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人的天性 可能是……
可能是因为咒术界青黄不接的局面所致, 越是强大的咒术师越是不喜欢藏私,教书育人似乎也成为了他们共同的爱好。
比如五条悟,他就是一个正儿八经躬耕于传道受业解惑之路的老师, 比如夏油杰,菜菜子美美子的教育有一大半都要归功于他的亲力亲为, 比如九十九由基,这位更是不得了,不仅依靠自己深刻的思想内核影响了四位特级之一,其徒东堂葵也称得上是新生代的领军人物。
除开特级, 一级中的七海建人与灰原雄也步了他们的后尘,一个教会了虎杖悠仁黑闪, 一个干脆跑到东京咒高去传承衣钵。
至于月见里无月……
哦, 月见里无月是个例外。
他根本不会教人。
在答应虎杖悠仁后,月见里无月反刍了下自己还能想起来的记忆,发现自己压根没有把它们转换为知识再灌顶给学生的能力。
他之前是怎么明白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呢……月见里无月苦思冥想, 哦,好像就是捧着些祖上传下来的破烂书籍,在小屋里翻来覆去看几遍后就顿悟了。
看书……这的确是个增长知识的好方法,问题是现在可没那些书呀。
于是月见里无月开始纠结,自己要不要把那些已经化为本能的东西重新拆成文字,列个大纲,写个大概,最好出一本课本方便虎杖悠仁阅读理解;可当他把这个好建议告知家入硝子(对月见里无月来说最好也是最合适的找到的对象)时,对方含蓄的表示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咒高暂时没有开创新课程的意愿。
好吧,也对,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一本晦涩难懂的老书自学成才的。
毕竟我也答应了, 我会教他的。
可要怎么当一个亲力亲为的老师呢,月见里无月想着教学,或许是因为身处学校的关系,他的思维从准备教辅材料滑到准备做教书方案,又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出试卷上。
此人似乎彻底陷入了思维的怪圈,开始想自己要不要像那些所谓的,学生喜欢的老师那样,为虎杖悠仁划出必考重点。
不不,很快月见里无月驳斥起自己不切实际的空想,考察他学会多少什么的都在后面,现在重点要解决的是如何教会他,用什么教会他。
他突然想到灰原雄在办公室里抱着电脑哭爹喊娘的一幕,据说是因为他刚刚做好的PPT没保存就被他顺手叉掉了,等他反应过来不对后只剩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只能拼拼补补看能不能用一个午休换一个奇迹。
是哦,回忆涌上心头,月见里无月恍然大悟:课本耗时,教案繁琐,准备一个PPT对着教不是正好?
理所当然的,容易纠结的月见里无月陷入新一轮纠结——要怎么做一个规范的,严谨的,学术气息浓郁的……PPT呢。
别误会,基本的办公软件月见里无月还是会操作的。不过,可能是一些对老师这一职业特有的滤镜,他总觉得他们手里的PPT应该是高级的不像话。
比如要排版整齐字体统一啦,比如主色调协调不花哨最好过渡时用了渐变色啦,比如点击切换到下一页时会有丝滑且酷炫的动画,比如……
货真价实的老师灰原雄对此表示:“你想多了哈,咒高又没有公开课,对PPT什么的标准只有一个,能看就行。”
“为何呀!”月见里无月惊讶极了。
灰原雄只觉得月见里无月问了个傻问题:“……因为大家更注重实践啊,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月见里无月恍惚了一下,果断为自己对咒术师社会的脱节感到羞愧:“是哦。”
“不过,实践吗……”
月见里无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
“如果你真的想教会别人什么,你先说一个大概,再做一个示范,最后让他重复几遍,纠纠错,不就好了。”
灰原雄如是道。
多亏了灰原雄的重拳出击,月见里无月终于走上了指导的正途。
他暂时把那堆纯纯是掉书袋的理论知识丢到一边,转而把自己锁宿舍里不知道在背地里捣鼓什么,中原中也来找他的时候半天找不到人,一问才知道,此人又把自己关起来了。
这未免太过巧合,吃过亏的中原中也忍不住暗中揣测:月见里无月是不是又躲起来逃避现实了。
相比从前,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的中原中也已然摸清了对付月见里无月的路数,他来到紧锁的大门前,先是屈尊降贵的敲了敲,见毫无反应后冷哼一声后迅速下楼,而后借助重力一跃而起,在月见里无月的窗前居高临下。
中原中也像鬼一样半飘着,月见里无月见鬼一样大叫着。
他像只红冠的啄木鸟,把玻璃敲得笃笃作响。
但在月见里无月看来,中原中也阴魂不散的模样像极了抖擞开羽冠的戴胜鸟,不过比戴胜好一点的是,中原中也香香的。
此时,香香的中原中也脸色臭臭的,他扬着下巴,用手指点了点窗户,又点了点自己,最后才指向月见里无月。
夜晚,明月,窗台,二人,这本该是烂俗的爱情小说里最常见的桥段,接下来的剧情要么是隔着窗帘互诉衷肠,要么是打开窗户约定终身,要么是跳下窗台连夜私奔,可作为这段罗曼蒂克之一的主角,月见里无月却很不解风情的大张着嘴,捂住胸口不发一言,最后竟是默默蹲了下去。
万幸,同台演出的中原中也看起来也不怎么浪漫的样子,见敲半天里面的人依然毫无作为,他默默拿出手机,也不知按了什么,月见里无月立刻像个弹簧似的立正了,从蹲下去的一坨变成蹦起来的一条。
随后,他火急火燎的拉开窗,毕恭毕敬的请中原中也进来。
就像迟来的道歉得不到他人的原谅那样,迟来的殷勤也换不了他人的怜惜。中原中也毫不留情的给月见里无月的脑门来了个脑瓜崩,趁他哎呀叫唤的间隙抄起他摆在桌上的笔记便条,扫了一眼后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容。
“你这是在搞什么?”
月见里无月揉着脑袋,痛苦道:“我在做攻略。”
接着,他详细的向中原中也描述了前因后果,又比划着告知自己对此的纠结与思考,最后指着本子上画的空白人体,在其身体上还标注了多条类似串起来的星星般的经脉走势的图案。
月见里无月义正言辞的表示:这是自己闭关后想到的最详细的,兼具了实践与理论的说明方法。
中原中也哈了声。
月见里无月的想法很容易跑偏,他经常想一些奇怪的事,还总想着要怎么把它实现。
这次他又想到了什么呢?
