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时已是晌午。
他本不想来的,怕自讨没趣。但一想到要按裴闵怀的性格,应该会一整天都等他等到一整天茶饭不思,他便还是来了。
站在那扇门前,他还是有点犹豫。
他先将随行的宫人们打发走,又背着手在门前来回踱了好一阵,最后像是做了个什么重大决定,一下把门推开。
皇上进去的时候,裴闵怀正在吃饭。
他见皇上来,一股脑地把塞了满嘴的食物咽下。
皇上有些失望,但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
他自然地坐到裴闵怀身旁的位置,又吩咐在旁侍奉的宫女添副碗筷。
“陛……嗝下……”
因为刚刚咽得急了,裴闵怀竟不自觉地打起嗝。
他忙用双手捂住嘴巴,尴尬地埋下头,不敢去瞧皇上一眼。
空气仿佛滞住了,没有人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尴尬地坐着。
只有裴闵怀的嗝声没止住,反而越打大越大,让他的脸也越变越红,头也埋得更低。
那脸上的红晕开始慢慢扩散到耳根,又顺着脖颈向下一发不可收拾,把露出的那点子白嫩的肌肤全浸成了红色。
要不是知道裴闵怀是什么秉性,皇上倒真想问问他,这都是从哪学来的狐媚之术。
皇上翻了个白眼,看了眼桌上的茶壶。
“把这杯水喝了。”
裴闵怀迅速抬起头,伸手便要去拿桌上的水。
还未等他碰到杯壁,那手便僵住了。
他双眼慢慢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
热水顺着舌尖滑入他的口腔,满溢出来又从嘴角流下,一直流到那只钳住他脖子的手上。
蝴蝶扇过面颊,手指轻抚过那湿润的眼睫,皇上坏笑着轻咬了下裴闵怀的舌尖,不舍地离开。
正如他预想过的那样,裴闵怀的脸比之前还要红上三分。
裴闵怀立即将身体往后挪,大口喘息着,只有撑着桌子才堪堪稳住身体。
皇上笑得更加猖狂,说:“怎么这种程度都就不行了,你娘子还真是可怜。”
说完,皇上又马上后悔起来,后悔自己提了那个女人。
“啧,真是晦气……”皇上在心道。
“碰”的一声,裴闵怀突然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嗑到了哪里,竟发出如此大的声响。
他那双怒目圆瞪的眼睛和咄咄逼人的气势,似是要把对面的人生吞活剥了。
皇上倒是许久没见他这副模样了,笑说:“怎么,朕说得不对?”
“不对!”裴闵怀反驳道,“我和她在一起才不是这样!”
最起码他从未强迫过他的娘子,也不会气她,更不会使她难堪。
他攥着拳头,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着转。
皇上倚在椅背上,一副悠闲地享受模样。
“哦,是吗?那就让朕看看,你平常是怎么做的……”
当那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时,他还有点恍惚。等他对上那双含水的眸子时,他才将手放在那细柳一般的腰上,确定这是真的。
唇齿相抵间,那拙劣的吻技显得他愈发可爱。
皇上将裴闵怀抱上来,让他跨坐在上面。
忽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掐住裴闵怀的后脖颈将他分开。
“这不像你,谁教你这么做的?”
皇上紧盯着默默擦泪的裴闵怀,忍不住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裴闵怀哽咽着说:“这不是皇上一直希望的吗?从昨天开始,从那晚开始,还是从更早的时候便开始?”他挣扎着抱住皇上,“您要做就做好了,不用像贼一般地深夜来。您是皇上,又不是嫖客,这宫里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皇上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再次扯开裴闵怀,带着些怒气道:“是李福安教你的。”
“……是,是他说的。”裴闵怀红着眼眶道,“我觉得他说得没错,与其整日想着怎么离开,倒不如安稳在这里活下来。我不想再住在那个透风漏雨的屋子里,我想住在这里,在你的身边,日日只牵挂你一人。”
皇上听着裴闵怀的这番鬼话,不禁冷哼出声。
这要是换作旁人,他一定会让对方滚,哪还会一字一句听得如此仔细。
裴闵怀见皇上不为所动,又用双臂环上皇上的脖颈,说:“我早就是你的人了,这副身体从里到外所有的伤和痛,都让我无时无刻想起你。”他尝试着轻轻靠近他,慢慢贴近他,“所以,请继续做下去,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皇上抓住裴闵怀的脸,将他的头抬起来。裴闵怀那双含泪的眸子,亦如他第一次见到的那般摄人心魂。
既然是主动送上门的,也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可等到皇上按捺不住真要去亲裴闵怀时,却又被裴闵怀躲开。
“我们去床上吧。”
裴闵怀羞涩地在皇上的耳畔如此说道。
那天,两人一直缠绵至夜深,直到上早朝时皇上才不舍地离开。
早朝的时候,皇上一心想着昨天裴闵怀在他身下如何如何,也就更加无心去听臣子们那些对天下苍生的唠唠叨叨的长篇大论。
匆匆结束早朝后,他便急着往回赶。
步辇行至紫宸殿门口,他又走了几步路,这才猛然得想起刚才进门时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回到门口,一眼便看到李福安在那里跪着。
“谁让你在这儿跪的?”皇上道。
“奴才有罪。”李福安战战兢兢地说,“昨日奴才给裴公子送早膳的时候,贪嘴多说了几句话……”
“狗奴才,还真当自己是朕肚里的虫了!”
皇上一脚踹在李福安肩头,将李福安踹了个四脚朝天。
李福安赶紧爬起来,又重新跪好。
他不停给自己扇着巴掌,嘴里还不断念叨:“奴才有罪,皇上息怒,奴才有罪,皇上息怒……”
“呵,你既然这么爱跪,就给朕跪上一整日。”皇上看向左右侍卫,“他若是动一下,就加一个时辰。”
说罢,皇上便拂袖而去,李福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日,李福安冒着雪跪了一 日,心里也越发怨恨起裴闵怀。
这之后的日子,皇上总会去裴闵怀那里。
而每每与皇上做起那事时,裴闵怀都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万丈高的火绳上,让他的身心痛苦不堪。
他记得父亲曾告诉过他,在宫中伴君如伴虎的话。
皇上的厌恶不全是坏的,皇上的喜爱也不全是好的。
如果让裴闵怀从中选择,他宁愿皇上厌恶他让他离他越远越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喜爱到寸步不离。
原本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做出的选择,却又让李福安受了罚。
为什么他每做出一个选择,都会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为什么不只惩罚他一人?
他到底要让他变成什么,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他赤着身体在床上,像一只成茧的虫,在无尽的幽暗中等待天明。
也许天明后,太阳出来,雪会融化,春天也会跟着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