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蓝骑着山羊绕着孤山好几圈都没有看到什么入口。
矮人熔炉会在哪呢。
龙蓝的手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岩壁,指尖突然传来微弱的震颤。
那不是山风或地质活动带来的震动。
而是某种规律性的、带着心脏共鸣的脉动。
“矮人熔炉在山心。”龙蓝不自主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山心?
龙蓝骑上山羊顺着山路寻找。
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颇为荒凉。
山羊突然在一个草堆旁停了下来。
她走过去,用一根木棍子挑开草丛。
敲了敲地面。
有东西!
她拿起行李中的那把骨铲,是的她把哈加尔大婶的骨铲带走了。
铲开土壤,发现是一个铁质的东西。
龙蓝又不停地清除周围的土壤,那样东西的全貌才出现。
这是一个门,上面有铁环。
龙蓝的手指勾住生锈的铁环时,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覆盖着枯藤的门板比她想象中沉重,腐坏的木结构在拉扯中簌簌掉落碎屑。
当缝隙扩大到能容人通过时,陈腐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涌了出来,她转身将山羊绑在一旁的树干上。
门内是向下的土阶,石阶边缘留着密集的凿痕。
这是最原始的矮人工艺,用楔形锤硬生生从岩层里劈出的通道。
龙蓝擦亮哈加尔大婶给的火折子,跃动的火光映出壁上斑驳的烟熏痕迹。
好像那些三百年前的矮人工匠举着火把往返时的场景就在眼前。
台阶尽头豁然开朗。
火光照亮的瞬间,龙蓝手中的骨铲当啷掉在地上。
巨大的空洞横亘在山腹中,目力所及之处立着七层楼高的脚手架,蛛网在横梁间织成了灰白的纱帐。
生锈的铰链垂落如藤蔓,曾经用来升降矿石的吊篮早已朽烂,半截麻绳还在风中轻轻摇晃。
这是…运输中转层?
穿过积满灰尘的大厅,龙蓝在锈蚀的铁门前停住了。
当她用骨铲撬动门闩时,整块门板突然向内倾倒,扬起的尘埃里她看见。
三十座锻炉环抱成钢铁丛林,炉膛口残留的焦黑矿渣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年。
交错排列的铸铁风管在天顶结成蛛网,某处破洞的地方漏下的阳光如同探照灯。
正照亮中央工作台上一把未完工的剑。
龙蓝的手指抚过剑身,积灰之下突然露出闪亮的剑身。
这正是那石棺中的那把剑,不过这是个半成品。
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完成这把剑,是她这次试炼的关键。
既然地脉已经被毁,如何重燃矮人熔炉,又如何重铸这短剑。
龙蓝在锻炉旁搭起简易窝棚,将山羊引了进来。
第一个月,发现最大的难题不是燃料,而是空气。
矮人熔炉原本依靠地脉热气形成自然气流,如今地脉断绝,三十座锻炉如同死去的肺叶。
她举着火折子钻进排烟道,发现三百年的时间,这里早已堵塞。
龙蓝在排烟道里跪爬了三天。
她的指甲缝里嵌满锈红色的铁渣,火折子照出烟道内壁凝结的沥青状物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咳咳咳。”
第七次尝试清理管道失败后,她躺在冰冷的烟道里喘气。
第三十七次尝试清理管道时,某片区域发出空鼓声。
当她用全身重量扳动锈死的排风管道齿轮时,三十座锻炉同时发出风过空谷的呜咽。
通了!终于通了!
在试炼中的第一个冬天,她基本修复了周围所有的锻造炉并且学会了矮人语。
龙蓝屏息等待,但预料中的试炼完成提示并未降临。
她只得继续埋头,修缮这座孤寂山脉的内部。
第二个冬天,她将哈加尔大婶赠予的那本厚重锻造指南翻烂了,每一个图谱、每一句箴言都刻入脑海。
第三个冬天,她开始动手,敲打那把始终停留在指南首页、却最晚被她掌握的那把未完成的剑。
……
第九个冬天,炉火映红了她布满汗水和烟灰的脸颊,最后一锤落下,秘银宝剑终于在她手中成型。
这把剑的锻造过程堪称奇诡。
将炽热的秘银反复捶打至初具剑形,再将通红的剑胚猛地插入特制的炉心烈火中,整整烧制七年。
此刻,剑身流淌着冷月般的光泽,唯有剑脊中央,一个封闭的透明凹槽显得格格不入。
龙蓝捧起它,指尖抚过那光滑的凹槽,困惑不解。
为何要打造这样一个看似无用的结构?
那么,试炼该完成了吧?