于是中原中也抖了抖本子,按月见里无月的指示将大拇指按在侧页上,其余四指则压在本子末页,借力向下一拨——
书页如一叠叠海浪,从指尖一页页快速的划走,纸上的人体动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那些标识也具象化成一条条源自大海的河流,在人体的躯干间来回穿梭,直到遇到躯干,才被狭窄的肌肉截成多条分支细脉,从狂暴的江河变成涓涓细流,引导着每一寸同样流动着的咒力蓬勃,平缓,松弛。
显而易见,月见里无月做了本翻页动画书。
“比起晦涩的文字,把它们可视化似乎会更好吧,”月见里无月干巴巴地解释道,“实操什么的,还是有点为难我了。”
“你还真用心啊。”中原中也同样干巴巴地回复道。
“还好吧。”
话题显然是谈死了。
中原中也不愿做那个主动开口的,他选择继续翻弄月见里无月的小本子,同时小幅度挥舞起手臂,尝试着模仿纸页上的动作。
月见里无月则是舔着嘴唇,咀嚼了几下空气,不自觉地吞了点口水入喉。他眨眨干涩的眼,慢吞吞移动起身子靠近中原中也。
他温吞地问道:“我毕竟不是什么老师,关于教学……你有什么见解吗?”
中原中也看了过去。
在一片蓝莹莹的波浪中,月见里无月镇定的看了眼好感条与人物属性,他点了点了自己拿出的条件,盘了盘自己选择的剧情——
他点头,他张口,他打出了“彻夜长谈”的新cg。
***
到了正式约定的那天,虎杖悠仁惊奇的发现,月见里无月身边跟来一个带着帽子的黑手党。
他俩看起来好像都不太好,一向以瘦弱形象示人的咒术师眼下是一片乌青,黑手党干脆用帽檐遮住了半张脸。见虎杖悠仁入场,前者几乎是半飘过来,好像脚下的土地烫脚似的。
月见里无月把一本小册子塞到虎杖悠仁手里,示意他先看几遍。
等虎杖悠仁阅览完这本活泼有趣的翻页书,月见里无月的声音才不紧不慢的飘进他的耳朵:“对我而言,省略咒力的窍门就是一心多用,在一心驱使咒力的时候,不要忘了将那个‘一心’稍稍分开一小块。”
“不过这也有利有弊,当你的心中存在一丝顾虑,你可能就没有办法将咒力完全爆发出来,在决一死战的时候,你可能就会失去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我想了很久,你毕竟与我不同,我的家族告诉我规避一切战斗,所以我的术式永远都会有一丝保留,而你,”月见里无月顿了顿,改口道,“你们,要直面战斗,那就不可能再分心出来计算如何当一位逃兵,所以——”
月见里无月的语气突然高昂起来,像举着喇叭在超市里宣传大促销活动的售货员:“对你而言,最简单也是最合适的方法——就是让你的身体代替你的心,让肌肉与经脉去记住如何用最少的咒力!”
“你记住我画的图了吗?”月见里无月唐突道。
“当然!”虎杖悠仁道,他很快又纠正说自己其实还有一些不明白,于是月见里无月按着他的胳膊,用手指在他身上走了一遍。
“大概是这样的……平时它是往这里走……但是你要让它走这条道……”
月见里无月戳戳年轻人饱满健康的肌肉,手指几乎是在上面跳着走——这绝不是避嫌,他只是怕被两面宿傩咬。
等虎杖悠仁顺着他的指引过了个来回后,月见里无月松了口气。
他把中原中也拖过来(很小心的没有去碰瓷他的手指头),又把虎杖悠仁推过来,让两个人面对面碰了碰后才乐不可支的发声:“灰原也说了,他教学生注重实践,所以——”
“你们打一架吧!”
“哎?哎?!”
虎杖悠仁发出怪叫。
看来,咒力并不会对异能者产生附加伤害啊。
月见里无月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
第92章 “我们算什么关系?” 没几天,月……
没几天, 月见里无月的小课堂又迎来了新学生。
他默默地数着多出来的棕色小蘑菇与黑色海胆头,脑袋一仰一歪,狐疑的目光明晃晃向在一边挠头的虎杖悠仁。
粉色蒲公英发出了“嘿嘿”的傻笑。
一只羊是赶, 两只三只也是赶,更别说, 月见里无月身边还有一个前任羊之王,小羊交给他月见里无月可安心了,每个都能平等享受到重力使的大嘴巴子。
不得不说,五条悟教出了三个好学生, 勤奋好学,不耻下问, 最重要的是理解能力还强, 不会出现一个问题要月见里无月反刍似的翻来覆去吞吞吐吐讲好几遍的情况。
这很好,毕竟月见里无月真的不怎么会教人。
他基本就是帮忙理理脉络,按按关节, 在发现有人呼吸频率错误后及时的打断……
做完这些微小的工作后,月见里无月要么抽出咒具开始练习他的镰刀刀法,要么沿着操场简单跑几圈提高耐力。但更多的时候,他更喜欢坐在一边,托着下巴看中原中也暴揍小朋友。
不过中原中也可不是随叫随到的,首先他很忙,虽然人不在横滨,但文件和报告还是纷纷长了脚插了翅膀追了过来,其次他很贵,想挨他揍的人能从横滨的青叶区排到金泽区,如果把他们都推下海,估计整个港口都会被这群爱慕者挑战者给填平。
中原中也之所以会发善心做好事, 不过是因为在空闲时间,他更乐意和月见里无月呆在一块。而月见里无月又总和学生们混在一起,一来二去的,他们几个就彻底变成了一伙小团体,在咒高的操场上来回游荡。
对此,月见里无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中原中也一靠近,月见里无月就露出矜持的微笑,中原中也一远离,月见里无月就开始疯狂抓人分析自己的心路历程。
对此,伏黑甚尔是这么评价的:“毛病。”
在又一次被不合理手段强迫去聆听月见里无月的心之声后,这位转型成功的前杀手决定在允许范围内给月见里无月提供点内部消息,好让他不要再抓着自己不放。
【我说……你知道五条悟准备去抓走你的妈妈吗?】
此番发言过于歧义,过于震撼,月见里无月被震慑住了。
他恍恍惚惚的飘回自己的小牢笼,果不其然看见了坐在自己床上办公的中原中也。
“你让让。”月见里无月挤过去,抢走中原中也的位置后捞了个枕头盖住自己的脸。
在这几天,他们两个的身份成功跨了好几个大步,像开了什么作弊器金手指,又连着跳过好几章剧情似的,已然变成了可以躺到一张床上的混乱关系——虽然只是因为月见里无月的小房间里只容得下一张床,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月见里无月是个没脸没皮的,中原中也又经历过类似的情况,以至于他们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比如现在,月见里无月旁若无人的在床上打滚,像一朵被揉烂的野玫瑰,凌乱的头发花瓣似的铺满了床,招来不少暧昧的气息。
月见里无月拨拉了下头发,于是那些卷曲的花瓣纷纷扬扬掉了下来,在把玩了阵垂在胸前的发丝后,他凑过去戳了戳中原中也支在他床上的小桌板。
此时的气氛正好,月见里无月像一缸牛乳似的又暖又柔和,好像马上会邀请中原中也在他怀里泡个花瓣澡,只可惜他张口的第一反应是发出一些惹人烦的怪叫,于是花瓣澡降级成了花瓣足浴,浪漫与甜蜜立马卷着铺盖跑远了。
“中原啊,”月见里无月哼唧着发出一些恼人的杂音,他撑起身体,眨巴着眼问,“你在干什么呢?”
