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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翠儿正在收摊。
她的生意其实就那样，不好不坏。毕竟——这世界上能有多少人需要人族天生就有的脚呢？
但她可不想在深海里卖脚。
海里的人比陆上的人还不需要一双脚，脚在深海里能有什么用？
人影站在她的摊位前。不高，戴着面纱遮住脸。
……还是金线面纱。
“你……会隐匿魔法，是不是？”
声音听起来细细的，是位少女。
碧翠儿看着人影的脚，感觉这双精致小靴里的脚很好看：“如果我说是，你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改变容貌的东西？”
把隐匿魔法注入魔法容器，戴上就能改变一个人的脸。
这也算是她的营生，“你要到什么程度？”
之一。
“不被冒险者公会识破！”
“……有的。”
人影激动起来，开始掏口袋，可能还很急，面纱抖动得厉害，金线上下翻飞。
“这个可以吗？”
递给她一颗宝石，晶莹剔透，璀璨得晃眼。
碧翠儿惊呼，一把遮住来人的手！
在这种小巷子里露财，等会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四下看看，好在今夜集会深处人很少，这会人群多半聚集在港口……突然吹起一道风，吹得人影抱紧手臂，显然这位不是这里本地人，不知道夜里晚风是冷的，不穿斗篷逛街会被吹得透心凉，
碧翠儿冷不丁打量这位有钱主顾。
“可以，我给你一个绝对不会被识破的改变容貌道具。”
碧翠儿从私人口袋里找出一条珍珠项链，珍珠是海里最平常的东西，和她的魔法契合度很高，
而且，她喜欢挑选那些圆圆亮亮的大颗珍珠，能容纳更多高级魔法，
这颗宝石值得她的高级魔法。
“谢谢！帮大忙了！”
少女接过项链，对她鞠一躬，跑了。
碧翠儿看着她边跑边戴项链——
这是得有多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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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的手好了。”芙伦对她甩甩手臂，“饭也吃完，去哪你说。”
“我们去新来的商船那，那聚集的人多，说不定能听见什么消息。”爱德琳率先走进夜色。
夜晚，在繁华都市开启的夜，和过去，终究不同。
“你说得对，”芙伦厌恶地在人潮中踱步，“这里只有人多。人口估计有过去的三十倍。”
这里人太多了，多得让人心烦，不停有人擦肩而过，呼吸着你呼出来的气，你也呼吸别人呼出来的气。
甚至还有那些灯，它们到处都是，但是，它们就是不亮。
火光也是暗暗的，一切都笼罩在夜晚，简直像海上的雾，人群在雾里摩肩接踵，可偏偏，每天都是这样，人们还是要在热闹的地方挤来挤去，于是人越来越多，真正的新奇热闹没见着，口角和蠢事倒是不少。
就比如这群非要和人群逆行，导致空隙更少的人。
“等我们吃完饭队长就不见了！”这群人中有声音喊。
“找找吧！”另一个声音回喊。
爱德琳挤在人群里来不及回头，“戴上斗篷，我们去那艘船。”
眼看爱德琳要被人潮冲走，芙伦推开人群冲上去，想也不想抱住爱德琳的腰：“你可不能把我丢在这！”
爱德琳即使想推开也被挤得拿不出来手，两人顺着汹涌人潮，几乎脚不沾地滑上一艘中型船。
终于，终于好了点。
船上至少有光照，甲板和桅杆上都挂着灯，除了此刻身处的角落，远处人影晃动，影子和光都影影绰绰，沉在嗡嗡人声，还有海浪里。
爱德琳站在甲板边缘看码头。
码头上，一队整齐举着火把的人逆流而行，不知疲倦似的与人潮殊死搏斗，就是这群人逆行，刚刚让人潮涌动得那么挤。
“是冒险者们。”旁边也有人看夜景。
“又不是巡逻，也不必这么气势张扬乱晃吧。”那人同伴刚刚也被挤得很不高兴，“冒险者就有理了，还让不让老百姓过活。”
“还不是因为采花大盗。我打赌你肯定听过。”
“什么东西？”同伴没听清。
“采花大盗！”看夜景那人惊讶看向同伴，“你真没听过？最近传得可凶，说是横空出世，抢走三位圣女，听说都城那边不少大人物发委托求助抓人找人，首席圣女几天前在平原上清缴怪物，连着勇者小队一起行踪不明，一开始还以为是全军覆没，但紧接着第二圣女也不见了，昨天都城传出消息，第三圣女被采花大盗捉了去……凶多吉少啊……”
爱德琳脑袋上挂着三个问号看旁边说话那人。
什么东西？