她凝神静待,空气死寂,没有任何提示音响起。
龙蓝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手中的剑。
斩杀恶龙?重燃矮人之心?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拉过身旁安静的山羊,熟练地挤了一碗温热的羊奶,仰头灌下。
暖流驱散了寒意,却也带来一丝茫然。
上辈子她都没杀过龙,屠龙?真的行吗?
深吸一口气,龙蓝将剑稳稳插入腰间的剑扣。
“老伙计,”她拍了拍斯托弗结实的脖颈,“看来咱们又得上路了。”
翻身骑上山羊,她展开第三年时用矿石从行商那里换来的、已然磨损的地图。
为了这一刻,她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指尖捻起一块黑亮的煤炭,在地图最西端那片被标注为险恶之地的“烬痕峡谷”上,用力画了一个醒目的圈。
“走吧,”她轻轻一夹羊腹,“不过在那之前,得先去跟哈加尔大婶道个别。”
哈加尔牧场熟悉的草腥味和羊群咩咩声随风飘来。
龙蓝骑着斯托弗还未靠近栅栏,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火气的熟悉嗓音就穿透了空气:
“芦苇杆们!不赔钱,休想带着我的羊奶离开!一根毛都别想!”
龙蓝循声望去。
只见哈加尔大婶双手叉腰,像一尊愤怒的红发战神,挡在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衣着考究却面带不耐的人面前。
他们显然是皇室采购官,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其中一个摊着手,语气傲慢。
“大婶,讲点道理,这分明是你们牧场围栏年久失修,怎么能赖到我们头上?”
几年不见,哈加尔大婶依旧精神矍铄,只是那标志性的火红头发里,已悄然掺杂了不少银丝。
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更深的沟壑,却丝毫未减她眼神里的彪悍。
哈加尔似乎听到了动静,猛地转过头。
当看清来人时,她脸上的怒容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眼睛瞪得溜圆。
“那是斯卡哈吗?我的天哪!真的是你!”
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几乎要跳起来。
但下一秒,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闪电般扭回头,对着那几个想趁机溜走的采购官吼道。
“站住!你们几个!别以为我分心了就能跑!不赔钱,这一百斤上好的羊奶一滴也别想拿走!”
吼完,她才风风火火地转身,小跑着为龙蓝拉开了牧场的木栅门。
她的目光先是贪婪地落在龙蓝身上,上下打量着这个离开时还带着青涩、如今却浑身透着风霜与坚韧气息的女孩,眼中满是欣慰和心疼。
接着,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龙蓝□□那匹神骏的山羊身上。
“斯托弗!”
哈加尔大婶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她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山羊毛茸茸的脖子,把脸埋进它厚实的羊毛里蹭了蹭。
“我亲爱的跑得最快的领头羊!瞧瞧你,跟着斯卡哈吃了不少苦吧?但更壮实了!好孩子!”
斯托弗似乎也认出了旧主,亲昵地用头拱了拱哈加尔,发出满足的“咩”声。
哈加尔这才松开斯托弗,双手用力拍在龙蓝的膝盖上,主要是她够不着更高的地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快下来,快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你这狠心的丫头,一去就是这么多年,连个信儿都没有!我还以为你被山里的石头精给叼走了呢!”
她嘴上埋怨着,语气里却全是失而复得的欢喜,不由分说地拉着龙蓝的手,把她从羊背上拽了下来。
龙蓝顺从地落地,被哈加尔大婶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
那熟悉的、混合着羊奶、干草和炉火气息的味道瞬间包裹了她,坚硬的心防仿佛被这温暖的拥抱软化了一角。
她轻轻回抱了一下。
“大婶,我回来了。”龙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哈加尔用力拍着她的背,然后松开她,双手叉腰,又恢复了那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弄得跟个挖煤的似的!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龙蓝腰间那柄造型奇特的秘银剑上,尤其是那个透明的凹槽,眉头皱了起来。
“你打出来了?”