“中也。”中原中也不耐烦的纠正道。
他噼里叭啦的敲着键盘,几乎不愿意分给月见里无月一个眼神:“还有,算我谢谢你,别明知故问啊。”
月见里无月缩到一边去了。
就在中原中也准备把自己刚刚敲出来的完美结尾修改一番时,某个沉默许久的家伙终于读完了条。
月见里无月犹犹豫豫道:“中……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啊。”
中原中也的手指僵住了。
它停在删除键上,只听“哒”的一声,文字就像被热水浇过的雪花,被浪卷走的沙画,齐刷刷往后倒退出一片空白。
“哈啊?”
中原中也疯狂按撤回。
他急头白脸的把消失的文字重新捞回来,见月见里无月还摆着那副好奇无辜的脸顿感气急败坏。
于是中原中也好没形象的地扑过去,还把月见里无月的脑袋当键盘敲。
“有时候我真好奇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
打闹了一阵后,中原中也无奈的叹气。他倒下去,月见里无月爬起来,抱着膝盖做出一番思考的模样。
“嗯……”他装模作样的沉吟片刻,把脸贴在膝盖上,歪着脑袋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挺漂亮的,算吗?”
中原中也的表情一瞬间有些难以言喻。
他似乎是提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逐渐向下,整个人看起来像块遇上火焰的冰,被烤得滴答滴答的,一点一点的柔软了下去。
“你知道你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吗?”
他低声呢喃,像说给自己听。
月见里无月发出一声疑惑的“嗯”,他又把脸往膝盖上滚了滚,又发出一声“哎呦”。
他裤脚的咒具花朵不知汲取了何处的阳光雨露,一丛一丛的在布料上热烈的爆发了,它们漫过了小腿,开遍了大腿,在月见里无月低头磨蹭的那一刹,他的膝盖上正好爬上来几朵刚绽开的月光花。
因为其本质是绣线的关系,这些花朵凹凸不齐,蹭上去又刺又痒,脸皮都差点被线绞下去一层。
不好回忆涌上心头,月见里无月心有余悸的抓住脚踝,来回抚摸着早已愈合的伤口。
见他突然张皇失措,中原中也忍不住挪过去想看个究竟,谁成想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月见里无月脸上那鱼拓似的花朵线条,那些线条粗细不均,和下雨天踩泥坑似的一脚深一脚浅,衬得月见里无月可怜又可笑。
于是中原中也遵循本心,很愉快地大笑起来。
月见里无月也很遵循本心,他差点把中原中也踹下床。
“好了好了,”中原中也不愿意继续闹了,“我不笑你了。”
百分百肯定对方与咒具突然开花有所关联的月见里无月冷淡的掀开眼皮,冷哼一声又继续盖上。
“你真就不说话了……?”
哇,中原中也想,月见里无月原来这么小气的吗。
“感觉你在想不好的事。”月见里无月的预感促使他开口。
“如果你的确有想……”他爬过去,居高临下道,“可以告诉我些事情吗?”
“这算威胁?”中原中也抱起手臂。
月见里无月的掌心盖住脸,上面滑稽的花纹带着辣辣的烫。他摸了把耳垂,认真道:“这算交换。”
月见里无月凑过去,中原中也迎上来,月见里无月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良久他才回过神,然后,他默默扯过一截被子,把自己给塞了进去。
月见里无月终于知道什么叫知道太多没好下场了。
——虽然他知道的也不多。
……
勤劳又可靠的五条悟正在追踪咒灵的踪迹。
那群自恐惧中诞生的恶物远比他想得要懂得趋利避害,嗅到点风声就开始四处躲藏,五条悟赶到时只抓到了他们舍弃的断尾。
有智慧的咒灵是屈指可数不假,可没脑子的咒灵那叫一个一抓一大把。大敌当前,它们可顾不上同胞情义——说难听点,只有本能的咒灵在它们看来,就像人和猴子……不,至少猴子还能跑能跳遇到痛会叫下雨会回家呢,在那些自以为高等生物的咒灵眼里,那些咒灵与自己的相似之处……不过是人与香蕉这样的凑巧重合罢了。
于是这些加入不了特级这个大家庭的小调皮鬼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顾全大局的咒灵方执棋者拿来当炮灰拦在五条悟的追查之路上。
它们想借此掩盖踪迹。但五条悟也不是吃素的,躲藏?弱者的技巧罢了。
咒灵对最强来说,可能和蚂蚁没什么区别,单独的蚂蚁只要踩一脚,抱团的蚂蚁要多踩几脚,若是遇到一个蚂蚁巢,那就要烧壶开水往里浇。
不管是“踩一脚”,“踩几脚”,亦或是“烧开水”,对五条悟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更妙的是,咒灵内部也有不赞同躲藏的声音。
“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头铁的漏瑚决定去会会这个对手。
然后,它就从漏瑚变成了漏壶。
它真该庆幸五条悟存了几分放长线钓大鱼的念头,不然前来搭救的同伴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体贴的五条悟为咒灵留出足够的空间,而后一点枪出如龙,硬生生把它们固若金汤的领域给敲碎了。
一时间波涛汹涌怒浪滚滚,五条悟像个暴走的渔夫似的在茫茫大海中举着鱼叉把咒灵戳得支离破碎。
就在那柄鱼叉即将落下之际,在外传教的羂索好巧不巧,借助咒灵回到了此处。
一回来就看见自己家被拆得鸡零狗碎,哪怕淡定如他也不免一愣。
“瞧啊,”贵妇人很好收拾好破碎的表情,提起唇角端庄地笑起来,“这是哪里来的恶客?没有邀请,擅自闯入……五条家什么时候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呀?”
