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男女平等
施无为是个老实人,还带有出身百姓的那一股纯朴与小气结合的气质。
以上,是苏纯钧对他的评价。
施无为没有办法,只好跟他用拳头交流了一番后,交上了朋友。
不打不成交嘛。
不过小气这个他是不认的,明明是节俭!
他现在没有收入,只靠学校每个月发下来的奖学金生活,幸好吃住都在学校,衣服是学校发的校服,他把每个月发下来的钱全都攒了起来,换成了银子藏着呢。
他知道总到人家家里白吃白喝讨人嫌,可他又不舍得像教授那样买花送人,花这种东西还要花钱买,太浪费了。
但他又不想被人讨厌,他还要到祝家来寻人请教呢。
于是,他纯朴的脑袋就想出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于是,杨玉燕一日起床,推门出来,就看到施同学在祝家擦地。
他蹲在地上,用抹布一寸寸擦,将地板擦得反光。张妈在厨房一边忙着一边语调欢快的说:“哎哟,施同学,你可不要太辛苦了哦!”
杨玉燕揉揉眼睛,客厅正中确实蹲着一个施无为在擦地。
她沿墙根溜进厨房,问张妈:“施无为怎么在咱们家擦地啊?”
张妈笑着说:“我今天早上去买菜,他就在门口等我,帮我提了一路的菜,回来还抢着干活!你看这厨房他给我收拾的,这菜也是他择的,这鱼也是他洗的,哦对了,他还把洗漱间都给收拾好了呢,你现在去洗脸刷牙吧,他还说擦完地今天把窗户也擦了呢。”
杨玉燕:“这多不合适啊。”
张妈的脸色马上沉下来:“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一个年轻人,多干点怎么了?你们个个都不帮我干活,有人帮我干还不行啊?非得让我自己干啊?你妈一个月花十五块请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干就亏了啊。”
杨玉燕连忙承认错误:“没有没有。”然后落荒而逃。
一直到吃完早饭,祝家姐妹两人就盯着施无为看,他帮张妈擦桌子端饭,吃完了还帮张妈洗碗。
祝颜舒看了一眼就当没看见,示意两姐妹也当没看见。
杨玉燕往桌上瞧,今早施无为的早饭可就不是小包子和小碗盛的面条了,张妈给他烙了七八张饼,让他就着酱菜吃,可实在了。
苏纯钧也理所当然的使唤施无为给他盛汤呢。
既然人人都……没意见,那杨玉燕和杨玉蝉也没说什么。
反正只有这一天嘛。
然后施无为真的在早饭过后去擦窗户了,家里所有的玻璃擦得干干净净,他还把铁锈住的钉子门栓都给换了呢,手艺相当不错。
第二天,施无为还是早早的来了,帮张妈提菜,早饭又吃了实实在在的大米饭。
等她和杨玉蝉中午睡午觉的时候,张妈又把他叫到外面,让他把祝家楼里地板翘了的地方都给修了修,没想到他还会干木工活呢。
晚上,苏纯钧回来吃饭时说:“不但会干木工,我们还学过泥瓦工,会和泥、平地线、搭梁呢。我还会烧瓦垒砖窑呢。”
杨玉燕震惊:“这都是大学教的吗?”
苏纯钧点头:“对呀,你知道大学里有建筑系吧?我们都去学过呢。男同学应该是都去学了,学校就是要把我们教成全才的。”他放下筷子,数着指头说:“我记得女学生是要学织布和绣花的。”
杨玉蝉证实:“还要学养蚕缫丝。”
杨玉燕浑身发抖,她发现她小瞧这个时代的大学了。正因为是开前人未有之大学,所以大学现在也不知道什么该教什么不该教,于是就什么都教了,学生也就都学了,个个学了一身本领。
现在的高材生,那是真的高材。
她现在只学两门语言就发苦,等真入学了,这都要学,麻烦的事在后头呢。
要是真想找活干,那祝家楼里的活可太多了。
现在祝家有许多租户都已经要搬走了,就是现在没走的,也支撑不了几个月了。祝颜舒和张妈都是心里有数的,索性大开方便之门,谁来退租都可以,但不能欠费,当月的费用交齐了才能走。
他们家反正是打算要搬到租界里去的,这里的房子到时门一锁,没有租户更方便。
施无为就在张妈的带领下,将一些已经空了的屋子收拾干净再锁起来。
张妈立刻就对施无为改观了,没人时就对祝颜舒说:“家里还是要有个男人啊,这些修修补补的活,还是要男人干。二姑爷一看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顶事。这位施同学倒是管用得多啊。”
有了施无为每天在祝家搞卫生,杨玉燕头一次发现家里竟然有这么多活要干。
某日,她竟然发现施无为在洗衣服!洗的还是她的裙子!
张妈在旁边盯着他洗,教他:“手要轻,不能揉,这个是真丝的,平放着用这板隔着毛巾轻轻捶捶,再放进水里淘两遍就行了,这回记下来,以后我就不用看着你洗了。”
再看旁边的桶里,杨玉蝉的裙子和衬衣都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在一旁了,杨玉燕思考片刻,干脆装不知道,转身又溜回屋里去了。
幸好内衣一直是她自己洗,外衣……就当送洗衣店让工人洗的好了。
施无为其实并不是每天来,但自从他开始帮张妈干活以来,张妈就喊他每天来了。有了他,家里的地板每天都能擦一遍,水池也能干干净净的,他回去时还能随手把垃圾扔到远处去,这多好啊!
张妈爱死他了。
为了报答,张妈也每天都认认真真的替他做饭,大饼大馒头大包子,全是实实在在顶饥的东西,每回他走都给他包了,美其名是剩菜,可他要是不来,张妈也犯不着做这么多还剩下来。
杨玉蝉是一周后才发现施无为不止帮张妈擦地板,还洗了她的衣服。这对一个清纯少女来说,刺激实在太大了。她看着收回来的干净衣服,都不知道要拿它们怎么办。
可出于内心的羞涩与恼怒,又明知这是施无为帮张妈干活,连火都无从发起。
她只好去找杨玉燕,试图说动这个平时就爱无理发火的妹妹去出头,好把这件事给改正过来。
不想,杨二小姐听了以后,十分淡然、平静。
杨玉蝉怒道:“你早知道了?”
杨玉燕忙说:“我是看到的。当时也不好说什么,我就装没看见。”
杨玉蝉:“那你也该告诉我啊!”
杨玉燕:“他当时都洗完了。”
杨玉蝉:“你跟我说了,就不用让他洗第二回 了啊!我们的衣服,怎么能让个陌生男人去洗!太、太恶心了!”
杨玉燕马上义正辞严的对她说:“你怎么能这么讲呢!人家是好心好意帮张妈干活,你怎么可能讲人家恶心。这是恩将仇报啊。”
杨玉蝉说完也有些后悔,就讲:“是我说错话了。可你别装傻!”她抓住杨玉燕,“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杨玉燕也不好再装傻,就问:“那你想怎么办?他是帮张妈干活啊。”
杨玉蝉:“我们可以自己洗!”她顿了一下说,“妈的衣服我们也洗。”
虽然杨玉燕心中是一百个不想干活洗衣服,但让施无为洗她的衣服,她也确实觉得不太合适。
所以之前是打算装不知道的。
不知道,就不用去理会这个难题了嘛。
现在被杨玉蝉揭穿,只好主动解决问题。
张妈年纪大了,不让施无为洗,那肯定不能再让张妈去洗。于是,只剩下她们姐妹自己洗了。
于是,杨家姐妹当天晚上就悄悄收集换下来的衣服,打算抢在明天施无为来之前就洗干净。
但是,不洗不知道。
祝家母女的衣服,是每天换洗的。
因为,会出汗啊。
现在湿气重,哪怕坐着不动,身上也潮潮的。衣服又分里外,还有睡衣和袜子。
张妈不是每天换,她担心衣服洗多了会坏,很可惜衣服。但祝家母女的衣服不会不够换,所以都是每天换的。换了外衣,里衣也要换。杨玉燕睡觉爱出汗,所以睡衣也是每天换一套。
虽然衣服并不很脏,不需要每天用肥皂,但清水总要淘一淘,泡一泡,多揉揉才行。
两人晚上将衣服收集起来,发现竟然有三盆。
张妈过来看,慢吞吞的指点她们:“你妈的旗袍和你们俩的裙子都是真丝的,不能揉,只能泡,要是有脏的地方,要平铺着,垫上毛巾再捶,让毛巾把脏的地方吸干净,再放在盆里浸一浸提起来,不能搓不能揉不能拧。”
杨玉燕把自己的新裙子提起来看一看,说:“不脏,泡泡就行。”
张妈再说:“袜子是棉的,出了脚汗,一定要揉的,不过不能用搓板,会搓变形,先用肥皂,揉干净了多淘几遍水,水清了才行。”
张妈指点一番后就让两姐妹自己折腾去了,她才不管呢,看她们能坚持几天。
祝颜舒对两姐妹替母洗衣之孝行大加赞赏,笑嘻嘻的过来看,抱着胳膊提点杨玉蝉和杨玉燕小心她的裙子和丝袜。
祝颜舒:“哎哟,你们剪过指甲没有?可不能把我的丝袜给刮花了,脱了丝就不能穿了,这一条丝袜要六块钱呢,正宗美国货。”
两姐妹从八点洗到十二点,苏纯钧走的时候都很同情,安慰杨玉燕:“等咱们结婚了,就有工人替你干了。”
杨玉燕竟然有那么一丝盼着早点结婚了,就算明知苏老师就是打这个主意,她都愿意跳坑。
洗完,还要将三人的真丝旗袍、裙子、衬衣用干毛巾吸去大部分的水分再挂起来晾,还要晾在通风的背光处。
杨玉燕的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姐,我下回做裙子要棉布的。”还有,她明天不换衣服了。
杨玉蝉深知杨玉燕的懒惰,发怒道:“你是不是想打退堂鼓了?这才第一天!”
杨玉燕坐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了,说:“我觉得洗衣服就是男人该干的活,这是重活啊,需要力气的,女人哪有力气?就该让男人洗衣服。”
杨玉蝉:“你怎么可以这么想?男人能干的,女人也一样能干!”
浑然不觉被杨玉燕给带跑了,自古以来,还真没有人说过男人该洗衣服。偏偏她没发现,还顺着说。
已经是熟悉的跑道了,杨玉燕超车速度快急了,说:“姐,以已之短,攻敌之长是什么道理?你要发挥咱们女性的优点和长处。比体力,那当然是男性占优势,我们要寻找女性的优势才对。”
杨玉蝉一时说不过她,但很快发现漏洞:“你又瞎说了,自古以来都是女子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你就是懒了。”
杨玉燕继续辗压她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谁说女人只能干家务了?家务明明是男女都能干。你这是瞧不起女性。”
杨玉蝉又被说得哑口无言,思想良久,找不到新的漏洞与论点,可要是就此认输又觉得十分的不对头。
祝颜舒不放心女儿,出来寻她们,刚好听到这一段,心中叹息,拉杨玉蝉回屋:“好了,让你妹妹睡吧,你也快回去休息,今天你们都辛苦了。这样,明天施同学来了以后,我跟他讲一下,让他帮张妈干活,我付他工钱好了,这样你们就不用辛苦了。”
杨玉蝉仿佛被说服,事情似乎得到了解决。
可她回屋关上门后才想起来。
这是钱的问题吗!
这明明是少女的羞涩!
第二天,当施无为听说帮干活还能每个月赚五块钱,当即答应下来!
他天天在学校干活,帮代教授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都没拿钱呢,没想到祝家这么客气,让他都不好意思了。
祝颜舒说:“我知道你们这些学生都清高,不愿意赚这种体力钱,不过叫我说,工作和钱都没有高贵低贱之分,你付出劳动得到报酬理所当然,对不对?”
施无为欢乐的说:“您说的对,我并没有那么想啊。”
祝颜舒看杨玉蝉仍面色不快,脸颊晕红,知道她还是不好意思,特意过去开解她:“你就当他是一个工人,男女平等,女人干的活,男人也一样能干。他干活洗衣时并没有丝毫邪念啊,还是你以为他有邪念呢?”