偏偏那人煞有介事，说话还晃头，果然，同伴信了。
“还有这等事！那你拉我挤这船干嘛，去冒险者公会看热闹啊！”
“这船没热闹，你看，它叫无忧号，就是艘普通船，船连在一起好走，哪条都是上，热闹在那边，角斗场有活人擂台赛，打赢奴隶免费带走。”
“活人赛！”同伴双眼放光，“更热闹！那还不快走！”
“我真是搞不懂。”等那两人走了，芙伦开口，“你说，这有执法者，结果，这还有角斗场，奴隶搏斗那套老把戏还没过时？”
“不光不过时，这是合法营生，意想不到？”不过爱德琳是没看过这时代的角斗场。
“不会吧，以前都得偷着干，现在居然光明正大，现在的文明不说这是野蛮了？！”芙伦惊讶得表情呆住。
爱德琳好笑：“你认为，什么是文明？”
芙伦怀抱双臂，睥睨船下蝼蚁一般人群，慢悠悠：“文明是一大群人凑在一起，压抑自我，设定条条框框，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正常正确的东西。总之，它们叫它文明。”
爱德琳摊手：“这不就结了。一时的野蛮发泄能够避免永久变成野兽，你也说这里人这么多，总不能把所有人关进疯人院去，地方会不够。”
“所以，野蛮正是文明开化到一定程度的必然事件？”
“差不多，如果一个文明开始野蛮，那不是毁灭前兆，恰恰相反，说明它们发展得挺不错。”
“所以你是说如果文明井然有序得挑不出毛病，那才叫要完蛋了，那你——”芙伦紧锁眉头，不再说下去，“天啊。原来……是这么回事，科技时代最后……”
“呵。”爱德琳只是笑。她知道芙伦很聪明，比人类聪明得多，
“有句话你没说错，科技时代遍地垃圾。”
芙伦不知想到了什么，可能是想到她没能陪伴这个仇人走到科技时代最后。
芙伦生气起来，恶狠狠说：
“这真是个让疾病传播的好时代。只要一丁点瘟疫，立刻就能让整个海滨，这些乱爬的虫子全部倒在地上蜷缩着死去，给我们让出条路来。”
“你别搞那套！”爱德琳制止，“这时魔法虽然没有过去鼎盛，查不出用魔法散布的瘟疫，但每个地区驻有学者团，要么观测天象要么研究古遗迹挖掘，你别忘了，这里有科技时代的垃圾，和魔法结合起来做出探测器，未必真的一点蛛丝马迹查不出。”
芙伦真是气得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找！”
“我们去逛商船。”爱德琳掏掏自己口袋，摸到那颗晶石，这是她在酒坛里找到的，是薇尼拉最后接触的东西，在寻找物品同时她需要雇佣一些人帮她举行十二柱禁忌魔法，附加在晶石上帮她找到薇尼拉，“我的收藏品我认识，这些船里有些不久就会出航，比起集会流通到船上的可能性更大。”
“好主意，如果有，我们就把船主抓起来……”
爱德琳放下堵住芙伦嘴唇的手指：“别说蠢话。”
芙伦不甘改口：“如果有，我们就付钱请她告诉我们是什么人带来这么好的东西。”
“说得好。走吧。”爱德琳毫不迟疑走向人潮。
人，人，人。
到处是人。
不去逛船上摊位，仅仅是从通路中穿过，如果能有人把所有船逛完，都得被扒掉一层皮。
爱德琳没有气馁，耐心地经过每个摊位，像任何一个游客一样四处看看，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出她其实是在找东西。
芙伦跟在爱德琳后面，按理说，她应该多看看这个时代的新东西，尽可能适应，以免过些年后爱德琳死了她还是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
但她没有。
她一直在打量爱德琳。
这个曾经害她起了一身红斑的仇人，在一片骂声中赞同她，最后却因为意见不合封印她。
爱德琳总是这样逃避问题，自以为把问题封印起来就可以解决一切。
接下来这段时间，是吃苦头的开始。
不得不说，芙伦对此非常，非常感兴趣。
笑容在脸上越扩越大。
爱德琳在摊位前稍微顿足。这个摊位商品中有一条珍珠项链，珍珠并不出奇，出奇的是，那上面的魔法。
这是一条能够完全遮掩容貌的项链，却被人当成漂亮珍珠来卖。
……赃物吗？看来她接近收赃的那些船了，得往再深处走才行。
摊主和她比划手势，爱德琳没有讲价直接买下。
事实上，比起用途，这个要价可便宜得多，如果不是像她这种精通各种魔法的人根本看不出这条项链有问题。
隐匿魔法她当然也会……但她不擅长附魔。被施法对象一旦远离施法者，或者没有按时重新施展魔法，魔法就会不起作用。附魔道具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你戴上。”爱德琳觉得就算不用提醒芙伦也知道项链不能戴在外面。