“五条家一向如此。”
五条悟哈哈大笑,但这笑容很快如潮水般退去,五条悟面无表情,脸上的冷淡像极了沙滩上锋利的贝壳与石块。
他意有所指:“我该叫你什么呢,月见里夫人?日向小姐?还是——”
在他即将吐出那个名字的那一刻,羂索手里的锁链一扬!
咒灵如雨点般降下,紧随其后的是一大片寒凉的雾气。
“别呀,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不让我送送你们吗——”
五条悟敏捷的躲开,手里酝酿的临别礼物喷涌而出,转眼面前的拦路屏障被清了大半,他正欲继续前进,不曾想一只形如变色龙般的咒灵跃至他身后,送礼似的把长舌上捆着的正方体往他怀里送。
家规森严的五条当家可不愿接受他人的贿赂,五条悟一扭腰一提腿,迅速抽身离开。
可谁想那咒灵身上的锁链一缩,竟是硬生生把它给挤爆了,湿软的碎块伴着液体,黏糊糊的落了一地,如同在搞什么涂地游戏似的,除开五条悟的落脚点,四面八方都被涂上了此等肮脏的色泽。
五条悟的动作被打断了。
“幻觉?”
“领域展开——”
他愣神的功夫不过一瞬,可咒灵们却抓住这个空档,它们当机立断,又是设陷阱又是布路障,还派出了几个断后。
可惜二者的等级差太多,断后的终是断了头,眼见五条悟的第二波攻击将至,剩下的残兵败将拖着残肢断体,也不知启动了什么,在一片亮光中跑没了影。
“哈……居然跑了吗?”
五条悟啧了声。
这么大的损失,估计又要躲起来……哎,等等。
五条悟想到了什么。
但他接下来做的不是去验证猜想,而是去通知善后的后勤。谁让四周被战斗的余波轰击的不成样子,唯一还勉强能保持些原样的只有那个咒灵试图送来的方块——好吧,其实这个方块也好不到哪去,它似乎被炸瘪了,坑坑洼洼的躺在一个坑里,不管是作为礼物,还是作为战利品都显得格外掉价。
五条悟用脚碾了碾这个满怀恶意的咒具,他叹了口气,一脚把它踢出去好远,差点把赶到的善后小组给绊倒。
见人来了,放心的五条悟选择返回咒高,他一路上连飞带跑,最后竟是直直踹开了月见里无月的房间门。
“小月见里!”五条悟开怀道,“我需要你做一些有违孝道的事,你那么叛逆,肯定会帮忙的对吧——”
“呜哇?!”
五条悟的声音突兀的停下。
“哎呀?”
他摘下眼罩,他整理好眼罩,他重新戴回眼罩,他倒退着撤出房间,他默默折返,不忘刚刚撞开的房门重新安回原位。
房间内,躺在床上靠在一起的月见里无月与中原中也互相对视了一眼。
按理说,他们应该立刻跑出去自证清白,可谁曾想,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烧红了脸。
而后,二人一个爬到床头,一个窝在床尾,还非常有默契的转过了身子。
第93章 祝君武运隆昌 诅咒是一门高深的学……
诅咒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它涵盖的东西可太多啦, 就算把范围限定在咒术师里,所涵盖的内容也值得说个三天三夜!
一般来说,只有诅咒师才会钟情于如此恶毒的手段, 普通的咒术师很少接触到此等下作手段。但在一些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中,诅咒也随着传承扎根在朱瓦白墙的阴影之间, 成为家族历史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很不巧,月见里无月既是诅咒师,也是大家子弟,在双重身份的加持下, 他于诅咒这一崎岖小路上可谓是高歌猛进。
更别说,他的天生术式里还藏了个货真价实的诅咒。
『月百姿·前灯』。
月光好似佛前供灯, 而嫉妒正是灯中的香油。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感叹该术式所代表的情绪与表现的契合, 因为嫉妒所以诅咒……多有说服力的前因后果。
但这不是五条悟突然闯进来要他协助抓走自己妈妈的理由!
面对昔日同窗的怒火,五条悟郑重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好事的。”
中原中也还没反应呢, 月见里无月的脸就抢跑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而且这颜色还颇具动感,你甚至能清晰看到它从浅红跳转到深红的全过程。
月见里无月既像是被自己的红咒印一层层盖了满脸,又像是被人围着打了好几圈,整张脸大红大紫,要是顶着它走在马路上,估计会被警察以妨碍交通的罪名抓起来——因为他的脸比路口的红灯还红还亮。
也不知道他是气的还是臊的,总之,月见里无月嗫嚅了半天,嘴里心里不知闪过多少不雅之词。可最后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五条悟要了杯冰水作为补偿。
“我还以为你会要我摘掉眼罩呢。”
某种意义而言挺了解他的五条悟如是道。
月见里无月的手指搭在耳垂上,才降好温就听闻此等具有歧义的怪话。他连忙瞥了眼端坐在一边的中原中也, 见对方的蓝眼睛里还能倒映出自己后下意识松了口气,紧接着扭头呵斥道,“哇你能不能别这样!”
五条悟连忙把水递到月见里无月眼皮底下,就差放个吸管进去喂他喝了。
月见里无月被五条悟迅疾如投胎的动作一噎,他捏捏耳垂,指着中原中也道:“等下,还有一杯。”
咯啦,水里冰块轻晃。
刷啦,三方会谈开场。
明明是话题的中心人物,可月见里无月却没吐出什么主张,他慢吞吞地张嘴喝水,懒洋洋地扫射来回拉扯谈条件的咒术师和异能者,只觉得自己应该和夏油杰换换。
夏油杰才应该坐在这里,这样他不仅随时随地插句嘴,还能随心所欲的提出异议,而自己则应该顶替他的位置,和菜菜子美美子互扎小辫。
这么一想,月见里无月脸上的气温又往上蹿了些。
月见里无月摸摸脸,然后果断把冰块倒出来捂在脸上。
伴随着一阵嘶嘶哈哈的怪声,物理降温结束的月见里无月脑袋终于腾出了内存,示意五条悟自己准备好可以切入话题,五条悟可以开始讲他那个离谱的方案了。
“你说吧,”月见里无月掰了掰手,“要我做什么?”