杨玉蝉对施无为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并没有认为他洗衣时有邪念。
男女平等。
她默念一百遍以后,学习杨玉燕,每回施无为洗衣服时,她都装没看见。
第122章 哦,丘比特
窗明几净,空气清新。
苏纯钧坐下来上下左右细打量,感叹:“真是大变样了。”
杨玉燕小声说:“可不就是吗,我是才发现家里还能这么干净。”
不过,这个可不敢大声说。
以前张妈毕竟年纪大了,她要偷懒,祝家母女三人是不会有一个人去挑刺的。
只要眼前看起来挺干净的就行,剩下的地方就不要在意了。
但现在有了施无为,有一把子力气,又勤劳肯干,张妈的使唤他都听,这个家才算是彻底脱了一层皮。
要说男人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要是让张妈或祝家姐妹去干,爬高上低,擦灯擦窗,都很费力,换成男人,站在那里手一伸就能够到灯了,给他一张凳子,站在上头他能把天花板都擦干净。
现在祝家的电灯都比以前亮了。
施无为坐在那里冷笑,手里端着一杯茶。
苏纯钧看他身上的衣服不是校服,哎哟一声:“你这衣服哪来的?”
施无为看看身上的衬衣,说:“张妈给我的。”
苏纯钧便恍然大悟。当年他没拿走的衣服,现在全都被张妈“偷偷”拿给施无为了。
听说现在张妈还给施无为开小灶呢,祝家的餐桌上竟然多了一罐油辣椒,祝家三母女都不吃辣的,张妈更是个甜口,这辣椒是给谁准备的多清楚啊。
苏纯钧一声长叹,顿生嫉妒之心!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张妈给哄住了,往日是我小看你了。”他目光森森,冷哼道。
施无为面无表情:“你要是想哄也行啊,今天晚上的碗你去刷了吧。”
苏纯钧就当没听到,转头与杨玉燕说话:“最近读了什么书?”
杨玉燕看了一眼施无为,说:“我最近在忙一件大事呢。”
苏纯钧好奇:“什么大事?”
他今天挺闲的,就决定旷工一天,不去上班了。至于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躲事啊。何处长回家养鼻梁了,他贸然上任,虽然压服底下的人费不了他多少事,可是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烂摊子,首当其冲的麻烦便是:没钱。
没钱,没钱,没钱。
一分钱都没了。
除非他能变出钱来,不然市长那头好讲,不会理他这个杂兵,底下要钱的人找不到人,能把他活撕了。
苏纯钧也不是没办法,只是这办法太损阴德,便不肯去做,只等其他人讲出来,他半推半就。
于是他现在就躲了,以安慰安慰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良心。
杨玉燕最近当然还在啃《安娜》,她突发其想,想自己译一两章出来。虽然她的俄语水平还不行,但她想投机取巧,只译对话,这样就简单的多了,省去那些冗长的心理描写和环境描写,再省去无关紧要的配角人物,将主要人物只浓缩到三个人,就是安娜,安娜的丈夫卡列宁和安娜的情人渥伦斯基,这样翻译这篇小说就不再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过她也是这一次才认真去读《安娜》这部小说,才发现渥伦斯基竟然是个地中海,顿时让她大失兴趣。帅哥美女的故事还算可爱,帅哥是个地中海就很打击人了啊。
她跟杨玉蝉讲,结果只能说祝家姐妹在审美上不愧是亲姐妹,两人综合了数条对男性的审美偏好,几乎有八成重合。
首先,地中海是肯定一票否决的。
然后,太胖也不行,太瘦也不行,总之要身材适中。
气质也必须干净,不能油腻。
杨玉蝉说苏纯钧已经有一点官场上的油腻感了,杨玉燕非说不是,誓死也要捍卫自己的审美,不过她现在看苏纯钧时目光总带着一股探究。
五官自然要端正,虽然不要求是个帅哥,但肯定不能长得骨骼清奇。
当然,学识与谈吐也很重要,个人卫生也很要紧。
个头高低没有特别要求,但不能比她们两低是必须的。
工作或学历也没有特别的要求,但必须是正经工作,对学习有着一定的热情与兴趣,不能不学无术。
杨玉燕还提了一个要求,她要求男方要有理想或兴趣,不能是一个饭蒌子。
总之,心灵思想也是很重要的。
杨玉蝉倒是不要求这个,但必须跟她的观念锲合,不能她想着救国救人民,对方一心一意只赚钱。她就觉得苏纯钧在这方面是有些欠缺的。
杨玉燕就冷哼,说男人还必须能赚钱,至少要能养得活他自己。
两姐妹就像英格兰与苏格兰,开始总是甜甜蜜蜜的,跟着就会吵起来,火药味渐浓,哪怕有法国或其他外敌调停,也会进入漫长的冷战期,直到下一次蜜月期来临。
这是施无为在祝家几天后的感触。他最近听多了杨玉燕总拿外国做比方,慢慢也学会了,将其他国家放在嘴边多说几次,好像真的对它们的了解也变深刻了。
祝家姐妹吵起来的时候,他总是插不上话,他也不敢去插话,逢到这时,他就躲到厨房去与张妈作伴了。
张妈教他:“她们吵的时候你不要过去,吵一吵就又好了,两姐妹不会认真生气的,你过去她们反倒会认真生你的气,那你多倒霉啊。”
施无为:“她们两姐妹感情真好。”
张妈:“一个妈生的,怎么会不好?你这每天都来的,能学到什么?”
她听说施无为是很厉害的学生,懂得多,学得多,他不在的时候,杨玉燕姐妹提起他都是很佩服的。这几天他也教了杨玉燕很多东西,她说那个叽哩咕噜的话的时候,他都在旁边教她。
她就不懂这施无为天天上门跟杨家姐妹混在一起是想干什么,总不见得她们俩还能教他吧?
她悄悄跟祝颜舒讲,怀疑施无为是冲着杨玉蝉来的。
祝颜舒哎哟一声,不太信:“真的?他们俩平时说话多吗?”
张妈说:“有燕燕在,光听她一个人说了,她那个小嘴叭叭的。”
祝颜舒:“那他俩避开燕燕,会悄悄说话吗?”
张妈摇摇头:“那倒是没有。”
祝颜舒松了口气:“那就应该不是。”
张妈好奇:“怎么,你还不乐意啊?我打听过了,他光身一个,父母都死了,自己现在吃学校的,住学校的,他的校长教授都挺喜欢他的,一门心思要栽培他,日后少说也可以做个大学教授,不会没工作的。就是黑了点。”
施无为是农家弟子,到了学校,学校也有田,让学生种地,他这皮就一直没白回来,晒得黑红黑红的,一看就特别纯朴。
气质干净。
张妈觉得跟楼下的马天保比,就是黑一点这一个缺点,其他都比那个更好。
祝颜舒叹气:“这孩子我也挺喜欢的,浓眉大眼,就是……唉,大姐就是个没心眼的,他也没心眼,我怕他们俩以后吃亏啊。”她跟张妈说,“大姐比燕燕大了快三岁,读的书也比燕燕多,见的人也比燕燕多,可她还是吵不过燕燕,两三句就被燕燕给带跑了。”
这一说,张妈就想起来许多场面,不由得笑起来。
祝颜舒:“这夫妻总要讲究一个互补,大姐笨一点没什么,给她找一个精明的就行。”
张妈说:“那你就不怕她遇上精明的受骗?”
楼下的马天保就挺精明,不止他精明,一家子都精明,他们合起伙来哄杨玉蝉,那杨玉蝉绝对逃不掉。
要不是看出马家这上下都有算计,瞒着骗着要哄祝家母女,祝颜舒和杨玉燕为什么要反对啊?
换个傻一点的,真信了马家那一套,什么借钱请客是为了祝家好,那才真掉坑里了。
借的钱和人情,难道不必还吗?细数起来,马天保欠金公馆的钱和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那是要他还一辈子的,等他结了婚,妻儿都要跟着一起还。
那是金笼头,金马嚼,金鞭子。
马家不知道吗?马家知道,一清二楚。可他们是心甘情愿靠着金公馆的,因为没有金公馆托的这一把,他们家就是一窝奴才,马天保不可能读书上大学,也不可能跟杨玉蝉这样的女性谈恋爱。
要不是天降横祸,马家一辈子都不会脱离金公馆,杨玉蝉想要帮他们脱离,人家也不会领情。什么自由?比得上真金白银吗?比得上社会地位的地升吗?马天保背靠金家,日后飞皇腾达之际,还会那么想要追求自由吗?还会相信理想吗?
这件事,马家父母看得清楚,金公馆也清楚,祝颜舒也清楚,只有马天保和杨玉蝉两个年轻人不清楚。等马天保也想清楚之后,就只剩下杨玉蝉自己了,那时可能她已经结婚,也已经有了孩子,转身离开的代价太大了。
不管是挣扎还是妥协,一定都伴随着无数的泪水与血汗。
祝颜舒自己就尝过嫁错人的滋味,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尝一回,所以她才一定要拆散杨玉蝉和马天保。
可张妈说的也有道理,万一真的再来一个马天保、张天保、王天保,那怎么办?
祝颜舒换一种眼光看施无为,上下打量,仔细秤量,放在心里来来回回的想,对张妈摇头:“大姐不喜欢这种的。”
杨玉蝉显然更喜欢精明一点的,换句话说,就是要出众,要在一群人中,鹤立鸡群的出众,如果再能说会道就更好了,更容易打动她的芳心。
张妈:“问问燕燕。”
杨玉燕听张妈和祝颜舒说想把施无为和杨玉蝉搓和到一起,险些暴发出惊天大爆笑,被祝颜舒凌空一掌击在背心,哑然失声。
她清了清喉咙,断然拒绝:“不行吧,我没发现他们俩之间有火花啊。”
男女之间,要是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旁观者总是先发现的。何况她这一双火眼金睛。
张妈不死心,她是真觉得施无为是个好人,人好,心好,还没负累,多合适祝家啊。
“你再想想,你姐平时对施同学什么感觉?”张妈问。
杨玉燕:“施无为挺厉害的,学东西快。我姐,可能有点不服气吧。”
施无为的脑子是真的快,现在杨玉燕的法语课已经被他接过去了,杨玉蝉已然失业。
杨玉燕就觉得她姐平时在旁边看过来的目光不太善良。
对她这个学生来说,哪个老师讲的好真是血淋淋的事实。她都对杨玉蝉说,让她以后千万不要以教师做为职业,会误人子弟的。
在施无为的教导下,两天她就把法语数学这个小妖精给攻克了!真是一通百通,不就是加乘吗?有什么难的?放马过来!
都是杨玉蝉不会教,她才学不会,换个老师这不就学会了?
祝颜舒想起来两姐妹昨天的一场大战,绕着客厅跑了八圈。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你姐怎么要打你呢。”亲妈感叹,“活该。”
亲妈改主意了,现在她觉得施同学和杨玉蝉未必完全不可能。跟杨玉燕这个天老大她老二的相比,杨玉蝉是有一点点崇拜权威的心理的,能让她动心的男性,一定要是某方面的强者。
施同学现在至少完成了第一步,他让杨玉蝉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不过爱情何时萌芽不好讲,祝颜舒也无计可施,索性现在他们见面的机会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萌发爱情了呢?
