巴,说:“羡慕吗?”
赵秘书摇头叹气:“羡慕也没办法。我当年没能穷困潦倒去租祝家的房子住,自然没能摊上祝小姐这么好的未婚妻。”
祝二小姐这样的未婚妻是可遇不可求的。既要家庭开明,还要女孩子自己聪明,最要紧的是,这个女孩子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以往只有大家族才会这么教育女孩子,以期她们能帮上丈夫的忙。
蒋要员:“小苏是运气太好了。从家里逃出来还能叫他遇上这么一位合适的妻子。”
结婚讲究门当户对。要是苏纯钧还在家里,遇上祝二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很容易,可他跑出来以后就难了。
这时,赵秘书和蒋要员都看到一个日本女人走过来客客气气的与祝二小姐且碰了一下杯,然后自己喝了酒。
赵秘书小声说:“日本人等不及了。”
蒋要员:“嗯。”
看祝二小姐怎么应对。
祝玉燕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女孩子,她没有穿和服,穿的是一件西式洋装,要不是说日语,看起来跟学校里的中国大小姐没什么不同。
她说:“我叫佳子,燕姬你好,我一直很想见到你。”
祝玉燕好奇的说:“为什么想见我?你从哪里听说我的?”
为什么是个日本人好像都听过她啊?
她请佳子坐下来。
佳子笑着说:“我是听来我家帮佣的女孩子说的。她们说中国的大学里有一个日本人的朋友,就是你。我也很想去上大学,可是家里一直不同意。因为我已经读过女中,也毕业了,家里人认为我现在应该考虑我的婚事,而不是继续去上学。”
她说:“我家里是做生意的,我的爸爸已经替我订了婚事,等我订婚时能不能请你过来呢?”
祝玉燕马上表现的很有兴趣:“是日本的婚礼吗?请一定要让我参加。”
佳子的眼睛很明亮,笑容也很友善美丽,她微笑着说:“啊呀,你果然很喜欢日本呢。很可惜,我在中国只能举行西式的婚礼,要等到我回日本之后才能举行正式的婚礼。不过我也很想穿婚纱。等我在家乡举行婚礼时,可以请你去参加呀,你也可以去我家乡游玩。我家在宫城。”
祝玉燕:“宫城啊……”
佳子好奇的问:“你知道宫城吗?”
祝玉燕:“我知道有一个日本人姓宫城,是个球员。”
第299章 宴会5
祝二小姐与佳子相谈甚欢。
因为佳子是来交朋友的,而祝二小姐也确实很想了解关于她的事,所以两人越谈越投机。
人在初次交流的时候一般都会以自己的事做为话题。假如是有恋人的,那恋人就会超越自己成为中心话题。
恰好,祝二小姐和佳子都有一个未婚夫,所以两人都说起为彼此的未婚夫。
对了,佳子的未婚夫正是铃木三郎。
祝二小姐一听就连声夸:“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因为在她看来铃木三郎和佳子一点也不相配!
铃木三郎至少三十岁了,而佳子才十六岁。
两人差了至少十四岁。
但在佳子看起来,铃木三郎就像天神一样伟大,她能嫁给他,简直是需要跪谢神恩的事。
不过佳子也不是普通人,她是大地主的女儿,也是大家小姐,家里的佣人有二十多个,可比祝二小姐更名实相符。
她是这个身份,那铃木三郎的家世一定也很厉害。
但佳子不肯在这方面讲太多,只是一直说铃木三郎是一个非常努力的人,他的学问非常好,不但在京都大学进修,还曾经远渡重洋去过美国。
祝玉燕注意到她讲的这个顺序。
以苏纯钧为例,他是先去留学,回国后离家出走需要更好的学历才不得不再上一次大学,不然他留学的学历就足够他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了。
而祝玉蝉和施无为却是先在国内上大学,然后才去留学。
可这是因为施无为是在上了大学后才获得代教授的赏识,才能获得留学的机会。
祝玉蝉则是假如没有施无为,她根本不会去留学。
显然,铃木三郎先在日本国内上大学,之后又突然出去留学,这只能说明他的境遇是在短时间里发生了变化,他的家族一开始根本没有送他去留学的意思,在意外的情况下,他才突然出去留学的。
除了这一点之外,剩下的就是听佳子吹彩虹屁了。
这有什么难的?
