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花颜,出生在南柯的一个贫民窟里。
自己父母是谁?是否尚在人世?全都一无所知。
只知道旧城里像我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
大概是在八岁时,我被爷爷接走,带去了秦府,“以后你就叫秦花颜。”他牵着我的手,声音如初春暖阳般,明亮且柔和。
花颜,应该是指像花一般的美好容颜。但细想也是觉得讽刺,毕竟这名字只能说跟我毫无关系。
自认打小就是个很普通的人,毕竟出生在旧城的贫民窟里,爬山摘果,下水摸鱼,皮肤被晒得黝黑就算了,并且为了活动方便,还剪了头短发。
即便如此,身处优渥的贵族小姐们之间,我从来也没觉得比别人少了点什么。
“颜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了。”看着陌生且富丽堂皇的房子,宛如来到另一个世界。
身边的人都说我走了狗屎运,但当时年幼的我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秦家除了爷爷之外,没有一个人喜欢我。即使再怎么不懂事的孩子,也看得出来大人眼神里的厌恶。
可爷爷总说没关系,颜儿不需要所有人的喜欢。
是啊,那时候便明白了,我需要的只有那些重要的人就足够了。
而后的一年,我开始在月盏念小学,爷爷希望我能结交一些新朋友,但在这里念书的基本都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彼此都是认识的,于是开学两个月,我连班上的人都还没认全。
唯有一人,薛承亦的“名声赫赫”,无人不晓。不光是因为他横霸一方、耀武扬威的个性,更是源于他母亲是秦府的二小姐。
我向来独来独往,与世无争,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我深知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很小就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从来也没怕过谁。
一日,我照例带着小柠来上学,却被薛承亦和他的小跟班在巷子里围了起来。
“秦花颜,你不知道学校不让带宠物吗?”他抱着手,一副欠扁的样子。
“知道,可小柠不是宠物。”我呛声道,只想穿过他们的围堵。
他不依不饶,还使眼色让跟班拦住了去路,
“它不是宠物?那是啥?让我看看。”
“不行!”
“不行?还没人敢跟我说不行。”
薛承亦嘴角上扬,眼神里透露着狡黠的光芒,
“抓住她!”于是这群小跟班们便紧紧摁住我的手,我动弹不得,唯有眼睁睁地看着。
只见薛承亦忙不迭地去抓小柠,小柠被吓的蜷缩在地,让他简单就得了手,却在挣扎中被白狼挥舞的爪子挠破了小臂。
仅仅一个小口子,可他的尖叫声宛如杀猪一般,围观众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是真没想到这帮人就搁那站着看戏,什么脆弱又虚伪的友谊啊?
薛承亦恼羞成怒,干脆直接松手,狠狠将小柠摔在了地上!见小柠躺在地上痛苦哀嚎,我顿时急了眼,趁不备挣脱束缚,冲上去便和他厮打在一起。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薛承亦的小跟班们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全部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毕竟都是些小孩子,平常光吓唬人,从来没真动过手,一到紧要关头,就都傻眼了。
当初在旧城,我可是跟贫民窟里的孩子打架,就薛承亦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我还没放在眼里。
我挥舞着拳头朝他脸抡去,他躲不过只好紧拽着我的头发,结结实实挨了两拳。与此同时我也觉察到头皮火烧般的痛,为了让他松手,我铆足了力气朝他下三路踹去,他松手了,疼的满地上打滚。
趁其无暇顾及,我赶忙爬了起来,抱着小柠撒腿就跑。
其实按照薛承亦的个性,非得告诉他母亲,然后狠狠教训我一顿。可我万没想到,最后事情却不了了之。毕竟欺负不成,反被女孩子揍了,传出去属实丢脸。
但回到家,被爷爷看到身上的伤,庆幸之余还是免不了被一顿数落。
自此我跟薛承亦便结下了梁子。
“一个从贫民窟来的贱种丫头!敢对本少爷动手!你给我等着!”
“你以为我怕你啊?告诉你要是再敢来欺负秦佩儿,就让你见识下我的厉害!”
就在刚才,一进教室便看到薛承亦那帮人围成一团,吵吵闹闹不知作甚。
走近一瞧,居然又在欺负秦佩儿,对其的羞辱,真是不忍耳闻,我捏紧拳头,冲上去再次出手。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欺负她了,也不是我第一次为她解围,虽然经常落得个浑身是伤,但是我并不在乎。同薛承亦打架是家常便饭的事,倘若有一日完好无损的回家,估计爷爷反而会不习惯了。
待乌合之众散去,我愤愤转身,破天荒地对着秦佩儿吼道:“他们羞辱你你不知道还手吗?别说还手了,骂回去你总会吧?”