不知为何,盘踞在他心头的那股总是激烈地跳个不停的预感突然嘘了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久违的安宁
“我没记错的话,你能感受到被你施加术式的人的位置的吧……”五条悟翘起嘴角,语气近乎笃定。
“诅咒的话,努力一点是可以感觉到大概的范围……毕竟要过去看对方笑话嘛,”月见里无月吞吞吐吐道。为了避免五条悟太过期待,他连忙打上免责声明,“但也只是大概!你别太抱有期待。”
“那也够了!”
得到满意答案的五条悟煞有其事的清清嗓子,话像天书似的往外抛。
概括一下就是,他要月见里无月直接把诅咒引爆。
“你确定?”月见里无月被他的过激吓了一跳,潜意识往中原中也的方向靠,“要是没达到你的预期可别怪我哦。”
月见里无月并不觉得这个诅咒能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它来源于一次意外,一场机缘巧合,月见里无月在施展它的时候也没多认真,就是想让对面吃点苦头,顺带看看能不能借此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谁知那抹月色才刚刚抛出却石沉大海,像一只尚未归巢的信鸽,谁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在路上遭遇了不测。
可现在,在主人都放弃不打算追踪的情况下,信鸽衔着信件飞回了家。可也因为这场长途旅行,它无法再支楞起翅膀继续奔向蓝天。
但五条悟不需要鸽子继续跑长途,他只要确保鸽子将羽虱传到对方手上。
“我可没兴趣再放长线钓大鱼了。”
五条悟摘掉了眼罩,他的蓝眼里不再是晴空一片,风暴在其中酝酿,自瞳孔开始向外扩散,泛起一圈冷光。
他轻蔑地哈了一声,闭上眼重新戴好眼罩,纤细的睫毛被动作蹭得东倒西歪,像快挂满树枝的雾凇,随着磨蹭一点点化在布料之下。
月见里无月不自觉的凑近了些。
“再说了,”五条悟的眼罩或许是什么控制情绪的开关。才刚戴好,冻土一样脸春回大地,原本冷凝的话语也和突然遇上了暖流那般开始嬉皮笑脸了,“你难道不想早点结束这一切开启新生活吗?”
明明被阻隔了视线,但月见里无月依然能感觉到五条悟诚恳的目光。他撑起下巴沉吟片刻,垂头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到在一边正襟危坐的中原中也身上。
顿时,月见里无月像被对方身上的正气烫到似的,相当夸张地甩过了头与五条悟对视。与五条悟眼单方面目光交锋了半天后,竟是和王八配绿豆似的看对了眼。
月见里无月看他,对方回以一个微笑。
月见里无月果断把头拧了回去。
他叹气,大脑光滑的皮褶里突然擦过一道灵光:“如果一切都结束,我的通缉应该可以撤销吧……”
“我知道了,”月见里无月最后这么说道,“按你们想的来吧。”
“只要能有一个好结局。”
——
自从得知很快会进行战斗后,月见里无月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不少东西。
就比如,灰原雄身边发现了一只眼熟的□□,五条悟的办公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好几个瓶瓶罐罐,里面泡着的胚胎沉沉浮浮,好像没死透。
他晃悠悠的给五条悟的学生们盖上章,轮到二年级时下意识哆嗦了下。
偏偏熊猫还看出来他的不自在,小声的安慰道:“那个……悠太不会和我们一起哦。”
月见里无月的表情差点稀里哗啦的垮下去。
“所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见他一脸衰羊,中原中也很难不保持好奇心。
“被爆种的主角追着打什么的啦……哈哈哈,你不会懂的啦。”
月见里无月打着哈哈,还不忘在心里补充了句:最好一直都不要懂。
可谁料中原中也根本没被他糊弄过去,只见他拧着眉毛,露出一副不解又烦闷的表情:“如果你觉得我不会懂,那你倒是说清楚啊。”
“别总是略过啊,说得好像我不想知道不想听一样,呃我是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要再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下,你觉得呢?”
月见里无月缓慢地眨眨眼。
“怎么了解……”他一紧张就爱开玩笑糊弄的毛病又冒出来了,“咱们先组个队,做个好搭档?”
“也不是不行。”
“哦,哦……”月见里无月被这毫不掩饰的脱口而出的直白话语噎得磕巴了几声。手指开始不老实的卷起自己的头发。
他都快把头发缠成弹簧了也没住手,只知道在一边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所以你的回答呢?”
“好,好的!我知道了!”
说开后,中原中也笑了声,不过月见里无月坚信是自己的幻觉。
“等一切都结束……”这次中原中也是真的笑了,不是幻觉,他勾起嘴角道,“我大概会有一个很长的假期……”
他说到这,突然住口了,可眼神却没跟着收住,故作不经意的在眼眶里滴溜滴溜的转着,目光总是会若有若无的蹭到月见里无月身上。
“哦是嘛……等下!”月见里无月也从不会叫人失望,他怪叫一声,惊呼,“不要乱立flag呀!”
中原中也眼里的笑意迅速融化,他掰了掰手指,最终选择把满心的无语发泄在月见里无月脑袋上。
顶着头鸡窝的月见里无月不堪其扰,他连忙告别了让自己道心不稳发型也不稳的蓝眼睛男子,七拐八拐的走到自己上学时为了加大玫瑰产量特意搭起来的小花圃边。
就像那段早化为术式的记忆一样,花圃里的花也已然化为乌有,不过月见里无月也不嫌弃,他除了几天杂草,又把砌花圃的石头重组了一番,总算搭起来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祭坛。
月见里无月从口袋里摸出钱包作为贡品,想了想又放了包压缩饼干,外加几颗包装严密的糖。
他点了根香,见香稳稳屹立,烟也渺渺升起,这才格外贪心的对那位自己熟知的神明大放厥词。
他说了好多,可那么多话里只有一句才是重点。
而那句恰好也是他能吐出的,最真诚的一句。
“祝君武运隆昌。”
第94章 一起的结束与新的开始 咒灵比月见……
咒灵比月见里无月预料的要沉不住气。
没多久, 情报就被递到了案头,月见里家的女主人死而复生,在涉谷地铁站内露了面。
“这算是挑衅, 还是单纯的试探?”