“给我？”芙伦把项链藏在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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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笑嘻嘻抬头，“我不觉得我的脸有问题，不过是你送的，而且这种魔法对你应该也没作用。”
爱德琳：“我是个大法师。至今还有人觉得我是恐怖传说，但人活了这么久擅长魔法不是很平常？”
两人继续走。身边人群买卖聊天，络绎不绝。
“那当然，”芙伦在后面小声说，“不过，第三圣女的名声真是败到家了耶～这找回来当圣女还能服众么？再说，传消息的肯定是她身边人啊，这时代怎么亲人也还是这么恶毒。”
“所以，传言别轻信。”爱德琳扬起一只手挥了挥。
这一路上真听见不少关于圣女下场的话题，虽然有些不值得入耳。
“我怎么觉得这事跟你有关？”芙伦问。
“是有点。”爱德琳说。
可不是，她才抢了两个，怎么就成采花大盗了，何况，何况……第三圣女好像就是菲罗公国本地贵族。这种事她多少知道点，第二圣女薇尼拉刚刚成年，第三圣女肯定还只是个十岁零头孩子，圣女是一茬接一茬，但不是谁都能当，第四位现在还没有着落。
……采花大盗凭什么大陆第一美人不挑，去找埋头苦练神圣魔法的劳什子圣女？！它不合理。要知道，撇开黑暗内幕不谈，圣女是整个大陆的宝物。退治魔物，清理污染，把田地还给居民，所以圣女住所不会比一个统治者宫殿容易入侵得多，去找第一美人还更容易得手。
更何况……她没有那种打算。
一个人活了一万岁，在人生最后几十年晚节不保，
“真惨。”爱德琳叹息。
“是吧，”芙伦还以为她是在说圣女，“真惨。被自己家人坑成这样。”
“圣女不是你想的那样，”爱德琳说，“名声不重要。第一，圣女有真本事，第二，圣女十四岁后必定修行战斗魔法，打人很疼。历史上有的圣女甚至一边治队友一边打敌人。”至少蕾加娜这么告诉过她。
“那还叫圣女，叫战神多好。”
此刻两人走上一艘大船，角落处人群稀薄了些。
“……”爱德琳沉默，“现在，已经没有神了。这个世界历史上你知道的最后一个神，是‘蓝色死神’。”
“末日中屠人的人类兵器也配算神？行吧，还不如魔法鼎盛那会，神遍地跑。”
眼前走过个黑斗篷人，没看清容貌，魔力量很不错，爱德琳决定问问给钱办事行不行。虽然大型魔法耗费魔力，但钱总能打动人心，所以薇尼拉这边不难解决。
“你在这等我一会，”爱德琳指着两人在的这个小角落，“就这，不要动。”她知道芙伦嘴毒，万一嘲讽两句人不答应了，坏事。
“好吧，瞧你那点出息。”芙伦在角落面壁不忘嘲讽。
爱德琳一走，芙伦笑嘻嘻的脸立刻冷下来，变得像一尊雕像，精致，无表情。
在与爱德琳相遇前，她用这张脸面对无数她是异端的指责，直到有人提出她应该是鬼族，而不是人类。
芙伦天生擅长灭世魔法。说穿了不过是散布瘟疫。让那些惦记着烧死，把她剥皮的人在痛苦摇篮中死去。
她多好啊。爱德琳也这么说。
原本她们应该是朋友，如果没有黛约的话。
芙伦讨厌做第二。但知道这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黛约在爱德琳心中的位置，黛约变成瓶子了。爱德琳甚至为了收藏黛约提前许多年搭建场景，四处寻觅黛约想要的宝物。
但黛约变成了瓶子。
芙伦在笑，过去也是，无声，边舔舐血液边甜蜜微笑。
她恨爱德琳。不需要理由。
一切都是理由。
爱德琳对她可不是没戒心，这人对谁都是一副温柔好人模样，内里冷血，无情，说谎成性。爱德琳若无其事是对她知根知底，知道她不会这么快动手，同时——非常清楚什么是最好的仇人。
芙伦不需要藏，明里杀爱德琳亲友，灭她国家，纠缠到下个时代毁她的家，再见面时，爱德琳丝毫不提往事。就好像所遭遇这些都能算在过去一笔勾销。
真正意义上最好的仇人，可不是一见面你死我活，而是知晓彼此全部，甚至见面比朋友更有话题，但永远势均力敌，露出微笑和毒牙窥伺彼此，永远提防捕捉一方势弱快而杀之。
一个绑着金丝带大瓶子飞过来，里面还有张纸卷。
瓶子发出飕飕风声。
芙伦手插口袋后退避开，旋身飞起一脚，原本会落在船上的瓶子撞到甲板护栏，‘叮’一声，
划出亮光飞过黑夜，落到海里不见了。
这个疯子时代，什么暗器明目张胆伤她？
“哎！”一个女人跑到她面前，
“你？！”“看你做了什么！”话还没说完又来两个。
人多，真讨厌。
这三个疯子，长得一模一样。
“你刚扔了我们的船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