祝二小姐马上跟上,大家一起吹未婚夫。
你说你的未婚夫聪明绝顶,我的未婚夫那就是天神降世。
你说你的未婚夫学识丰富,体贴入微。
那我的未婚夫学富五车,对我爱愈生命。
两个女孩子斗起了气,谁都不想认输。
在桌上看到这两人交谈的很热烈而感到好奇的蒋要员让赵秘书过来送了一份水果茶,回去后,赵秘书一脸复杂的讲述了两个女孩的战争。
蒋要员感叹:“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很好奇祝二小姐高超的社交技术到底是哪里来的,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天份。
让他学祝二小姐跟日本女学生吵架比未婚夫,他也实在是做不到。
赵秘书笑道:“看看,你跟我都不行,只能看祝二小姐威风。”
蒋要员:“先等一等,我倒想看看祝小姐还记不记得下面的正事,看她会怎么办。”
很快,祝二小姐就给他们上了一课。
蒋要员就看两位女孩子又谈了一会儿后,佳子面带笑容的离开了,等她回到日本人那里后,日本人那边就安静了不少,好像已经被安抚住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日本人能放过在这个宴会上占据上风?
蒋要员马上让赵秘书去请祝二小姐过来一问究竟。
结果祝玉燕先过来了。
她说:“我请佳子明天去我家里玩。”
蒋要员恍然大悟。
没想到这是一手!
但不得不说,浑然天成。
女孩子玩得要好了,请对方去自己家是非常自然的事。
但是,对铃木三郎和苏纯钧来说,夫人外交也等于是他们俩人在交际。
铃木三郎明天一定会和佳子一起去祝家楼,而苏纯钧也一定会跟祝二小姐一起在家中等候,招待客人。
那时,可以谈的东西可比在这个宴会上能谈得多。
而有了明天见面这个饵钩着,今天日本人就不会太过分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铃木三郎就亲自过来给蒋要员敬酒了。
敬完酒,说了两句便宜话,铃木三郎就回去了。
蒋要员放下酒杯就退席了,今天他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全都完成了。
他叫上苏纯钧和祝二小姐,让他们二人像子侄一样扶着他退场,把接下来的收尾交给了赵秘书。
毕竟,要继续在这座城里唱戏的是苏纯钧。所以蒋要员要捧着苏纯钧,好像把他看成了继承人,而赵秘书也要捧着苏纯钧,好像他跟蒋要员一样,是一个需要尊敬的人物。
这样,苏纯钧才能在他们离开以后撑起这个场子。
祝二小姐扶着蒋要员慢慢离开,听到身后赵秘书在大厅里大声说:“……冯市长已经遇害,他绝非是什么背叛党国的罪人!相反,他是一个英雄!一个在生前受到刺杀,死后还要背负污名的英雄啊!”
她知道,这是为了替苏老师洗掉身上的脏水。要是冯市长真的成了背叛者,那苏老师也清白不了。只有冯市长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官,苏老师才能身上毫无瑕疵的接任。
这些当官的,不管真面目是什么样,露出来的面孔都要是一个清白干净的好人。
回到之前接见他们的办公室,蒋要员坐下来后就喊苏纯钧坐,再让祝二小姐去倒茶来。
苏纯钧连忙按住祝玉燕,说:“她不会这些,要员请坐,我去倒茶。”
然后就倒了三杯滚烫的茶来。
茶杯摆放在桌上,蒋要员说:“明天,你估计就要见一见那个铃木三郎了,在这之前,我先把铃木家的事跟你说一说,避免你见到他被他的样子骗了,再踩到日本人的陷阱中去。”
没想到蒋要员竟然知道铃木三郎的底细,刚才她跟佳子套了半天都没套出来。
祝二小姐马上全神贯注。
蒋要员笑着看了她一眼,叫她一起上来,就是想让她一起听。
苏纯钧也是一副专注的样子:“是,要员。”
蒋要员:“铃木是关西的大家族……”
铃木家的发迹是longlongago的,只说这一代的事。
日本家族有一个习惯,就是长子继承制。为了保证长子的继承权,甚至会不惜将剩下的儿子送出去当养子。
铃木家就是这样。
铃木三郎的大哥叫铃木宗正,十几岁就去美国留学,学习商法,为继承家里的公司做准备。
二哥,铃木宪司,与大哥铃木宗正只差一岁,于是在十五岁时就成了和尚的养子,日后肯定是要去继承和尚的大寺庙,不可能回来继承铃木家的。
蒋要员:“最后,就是这个铃木三郎。”
只看名字就知道,铃木三郎在家中并不受看重。但他本人非常努力,所以才考上了京都大学。