月见里无月对那位寄生虫先生的抛头露面很是不解,他原以为对方会更喜欢迂回的手段——比如硬生生熬到五条悟之流死翘翘再冒头继续自己伟大的事业。
选择涉谷作为复出地点吗?那很潮流了。
他用手在眼前搭了个棚:“好多人啊。”
此刻正是高峰期, 哪怕已经下令封锁,可地铁站滞留的人又不会因为所谓的命令立即消失,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想着赶快进去搭车。
川流不息的人群挤挤挨挨, 好似罐头里闷煮的沙丁鱼,黏糊糊的, 显然没打算给逆流而上的咒术师留下一丝空隙。
若不是咒术师的特殊加持, 月见里无月的鞋估计都要被奔逃的人群踩掉。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打算鱼死网破呢。”
夏油杰抿紧唇,一贯显露慈悲的面容中不知何时掺了些烦躁进来, 以至于他的眼中黑压压一片,窥不见一星幽光。
夏油杰幽幽道:“这里人流众多,他们手下还有一位精通人体改造的咒灵……哈,多么嚣张的阳谋。”
“你看那几个,”他意兴阑珊的腾出手,点了点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的表情可不对劲哦。”
月见里无月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飘动,很快找到了目标:正如夏油杰所说,明明是入口的位置,却混入了几个跑出来的家伙,他们的整张脸苍白一片,可脸颊却泛着无比诡异的红晕, 那艳俗的色泽像极了混入油脂的血水,半凝固在脸上看起来油腻腻的,汗滚上去就和沾了蜡似的,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声响。
除了那发烧一样的黏糊红晕,这几位逆行者还和离水的鱼一样徒劳的张着嘴,只不过在外人看来,他们这不断开开合合嘴唇的举动不像是有话要说,反倒像是在酝酿一口痰和唾沫。
“哎呀,”月见里无月紧了紧眉,“声音被咒灵给吃掉了。”
“是啊,被吃掉了,不过命好,跑出来了……你猜他们都瞧见了什么呢……”
夏油杰凉凉道。
月见里无月哎了声,没忍住,又一次把目光挂在了这位前上司身上。
盘星教破灭后,夏油杰的追随者跑的跑死的死,最后跟在他身边的除了菜菜子美美子就剩下阿猫阿狗两三只。虽然他也因为这段树倒猢狲散的经历和遭遇对普通人稍稍改观,但他目前还处于艰难的脱敏阶段,要他立刻对面前这熙熙攘攘的人类展露笑颜显然是过于勉强了。
想到这月见里无月就想叹气,也不知道是谁负责派兵遣将,相当草率的把月见里无月和夏油杰给安排到一块去了
莫非是因为夏油杰与月见里无月师出同门也叛至同派,还有着共同炸学校的合作经历便觉得他俩默契异常,认为他们是天合之作,放一块能刷出羁绊么?
月见里无月可不感动于自己多了个强力的保镖,他只觉得浪费,放夏油杰单打独斗可比和他组队来得更划算。
更别提他貌似还答应了……哦。
月见里无月回魂了。
月见里无月看向夏油杰,可靠的教主大人挽起袖子,手臂上的青筋绷出一条好看的直线,他的嘴唇和青筋一样,同样笔直而锋利,像一把磨得闪闪发光的厨刀,把吐出的话片鱼似的切成一条一条:
“真希望那位垂涎别人身体的变态不会让我失望……”
明明夏油杰在笑,声音也滑得像刚片好的,油润润的三文鱼腩。但月见里无月却无端打了个寒颤,好像这份刚摆上桌的三文鱼里生出了蛆,正一扭一扭地朝他顾涌。
月见里无月默默移开视线。
除了他与夏油杰的诅咒师队伍,本次咒术大战还邀请来了以中原中也为代表的Port Mafia作为外援。或许是因为异能者与咒术师的能力版本不互通,这群来自横滨的小团体并没有选择深入虎穴,而是在地铁出入口拉起了路障,开始一板一眼的疏散人群,
别说,他们那一身黑衣黑墨镜乍一看还挺唬人,成功劝退了不少群众。
而中原中也就在一边看顾着自己的手下,他耳朵上别着个用来通讯的挂件,似乎对面说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一只咒灵突然冒了出来,它凑在夏油杰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后,夏油杰的表情也开始向中原中也靠拢。
他缓缓吐出口浊气,招呼月见里无月道:“他们拦截的差不多了,已经没人会进去了,我们该走了。”
“嗯。”
他们要前进向下,中原中也则要在上不动如山,二者距离越来越近,也即将越来越远。
“嗯……不去和人家做一个最后的告别吗?”夏油杰用胳膊肘怼了怼月见里无月的胸口,状似不经意道。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啦……”月见里无月无奈的耸肩,“还有什么叫最后的告别啊……”
“嗯哼,谁知道呢,”夏油杰幽幽道,“也许你们以后都不会再向彼此告别呢?”
月见里无月差点要翻白眼。
他没回夏油杰的话,也半点没过去找中原中也的意思,只是垮下肩膀,整个人像塌下来似的,明摆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当然,不是他不通礼数不愿与自己的好前辈好好沟通,主要是,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和中原中也深入探讨过类似的话题了。
“你确定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在被交代完对应的情报后,中原中也找上了月见里无月。
没等月见里无月开口说,或者编出个所以然,中原中也又张嘴了:
“那我换个话题,你这次还会忘记我吗?”
月见里无月那不老实的,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睛顿住了,相当突兀的卡在眼眶里。
他像被中原中也眼里的海扯下海渊,眼里的冰封入冰雪,半天也没动弹一下,嘴里那条抹了蜜的舌头终究是生了锈,猪油膏似的化在口腔里,把那些黏腻的词语涂满嘴巴每一个角落,以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没办法保证……”月见里无月道,可能是什么直觉使然,说这话的同时他一把抓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近乎是强硬的把自己的手指卡入对方的指缝,“但我向你发誓,我不会忘得那么彻底……!”
“噗,你这家伙——”
中原中也操起另一只侥幸逃脱月见里无月抓捕的手,毫不留情的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我绝对不会忘记吗?!”
中原中也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啊真是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务实的……”
“那你要我说什么?”月见里无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不,不,你先别说。”中原中也用一根手指抵着月见里无月的脑袋,让这双蜜眼离自己远了些。他又笑着咳嗽了几声,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只透出些许清澈的蓝,“你现在说出来的话肯定都不算话。”
“嗯……所以,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
那段话也好,那个眼神也罢……它们脆弱又坚硬,顽固又柔软,月见里无月只觉得被中原中也抓住塞了一肚子的虫卵,它们把胃撑得鼓鼓囊囊,却孵不出哪怕一只蝴蝶。
月见里无月没说话,他默默摘下自己的项链,挂在了中原中也脖子上。
“给我带这个干什么?”中原中也面露不解,“你是要我消失吗?”