龙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腰间的剑,苦笑了一下。
哈加尔好似一下被抽空了力气,“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龙蓝连忙扶住她,“是矮人要重回巅峰。”
哈加尔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有信心一定能打败龙,她抬头看向龙蓝。
几缕黑色碎发垂在额前,发丝间缠着几根暗红色的细绳。
嘴角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让她原本稚嫩的面容多了几分凌厉。
最让哈加尔心头震动的是那双眼睛。
琥珀色的瞳仁,在牧场午后的阳光下,竟泛着秘银剑身般的冷冽金属光泽。
深邃而锐利。但那冷硬的光泽深处,却并非死寂,而是像埋藏着永不熄灭的炉火余烬,有细小的火星在跳动。
那是九年孤寂锻造磨砺出的、近乎实质的意志之火。
这不再是当年那个茫然闯入牧场、眼神里带着对陌生世界不安,被她收养的“斯卡哈”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被孤山深处的炉火和铁砧重新锻造过的人,一个背负着沉重使命的战士。
此刻的龙蓝已然成为了斯卡哈。
哈加尔的目光最终落回那把剑,那个封闭的透明凹槽上。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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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有恐惧,还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混合着羊奶和干草的气息似乎也无法驱散此刻的凝重。
“孩子……”哈加尔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有之前的火爆,只剩下一种穿透岁月的疲惫和沉重。
她粗糙的手指再次指向那个凹槽,指尖微微颤抖。“那个槽……它不是装饰。”
“它叫‘龙血槽’。”
哈加尔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沉重的铁锤敲在龙蓝的心上。
“是这把剑最终力量的源泉,也是……它唯一的‘钥匙’。”
“龙血槽?”
龙蓝下意识地重复,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跳动的火星仿佛烧得更旺。
哈加尔沉重地点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龙蓝的脸庞。
“对。龙血。只有最古老、最强大的龙族之血,才能灌满这个槽,才能彻底唤醒这把剑沉睡的力量。
让它拥有足以‘重燃矮人之心’的伟力。”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无奈,“这是它存在的意义,也是……你锻造出它后,必须背负的使命。”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远处羊群的咩咩声,采购官不耐烦的嘀咕声,都变得遥远模糊。
“所以……”龙蓝的声音异常清晰,“烬痕峡谷我必须去。”
不是疑问,是陈述。
是决断。
哈加尔眼中瞬间涌上泪水,她猛地别过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再转回来时,脸上已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用力拍了拍身旁斯托弗的背,山羊温顺地蹭了蹭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她明白,当龙蓝走进孤山时,这条路就已经没有回头了。
她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这是矮人一族沉寂多年后,唯一的星火。
哈加尔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那群等待的采购官。
她的背影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彪悍,甚至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她一把揪住为首那个傲慢家伙的马缰绳,声音洪亮得吓人,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和悲伤都吼出去:
“听着!芦苇杆!围栏的钱,老娘不要了!这一百斤羊奶,白送你们了!拿着!赶紧给我滚蛋!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儿碍眼!”
采购官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气势吓得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和难以置信。
白送?还有这种好事?
他们生怕哈加尔反悔,手忙脚乱地接过装满羊奶的桶,连声道谢,虽然带着点惊疑不定,然后忙不迭地策马。
一溜烟地逃离了牧场,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
哈加尔看都没看他们离开的方向。
她快步走回屋前,拿起靠在墙边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质水囊——那是她准备好的,里面灌满了最浓稠、最温热的羊奶。
她又从屋里拿出一个用干净布包好的、还带着炉火余温的巨大黑麦面包。
她将这些沉甸甸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龙蓝怀里。
“拿着!”她的声音依旧很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最后的嘱托,“路上吃!斯托弗也得吃饱!”
她顿了顿,目光深深地、贪婪地再次描摹了一遍龙蓝的脸庞,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心里。
然后,她用力地、紧紧地拥抱了龙蓝一下,那力道大得几乎让龙蓝窒息。
“活着回来,斯卡哈。”哈加尔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最深切的祈求。
“一定要……活着回来。让那该死的龙看看,我们矮人的火种……还没灭!”
说完,她猛地松开龙蓝,转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不再看她。
龙蓝抱着怀中温热的食物,感受着水囊里羊奶的温度透过皮囊熨帖着她的手臂。
她看着哈加尔那强撑着挺直却微微颤抖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龙蓝只是将食物和水囊仔细地挂在斯托弗的鞍具旁,然后翻身上羊。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石屋,那飘着炊烟的烟囱,还有那个背对着她、红发中银丝闪烁的倔强身影。
“走了,大婶。”龙蓝的声音平静。
她轻轻一夹羊腹。
斯托弗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发出一声低沉的“咩”,迈开了稳健的步伐。
龙蓝没有回头。
她挺直了背脊,腰间的秘银剑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
剑脊上那个透明的“龙血槽”,此刻仿佛一个深邃的、等待被填满的漩涡,指向西方,指向烬痕峡谷、
指向那未知而必然血腥的宿命。
蹄声嘚嘚,载着战士和她的剑,离开了温暖的牧场,驶向弥漫着硫磺与烈焰气息的远方。
哈加尔大婶直到蹄声彻底消失在山道尽头,才缓缓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
她望着西方天际那隐约泛着不祥暗红的云层,喃喃道:“矮人的先祖啊……请庇护这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