然后就是日本全国一起发疯要搞战争,全国征兵。铃木家虽然不太看重铃木三郎这个儿子,但也不想让他去当兵,去战场上送死,所以匆匆将他送到美国留学去了。
然后,当铃木宗正和铃木三郎一起学成归国,问题就来了。
家族当然是会遵循传统,让铃木宗正当未来的家长。但铃木三郎也很有才华,很聪明,家族也觉得放弃他有些可惜,可以给家族多上一层保险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为了避免家族现在就出现分裂,铃木家就把铃木三郎送来了中国,让他在中国为铃木家打天下。
显然,假如一切顺利,铃木宗正在日本,铃木三郎在中国,两兄弟分隔两地,既不会发生冲突,也可以自由发展。假如两人都能获得成功,那铃木家一定会迎来辉煌。假如两兄弟中有一人出事,家族也不会灭亡,可以分散风险,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铃木三郎才来到中国。并且在离开日本前,特意与同样是旺族的佳子定婚,将未婚妻也带了过来,显然是打算生一个纯血的日本孩子。
蒋要员:“这个日本人非常危险。他不是一个可以轻易用语说动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动摇的人。与他打交道,要非常谨慎才行。”
苏纯钧以前最擅长的就是与官场中的来往。而官场里的人,说得不客气一点,全是墙头草,哪边有风就往哪边倒。
但铃木三郎与官场中的人不一样。虽然他也是一个男人,看起来也是擅长酒色财气的勾当,但蒋要员说的对,真把他当官场中人对付就错了。
苏纯钧觉得,铃木三郎和施无为是一种人。
不是贬低施无为。而是在说,他们都是有自己的坚定信念的人,而且很不容易动摇他们的信念。
以前在上学时,他跟施无为的关系只是普普通通。假如没有祝家母女和代教授,他与施无为这一生也不会成为好朋友。
因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人以群分。
人都是会跟自己相似的人交朋友。
这对苏纯钧来说,确实是个挑战,他也确实感到为难。
蒋要员看人很准,他早看出来铃木三郎不好对付。虽然铃木三郎口口声声要跟中国人做朋友,又是在中国开公司,又是盖房子,还把未婚妻也带来,做出一副要永远生活在中国的样子。
但是,不要认为这样他就和中国人是朋友了,也不要认为他喜欢中国,就会把中国当成自己的家乡。
他从始至终都是来侵略中国的。
虽然他没有拿枪,但他对中国绝无善意。
他看着苏纯钧,笑着说:“别发愁,假如你没有主意,不如问一问燕燕,说不定她的主意会比你的好。”
苏纯钧惊讶的发现蒋要员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祝二小姐。
祝玉燕愣了一下,说:“我哪里懂这些大事?”
蒋要员笑着说:“那你就当成小事讲一讲。要是有个不受欢迎的客人来了,你要怎么对付他呢?”
他说:“你和小苏商量商量,帮他出出主意。”
苏纯钧赶紧说:“太座的话,我一向是最听的。”
把这件严肃的事给当成玩笑岔过去了。
第300章 家中进人
平田佳子按捺住心中隐隐的得意之情,回到铃木三郎身边。
铃木三郎看到她就放下酒杯,桌上其他的人也不再说话,但都把视线移开,看着桌子或面前的杯子。
平田佳子细声细气的说:“铃木君,我回来了。”
铃木三郎淡淡的嗯了一声,说:“辛苦你了。”然后给平田佳子倒了一杯酒推过去。
平田佳子举起杯子喝完,再端正的把杯子放回去。
她说:“祝小姐确实如传言所说的,对日本很友好,我们聊得很开心。她的日语正是由她的未婚夫所教授,在我看来,他们夫妻都对日本没有恶意。”
这番话一讲,桌上的日本人顿时都放松了下来。
他们是日本商人,不是日本军人,他们当然可以用枪赶着中国人去他们的工厂里工作,却不能用枪赶着中国人都买他们的商品。
这是一座有着巨大潜力的城市,这里的中国人都非常有钱!他们用着世界上最好的产品,喝着法国的美酒、抽着美国的香烟,街上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小汽车。
日本商人只盼着有一天,这座城市里所有的商店都是由日本人开的,商店里卖的全都是日本的品牌。
铃木三郎:“你也可能被她骗了。”
得意的平田佳子立刻低下头,紧张的说:“对不起,是的,您说的对。”
桌上的气氛又变紧张了。
铃木三郎像是没发觉,安慰佳子:“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有没有跟你交朋友?”