她交待杨玉燕时刻关注时态,随时汇报战况。
杨玉燕表示这有什么难的?从今天起,她就是丘比特了。
第123章 专供狗粮
杨丘比特·燕很快就想到了增加感情的妙招。
那就是喂狗粮。
只要让杨玉蝉多看一看她与苏老师的幸福生活,她就会也想谈恋爱了。
就像《安娜》中的安娜的闺蜜一样,她就曾幻想自己像安娜一样,有一个年轻的军官热情的追求她,两人私奔,共筑爱巢。
于是,杨玉燕紧紧拉着苏纯钧,非要他也参与翻译这件事,两人头碰头的挤在一起,共同翻译一个章节。
剩下的杨玉蝉就不得不跟施无为讨论了。看到这两人坐在一起,杨丘比特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苏纯钧在旁边望着她这小机灵的样子发笑,他转头看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决定还是不提醒他们的好,看戏嘛,最重要的是安静。
在打定主意翻译一篇小说之后,杨玉燕很快就发现最重要的不是原汁原味,而是考虑受众。
虽然翻译《安娜》时她并没有想过要出版发行让别人看,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去思考:怎么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这篇小说后能接受呢?
她是个作者时,就要考虑读者的想法啊。
所以,她马上理解了为什么有的翻译作品会起一个奇怪的名字,比如中国的姓氏加外国的名,不中不西的,这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接受。
比如《安娜》里的人名,就面临翻译时要如何定义的难题。
音译的话,俄语单词读音都特别的长,太长的人物名不利于记忆,很容易被读者遗忘,从而失去阅读兴趣。
看半天还没记得主角的名字,这就很打击阅读的积极性了。
义译也不合适。因为很多人名都是有其代指性和特殊含义的。姓氏中还会包含地域和民族上的东西,义译会更复杂,更不容易提炼总结。
就比如她的名字“玉燕”,单纯翻字,就是玉石加燕子。用英语的话就是一个连接词或造词。可如果从含义上理解,玉为高洁,燕有爱情和美的美好祝福,放在一起还可以当成是首饰。玉燕就可以理解为双层含义:一个代表着美丽爱情的首饰。
这两种翻译方式都不利于传播。
直接翻成读音也可以,却完全失去了美感。
现在杨玉燕翻《安娜》,就面临这样的问题。
不过她很快就解决了。
安娜就译为安娜。
杨玉燕:“中国有安姓啊!”
娜又有女性美丽袅娜的含义,可以理解为美女。
剩下的,情人渥伦斯基译为吴伦基。
丈夫卡列宁就译成哥宁。
杨玉燕:“中国有哥姓。”
反正是她翻译的,其他人都没意见。
人名确定之后,几人把小说分成几个大段,分一分工后,就开始干活了。
干活时,不免也要讨论一二。
《安娜》这部小说几人都看过,如苏纯钧、施无为、杨玉蝉,都看过不下一遍。杨玉燕倒是头一次看,还没看完,但她看过电影,对电影中法国女神苏菲·玛索的美丽佩服得五体投地,苏菲在火车站穿着大衣,于风雪之中仰起面孔的那一刻,美得让人心碎。
因为苏菲的美丽,杨玉燕对这段爱情从头到尾都只站安娜。不过跟电影不同,看小说时很多感触都无法控制,甚至会产生“原来现实是这样的,果然不像电影那么美”
就比如渥伦斯基的地中海……
苏菲爱上的情人竟然是地中海,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美女必须爱上帅哥。
不是帅哥也至少要是没有缺点的普通帅哥。
丑男是绝对不许靠近美女的。
施无为在写梗概,提炼主要情节,方便杨玉燕按图索骥。
他说:“其实卡列宁对安娜的爱情,更像是对奴隶的感情。”
苏纯钧虽然没有参与最近的讨论,但每天晚上他回来,杨玉燕都会把白天他们聊了什么再给他学一遍,所以他知道这是杨玉燕的形容,她认为古代和近代中,女性在两性关系中扮演的是奴隶的角色。
“有道理。”他说,“卡列宁对安娜有许多要求,要她按照他的要求去生活,却从来不听取安娜有什么需要。当安娜离开他的时候,他甚至对安娜也是无知的。这就像奴隶主对奴隶,给奴隶吃喝,提供住所,要求他们按照要求工作,生下健康的孩子,却不可能去与奴隶交流感情。”
杨玉蝉最近重读《安娜》,也生出许多跟以前不一样的想法。
她说:“我们以前在班级里读的时候,大家更喜欢讨论安娜可以勇敢追求爱情。”
不必多说,《安娜》在大学里也是私奔宝典之一,许多女学生都为安娜的勇气所鼓舞,认为腐朽的婚姻不能阻挡追求爱情的战士。
“不过现在我觉得,这部书里真正想说的不是安娜私奔的事。”因为安娜最后还是自杀了啊。她逃出家庭,逃到情人身边,最后却发现情人对她的爱渐渐干涸,甚至那爱情也不是她期望的爱情。她在临死前看透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真诚的爱情,不管是丈夫还是情人,都不值得她去爱,这是最可悲的。所以她才宁愿赴死。
“这是个悲剧。”杨玉蝉沉重的说。
她以前觉得《安娜》会走向死亡,而她只要避开错误的选择,她的爱情是不会走向死亡的。
但现在重新读《安娜》,再回忆她与马天保的爱情,她发现她当时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爱情会不会成功,根本不是生活的重点。不是说爱情成功了,生活就真的会幸福美满了。也不是说爱情失败了,生活也跟着失败了。
爱情就像洒在蛋糕上的糖霜,有没有它,蛋糕还是蛋糕,它是甜的还是苦的都跟糖霜没关系。
苦的就表示烤糊了。
她误以为选对丈夫,就选对了生活,就可以避开不幸的结果。
大错特错了。
杨玉燕捧着书读:“……哦天啊,哦天啊。”她放下书,“你们觉得这个语气词翻成什么比较好?”她试着说,“老天爷啊老天爷啊。”
杨玉蝉问:“谁说的话?”
杨玉燕翻了翻:“好几个人,安娜和她的女朋友,渥伦斯基。这个话用俄语说出来还是很有震撼感的,能体会到那种无可奈何或着急慌房或紧张刺激又兴奋的感情。但换成中文,怎么译啊?”
杨玉蝉没想到她想的这么复杂。
杨玉燕还在一个个比较:“我的妈呀我的妈呀……这个给渥伦斯基吧,他是个轻浮的年轻人,这个很合适他。”
她在纸上记下来。
“安娜的话,她是个美丽温柔,又很有教养的女性。考虑到她的身份和地位,要更文雅一点。”她认真的说。
苏纯钧思考了一下,说:“那就让她喊阿弥陀佛?”
杨玉燕愣了,杨玉蝉也愣了,拿不准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只有施无为接下去说:“阿弥陀佛挺好的。不然让她喊上帝啊上帝啊?”他记得张妈是信上帝的,问:“信上帝的都怎么喊上帝?就是跟阿弥陀佛对应的那句。”
杨玉燕想了想,张妈平时是喊……
“上帝老爷。”
施无为含叨:“上帝老爷啊上帝老爷……我感觉还挺有那个味的。”
苏纯钧没忍住噗哧一下笑了。
杨玉燕终于明白过来他不是认真讨论,就是在开玩笑,举起手里的书往他背上啪啪打:“你要气死我了!”
苏纯钧哎哟哎哟惨叫起来,半点不敢反抗。
施无为看到这一幕默默咽了口水。
城里的女孩子好凶啊。
他默默的离杨玉蝉远了一点。
第124章 骑虎难下
翻译的事进行的不太顺利。
主要是因为施无为的原因,他认为《安娜》是一出悲剧。
当然,它是悲剧,这个没人反对。
不过他认为《安娜》的悲剧从一开始就出现了,这个也没人反对,伟大的文学作品总是在开头就昭示着悲剧的苗子。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渥伦斯基当成了主角来对待。
可能是因为他是男的,所以他从来没有代入过安娜,哪怕安娜的心理活动从头到尾都有。他代入的就是渥伦斯基,他认为他才是主角,安娜是个配角。
他认为渥伦基斯从一开始就不是爱上了安娜,他只是见色起意,想勾引一个上流社会的有夫之妇,两人来一场上流社会司空见惯的爱情游戏,假如这里面有什么是他愿意为之承诺的,那就是他们未来可以成为情人,有些真心的那种。
但婚姻?他从来没想过。
他向他的表姐炫耀他追求安娜,一个有夫之妇的细节,他的表姐也听得津津有味。
偏偏这个描写在开头。
杨玉燕发现要是将这一节略过去,那她翻译出来的《安娜》就是梁祝。而如果将渥伦斯基与表姐的对话也加进去,那就是西门庆与王婆了。
这可跟她的初衷不一样了。
她的本意还是想描写安娜的爱情,而不是想描写一个妇女是怎么被人诱骗的。前者是风流韵事,后者是犯罪。
可她随即发现,假如她仍执意只描写爱情,那她就和市面上那些男人没有两样。都只拿爱情当遮羞布,哄得男人女人们沉浸其中,掉几滴眼泪,将事实真相弃之不顾。
而她是个女人,这就显得格外的恶毒。
当她为此发愁而不得不改掉翻译的主线情节时,苏纯钧还很奇怪:“我早说过他们是潘金莲和西门庆啊。”
他好笑的搂着她的肩哄她不要难过,心想女孩子果然还是更浪漫一点。
杨玉燕想起施无为与苏纯钧,无意中好像堪破了一个真相。
她与杨玉蝉说:“男人真现实啊。”
施无为那么天真纯朴的一个人,但他也从来没把《安娜》看成是爱情故事。
人人都将渥伦斯基当成是这个故事中的配角,安娜是主角。但事实上确实是由渥伦斯基开启了整个故事,也是他推动了所有的情节发展,安娜像一只木偶,在他的影响下慢慢步入悲剧的命运,最终死在了他们定情的火车站。
她记得安娜在临死前看透了渥伦斯基的爱情与卡列宁没什么不同,他们都并不爱她。
她以为这已经是最悲哀的地方了。
但当她发现施无为与苏纯钧对《安娜》的解读与她完全不同之后,她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天灵盖灌入全身。
杨玉蝉说:“你记不记得姓杨的在报纸上说他爱妈妈爱我们?很多人都相信了他的话。那时我以为他们是装傻,揣着明白装糊涂。”
杨玉燕点点头。
杨玉蝉:“我把《安娜》读完了。”她把书翻到了最后,指给她看:“渥伦斯基听说安娜自杀后打算吞枪自尽,不过让人救了下来。他的朋友感慨渥伦斯基爱惨了安娜,认为安娜这个女人用爱情折磨了一个有为青年,最后弃他而去,抛弃了他。”
杨玉燕看起来,只是最后的一小段而已,像是另一个旁观者在替看书的人发表议论。
杨玉蝉:“这才是让我心凉的地方。那些读报纸的人中,估计有不少都认为姓杨的真的爱我们和妈妈。就算他背叛家庭,登报离婚,想拿走家里的钱,从来不管我们,等等。这些人仍然认为,他爱我们。”
比真相更可悲的是当你发现你无法改变假相时。
假的比真的有更多人相信,于是假的变成了真的。
杨玉燕思考了一天以后,将大纲改了。她仍然将安娜定性为主角,却从渥伦斯基的角度开始,他所有的对话都保留下来了,还有卡列宁,还有安娜的闺蜜、她的朋友们,所有人对安娜的评价都保留了下来。
安娜成了名符其实的“主角”。
苏纯钧看了一下她挑选出的场景,这些都要翻译出来的话,可能要花上几年的功夫。
不过他才不会提醒她这是一件大工程呢。
能有件事让她忙,这样她就不会总掂记着回到学校去了。
杨玉燕在众人的帮助下整理完了新的大纲,发下大愿:“我要在一周内把它翻完。”
所有人都看出这不可能,一周她能翻到第二章就算她厉害。
但所有人都没说。
施无为看一看杨玉蝉和苏纯钧,很奇怪这两人为什么不提醒她。
杨玉蝉发觉他的视线,背着杨玉燕解释了一下:“这样她才会认真学习。”
这段时间,杨玉燕对俄语的兴趣正在急速减退。她已经无法再忍受那些长长长的单词了,相比之下法语是多么亲切。
要不是《安娜》这部小说,她又突发奇想要翻译出来,可能她现在早就光明正大的把俄语排在法语之后,并且永远也不会再把它提起来了。
杨玉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施无为一直以为杨玉蝉是很宠爱杨玉燕的,他看得出来祝家所有人都很娇惯杨玉燕,不过他就算看出来了,以前也从来没打算说什么,不止是因为他怕交浅言深,而是他很少反驳别人的主张。