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月见里无月回过神,对夏油杰怒目而视。
在肚子里那些饱含感情的卵没消化完之前,月见里无月拒绝旧事重提。
偏偏夏油杰又道:“不去给人家盖个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缘故,夏油杰这个细眉小眼的家伙,居然也开始学着调侃他人了。
“快走啦。”月见里无月无语道。
他的咒力正不受控制的乱跳,沿着经脉敲打他的血管,以至于他的手臂像发了洪水似的,被咒力淹红了一大片。
月见里无月捂住胳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咒高的那伙人应该已经先行进去了……
他更加凑近夏油杰,二人亦步亦趋,准备进入地铁站的深处。
他们才走到扶梯处,迎面而来的便是大量污浊咒力残留的气息,它们沉甸甸的压着鼻子,逼迫人弯下脊梁,去嗅地上的血腥味。
压抑的环境创造出不安的气息,平静的氛围催发人说话的欲望,月见里无月按着手臂稍微感知了一下,眉毛纠结成了一团:“真奇怪,我没半点感觉到五条悟的咒力气息……”
“很正常。”夏油杰道。
他刚准备接住月见里无月的话茬,嘴唇才刚掀开就发现了不对,比他口中吐出话语更快的,是他召唤的咒灵的吐息!
轰——
烟雾中,一声让人牙酸的咯咯笑声不合时宜的响起,那突如其来者脖子拉长,像一根皮筋似的,竟是把自己的头颅流星锤般甩了过来。
“我说——”
呼呼的风声中,那颗长着异瞳的脑袋大长着嘴说话了。冲击带来的气流把他的脸震得一塌糊涂,两腮的皮肉在气流中剧烈震颤,仿佛皮下藏着一群疯狂振翅的失控蝇群 。他的面皮抖个不停,月见里无月甚至看见了裸露出来的牙龈与外翻的上眼睑,它们红得像发了炎,生了疮,像案板上的鱼被扣出的鳃丝,像是某种初见天日的寄生虫,在空中颤抖个不停!
真人的声音也被他带来的气流甩得稀里哗啦的,他发出些滋滋嘶嘶的吹哨声,声音高昂的像个还没变声的小孩:“我说——”
“你们好哇——”
他鼓起腮帮,眼珠爆凸,大张的口中一条舌头弹射出来,目标明确直奔月见里无月——
铛!
弯月似的的镰刀咒具紧急拔刀,毫不留情的将舌头细细切成一地臊子。
噗滋,自断面喷溅出来的黑红血液直挺挺往月见里无月面门扑,好在一道红光闪过,咒力凝聚的盾牌在他面前应声而碎。
那边,夏油杰也没闲着,数个咒灵扑向真人,它们的身躯黏连成一张大网,硬是把已经变形出翅膀的真人捞了下来。
反观另一侧,月见里无月还在与那堆滴答滴答诞生的血液斗争。他又是用咒具切用是用术式炸,终于耗干了最后一滴血。
“哎,看来我没白练。”见地上的液体畏惧似的流向另一边,月见里无月欣慰极了。
他扫了眼地上还在蠕动的舌头,与因为突然攻击隔开一段距离的夏油杰对视一眼后,果断准备离开。
“等等,无月,躲开!”
说那时那时快,地上的舌头碎末居然挣扎着长出更多的血肉,从碎末开始越长越大,仿佛迎风长的速生杨,呼啦一下就有了人形。
太快了,太近了,不管打掉多少只都无济于事了。他们一拥而上,不约而同抓住月见里无月的双腿,似乎想把他活生生撕开。
“哎呀,”这些人体变形物嘻嘻哈哈,发出了和真人一模一样的调笑声,“这就是别人跟你问好却不肯好好打招呼的代价。”
夏油杰的网顿时收紧了。“你想干什么?”他急促道。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这么看重他,就因为他们是血亲吗?”
咒灵看起来是真的不解:“他们的□□固然接近,可若以灵魂确定亲缘,她的家人不应该是我们才对吗?”
“杰,趴下!”
打断夏油杰逼问的是月见里无月的高喝!
夏油杰连忙扭头,只见月见里无月微曲起腿,裤腿上那些似开非开的夕颜花一改往日的颓废,像被人掰直扶正,又挨了好几个狂暴的唤醒巴掌似的,一朵朵抖擞精神,沿着布料爆炸似的疯狂的盛开。
月见里无月的裤子挤满了花,都快变成一条白裤子了,细看,这白裤上又像纺入了银丝,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不规律的光——
夏油杰的身边浮现出多个由咒力构成的盾状物,他眯起眼,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
“啵。”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朵巨大的夕颜花。
待白光与烟尘散去,四周都惨淡的不成样子,舌头士兵们回归了自己肉沫的本质,一切看起来都很坏。
更坏的是,地板上塌出了一个巨大的洞。不出所料的话,月见里无月应该是掉到了下一层。
夏油杰扫了眼这个凭空出现在巨坑,一些不妙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冷笑一声,快步靠近了真人。
——
月见里无月龇牙咧嘴的躺在地上。
这就是他为什么只喜欢张嘴口头威胁而不是抬脚实际行动,他腿上的咒具可没有设置一键防护,即便身为主人的他可以少受些波及,可也只是少受一点,又不是没有!
月见里无月半眯着眼,脑袋里咕噜咕噜的,像煮了一锅快沸腾的粥,思绪都被熬成了浆糊。
现在可没时间让他舒舒服服的躺着,月见里无月低数着三二一,一鼓作气把自己从地上那个契合的人性坑洞里拔出去。
他曲起手臂倚在墙壁上,正当他晃着脑袋试图给那锅快熬干的粥加点水时,只听见几声由远至近的哒哒声,有什么正朝他走来!
哒!
鞋底撞击地面的犹如丧钟在耳边敲响,月见里无月微扬起头,显然他还没缓过来,哪怕对方靠得如此之近,映入眼帘的还是一团扎眼的像素。
“先追过来的居然是你吗……也好……”
那人的声音也模糊不清,似男非女的,好像有人刚打掉了他的几颗牙,以至于他的声音里灌满了风,轻飘飘的不知道要飞到何处。
与声音一同到来的还有一股熏人的异香,这些香料混进了月见里无月脑海里的大锅中,硬生生把粥汤煮成了夺人心智的魔药。
月见里无月身上的咒印褪去了颜色。
他彻底失去力气,软趴趴的倒在一边,可他的眼皮却死守底线,坚持着没有合上,用尽全力好给眼珠争取最后一丝清明。
直到一只控制不好力度的,哆嗦着的手掌覆上了他的脸颊。
“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吗……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可恶,这具身体——别再摸了!”