平田佳子连忙点头:“有的,她请我明天去她家里玩。”
铃木三郎马上问:“哦?她是怎么讲的?”
平田佳子一字一句的学道:“她说:我会准备好日本的清酒,静静的等待着你的光临。”
铃木三郎这才满意了点,抚摸着平田佳子的秀发,柔声说:“佳子,你做得很好。”
第二天一大早,祝家楼就很热闹。
因为祝二小姐邀请日本人今天到家里来做客,所以早餐桌上大家就商量好,祝女士、张妈和代教授全都先搬到苏老师在法租界的别墅去。
祝女士:“那这家里不空荡荡的?那也不像话。”
说实话,现在的祝家楼是真富贵,处处都露出老子巨有钱的气质。这么大一幢楼,就住两个主人,显然是不怎么合适的。
祝玉燕:“那住一家子人,只让张妈一个人干活,那也不合适。”
现在谁还舍得让张妈干活呢?
张妈坐在桌子尾,说:“我也觉得不合适,怎么着也要有那么三五个人听差使唤,不然,那不是丢了苏先生的面子吗?”
苏纯钧说:“这个没关系,一会儿蒋要员就把人送过来了,屋里侍候的和厨房里的下人,都有。”
他也是为了向蒋要员表忠心才主动提出要人手。现在人终于送来了,他也没理由不留下。
张妈说:“也是你们说的太急了,不然去街上雇两个大姐也行。”
苏纯钧说:“张妈,要员送来的人算公差,不必我付薪水的。”
张妈马上说:“哎哟,那好啊!对了,我记得那个小陈司机也不是你付薪水对不对?怪不得那些大官家里都是使唤人呢,原来都不用自己付薪水啊。”
苏纯钧说:“只是让你们暂先搬过去,等事情了结了再搬回来。”
代教授说:“也好。对了,法租界那边的房子我能不能再接两个人过去?”
苏纯钧说:“当然可以,您要接谁都行。是唐校长的家眷吗?”
代教授点点头,对大家说:“学校里的老师都已经走了,只剩下我和唐校长了。唐校长说他要留在最后走,因为学校有事,一定会找校长,找不到校长他们就会发现事情不对了。所以他不能走。他托我先把他夫人带走,我就想先把人接过去。除了唐校长的夫人之外,还有一个是他们家的老使唤人,叫唐妈。这个也要带上走。就这两个人。”
张妈一听就说:“那他们好不好相处啊?不认识的人,相处不来要吵架的。”
代教授说:“唐校长的夫人我见过,是一位很慈爱的太太。至于那个唐妈就不必管了,好相处就相处,不好相处就不相处,什么事都是咱们自己人要紧。”
代教授这一点上站得很正,他是能分清里外的,他愿意帮助唐校长的家眷,不意味着他要委屈自家人。
张妈:“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张妈和代教授去收拾东西,然后代教授和苏纯钧开车,带着一家人去了法租界。
法租界的别墅以前据说是一个瑞典商人盖的,相当漂亮。后来瑞典商人把这个别墅卖给了犹太商人。到苏纯钧手里已经是不知道是几手了。
别墅是田园风光式的,灰色砖墙,白色拱形窗,上下三层,后面有一个小花园。
一楼是舞厅、餐厅和厨房。二楼是主人卧室,三楼是客卧。
说是这么说,但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
苏纯钧和代教授都比家里这三个女人更懂世情,两人出去,找当铺。
两人从当铺里租回来了一些基本的家具,像是床和桌子之类的。
吃喝的东西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苏纯钧说:“我下午再送过来吧。”
代教授说:“不用,我来想办法。这里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苏纯钧还是很相信代教授的本事的,看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就带着祝二小姐一先走了。
祝玉燕正拉着张妈说悄悄话:“等唐校长那边的人来了以后,你可不要主动干活。你一主动,那活就都归你干了。”
张妈笑着说:“你个小人精!你放心,我还能不懂这个?”