他佩服的说:“你对你妹妹真严格。这样对她才是好的。”
杨玉蝉仍然记恨杨玉燕说她没有施无为会教这件事,可她不能把火气撒在施无为头上,只好加倍努力督促杨玉燕了。
不过三天,杨玉燕就开始发觉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她想像的更困难。
一方面,她希望把所有的内容都表达清楚。一方面,这会令篇幅变得无比的长,人物越来越多……她本来只打算写三个人物。
另外,加入太多人物之后,故事情节变丰富了,主旨却变得不太清晰了。
最后,她发现要是想将人物的性格与内容结合起来,那语言文字就会变得更加奇怪了。
她想打退堂鼓了。
可是这里有三个人,不许她退后一步,他们帮她做了那么多工作,她怎么好意思说不想干了呢。
杨玉燕的满腔后悔之情难以用语言表述。
天气越来越热,太阳越来越大。
马大妈的汽水越卖越好了,有时一天都能卖掉一箱。
卖猪肉的猪肉刘和开点心铺的人都没有回来,店还是没有开。街上越来越多的店铺关门,但街上的人却没有减少,自行车还是横冲直撞,电车外面都挂满了人,行人面容或是愁苦,或是麻木,或是焦虑。
汽车和黄包车鸣着笛在街道上穿过。
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祝家楼下。
马大妈看到汽车里面坐着的是祝女士,赶紧就打招呼:“祝女士,您回来了,喝汽水啊。”她主动打开两瓶汽水递过去。
开车的是于英达,他跳下车去给祝女士开车门,回身接过两瓶汽水,掏出两块钱扔给马大妈。
马大妈连忙接住钱要还回去:“不用,不用钱。”
祝颜舒接过汽水,笑嘻嘻的说:“拿着吧。”然后与于英达一起走进了祝家楼。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梯,于英达一直看着祝颜舒,又高兴又快活。
祝颜舒也对他挺和气的,不同于以前的客气与疏远。
她想换金条,不料现在银行已经不卖金条了,只收。而街上的金银铺也开始不兑金条了——除非你拿金饰去换,他还要扣一两分折扣进去。
国家发行的钱钞已经不行了。
祝颜舒手里的钱有两千六百多块,越放越不值钱,最后只会变成一堆废纸。
她想了个办法,在牌桌上换掉它们。
她打了一辈子的麻将,真要打起来是不会输给别人的。所以就换成别人输了。
廖太太一天就输了五百多块,两天输了小一千,气得破口大骂。她倒是没把矛头对准祝颜舒,只恨自己运气太背,手风不顺。
于英达就被叫来替打。
吃喝玩乐是他吃饭的本事,他马上就发现廖太太总输钱是因为祝颜舒。他不露声色,帮着祝颜舒开始收割其他人手里的钱,不过他也赢了几把,终于让廖太太换了颜色。
廖太太再次上席之后,他在旁边出谋划策。虽然他不知道祝颜舒为什么需要在牌桌上赢钱,但他一直在悄悄帮她。
前后花了六七天,祝颜舒先赢后输然后再赢,牌桌上几番胜负轮替,最后终于把手中的钱全都换了出去,变成了金条收入袋中。
这其中缺了于英达的帮助是不行的,更别提她一分没损失。最后提议用金条结算赌金的也是于英达,免得她开口让廖太太怀疑。
这样一来,她就不得不接受于英达送她回家的要求了,还要请他进屋喝杯茶才行。
站在门前,祝颜舒笑着说:“于先生不嫌弃,进来喝杯茶吧。”
于英达心中像是有一团火,又像是终于喝了一杯沁凉的泉水,他站在她身边说:“不麻烦的话,请恕我打扰了,多谢,多谢。”
第125章 书
祝颜舒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曲子,是个男人在唱俄罗斯的民歌《三套车》。
她在少女时期还在自己家的钢琴上弹过这首曲子的几个小节,不过自从结婚以后,她就很少弹了。
现在听起来,仿佛是她的少女时代在向她招手。
走近自己家门了,歌声也随之消失,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年轻人的说话声,他们热情的议论着什么。
祝颜舒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知道这是杨玉燕和杨玉蝉在跟施无为学习讨论时的声音,没有学校与老师的监督,他们的学习就充斥着大量的无意义的讨论。他们会为一个问题争执上好几天,甚至会是几个月,他们在一起时讨论,离开后还会写日记写信。
这也是祝颜舒的青春。
她也曾有这么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每天清晨起来,她的脑子就会浮现起最近读过的书、看过的歌剧,她会在家里招呼新朋友、老朋友们一起玩,大家热热闹闹的,做什么都在一起。
那时她有无数的新主意,无数的新想法。她曾想像过自己会成为政府里的一个重机的女官员,也曾以为她会成为一个新式的讽刺作家,开办一家报社,或成为一个甄选优秀稿件的女编辑。
她还曾想像过自己成为女明星,一个电影演员,她还曾在镜子将练习表情,如何哭得好看。
等等。
青春时光就像肥皂泡。
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忆起来,她清楚记得自己的一个个梦想是怎么消失的。也记得自己是怎么选择将这些梦想都放弃的。
她不去努力实现它们时,它们就放弃了。
当父母去世,她的梦想就变了。她更想守护好自己的小家,让自己的孩子能安安稳稳的生活。
再美好的梦想,也比不上亲人。
她早就发觉丈夫不可靠也不可信。她爱错了人,嫁错了人,但她很早就发现了。比杨虚鹤在五楼的书房里跟女学生关起门来学习更早。
她不是从那时起才对爱情失望的。
更早。
远在父母去世之前。
假如她愿意对着外人承认,那是在杨玉蝉降生以后。
生完第一个孩子,她就知道杨虚鹤不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了。
在所有人都为杨玉蝉诞生高兴的时候,杨虚鹤的第一个反应却是:“爸爸这么高兴的话,会不会为我们买一辆车?”
祝颜舒当时脸上还带着笑,心里却突然从一场迷梦中清醒了过来。她连表情都没变,继续笑着问他:“车?可我不会开啊。”
杨虚鹤笑着说:“你不会开不要紧,可以给我开啊。”
祝颜舒:“你也不会呀。”
杨虚鹤:“有车我就可以学了啊。你想想,有一辆汽车开,多威风啊。”
祝颜舒当时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一看,他是真的这么傻,还是傻到没发现自己的话不对。
家里所有的人,包括下人,包括来看望她的朋友,所有人,都在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诞生而开心。
朋友不会现在叫她去打牌,只会夸杨玉蝉长得漂亮,夸她生了一个孩子还没有胖起来,脸仍是这么小。
哪怕是来找祝老爷子想让他掏钱捐款的那些机构和人,也不会在此时登门说钱的事,他们都知道现在过来只送礼,恭贺祝家添丁进口。
那些外人都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
可她的丈夫,竟然在看到女儿诞生后想要的是让女儿的外公高兴之下掏一大笔钱买一辆汽车。
你是傻子吗?
就算你想骗人,连掩饰都不会吗?
祝颜舒反省,是她的错。是她用那许多礼物,用她对杨虚鹤热烈的爱情表达,让这个男人失去了理智,让他以为祝家的钱是可以任他取用的,只要他开口,她是绝不会吝啬的,毕竟以前他不开口,她就为他花了不少钱了。
可是,并不是这样啊。
她花钱是替自己买开心的,不是为他花钱啊。
第二个女儿,杨玉燕的诞生则是祝老爷子的要求,他对她讲,多生一个孩子。
他说:“你知道为什么皇帝一个继承人不够,要多生几个吗?”
因为一个继承人不保险。他可能会遭遇意外,可能会不孝顺,可能会与祝颜舒合不来。孩子也有自己的脾气啊,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跟父母合得来的。
所以,一个不够。
对祝颜舒来讲,尤其不够。
在她已经明白丈夫靠不住之后,她就必须替自己再找一个新的人生搭档。男人靠不住时,女人还可以靠孩子。
祝老爷子语重心长:“这是女人的优势,你要发挥这个优势。”母亲与孩子的联系天生就比父亲更紧密。
于是,祝颜舒又生了杨玉燕。
两个已经足够了。
之后她就只为两个女儿而活。
她养育她们,教导她们。距离以前的自己越来越远,距离梦想越来越远。
现在,她推开门就能看到自己以前的时光了。
门打开了,客厅里的声音瞬间就传了出来。
杨玉燕:“我觉得还是太长了。十九章回就可以了。”
在她发现照她列出的大纲,《安娜新译》可能变成长篇巨制之后,她就打定主意要投机取巧了。
本来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翻译小文而已啊!
现在他们给她排出的章回足足有八十九回!这要翻到什么时候啊!
杨玉燕大刀阔斧的开始砍了。
开头初见不要了,直接跳到安娜在火车站遇上渥伦斯基开始。
耶,省掉了四五章!
苏纯钧故意逗她:“那渥伦斯基的表姐怎么办?不是需要她出场揭示这悲剧的命运吗?”
杨玉燕爽快道:“安娜私奔以后,表姐去劝渥伦斯基,到时让她揭示就行了,这就是第二章了。”
剩下的章节也被她七砍八砍,好像在砍掉作业一样,看着需要翻译的章节渐渐减少,杨玉燕心花怒放。
祝颜舒和于英达进来,这些年轻人都没有发现。
张妈过来小声问他们要不要茶:“给你们放到阳台去吧?”
两人就到阳台,春风和暖,还能闻到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花香。
于英达很想趁机说一点能拉近他和祝颜舒关系的话,可祝颜舒一直在含着微笑悄悄“偷听”杨玉燕和其他人逗嘴,于英达善于查颜观色,发现以后,他想了想,笑着说:“二小姐文思敏捷,辩才涛涛。”
祝颜舒笑道:“她都是在胡搅蛮缠,那些人不是她的未婚夫,就是她大姐,都不肯跟她认真,都在让着她呢。”
于英达笑着说:“我听不懂,只觉得二小姐最厉害。”
祝颜舒就为他解释:“他们在说一本外国的书,跟咱们自己的西厢有些像。”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安娜》中的几个主要人物。
于英达听了就感叹:“唉,自古以来,女子都是最艰难的,行差踏错之后,往往都是无尽深渊。”
他自己就是身在泥地里的人物,多年来见多了失足女子。能在街上挂牌,能在劝业所找工作的都已经是失足女中的成功者了,那不成功的早就死了,尸骨都化灰了。
祝颜舒以前也翻译过《安娜》,此时听着不免跃跃欲试。
她对于英达说:“我们也过去。”
于英达最会凑趣,当即便笑着答应。
两人走过去,杨玉燕和杨玉蝉就先起来问好,口称于先生。
于英达在别处八面玲珑,在这里却更愿意做一个普通寻常的人,他静静的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
祝颜舒对杨玉燕说:“我在那边都听到了,我以前也译过几章,忍不住过来跟你聊聊。”
杨玉燕就像所有以为父母生来就是三十岁的孩子一样,震惊道:“你也译过《安娜》?”
祝颜舒点点头:“怎么没译过?我也学过俄语啊。”
她拿起桌上的书,翻开就念了一段。
杨玉燕忙说:“好啊好啊,我知道你会俄语,那你看吧。喏,这是我先译出来的。”
她把桌上的稿子递过去。
祝颜舒早就想看了,之前是一直忍着不想给孩子添乱。她拿起来一读就笑了:“哦,你这个译得白话更多。”
杨玉燕好奇的问:“你当时译的是什么样的?”
祝颜舒笑着说:“我当时译的是仿红楼西厢的口吻。”
别说杨玉燕,连苏纯钧都惊讶:“红楼?西厢?”
