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妹妹头的少年侧坐在病床上，一腿屈起，头倚靠着床头。
他身旁，今天新调来的研究员正忙前忙后。
“生面孔？”
安西兴趣颇浓，手指不自觉摩挲下唇。
他扬起一抹笑，手掌前伸，食指微勾。
“过来。”
像唤小狗一样。
研究员记录数据的动作一顿，本来就抬不起的头垂得更低。
他半晌迟疑着没动。
“过来。”安西没那么有耐心，语气沉下来。
研究员身子一颤，终究向前迈出几步，离这个大名鼎鼎的小疯子靠得更近。
“乖……”
安西满意地哼笑一声，手放下来，触到洁白的床单。研究员一晃眼，竟分不清到底是床单还是手指更白净。
安西从床上轻巧地跳下，赤着脚未着鞋袜，他等不及对方慢吞吞的步子，几步走到研究员跟前。
一张精致到体现出非人感的脸凑上去，细细地嗅着身上的气味。
及脖颈处整齐的发尾细软蓬松，随他的动作轻轻弹动，像弹在研究员急促的心跳上。
鼻尖从胸口移到肩侧，再折转到脸颊，最后停留在研究员潮红的耳尖。
“……熟悉的气味。”
他轻吹一口气，看到眼前人如他料想的那样打了一个激灵。
研究员比他高出半个头，一头棕黄卷发，满面通红地闭着眼睛。
安西伸出手臂，环抱住他的脖颈，像是不满于这份身高差，手下用力把人压着脖子带下来，让研究员不得不弯下腰顺从，以一种近乎俯视的姿势和安西脸对脸。
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研究员仿佛能感觉到对方传过来的体温，纵使眼睛不敢睁开而半眯着，也能看到一片瓷玉般的白。
但他马上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再有半分绮念。
脖子上不可忽视的冰冷触感促使他迫切地向下移动视线，却只能从余光里瞥见一抹锋利的银色。
安西在自己的视角把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他纤细的手臂蛇一样弯曲，回绕到研究员的前方，从指缝里延伸出一把模样精致的小刀。
刀尖正抵在对方的喉结上。
他缓慢而状似温柔地移动着刀尖，如果忽略那抹温度，正像是用指尖在摩挲皮肤。
“知道是什么气味吗？——嘘。”
安西制止研究员即将出口的话，低柔的嗓音像情人之间温存的呢喃。
“别插嘴。——这是老鼠的气味，小老鼠叶维。和我记忆中一样，又臭又令人作呕。”
安西咧开嘴角笑。
“我和他很久没见面了，因为他总是躲着我。躲在自己的老鼠洞里，不敢见光。”
“为什么不愿意邀请我去做客呢？”
他自顾自发问，被质问的对象却对他的问题豪无头绪，大脑紧张到一片空白，冷汗浸透后背。
不过安西并不期望于得到回答。
安西半阖上眼，露出来的一半瞳仁是暗淡却澄澈的灰，笑意尽失，神情无悲无喜。
如果有幸参加过安西主持的祈祷仪式的人在这里，一定能够发现，他此时的模样，和念诵祷词时的虔诚一般无二。
他轻启唇，像正在传达神意，吐出的词句却是**裸的威胁。
“回去告诉叶维，我会把他的老鼠洞一个个掘出来，再用他的每一根骨头填满。”
刀刃压着皮肉向下，力道大到像要把喉骨整个剜出来，渗开的血珠沿刀锋淌到指尖，染出鲜艳的赤色。
说完，安西像是丧失了所有兴趣，动作随意地展开正环住人脖子的手臂。
而与他无所谓的态度相符的是，他甚至没有在这之前松开刀，刀刃顺着力道划进厘米深，又利落地从侧边划出，带出一道迸溅的血液。
紧接着是刀子被像丢垃圾一样砸落到地上的碰撞声。
研究员的惨叫以痛苦的尖锐开头，以恐惧的嘶哑结尾，在半道上突兀地卡停。
因为安西叹了一句“好吵”。
安西得了空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头微微上扬，闭上眼睛皱着眉。
但很快他发现这样做并不能缓解什么，尽管研究员已经一只手捂住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嘴，为了不发出声音连颤抖都试图压抑住，吵闹仍然没有停止。
叽叽喳喳的吵嚷个不停。
“这次的新药有致幻作用吗？”安西疑惑地发问。
他微微偏过头，手指了指耳朵。
“你也能听见吗？”
“我呕……我听不……见。”研究员拼命忍耐着恐惧导致的干呕，作出回答。“药没……呕……没有致幻作用……应该。”
“嗯哼？”安西拖出长音，迟疑地思考着，勉强接受这个答案。
“那好吧。”
安西转身，**的脚踩过地上冰凉的刀身，宽松的实验室白袍掀起一道柔软的弧度。
他拿过床边柜子上的纯白色面具，径自离开实验室。
走之后没过几秒，实验室的门被再次冲开，捂着脖子的研究员跌跌撞撞地跑远，血迹稀稀落落滴了一路。
疯子！
这个该死的疯子！
他该下地狱！！
研究员在心里疯狂咒骂着。
*
【啊！！】
【啊啊啊啊！！！！】
【你！原来你能听见！！】
耳边的声音像个开水壶成精一样持续地鸣着汽笛。
