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唐婷芷嘴中说出来，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楚籽绡很清楚这个骰子一定是被落阵做了什么手脚，不然不可能每次都扔出6点。
更何况是从唐婷芷的手中扔出6点。
不论如何，她的第一想法就是稳住唐婷芷，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对方的眼睛本来就大，此刻却没有什么神采，像两个探明灯一样麻木地看着落阵，看得落阵浑身不舒服，下意识地偏开视线，抓了两把胸口的衣领。
他咳嗽一声：“怎么了，怎么了？谁把你当傻子了，哥哥帮你揍他！”
楚籽绡在心里笑死了，面上强装镇定，决定也开口帮腔：“就是就是，谁这么不长眼呢敢欺负你，还有，恭喜你扔出三个6啦，咱们继续吧？”
乌鸦哑哑叫了一声：“你们两个人一唱一和，睁眼说瞎话也要适可而止啊，她又不是真傻子。”
楚籽绡没理它。
唐婷芷的眼神晦涩，一下子灰暗了下去。她伸出手，指尖捏着那颗塑料骰子，将点数1的那一面对向落阵：“不解释一下吗。”
落阵死鸭子嘴硬：“解释什么？我听不懂你这小孩说话。”
唐婷芷懒得和他掰扯：“你把点数6相对的那一面用刀削了一层，导致点数6的那一面比另外的五面更加平坦，也就更容易在投掷的时候落地。”
她顿了一下，作出评价：“这是很拙劣的作弊手法。”
落阵言之凿凿：“唐婷芷小朋友，我就问你是不是你投出了3个6吧？是不是从你手里投出的，这可没有假借与他人之手！”
“是我扔了3个6……”
他斩钉截铁道：“那你可不能耍赖不承认！”
楚籽绡也点头：“你也没说过细则呀。再说，我们玩你留下的残局本来就很吃亏。”
唐婷芷低声轻笑起来，再次抬头时偏长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好，我当然不可能不认，你们放心……”
“不过，既然你们在骰子上做了手脚，这颗骰子就不能再用了。我这边换一颗骰子，你们没意见吧？”
落阵有些狐疑：“你确定游戏规则不会变吧？新的骰子上可不能耍赖没有6啊！”
“我可是最讲公平的人，”唐婷芷将一只小球扔在棋盘上，球之大，险些把这面塑料棋盘上方砸出一个小坑，“你可以核实一下这个骰子上有没有你想要的点数。”
这个长得很像球的物体是一颗多面骰子。
楚籽绡：“什什什、什么！这有一百个面！”
这是一颗100面骰子。
她现在真的有点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这么想着，她拿起骰子尝试着扔了一次，边扔边叨叨：“好家伙，这真的能扔出6吗？”
骰子笨重到已经不能转动了，她定睛一看，最顶上的那一面好巧不巧，还真是6点。
唐婷芷：“这样的话，应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我们继续游戏吧？”
这回他们是真的没有任何反驳的话术了，楚籽绡和落阵对视一眼，各自低下了头看棋盘的局势。
只要唐婷芷再扔出一个六，她就会兑现承诺，放她和落阵离开。
虽说扔出6的难度增加了，但至少，想要用这颗骰子让他们二人仅剩的两架飞机到达终点，想必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么看来，有利有弊。
可惜，一旦将骰子换成100面后，这场飞行棋游戏的无聊程度就开始超乎楚籽绡的想象。本来想要让唐婷芷投出点数6就难，现在更是变成了遥不可及的痴想，而她和落阵每次扔完骰子就注定要面对自己的棋子在地图上长跑，更是消磨二人的心智。
有几个瞬间，期待变落空，楚籽绡真想把棋盘一掀，说一句老子不玩了。
但她还是做不到这样。
受折磨的除了他们二人，亦有她的那只向导乌鸦。此刻已经飞到了窗台上，选择小憩了。
楚籽绡向落阵唇语：“这样下去我迟早要疯掉的，快想想办法。”
落阵也明显非常烦躁：“我想过了呀，不然那三个6怎么扔出来的。现在这么一颗鸵鸟蛋，我是无计可施了！”
楚籽绡心一横，使眼色示意对方往地下看。
他先是满眼带着狐疑，皱眉在地上扫视了一圈，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楚籽绡这是让他想想办法在唐婷芷掷骰子的时候把这颗鸵鸟蛋滚地上去，他点了点头，嘴又动了两下：“有点难。”
楚籽绡抿唇，看到落阵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试试。”
他们靠的近，话也没点破，索性就在正主的面前阳谋起来。
100面骰子本来就滚不动，如果想要它滚到地上，也得是抛掷骰子的人给机会，好在，他们现在多的是时间和精力，想要从百次投掷中寻得三四次时机，真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这一次，唐婷芷将骰子掷出了棋盘，正好滚落在落阵盘起的双腿边，只看到他手肘回退，右手轻轻击打中骰子，顺利将它推到地上。
见到此景，可把楚籽绡激动坏了，她一边喊着我去捡一边翻身下床，跑到鸵鸟蛋边上捡了起来。嘴上嚷嚷着是个6，奈何100面骰子实在太多面了，她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6，翻转骰子的模样实在破绽百出，唐婷芷冷脸道：“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相信吗？”
“拿过来，重新扔，以后掉在地上的骰子点数不算数。”