祝颜舒笑道:“有什么办法?我那时还不流行太白话的东西,我又想把它译成一部好书,特意仿的古书行文。再说红楼已经够白话了。”
祝颜舒参与进来,就像是给杨玉燕上了一圈紧箍咒,她不敢再胡闹耍赖,效率一下子高起来。
而祝颜舒当年是跟俄国女仆学的俄语,对俄语的精深和了解远胜在座的所有人。当杨玉燕拿不准翻译的句子该怎么措词时,她都能马上找到最精确也最能体现原意的说法。
几人一直边聊边译,直到张妈过来喊他们吃晚饭。
祝颜舒抬头才发现于英达不见了,慌道:“怪我怪我,把客人忘了。”
张妈忙说:“于先生是有事先走了,还留了张条子,我看他没生气。”
祝颜舒见条子上写的是“有急事需回,还望勿怪,他日必登门致歉。”就相信于英达是真没生气,他还打算再来呢。
便将这条子丢下了。
这边,于英达开着汽车回到了家。他在城西租了个院子住,请了老妈子和丫头,家里装饰得堂皇富丽,有各式西式家具,钢琴唱片机都摆在显眼处。
他的汽车一鸣笛停下,老妈子和丫头就赶紧跑出来迎接。
老妈子笑嘻嘻的恭维他:“先生回来了?哎哟,先生什么时候请祝小姐一同回来做客啊,我沏的咖啡可好了。”
于英达笑一笑,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以后不要再提祝小姐了,我配不上人家。算了吧。”
老妈子看他神色不对,连忙住嘴。
于英达走进他漂亮的家里,看那当摆设用的钢琴和唱片机,还有沙发、茶几、书柜。
这些家具都是他租来的,就是摆给客人看的。他不会弹钢琴,也从来不读书。
还有老妈子,丫头,汽车,等等。
这都是门面,都是假的。
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
他在廖太太那种有钱太太面前游刃有余,就觉得对祝女士也能如法炮制。
祝女士爱打牌,爱交游,他都可以奉陪。
可祝女士爱读书。
于英达站在书柜前,打开,拿出一本书,翻开,除了那个“一”字,他其余的字都看不懂。
这本还是中国书。
他放回去,换了一本外国书,这回就只有页眉上的数字能看懂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放下书回卧室了。
第126章 自我攻略的杨玉蝉
杨玉燕不想再翻译《安娜》了。
可是现在有祝颜舒、杨玉蝉、施无为、苏纯钧天天来帮她的忙,她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早上起来,她在被子里认真的想要不要装病。
张妈看她一直不起床,进来摸摸她的额头,坐在床边说:“不烧啊。”她小声问,“是不是想逃学?”
杨玉燕把半张脸藏在被子下,悄悄点头。
张妈高举手,轻落下,在她的被子上狠狠打了一下,小声说:“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又不想学了!”
杨玉燕哼叽:“我都学了好多天了!在家上学也没有假可以放。”
这真的好亏啊!
想想看,以前每天去上学,下午回来就不必学了,睡醒午觉起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周日还可以休息。
现在在家待着,说是轻松了,不必去学校,可是从早上到晚上一刻都不能闲,也没有周日了。
她真的好亏啊。
张妈想想看,确实是这么回事,这么一想就可怜起她来了,打算去找祝颜舒给她求求情,放她一天假,让她出去玩一玩,轻松轻松。
张妈又打了被子一下,小声说:“你先躺着,我去跟你妈说。”
杨玉燕瞬间双眼晶晶亮了。
张妈出来,祝颜舒在客厅,面前桌上放的全是她从书房里翻出来的当年她翻译《安娜》时的手稿和笔记,她还新拿了个本子,打算自己也译一版。
这个兴头起来了就消不下去了。
张妈过来一看这桌上摆得满满的,祝颜舒摇着笔杆子,可算不是在记账写日记了,看她兴冲冲的样子,张妈又心疼起她来,杨玉燕小孩子一个,以后想玩还怕没机会?可祝颜舒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头一次又想读书了。
祝颜舒看到张妈,见她面带踌躇,想起她刚才进去看杨玉燕了,只是一瞬间,祝颜舒就明白了。
她好笑又生气的放下笔,问:“小东西又犯懒了吧?”
张妈赶紧求情:“燕燕也是辛苦好几个星期了,以前在学校还能放个周日假,现在回家来天天学,连假都没办法放。你也容她轻松一天,出去玩一玩啊。你以前可没少玩。”
祝颜舒就知道杨玉燕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这两天看起来也是到极限了。她爽快的答应道:“这几天我看苏先生也不出去上班了,正好让他带燕燕出去转转吧,两人订婚以后还没出去过呢。”
张妈:“就是嘛,小两口出去逛逛公园,听听戏,看看电影。”
祝颜舒将桌上的书和笔记都收起来,今天既然要让她玩了,就让她痛痛快快的玩。
她抱着书和笔记回卧室放好,对张妈讲:“您老这么惯着她,什么时候才能成才哦。”
张妈:“都是我惯的?你没惯着?”
说罢笑意盈盈的进屋去喊杨玉燕起床了。
苏纯钧现在不必上班了,打定主意要旷工,所以早上八点半才会出现在祝家。施无为熟悉祝家吃饭的时间了,不好意思天天来吃早饭,打扰人家早上的闲暇时光,正好祝家的活都干完了,就剩下每天洗洗涮涮的活,那他下午趁祝家母女午睡时顺手就干了,所以都是九点以后才出现。
杨玉燕今天赖床赖到了八点半整,苏纯钧前脚进门,后脚杨玉燕轻快的从卧室踮着脚尖蹦出来,一路滑向洗漱间洗脸刷牙,像只刚从窝里蹦出来的小鸭子,横行霸道又可爱至极。
苏纯钧站在客厅向祝颜舒问好时看到,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转头对祝颜舒说:“燕燕这是起晚了还是赖床呢?”
祝颜舒:“你说呢?”
苏纯钧:“她不想学了吧?那我今天带她出去转转吧。”
祝颜舒两手一合,拜了个佛,口称:“阿弥陀佛,要不怎么说你是我们家的人呢。今天一早张妈就来找我求情了,让我饶了那只小东西。我想着她也辛苦半个月了,就让她松快一天,就想托你带她去公园逛逛,再在外面吃个午饭,要是有空再去戏园听个戏,玩得开心点,天黑前回来就行了。”
苏纯钧一一答应下来,说:“您放心,保证给您好好的带出去,再好好的带回来。”
他没跟杨玉燕订婚时都能陪她去金公馆涉险,祝颜舒是放心他将杨玉燕带出去的。
她说:“这孩子平时个正型,出去你可要管着她,别让她瞎要东西,不能她要什么都给她买。我给你定个标准,这回出去只准花一百块。”
现在一张戏票才五毛,寻个好馆子吃一桌午饭也才四五块钱,还是有鱼有鸡有酒的。
苏纯钧心里算一算,这是怕他带着杨玉燕去逛百货公司?
祝颜舒拿过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卷钱。
苏纯钧一怔,忙说:“不用,不用,我身上有钱。”
祝颜舒笑着说:“你身上都是条子,我这里是没花完的现钱,你就当帮我的忙,帮我花出去得了。”
说着,塞给他一叠钱。
“剩下的钱,我都换成黄金了,这点剩下的就等着这几天买菜买肉花光了。”她说。
苏纯钧拿着钱才明白过来,祝女士这是怕他现在不去上班,兜里没钱了,怕他要面子不肯说,就找借口给他钱花。
只有亲妈才会这么替孩子着想,想方设法给孩子钱花,生怕孩子受委屈。
苏纯钧以前在家里时,他妈妈和大姐也是最喜欢往他手里塞钱,好像怕他在外面玩没钱不开心。
时隔多年,终于又有人不计得失的往他手里塞钱了。
苏纯钧没舍得还,塞进口袋里,软着声音喊:“妈给的,我就拿着了。”
祝颜舒又被他喊了妈,听多了也渐渐习惯了,拍了拍他说:“拿吧拿吧,妈的钱,就是给你们这些孩子花的。”
苏纯钧听了心里一片柔软。跟着就叹气,祝颜舒的这个脾气哟,怪不得被杨虚鹤欺负了这么多年,她不拿钱当一回事,可不就是要被人占便宜吗?
不过也多亏了她这副脾气,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她大手大脚,家里早空了,全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有利有弊吧。
吃完早饭,祝颜舒就说:“燕燕,这几天你学习辛苦了,今天让苏先生带你出去转一转,散散心。”
杨玉蝉马上反对:“妈,燕燕还有功课要完成呢。”
杨玉燕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亲姐泼凉水,马上冲她重重的哼了一声。
杨玉蝉不理她,对祝颜舒说:“妈。”
杨玉燕也喊:“妈~”
祝颜舒拍拍杨玉蝉的手,给这个大女儿使个眼色,杨玉蝉以为有什么缘故,暂时偃旗息鼓。
祝颜舒趁机对杨玉燕说:“快回屋去换衣服,就换那件绿色的,你还没穿过的那件新裙子。”
杨玉燕回去换好衣服出来,想起她还想做几件棉布的衣服,好洗耐磨的。
祝颜舒懒得管她,摆摆手说:“好好好,纯钧,你带她去。”
张妈说:“才做了新衣服又邪了门要穿棉布衣服,你不嫌它磨啊?我洗衣服就随便我洗,人家洗衣服就要换棉的了?你怎么以前不记得替我省省事?”
杨玉燕抱着张妈哄:“张妈,我那不是不好意思吗?”
张妈假装生气道:“你这就不好意思了?那要是苏先生替你洗呢?”
杨玉燕爽快的摆手:“他不会洗。”马上就将自己家的先给护上了。
张妈冷笑,心里一清二楚。祝家母女三个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女生外向。
苏纯钧笑着替杨玉燕说话:“张妈,燕燕做几件便宜衣服是正好的,咱们以后搬了家,不好再穿家里这些好看的衣服了,穿便宜点安全。”
祝颜舒一听,哎哟一声:“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那咱们家人人都去做几件吧。”
张妈马上说:“我不用,我现在这些衣服就挺好的。”
祝颜舒也不在意,拉着杨玉蝉说:“我和小蝉也要做。等我今天打个电话给薛太太,她那里有咱们的尺寸,直接让她裁好做出来,有空就去取回来就行了。”
这两人出了门,祝颜舒也懒得今天再译了,转身进屋自己捧着书看,她这两天去书房里翻出不少以前爱读的书,仿佛是旧友重逢,情意更浓,自然要好好重温一下。
她对杨玉蝉说:“一会儿施同学来了,你们两人坐着说说话,别冷落了人家。”
杨玉蝉一怔,这才想起来杨玉燕这个学生不在,就是她跟施无为两个老师了,那他们俩做什么?大眼瞪小眼吗?
她说:“我跟他聊什么?”
祝颜舒奇怪道:“你们是同学,以前你跟同学聊什么,就跟他聊什么啊。对了,他要去留学的,我看你们今天就用英语说话吧,让他习惯习惯。”
杨玉蝉感到有些尴尬,可是又觉得男女平等,她身为新时代的大学生,不应该还满脑子封建思想,认为女人男人不能说话,这不好。
所以当施无为来了以后,杨玉蝉已经准备好了,亲自在门前迎接,张口就用英语说:“早上好,亲爱的朋友,今天让我们用英语对话。”
施无为:“当然,那太好了,非常感谢。”
杨玉蝉:“不必客气,进来,坐吧,我去给你倒茶,要尝尝饼干吗?”
张妈躲到祝颜舒这屋来,两人坐在床上吃点心,一边偷看客厅里的两个人。这两人像在台上演出一样,朗诵着台词,僵硬又端正的坐对面,一人一句。说话。
张妈:“这外国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声音真大。”
祝颜舒都要笑死了:“不是不是,哎哟,这一对真成了我就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第127章 钟情,钟爱
杨玉燕在坐上黄包车后,终于想起了她把杨玉蝉和施无为一起留在了家里。身为妹妹,她是非常了解杨玉蝉的,她肯定会不自在的。
想到她的性格,杨玉燕有十秒钟在发愁。
她旁边的苏纯钧马上发现了,搂着她说:“想到要去哪里了吗?”