出了实验室之后，纯白色的面具就牢牢粘在了安西脸上。两个月牙弯的孔洞下，安西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面具下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带着笑意。
“你是什么东西？”
【咳咳，自我介绍一下，本系统是世界管理局麾下编号101系统。】
那个声音装模做样地清了下嗓子，声线中性，辨不清男女。
【很荣幸能和宿主您合作，一起度过接下来的时光。】
“继续。”
安西示意。
迎面走来几个研究员，都恭敬地低下头让开道路，没对他的自言自语露出任何奇怪的眼神。
【下面向您告知本系统的来意——】
【——世界的历史是故事发展的历史，故事的存在生发出世界的萌芽。每一个构思完整的故事都会衍生出世界，随着故事的质量不同，其衍生世界的运作复杂度也不同。我们世界管理局负责管理这由繁多世界构成的世界群，维护每一个世界的运行秩序，避免衍生出的珍贵世界因为种种原因导致混乱和灭亡，确保世界和平存在和发展。】
在一组官方套话之后，自称系统的声音紧接着利落抛出最具爆炸性的信息。
【宿主您所在的世界就是一部小说的衍生世界，您身为这部小说中的重要角色，极大程度上影响着世界线的后续走向。】
安西脚步停下，在原地静默着。
半晌，他再次开口，话音里不再有笑意。
“……继续。”
系统解释道：
【这部小说原作质量并不高，行文逻辑简单，剧情老套。我们世界管理局按照这部小说内容严格计算，模拟出它的生成世界本应该只有刻板npc存在。但是出于未知原因，模拟出现偏差，实际生成世界升格，里面的角色都拥有自我意识，拥有完整的逻辑链条，也就意味着世界脱离初始剧情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为了不让脱轨的剧情使世界崩坏，我们选中作为重要剧情人物的您，向宿主您寻求合作，共同努力维护世界剧情线，营造美好和谐的世界环境。】
系统说完就闭上嘴，在安西脑子里回荡的声音暂时沉寂下来。
虚拟的空间里，小白团子在屏幕前左右飞舞，调出系统指导手册再次确认。
——表明完来意后，应当给宿主提供充足时间消化信息。
完美！
它给这一条点上绿色的勾。
等等，充足时间是多少？
小白团子转了个圈思考一瞬，又点开详细信息。
没等看个开头，宿主的声音出乎预料地响起来。小白团子被吓了个激灵，一头撞上屏幕。
“哈。”
宿主在笑？
这反应跟前辈们说的不一样啊。
它捂着撞疼的头调出外部影像偷看。
安西笑得眼睛都眯上了。
“哈哈哈哈……”
“有意思。”
安西动起来，加快脚步，穿过走廊进入拐角的房间，把门反锁。
他环顾一圈，准确找出房间里监控的位置，飞出几把小刀把摄像头打烂。
这是一间休息室，房间正中央摆着柔软的沙发。
光明正大处理完所有监测设备，安西没骨头一样躺倒在沙发上，长腿搭上沙发扶手，兴致勃勃。
他向系统提问。
“你说这个世界是一部小说，我是重要角色？什么样的重要角色？”
【宿主是这部小说的反派角色哦，是活到最后一章的反派**oss。】
官方话术的语句量消耗完毕，系统的声音里显出它本身性格自带的活泼。
“毁灭世界的那种反派吗？”
安西声调明显上提，话语里的兴味浓到要溢出来。
【是的呢。】
“所以，你们要和一个反派合作，为了……维护世界和平？”
“这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安西很久没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身子扭到几乎要从沙发上掉下去。
【宿主虽然在结局近乎毁灭世界，但是根据剧情内容，这并不是宿主本人的意愿导致的，而是您的身体被操控了。我们世界管理局经过缜密的计算，和宿主您绑定后的任务成功率是最高的。】
安西没有理会系统的声音，还在自顾自地笑着，四肢姿势扭曲，但险之又险地维持着平衡。
好一会笑够了，才慢慢停歇下来。
“快！给我说说，说说你那个剧情！”安西的尾音里还带着未散完全的笑意。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
刚才他就想问了，剧情里可没说反派是个疯子啊？
联想到它和宿主绑定整整三天，它嗓子都快喊破了都没得到宿主的回应……
【额……不好意思这边先确认一下，请问您的姓名是？】
虽然系统绑定错人的概率是一亿分之一，但要是它把剧情透露给了除宿主以外的人，它被主系统销毁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系统化身的小白团子在虚拟空间里瑟瑟发抖，无形的短手捂住小嘴巴，等待着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