天啊……我真是一个笨蛋。
楚籽绡垂着头撇着嘴，根本不敢看落阵锐利到可以杀人的眼睛。
这下有点GG了。难不成他们要在这张病床上玩一辈子的飞行棋吗？就为了等这个女孩扔出一个6点？楚籽绡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还要残酷还要绝望的死法了。
楚籽绡还沉浸在自责和绝望之中，落阵倒是先一步发言了：“唐婷芷，这飞行棋的现状不就是你自己的人生吗？画地为牢，你怎么可能会仍得出点数6？”
他的话不留情面，语气也冰冷。
唐婷芷不以为意：“你怎么可能理解我的人生，你有什么资格吗？”
她将鸵鸟蛋紧紧握在手里，胸腹因为剧烈呼吸而大幅度地伏动，类似一条缺氧的鱼：“我的痛苦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无情的、卑鄙的人，我就是要毁掉你们的人生，既然现实世界有那么多人思念牵挂着你们，而我却失去了所有，这也太不公平了……”
落阵：“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要让爱你们的人也同样痛苦，我要让他们整晚整晚地睡不好觉，也陷入无限的梦魇之中……你们之所以这么轻描淡写我的痛苦，是因为你们从未经历过，绝望。”
楚籽绡不可置信地看向唐婷芷，惊觉她的一双眼睛中已经化成两汪纯黑的潭水，整个眼眶之中不见眼白，只剩下最纯粹的黑。
这是什么说法来着，这小孩可能是黑化了。
她其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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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心思打趣，眼前的女孩无论是模样，还是说出的话，无不透露着惊悚二字。楚籽绡心里越发明晰，这场游戏可能不会结束。
不会结束……远比唐婷芷主动摧毁这个世界还要可怕。
在现实世界中，她和落阵并不会死亡，而是变成植物人的状况。而在这个里世界中，他们则会玩着永远没有尽头的飞行棋游戏。这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落阵：“你疯了。”
这家伙确实疯了。楚籽绡心中也认同。
游戏玩到现在，唐婷芷竟然变本加厉，变成了如此疯癫的模样。这是楚籽绡始料未及的，其实在很多个瞬间，她总能断断续续地感受到，在梦境中徘徊多年，这个女孩对现实世界是有好奇和憧憬的。
互相攻击没有出路，她必须开口去说些什么。
就像一开始楚籽绡她自己提过的，她必须劝唐婷芷主动离开这个世界，劝她，游说她，甚至是诓骗她，什么都好。
既然这个女孩吃软不吃硬，她就来当那个唱白脸的好了。
她说：“唐婷芷小朋友，难道你没有好奇过，如今你在现实世界中的那副身体，现在位于何处吗？”
唐婷芷咬了咬下嘴唇，闭上漆黑的眼睛：“我不好奇，也不想知道。左不过是躺在医院之中当一个植物人，没准身上也大面积毁容了，我想它做什么！”
楚籽绡笑了一下：“你要知道，如果你变成了一个植物人，十年内如果没有人陪在你身边的话，首先就是没有钱哦，你进不了综合ICU，可能在医院待个十来天就已经死了。”
唐婷芷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谨慎地看着她。
“你说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一无所有，没有任何思念你的人。我想，这只是你的一个猜测吧，也许，你的亲人在那场火灾之中，得救了呢。”
“楚小姐说得很对，你的父母没准就在等你醒来，”落阵也轻声道，“一遍又一遍呼唤你，可是你却不愿意醒来！”
唐婷芷尖叫道：“不可能！你们不要再骗我了！你们就是想要离开这里，所以才编造了这些谎言！我是不可能相信的！！”
她抬起头，眼中含满泪水，不可遏制地向下流淌。
也就在下一个瞬间，不属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声音响起：“小芷……”
唐婷芷听到这个声音，浑身都颤抖起来，她从床上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棋盘也因为她的动作被推动了一段距离，好在没有打翻。
她仰起头，视线在病房之中不停地游走。她的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发出任何声音。
“爸爸妈妈都很想你，小芷。”
唐婷芷尖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胡乱地在眼前随手一抓，拽住了落阵的衣领：“是你！是你在装神弄鬼！对不对！”
落阵歪着头笑了一下，举起双手投降：“我什么都没做哦~”
唐婷芷松开手，有些无力地跪坐在床上，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楚籽绡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颗鸵鸟蛋放在唐婷芷的手心之中：“亲爱的，轮到你的回合了哦，掷骰子吧。”
唐婷芷眼神慌乱，随手将鸵鸟蛋抖落在棋盘上，然后捂住了双耳。
谁曾想，这枚骰子竟灵巧地滚动起来，一路滚到了小狸花的身下。它的绒毛又长又密，恰好遮住了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