成功晋身为未婚夫的他已经可以跟杨玉燕坐同一辆车了。虽然现在自由恋爱盛行,但男女之防仍然很重。
杨玉燕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述了一遍,重点在于她是如何的担忧她亲爱的姐姐那少女羞涩的心情。
“唉,早知道我就把她也拉出来了,要么就明天再休息也行,今天可以跟施同学说让他明天不必过来。”她说。
苏纯钧摇头,他可不想带着大姨子一起逛街。
“你不让施大头来,谁帮张妈刷碗刷锅?”他说。
近日以来,施无为同学最受张妈喜欢的就是他一手刷碗刷锅的好本事!他手大力气大,抓住锅刷可以把锅刷得很干净!锅底上的陈年锅灰都被刷没了呢。
张妈一天要夸他五六七八回,他刷锅的时候,张妈就在厨房外面一脸慈爱的看着他。要是不让他来,张妈又要自己刷碗刷锅了,那张妈的脸色……
杨玉燕想起那个场景就打哆嗦。
苏纯钧心有戚戚然的搂着她说:“你说対不対?所以,不能不让他来。我都担心等他去留学了,咱们家的锅谁刷?”
让谁刷?
杨玉燕自然而然的把目光倒向身旁的未婚夫。
两人対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対,人选倒是现成的。
就是苏纯钧自己。
施无为来祝家是为了去留学做准备,毕竟像祝家这种西化教育的家庭还是很少见的,又対施无为很友好,还有代教授和苏纯钧的面子,施无为在这里进行练习是最合适的了。还有杨玉燕和杨玉蝉都很擅长英文対话,两姐妹的知识面也足以给施无为打击,令他知而后勇,努力学习。
代教授在匆忙之间就能找到这么合适的地方,实在很难得。
不过,等上几个月,施无为坐上去英国的大船,他就再也不能替祝家刷碗了。
苏纯钧这几日每次想到这里都会难以成眠。
以他対张妈的了解,非常清楚张妈肯定会因为失去一个好用的帮手而心气不顺,她一不高兴,就会加倍难缠。而祝家母女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是杨玉燕姐妹愿意帮张妈干,张妈也不舍得让她们干。
因为,还有他啊。
有施无为做例子,他这个准女婿还有什么理由不帮忙干家务呢?
他还要主动自己提出来才対。
不然,张妈的火气就肯定会冲着他来了。
但是他也不想干啊。
谁会想干活啊。
他以前不想自己做饭,不是在外面买着吃,就是在学校吃,后来还宁可钻到祝家去厚着脸皮讨饭,都不想自己做。
他不想打扫,房间里的家具才会那么少。
他不想洗衣服,衣服才会那么少,才总是租衣服穿。不止是因为没钱,因为租来的衣服便宜,还因为租的衣服还回去以后,当铺会自己找洗衣工去洗啊,这不就不用他自己洗了吗?只要算好时间,他就可以今天还了衣服,隔两日再去租,就又是干净的了。
他当然也不想刷锅刷碗。
他是打定主意结婚以后一定要请工人的,他不想干,燕燕肯定也不想干,既然这样,一个月花十几块请个工人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务不是很划算的吗?
只是现在施无为先开了个坏头,等他走了以后,张妈肯定会盯上他的。
现在时局又不好,他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可信的人雇来当工人。
为了这件事,他是真真实实已经发愁好几天了。不过不対人说而已。
现在与未婚妻心有灵犀,苏纯钧忍不住求助于她:“燕燕,你快帮我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杨玉燕痛下决心:“到时我帮张妈干!”为爱牺牲,刷个锅而已,她还是行的。
苏纯钧趁机握住未婚妻嫩白的小手:“唉,我哪里舍得?我这几日一直想再找个工人,可是现在哪里去找可信的人呢?”
两人左右想不出主意,只好先摆到一旁。
再提起杨玉蝉与施无为独个在家的事来取乐,苏纯钧笑道:“你不是还想搓和他们吗?这不是正好?”
杨玉燕摇头叹气:“你不了解我姐。她虽然看起来是个新式女青年,似乎并无男女之防,但事实上她的心还是很少女的,很多事都很讲究的。”
苏纯钧点头:“这个我倒是没注意。那你是什么样?”他握着她的手问。
杨玉燕笑嘻嘻:“我也是个少女啊。”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比杨玉蝉更自闭。杨玉蝉只是怀抱着対男性的戒心,她则是対家外面的人都抱有戒心,不论男女。她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跟人交朋友,除了祝家的人,她対外面的人都是漠不关心的,她虽然対这整个世界抱有善意与怜惜,却从来没有针対到具体的人身上。
她是一个冷血、冷漠的人,仿佛一只孤狼,徘徊在深夜的荒丘。
杨玉燕在心里想像自己孤高而立的身姿是多么的美丽,苏纯钧只是望着她笑,甜蜜的说:“你正是我心上的少女。”
杨玉燕瞬间也甜蜜的靠在了他的怀里,脑海中浮现出林青霞与张国荣演的《白发魔女传》。
她就算是一头孤狼,也会被爱情俘虏。
杨玉燕很快将那一分対杨玉蝉的少女心的担忧抛到了后面,两人的车到百货公司了。
苏纯钧付了车资,扶她下车,两人挽着手走进去。
此时的百货公司于后世并没有什么不同,相反,还更华丽了。
门前有迎宾少爷,大门正中是个很大的金色旋转门,衣着摩登的男女在这里进进出出,沿墙摆着一人高的鲜花花篮。
虽然宪兵队在街上来来去去的,但他们可不敢到这里来。这里迎宾少爷都是印度人,讲外语的,宪兵队可不敢来寻洋人的晦气。
顺着旋转门走进去,大理石的地板光可鉴人,纤尘不染。
走过门廊就是圆形的大厅,两侧是环状楼梯向上攀登。
大厅里有许多柜台,全是高级货。有卖帽子的,卖雪茄烟的,卖香水的。
杨玉燕指着钟表柜台,小声対苏纯钧说:“上回我们就是在这个柜看的手表。”
苏纯钧马上说:“対了,你需要一只手表。”
说着就要往那边走,杨玉燕赶紧拖住他:“我不需要啊,我在家里有表。”
苏纯钧摇摇头,肯定的说:“有表还是方便的多。”他拖着杨玉燕往那边走,小声対她说:“我从家里逃出来时,那只表当了五百多块呢!”
杨玉燕见拖不住他了,抱怨道:“当了五百多,买它要五千吧?”
还得意呢,缩水多少了。
苏纯钧笑道:“五千要不了。”
杨玉燕対表的价钱一无所知,听他说就相信了,但输人不输阵,嘴硬道:“不要五千,三四千总是要的。”
苏纯钧笑着点头,哄她站在柜台前,対柜叔说:“劳驾,我们想看看女表。”
不料,这位柜叔竟然还记得杨玉燕,対她微笑点头:“杨二小姐,您好。”
杨玉燕大吃了一惊,“您还记得我?”
这都是去年的事了啊,都过去六七个月了。
柜叔笑着说:“我去年就卖出去了五只表,怎么会不记得您呢?”
既然是熟人,杨玉燕就替苏纯钧做介绍,她说:“这是我未婚夫,苏先生。”
柜叔就赶紧再向苏纯钧问好,还说:“我看到报纸了,恭喜二位喜结连理。”
好家伙,柜叔竟然还读报纸,还能记得报纸上订婚的杨家二女。
柜叔的记性是真的好,她是真的服。
柜叔既然上回就从祝家卖出过一只表,当然不会怀疑杨二小姐的消费能力,当即拿出柜中一盘女表,一一请杨玉燕试戴。
最终,一只镶了红宝石的金表夺魁,柜叔、苏纯钧,包括杨玉燕都必须承认这只表戴在她的手上很合适,颜色、大小、表盘、表带,无一不合适。
金色表盘,棕色皮带。圆形表身,罗马数的时间,白色的表面正中镶着一颗足以让人看见的红色宝石。
杨玉燕被表的美丽迷住了几分钟,坚定的把它取了下来。
“我不需要。”她盯着苏纯钧说。
苏纯钧见她真的不愿意要,就笑着点点头,揽着她说:“那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他与柜叔交换了一个眼神,柜叔心领神会。在二人走后,他没有将这只红宝石表放回柜台内,而是放在了保险柜中,标上杨二小姐暂定的字样。假如他猜错,那过几个月再拿出来也没什么。
但他没有等太久,第二天苏先生就来取表了。
柜叔多赠了一副表带,问他要不要在表内刻字?可以当作定情信物。
苏纯钧想了想,写下一句话:“就刻在里面吧。”
柜叔请他一个月以后再来取表,等人走了以后,他拿那字条看。
上面写着“赠我此生之爱,我的灵魂,我的心,我的一切,燕燕”
第128章 刺激的学习时光
苏纯钧将表取回来后先放了起来,决定找个好时机再送出去。不然现在送那就是找骂挨,还会惹杨二小姐生气。
虽然他才与杨二小姐订婚没多久,还不曾培养出两人相处之间的尺度,但他已经有一种预感:日后,他最好不要惹太座生气。
他在还没上任未婚夫的时候,尚且没有这种预感。但当他成为未婚夫之后,夫纲未振,贤妻更是无可觅处。从那时起,他就隐约感觉到了。
他不能期待杨二小姐在日后进化成一个贤妻良母,不能让她突然之间明白身为女子的种种美德,因为若她有此意识,那他现在就应该已经享受到了未婚妻姿态转变的好处了。
但是,现在他见未婚妻,仍是与以前一样,甚至还不如以前:以前他是老师,杨二小姐是学生。
现在他监守自盗,师德不存,学生却可以蹬鼻子上脸,他再也难以用老师的姿态教训学生,却不得不被学生骑在头上。
而二小姐荣升未婚妻,立刻将他这个未婚夫视作囊中之物。
却不是将他视为主,二小姐才是主。
体会到这一点后,苏纯钧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脑中浮现诸多联想,最终化为梦里的无边绮丽。
做梦都这么美了,再对上二小姐,他更是提不起丝毫反抗之心,只能伏地求饶。
幸好他自持头脑精明,二小姐又对他一腔热诚,满心信赖,他要讨好太座,自然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他将表收起,只等时机一到就将其送出。
而施无为,他这几日见识到了另一种老师的威力。
代教授见他早起背柴时都要口中念念有词,细听好像是大篇的文章,还全是英语的,好奇之下,不由得动问:“在祝家还好吗?祝女士与二位小姐待你如何?相处的还融洽吗?”
施无为放下柴,抹了把脸上的汗,叹气摇头:“祝女士和二小姐都对我很好,张妈和大小姐对我尤其的好。”
代教授知道他帮祝家干活的事,年轻人使使力气不是坏事,何况卖苦力就有这么好的环境帮他学习,问一问外面的苦力这种好事他们愿不愿意?
肯定是都愿意的。
施无为:“张妈总给我做吃的,大小姐帮我制定了很详细的学习计划。”
代教授一听就喜,问:“还做了计划啊?好好好,那你好好学。”
他不管施无为脸上的苦恼之色,只当是好事,转身就进屋了,弃学生于不顾。
施无为自己夸的,只好自己认。何况他也说不出杨玉蝉半分不好来,人家认认真真帮他做计划,认认真真帮他学习,就算严格一点,他也不能抱怨。
见时间差不多了,施无为起程往祝家去。他不坐车,步行前往,路上要花一个小时的。
祝家,杨玉燕吃过早饭,拿起杨玉蝉新拟的学习计划问:“这个全英语环境是什么意思?是指施同学来了以后,所有人都要说英语吗?”
张妈过来收碗筷,说:“那我就不说话了?”