女声陡然升高,不满到快破了音,在愤怒的呵斥声,一根颤颤巍巍的手指按在月见里无月的眉心,指腹上像攀了团火,竟是烫出了一颗摇摇欲坠的眼泪。
年轻人被迫闭上了眼,在他即将陷入一片虚无前,他似乎听见了有什么炸裂,什么倒塌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砰——
他的眼前一片空白。
慢慢的,一些其他的色彩加入进来,它们把空白当成白纸,在其上肆意的涂抹点画。
那些画作组逐渐活跃起来,就像月见里无月之前做的翻页书,它们也如点了睛般,一幅幅的跳跃起来。
那竟是月见里无月有意或无意,主动或被迫放弃的记忆。
抬头看天时的感动,低头看书时的感触,第一次吃到某物的欢喜,第一次被叶片割伤的厌烦……这些小小的碎片化为大大的洪流,推着月见里无月往更深处走。
他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摇摇晃晃的跟在父母身后,踩着他们的影子咯咯傻笑。
他看到稍大一些的自己,被仆从推搡着来到五条悟面前,脸上的不情愿满到快溢出来。
他看到进入咒高如鱼得水的自己,看到以爱之名自我满足着把一切搞得鸡飞狗跳的自己,也看到为了同学放弃当前所拥有的爱的自己。
他看到空白的自己一点点重新给名为“月见里无月”的存在重新上好颜色,看到那个无所谓的自己随波逐流的来到横滨,也看到那个自己在看到中原中也的蓝眼睛时忍不住晃动的脚。
记忆如车轮般向前,越来越多被遗忘的存在自月见里无月面前展开——他和中原中也牵手,他和中原中也奔走,他和中原中也同床共枕,他和中原中也相拥相吻……等一下?
月见里无月连忙拦住自顾自继续向前的记忆,逼着人家重新把这段再播一遍。
难怪他会那么生气的喊我名字……
月见里无月虚弱的想。
记忆还在继续,月见里无月盯了一会,放任自己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突然,一声月见里无月的名字响起,很快,四面八方都被这急切是呼唤淹没了。就好像有人举着个喇叭,专门把那段音频截出来在月见里无月耳边播放。
月见里……
月见里……
无月——!
月见里无月猛地睁开眼睛。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串珠链,串珠凹凹凸凸,好像月球表面,滴滴嗒嗒如风铃似的轻撞在一起,敲击出一片片凌乱的月相。
顺着串珠往上,可以看到被项链勾勒出修长线条的脖子,顺着脖子往里看是不礼貌的,所以得克制的将视线向上——
月见里无月对上了一双蓝眼睛。
“中……中也?”
他躺在对方的臂弯里,凑近些还能闻到一点苦涩的硝烟味。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战况。
“那个叫五条的,似乎和夏油杰一起控制住对方了。”中原中也回答道。
他指了指附近的一片狼藉,又指了指头顶。
他试着扶起月见里无月,可谁料道月见里无月软趴趴的,才刚立起来又滑了下去,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又软又烂。
“总之,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中原中也叹口气,还是决定用重力把月见里无月从这里搬走。
他参与不了咒术师的内战,月见里无月估计也不行,留在这只会被波及。
月见里无月的胳膊被中原中也提着搭在基本上,他咳嗽了声,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当然是走过来的啊,”中原中也捏住项链,叹息道,“你的项链可帮了我不少忙。”
“它怎么可能起作用……”月见里无月哑着嗓子道。
“怎么不可能,那个谁,伏黑甚尔,”中原中也努嘴道,“他用得了,我就不行吗?”
“那是因为他和我有……!?”
月见里的契约是由长辈施加的,或许是因为这一层长者赐的关系,它天然带了几分拘束的意味。即便月见里无月与伏黑甚尔身上的契约并不合格,它依然忠实的将这对怨偶牢牢捆绑,哪怕他们之前的关系名存实亡,也仍要在皮肤上留下鲜艳的记号。
按理说,长时间的冷处理是可以让没有完成的契约失效,但那需要一个很长很长的过程,就像现实中的夫妻,哪怕在貌离神合,至少也要分居个两三年才能证明感情破裂,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
月见里无月想到了什么。
他连忙挣扎着摇晃身体挣开中原中也的搀扶,急吼吼地扯开衣服剥出肩膀。
要不是中原中也闪得快,他的下巴估计要直直撞上月见里无月的天灵盖。
苍白的皮肤上,象征联系的脉络如退潮似的散去了,像被人用凿子刮掉了表层的红釉,只剩些许凌乱的痕迹,如揉烂的花似的这里烂一点那里散一片。
乱糟糟的图案混乱无序,好像刀割后愈合的增生疤,又像人工荨麻疹抓挠后爬出来的风团,随着呼吸小幅度颤抖着。
“怎么了?”中原中也奇怪道。
月见里无月立刻合拢起衣衫,速度快得像防贼。
他不语,中原中也亦不逼。月见里无月按住衣服那他就按住耳朵。沉默了片刻后,他似乎受到了什么消息,很快,他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啊,你的朋友们赢了。”
“什么?!”
“高兴点,”中原中也一点也没体谅月见里无月混乱心绪的想法,转而劝慰道,“你卡了个好时间醒过来呢。”
“结束的真快呢……”月见里无月干巴巴道。
“是啊,结束得真快呢。”中原中也笑嘻嘻道。
他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那些漂浮在蔚蓝大海海中的冰不知顺着洋流去了哪里,只剩下一片纯粹的色泽,就好像海将天拥入怀中,一双眼澄澈得可怕。
“看来接下来我们能有很多时间了。”
中原中也愉快的宣布道。
月见里无月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他几乎是下意识搭上了中原中也的手。
“走吧,”月见里无月道,“在很多时间降临之前,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
“是我们。”中原中也纠正道。
呃啊……
感觉我会在这很多时间里倒大霉。
月见里无月的脸抽了抽,手也抖了抖,甚至不堪重负的闭上了眼。
但他还是没舍得把手松开。
不知从何而来的清风吹过,调皮地涂红了月见里无月与中原中也的埋在发丝中的耳尖,它自由地穿过一个个通道,带着二人脸颊的余度飞出了地铁站。
看啊,风儿说,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