祝女士说:“你放心,一会儿我让张妈出去去外面雇个大姐回来先支应几天。”
祝玉燕:“也好。等日本人那边的事情了结了,我再来接你们回去。”
回去的车上,祝玉燕说:“也不知道代教授打算什么时候带妈和张妈他们走。”
按说是等代教授回来人就可以走了。说是要等祝玉燕和苏纯钧结婚,那结婚就结嘛,以苏纯钧现在的地位,马上就能订到饭店的。
可是代教授好像还有事要做。
苏纯钧:“代教授想带唐校长一起走。他担心唐校长有危险。”
唐校长要留下来替所有人收尾,但他自己的安全就无法保证了。现在学校里的人和事都安排好了,只剩下代教授和唐校长了,代教授担心他真把唐校长夫人给带走了,唐校长搞不好都敢牺牲一把。
苏纯钧是早看出来了,祝女士估计也看出来了。
祝玉燕:“原来是这么回事。”
两人回到祝家楼,陈司机已经带着佣人来了。家里家外都已经安排上了。
汽车一停下来,就有陈司机过来开门。
祝二小姐走进去,就见到两个漂亮的丫头和两个机灵的听差立在门口,齐声道:“见过二小姐。”
祝二小姐笑眯眯的说“你好”然后就自己上楼了,两个漂亮丫头想跟上去侍候,祝二小姐连声说“不必”。
苏纯钧站在楼下看着祝二小姐像只小鹿般跑上楼,转头就对陈司机说:“把这两个丫头送回去。”
陈司机发笑:“苏先生,这也是要员的好意。”
苏纯钧:“我用不到丫头,你一会儿走的时候带走,算了,现在就送走。”
陈司机:“这也太着急了。”
苏纯钧:“一会儿二小姐换完衣服下来用午饭再看到她们,你看你的苏先生还有好果子吃没有。”
陈司机笑得一点都不客气,赶紧捂住嘴,说:“苏先生,好歹让她们在这里侍候半天,不能一会儿日本人来了叫听差侍候吧,那不合适。”
这时,厨房的厨娘出来说:“苏先生,午饭准备好了。您看是在哪里用?”
苏纯钧就上楼去敲二小姐的门,陈司机出于好奇也跟上去。
苏纯钧敲两下门,轻声说:“燕燕,换了衣服就下来吧,该吃午饭了。”
祝二小姐在门里说:“我不饿,不吃了。”
陈司机又要发笑,苏纯钧拉着他来到楼下,说:“赶紧把人送回去,换两个婆子过来。”
陈司机见此,只好叫上那两个漂亮丫头上车,开车送回了蒋要员处。
蒋要员听他讲完,摇摇头。
赵秘书说:“既然这样,要员,那还是送两个婆子过去吧。”
蒋要员点点头,赵秘书就带陈司机去挑人。
等陈司机带着人开车走了,赵秘书回来。
蒋要员说:“苏纯钧真就被管成这样?连个好看点的丫头都不敢要了?”他摇摇头,“戏演过了,就不可信了。”
赵秘书:“就是演的,也只能说明他们夫妻一心,进门那么点功夫,一句话没提,就串通好了。”他停了一会儿,又添了一句:“不过,我倒觉得以祝二小姐的脾气,估计是有几分真意在里面的。苏纯钧可能就是顺水推舟。”
蒋要员:“嗯,这倒是。祝家这个女孩子还是养得天真了些,聪明但不世故。她拿捏苏纯钧是真心的,苏纯钧却未必不是借着她这个骄横的脾气在拒人于外。”
赵秘书:“只是,他连那么些人都收了,怎么单单不收女人呢?”
蒋要员:“你说他是共……?”
蒋要员摇摇头,实在拿不定主意,说:“先过了这一关吧。等过完这一关后,送他去军校上课,看一看他的信仰到底是什么。”
赵秘书说:“我觉得,他也未必就是。他虽然不爱美色,但祝二小姐的容貌出是极为出众的。可能就是正在热恋中,还没有生出外心了。他收钱收的还是很多的。”蒋要员:“什么话都是你说的,我看,还真要把你留下来看着他才行了。”
赵秘书沉吟片刻,问:“你是拿定主意了?非要我留下来不可吗?”
蒋要员安抚他说:“时间不会太久,最多半年,我就把你要回去,这边的事也很重要,苏纯钧加入我们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必须要在他身边放一个人才安全。”
赵秘书:“那好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