杨玉蝉说:“不用,张妈的话,让燕燕再说一遍就行。”
祝颜舒对这个学习方式很赞成:“这样才能更快习惯英语环境,不然他出去了,跟人说话先在心里倒一圈再说出来就容易耽误事,也很不利于交际。”
施无为的英语是很好,但肯定是非常书面话和系统化的。他在学校里跟人对话,不是代教授就是同学,全都是课堂上设计好的对话,照本宣科而已。
苏纯钧笑着说:“我必定会帮助大头同学好好进步的。”
他的这份善意,施无为一进门就感受到了。
只见苏纯钧打开大门,笑出一口白牙,张开双臂就给施无为来了个熊抱:“哦,我的朋友,早上好。”
施无为还真在脑子里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因为苏纯钧这个坏人用的是“bro”,非常口语化的说法。
杨玉燕更绝,她的英语是苏纯钧加上辈子留学学校老师共同调教的成果,一飘就开始乱飙词,她冲施无为摆摆手:“男孩,过来坐吧。”她指着已经准备好的椅子说。
施无为当即有点震惊。
苏纯钧知道她的这个毛病,跟着逗了一句:“我才是你的男孩。”
杨玉燕继续飙:“是的宝贝。”
杨玉蝉在桌子的另一边,目光就像四十米的大刀,笔直的指向苏纯钧。
施无为已经体会到跟一对未婚夫妻坐在一起是怎么样的折磨,他选择了坐在杨玉蝉这一边。
祝颜舒这回就坐在客厅这边光明正大的偷听,听到杨玉燕胡说时也想生气,但看施无为被吓得躲到了杨玉蝉那边又想笑。
只好安慰自己杨玉燕已经订出去了,没关系了。
张妈什么也听不惯,只会夸:“咱们燕燕说的多好听啊。”还说,“比你以前说的好听。”
祝颜舒不服气了:“你说我还不如燕燕了?”
张妈:“你当时都不敢说话,都是别人说了你才说,哪像燕燕。”
祝颜舒不服的说:“我那是叫客气!我做主人的,我先说了不都成我一个人说了吗?要让别人先说才行。燕燕这叫胡说!”
餐厅里,杨玉燕完全不知道惨字怎么写,笑嘻嘻的说:“我们昨天去听了戏还在外面吃了饭,你们在家里做了什么?”
杨玉蝉不说话,用目光示意施无为自己回答。
施无为:“我们学习。”
杨玉燕:“非常好。不过你们真的只学习了吗?”她眨眨眼,杨玉蝉目光阴冷的盯着她看。
施无为像在课堂上回答问题一样严肃:“我们还做了家务,洗菜、涮碗、扫地、擦地。”
杨玉燕:“你真是个可爱的小精灵。”
施无为的脸突然红了。
苏纯钧看了未来太座一眼,对施无为解释:“英国有一种传说,小精灵会悄悄帮人做家务,做饭或打扫卫生,除虫除草,修补坏掉的地板,但它们也会偷走点心和糖果。所以,刚才燕燕只是在符合民俗的夸你家务做得很好,帮了张妈很大的忙。”
施无为从脑中读过的书中翻出这个知识点,这才放松下来,他刚才全身都僵了,此时才敢看苏纯钧:“对对对,我记起来了。刚才真是吓的我一身汗。”
然后苏纯钧和杨玉蝉一起看杨玉燕。
杨玉燕已经发现她车速太快把纯情的施无为同学给逗急了,不过她的嘴很硬,头也很铁。
“这样效果才好,不是吗?”她笑眯眯的说。
祝颜舒在沙发上扬声说:“燕燕,你知道舍已为人怎么写吗?”
杨玉燕再次审视了一下亲姐慈爱的目光,笑着说:“我错了。”
不过认错不代表不再犯,积极认错,坚决不改也是一种生活态度。杨玉燕很好的贯彻了这种生活态度。
她在之后的教学中要么不发言,只要发言必定会飙车,虽然她觉得那都不算车,但施同学很给面子的每次都紧张脸红,让她突然体会到了英语的魅力,一些词看着没什么关系,好像很口语,但假如翻译过来就会很过头,这对施同学来说就太刺激了。
最后苏纯钧也从中得到了快乐,跟她一起飙车。她说“哈尼”,他就喊“答令”,接梗接的贼鸡儿快。
一上午下来,杨玉燕夸了施无为十几次,苏纯钧跟着夸了十几次。都是“你真是个可人”、“甜心”、“你像王子一样帅”这种话。
施无为脸上的红晕就没下去过,跟杨玉蝉两人一起僵硬。
苏纯钧还给施无为起了个英语的外号,叫他“黑皮土豆”。这算是有那么一点过头的,不过他随即说他当年在英国学校的外号是黄皮土豆,两人还是同门师兄弟。
杨玉蝉刚要生气,施无为就笑着说:“那边不太友好,是不是?”
苏纯钧两手一摊:“那能怎么办呢?人家的地盘,兄弟,我们只能入乡随俗。对了,你学过武术,这就很好,到了那里,你会有不少机会锻炼你的拳头。”
施无为:“我有准备。”
第129章 没用的常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月不见,施无为大变样了。
首先,他身上的衣服不再是一年洗一次了。祝家人爱干净,他也知道羞耻,去人家家里做客肯定是要搞好个人卫生的。而且,还有张妈送给他的衣服,所以他不但人干净了,衣服也干净了,张妈还帮他把不合身的地方都给改了。
其次,苏纯钧每两天修一次面,每旬都要去剪一下头。施无为天天在祝家呆着,就被拖过去修了面,剪了头,剪头的老师傅还顺手给他把眉毛上的杂毛给修了。
最后,现在天天在祝家呆着,不必下地干活,早出,晚归,三个月下来,把他给养白了。
这日,大家坐在客厅喝汽水,杨玉燕突然发现施无为坐在苏纯钧旁边,两人的肤色竟然差不多,进而发现施同学颜值提升了,大惊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于是,众人纷纷盯着施同学瞧稀罕,都说他现在变好看了。
张妈高兴的说:“瞧瞧,还是咱们家的风水养人啊。施同学这样出去是多体面的一个人啊。”
苏纯钧赶紧顺着张妈的话说:“都是张妈您疼他,老给他开小灶吃好吃的。你还不快谢谢张妈?”说罢一胳膊捣在施无为身上。
甜言蜜语吃多了,张妈不上当了,笑着说:“你最滑头了,施同学不要听他的,他欺负你呢。”
施无为笑呵呵的说:“张妈确实对我好,中庸说的对。”
晚上,家里没外人了,张妈就对祝家母女说:“不是我心疼施同学,他这人真不错。”
杨玉蝉今天才发现施无为竟然长得并不差,不止是衣服头发和肤色,腹有诗书气自华,他本来气质就不错,现在是1+1>2,才令人震撼。
日日相见,反倒看不清他身上的变化。
现在再听张妈对他的评价,她悄悄对杨玉燕说:“张妈怎么这么喜欢施同学?比苏先生还好。”
苏纯钧年轻有为,又肯给祝家花钱,还没当上杨玉燕的未婚夫时就把祝家当自己家了,现在更是一心一意为祝家好。
以前张妈眼里心里都是苏纯钧更好,现在施无为没钱没势,就帮家里干活干得多,可他也收钱了,竟然就叫张妈“变心”了。
杨玉燕也不觉得张妈变心有什么不对,只是感叹:“张妈可能是真的不想再干家务活了。”
杨玉蝉:“这世上谁想干活啊!张妈都干了一辈子了。”
杨玉燕便将她与苏纯钧关于日后施同学远赴他国求学后祝家家务谁干的讨论于杨玉蝉再讨论了一遍。
杨玉蝉皱眉:“到时只能是咱们俩来了。苏先生要去上班,不可能让他干。到时咱俩分分工,我干重的,你干轻的不就行了?”
杨大小姐认为这不是问题。
杨二小姐:“……你觉得我们能不能再请个人?”
她觉得与亲姐缺乏默契,这么看她与苏老师才是灵魂伴侣。
杨玉蝉:“不是找不到吗?”
杨玉燕:“那就努力找嘛。已知劝业所的女人来源复杂不能找,外面街上的媒婆一向兼职人贩子,肯定也不能找,咱们家也没有远处的亲戚可以找,还有什么办法?”
杨玉蝉认真思考二小姐列出的种种已排除选项,说:“总不能登报吧?”
杨玉燕:“登报?”
杨玉蝉:“有人登报雇工,寻找一些专业人才。咱们家登报找保姆下人……”她摇摇头,“太醒目了。”
祝家楼的租户这些时日又跑了几个,其中有一家竟然是白天跑的,当然房租是欠下了的,一屋子家具都不要了,气得张妈喊人来收旧家具,才找回来五块钱,亏大了。
祝颜舒最近在家里跟他们一起读书学习,也不太去打牌了,外人就说祝家连祝颜舒打牌的钱都没了,廖太太还打电话来,假惺惺的要借钱给祝颜舒周转。
祝颜舒马上连忙迅速果断的拒绝了,说她有钱,有钱,有钱。
一再的否认反而让人人都相信祝家确实穷的快掉裤子了。
有人说祝家跑了的租户偷了祝家的钱。
几个月前那场盛大的订婚宴也成了祝家内囊尽空的一个证明,都说祝颜舒为了办订婚宴,打肿脸充胖子,不但把家底掏空了,还借了许多外债云云。
都说杨二小姐是把苏纯钧这个有为青年给骗到手里的,幸而她青春貌美,所以苏纯钧哪怕后来发现祝家没那么有钱也没有离开她。
而杨大小姐,当然是万分的可怜。
她没能像妹妹那样在最后的机会抓住一个男人,日后肯定是没有人要了。
连杨虚鹤被投进大牢的事都被又扯了出来,说现在杨家姐妹没了祝家的钱,也没了可依靠的父亲,人生真是太悲惨了。
杨玉燕还真的关心过杨先生的下场,问他被放出来了没有。
苏纯钧去打听了一下,说:“没有,因为没人给他出钱啊。上面倒是已经不再关着他们了,但宪兵队的大牢也不能白进,要家人出钱赎才肯放他出来。”宪兵不能白白把人抓来,一分好处都落不着吧?
杨玉燕:“好可怜啊。”
她一个年轻少女,哪里来的金钱救父呢?
至于祝女士,都已经登报离婚了,还是各自安好吧。
对祝家来说,变成穷人在此时反而是好事。
从报纸上看,现在的情形比半年前更好。四处歌舞升平,歌舞厅和戏院天天暴满,报纸上全都是各路花边新闻,她竟然还看到有小报胆敢说某花名在外的女明星成了孙先生的爱人。
当然,这种事的真假没办法查证,只是大众看热闹而已。
除了孙先生,蒋校长、张少帅等人也都曾隔空拥有过爱人,报纸上纷纷扬扬,你方唱罢我登场。正事一件没有,花边新闻倒是天天上头条。
仿佛大家天天风花雪月,快活得不得了。
八月的某一天,杨玉燕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耸人听闻的消息。
上面说皇帝驾崩了!
此时大家都在客厅里学习讨论,杨玉燕听到楼下有人喊卖报跑下去买的,借机偷懒。
她站在楼梯上看到这则消息后,一步三级的跑进家,砰的关上门,举着报纸冲到客厅,咽了口口水,才小声说:“你们看,这是什么?”
苏纯钧早就站起来向她走过来了,他接过报纸,扶她坐下,才看了一眼消息,然后也失语了。
报纸在静默的人手中转了一圈,人人都说不出话来。
杨玉燕:“现在这个皇帝,是叫溥仪吗?”
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她当年真的有那么学渣吗?连这个都能记错?
苏纯钧点点头:“没错,贤亲王的孙子。”
杨玉燕:“他怎么会现在死了呢?”
历史改变了?她这只小蝴蝶真的扇了下翅膀就把皇帝给扇死了?
溥仪明明活到建国后了啊,还出书了不是吗?
比起她在怀疑自己的记忆,桌上的其他人全都陷入了深深的愤怒中,这种愤怒是刻在骨子里的,并非是由于他们仍然敬爱这个无能的皇帝,而是因为他们都是中国人。
杨玉蝉的手在发抖,一颗眼泪滑出来,砸在桌上。
“这些日本人……肯定是他们害死了他!!”
皇帝退位后被日本人抢走,跑到了东北继续当皇帝。他在失去国都逃走的时候,也同样失去了民心。从那以后,人民才更倾向于建立一个新的政权,新的国家,而非再找一个皇帝回来继位。
从这方面来看,杨玉燕认为溥仪也是人民的朋友,终于清朝封建统治最后的丧钟是由他敲响的,敲得好。
但本质上,此时她是无法与杨玉蝉、苏纯钧、施无为、祝颜舒共情的。
因为他们都被惹怒了。
施无为说:“我要赶紧回学校一趟。”
杨玉蝉连忙说:“我也去。”她转头警觉的对杨玉燕说,“你别去,在家等着我们。”
杨玉燕不好说她没想去学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要去学校,但现在这个气氛好像应该去?
所以她说:“那我……就不去了?我在家陪着妈吧。”
苏纯钧也认真的叮嘱她:“你答应我不要乱跑好吗?”
杨玉燕发现连他也要走,看来这真是一件要命的大事。虽然她还是没有同样的感觉。
“你要去财政局?那你路上小心点。”她说。
祝颜舒看杨玉蝉是跟施无为一起去学校,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她也拦不住他们啊。
她再三叮嘱两人注意安全,还对施无为说:“无为同学,你一定要把小蝉平平安安的给我送回来。”
施无为点点头:“我知道,阿姨放心,我会保护好大小姐的。”
三人匆匆出门,杨玉燕趴在阳台上看他们上了马路,坐上黄包车走了。
街上的人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但也有一些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街了的报童好像也变多了。
祝颜舒坐在沙发上把那张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秀气的眉毛拧着,连声叹气。
张妈不识字,看不懂报纸。她走来找杨玉燕,悄悄问她:“报纸上写的什么?怎么你妈那么生气?”
杨玉燕在见识过苏纯钧等人的愤怒之情后,估计皇帝驾崩这件事对这个时代的人可能比较刺激,就不敢跟张妈说,怕她受不了。
“没什么,就是日本人又乱来了。”她说。
张妈没那么好骗:“日本人乱来的还少啊?他们都快把东北三省占完了。你就跟我说说吧,我怕说错话惹你妈生气啊。”
杨玉燕被逼无奈,说:“不是我不跟你说,是我怕你知道了生气,再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张妈:“我这辈子什么事没见过?你还想吓着我?快说。”
杨玉燕只好小声说:“报纸上说,皇帝……没了。”
张妈仿佛没听懂。
杨玉燕:“就是……那什么了。”
张妈的眼睛渐渐瞪起来了。
杨玉燕赶紧扶住她:“您可撑住啊!我就说不该跟您说!”
张妈长出一口气,推开她说:“这可不得了!我要赶紧去买菜买米啊!”
说罢,张妈转头掂着小脚跑到大门口,抓着布袋就往外跑。
杨玉燕跟到楼梯口:“您着什么急呢!”
张妈:“你这傻孩子!皇帝要是死了,好长时间都买不成菜了!”
在杨玉燕还在发愣的时候,张妈已经跑下楼去了。
杨玉燕关上门,依稀从脑海中掏出一条没用的常识:皇帝死了以后是国丧,民间禁嫁娶,休市。
主要是她生活的时代里早就没皇帝了,没想到现在这条常识竟然真的还有发挥余热的机会。
她回去对祝颜舒说:“张妈去买菜了,说皇帝驾崩会没有菜,妈,上回皇帝驾崩多长时间没有菜吃啊?”
祝颜舒这才从报纸中回神,重回人间后,也被柴米油盐给撞了一下腰,“哎哟,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她赶紧站起来,拿自己的钱包看一看,把里面的钱掏出来说:“一会儿张妈买东西回来,你下去付钱。她身上的钱肯定不够。”
杨玉燕问:“要买很多菜吗?会罢市几天啊?”
祝颜舒:“我记得上回至少罢了三个月,三个月啊,我都没有黄鱼面吃!”
杨玉燕:“三个月?!”
死了皇帝竟然要罢市三个月?!
这也太不经济了。
第130章 走在错误的路上
张妈买回来了一大堆的胡萝卜,还有不少玉米棒子和土豆,还有好几袋的大米、小麦、黄豆等,还有好几袋盐和糖,还有酱、酱菜和咸菜。
祝颜舒算得准,张妈根本没带够钱,她把布袋里的买菜钱当订金付了,到了祝家楼就喊杨玉燕下去付尾款。
买回来的粮食全都放在了祝家自己家住的这一层楼里一间充当库房用的房间里,张妈拿大锁上了好几道保险。
“我这都是去晚了。”张妈做饭时说,“已经有人去街上抢东西了。”
杨玉燕在阳台上往下看,中午时街上已经多了许多宪兵队的人,他们好像是来维持秩序的,维持的办法就是把人都从街上赶走了,连报童都被赶走了。下午三点以后,街上竟然就没几个人了。
要知道,这条街是城市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了,往常不到晚上静街时,街上从来没少过人。
拉黄包车的都没了,只剩下骑自行车的和开汽车的。
普通大众都是走路的,骑自行车的和开汽车的都是有钱人了,至少也是个中产。
杨玉蝉和施无为是天黑以后才溜回来的。
祝颜舒他们等到了晚上八点才看到他们回来,看到他们进门才松了口气。
祝颜舒抱住杨玉蝉直喊:“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抓了呢。”
杨玉燕仍没明白:“为什么要抓我姐啊?”
祝颜舒瞪了一眼杨玉蝉,说:“问问你姐啊,问问她是不是又打算去游行了?”
杨玉燕:“啊?游行?”
皇帝死了为什么要游行?
杨玉蝉这一天在学校可没少说话,现在嗓子都是哑的,她挣开祝颜舒的胳膊说:“妈,我们已经查清了,是日本人把皇帝给毒死的!”
杨玉燕从今天早上看到报纸起就一直保持着虚心求教,饱受惊吓的优良品质,她发现这个世界也可以用世界变化太快,她不明白来形容。
日本人毒死了溥仪?
祝颜舒一口顶回去:“你们去哪里查清的?这一天的功夫,你们还能飞到东北去?”
杨玉蝉说:“是报纸!咱们这边的消息是落后的,有人带来了东北的报纸,上面说日本人逼皇帝下圣旨献国,皇帝不肯,他们就把皇帝毒死了。”
杨玉燕杠成习惯了,主要是她明明记得:“皇帝不是已经信过耶酥了吗?”
她记得当年的历史书中有写啊,八国联军扣国门的时候,皇帝为求庇护,和皇后一起改信耶酥,就是想跟外国皇帝们成为一家人。照这么说,皇帝已经献国给耶酥了,中国差一点就成神国了,中国人差一点就要交什一税了呢。
按说他都献过一次国了,论理大家不该惊讶他再献一回啊。怎么还信他突然变坚贞了不肯献了呢?
杨玉蝉气得要爆炸:“你别捣乱好不好!”
不料,祝颜舒这回站杨玉燕:“你妹妹说的有道理。皇帝当年在紫禁城里,有忠臣将军们护着都没挡住他逃跑,他现在身家性命都在日本人手里抓着,是日本人捧他做皇帝,他怎么会反抗日本人?”
就连张妈都不信皇帝变成硬骨头了,她劝杨玉蝉:“大姐,你别这么听风就是雨的,外面的消息未必就是真的。这样,我们等苏先生回来,他有政府的消息呢,听他的。”
杨玉蝉气得不行,又嘴笨说不过家里人,只好拉施无为:“你说!”
施无为摇摇头,没有站她这一边,说:“杨同学,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今天在学校里,大家都跟你一样激动伤心。但我们要保持冷静,现在消息还不明确,不能轻易下结论。”
杨玉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张妈看看周围的人,拉着杨玉蝉说:“大姐,报纸上说的也不都是真的,他们以前还说你妈不贤惠呢。”
杨玉蝉:“这不是一回事啊!这么大的事……”
张妈:“多大的事都有人说谎。皇帝当年跑的时候,我也不信,还有人说皇帝战死了呢,有人说皇帝亲征了呢,那时的消息更多。最后才知道皇帝是跑了,他在东北登基好几年以后,我才信的。这事,你等上三年再看都不晚。”
杨玉蝉在学校里跟同学一起沸腾的脑袋,回家来接连几盆冷水给浇凉了。
最主要是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了,特别是杨玉燕一开始就在泼凉水,她就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错了。
杨玉燕好像一直就不信这个消息啊。
施无为是特意送杨玉蝉回家的,他答应祝颜舒要保护好杨玉蝉。
祝颜舒当然非常感谢他,就说:“太晚了,你就不要回学校去了,在这里住一晚上吧。”
施无为也没有拒绝,他来的时候代教授就说过让他在祝家借住一晚,怕的是街上出现骚乱,祝家一屋子女人怕会出危险。
他说:“好。代教授说今晚最好早点关大门,我现在下去把大门关上吧,等人回来了再开。”
祝颜舒说:“行,你去楼下跟一楼的马家说一声,现在就关门吧,灯也不必留了,关上灯。”
施无为下楼跟马家一起把大门关上,门上方的电灯也掐灭了。
他再上楼来,张妈给他煮了面,还摊了胡萝卜玉米面饼。
今天他和杨玉蝉在学校一直在跟同学们开大会,群情激昂的,什么也没吃,水都没喝一口,现在饭菜一端上来,两个人吃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杨玉燕在旁边问:“学校是不是准备去游行了?”
施无为说:“大家打算去政府门前游行,还要去日本租界抗议。老师们正在组织。”
她转头问杨玉蝉:“姐,你是不是也要去?”
杨玉蝉反问她:“你不去吗?”
杨玉燕竟然真的摇头:“不太想去。”
别说杨玉蝉吃惊,施无为都吓了一跳,今天他们见过的学生个个都又激动又悲伤,又愤怒又难过,要是没有学校这个发泄的地方,没有老师们拦着,组织着,只怕早就跑到街上去了。
就算是这样,大家也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去游行了。
这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说不想去的。
杨玉蝉都有点吓结巴了:“为为什么啊?”
杨玉燕歪头想了想,说:“大概是我没受过忠君教育?不懂皇帝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玉蝉放下筷子,想骂又找不到话说,想教育又不知从何开口。
施无为说:“他不只是个皇帝,他是我们国家的象征。虽然我们都知道他也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个满身缺点的普通人,但他既然是我国最后一个皇帝,他就代表着我国。日本人伤害他,就是在伤害我国。所以我们必须有所表示。”
杨玉蝉:“对!”
她可算找到一个能在她被杨玉蝉逼得哑口无言时替她说话的人了,一时竟然有点爽快。
杨玉燕:“我懂你的意思。但我仍然不赞成学生这个群体向外界发表意见。”
施无为摇摇头:“除了我们,已经没有人可以出来说话了。”
杨玉燕:“有啊,我们有政府。”
施无为苦笑:“你是说南京政府吗?没有用。他们只想保存自己的性命和势力,根本不关心这个国家。”
杨玉燕:“这个没错。但归根到底,是因为政府太弱小了,他才不敢发声。要是政府强大的话,哪怕坐在里面的人是胆小的,他也敢说话。”
施无为点点头,他也认为政府弱小。
杨玉燕:“可学生也是弱小的啊。政府还有军队和武器,学生连军队和武器都没有。”
施无为:“但是我们不怕牺牲生命!”
杨玉燕:“白白牺牲吗?这是浪费生命啊。”
施无为思考了一下,说:“燕燕,我明白了,你是务实的思想。认为没有意义的事不必去做,对吗?”
杨玉燕点头:“是的。”
施无为:“其实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知道去游行没有意义。不止我知道,代教授和学校里的许多老师都知道,但他们还是赞成学生们出去游行,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我们的行为本事就是一种象征,哪怕被抓进大牢,有人丧命,我们也要用激烈的行为表达我们的话语。我们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听到。”
施无为:“因为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假如有人能指出正确的道路,我们愿意踏上去,哪怕脚下布满荆棘。
但我们不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时候,我们就只能沿着错误的道路走下去,因为停下就意味着失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