但这是我首次主动跟她搭话,对于我的质问她没作回答,只是蹲在地上哭,眼泪鼻涕抹了一脸。
见她如此难过,我满腔的愤怒,顿时也烟消云散了,只是默默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递上纸巾给予安慰。
而后的日子,我和秦佩儿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跟老师申请做了我的同桌,两人便一同上学,也一起下课。
秦佩儿告诉我说她是荣王的小女儿——秦府外戚分支血脉,加上她还小我一岁,算来我应该叫她声表妹。
明明是富家小姐,却没有一点架子。性格亲和温柔,做饭也很好吃,时常给我带来她做的点心,都是些我从没见过的东西。
记得有一年,秦佩儿跟母亲学了针织。同岁冬天,白雪初晴,她送了条围巾给我,针脚仍旧歪七扭八,却是我最喜欢的紫色,她还给自己织了一条蓝色的同款。
“颜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看着她笑容明媚,眼波潋滟,情之切切,让我心轻颤。
可时光荏苒,岁月流转。
望着今时今日的她,站在当年羞辱她为猪猡的男人身旁。
天差地别,再无寻得半分从前。
究竟,发生了什么?
树影婆娑,夏日灼灼。虽然不及八月里热,可正午的暑气却愈发使人焦躁。
最终还是忍不住望了过去,
如今他长高好多,身姿挺拔,举止优雅。头发也蓄长束起,如皎月轻曳。只那双深邃的眼睛,不改分毫,还是曾经那个白净得似美玉般的少年。
一种莫名的情绪快要抑制不住,心脏仿佛要跃出胸膛。
“承亦你没事吧?”秦佩儿颤抖着不知所措。
转身看到薛承亦半跪在地上,痛苦哀嚎,他的右臂血流不止,鲜红刺目,而秦佩儿也哭的梨花带雨。
眼瞅着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哎呀~这是在干什么呢?”
秦夜迟的声音打破了这混乱的局面,只见他从教务处悠悠走来,
“宵閣,谁惹你了?今天脾气这么差?下手也忒狠了。”接着蹲下查看了薛承亦的手伤,施了点简单的治疗法术。
“秦夜迟,我倒想问问你在做什么?谁让你去接她回来的?”
小哥冰冷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可现在却不比当下这番言语,胜暑之日也使我如坠冰窟。
秦夜迟缓缓起身,使眼色让秦佩儿扶薛承亦离开,然后一脸无奈的开口,
“这不是老太太的吩咐嘛?难不成也赖我?”
接着垂眉轻笑,“况且再不接她回来,你是真不打算让老爷子瞑目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件事先前已经明了,何故无常反复?这般言而无信,那我对你们的承诺,也皆在我许与不许之间!”
小哥强压着怒气,“还有,你最好给我管住你的人,没有下次。”说罢便欲离开。
我愣在原地,心中阵阵酸涩。
小哥他,是不愿意我回来吗?
肩上一沉,不由地抬头看,来人竟是,
“幕风哥!”
“小丫头发什么呆呢?”他笑容灿烂。
“你怎么会在这?”
“我们是来接你的啊。”
闻言心情随之和缓不少,喜笑难掩,能再见到他真是太好了!
如今他个子高我半截,却还似小时候般搂住我,并催促着往前,
“颜儿走啊~我们回家!”
转头还没好气地朝看戏的人群补了句,“看什么看?散了吧!”
时过境迁,万物更迭,惟愿故人始终,未曾改变。
在拜托幕风哥给下午的报道请假后,宵閣就带我先回了老宅。坐在马车上,看着独自望向车窗外的少年,阳光轻柔,他的眼神却晦暗不明。
该如何开口,时间太长了,久到不知该如何跟他相处,没有料想到居然是这般的重逢。
又是一路无话。
“公子,到秦府了。”车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马车停在老宅门口良久,见宵閣不为所动,皱眉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我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
“小哥?”
“……嗯?”
“我们到家了。”
“哦……不好意思方才出神了……”语气毫无波澜,也未显喜怒之色。
在他准备下车时,我不禁拉住了他的衣摆,但是紧张的不敢看向他,只是结巴着开口,
“小哥……你没啥要对我说的吗?”
“嗯……”他思考片刻,“我应该说些什么?怎……”他还未说完,可我自知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倒不如先开口,便急不可耐地打断了,
“可是我有!”掩饰不住失落的表情,强忍眼眶中的泪,幽幽开口,
“对不起……小哥,当初不告而别……”
“爷爷通知的急,我自己也是临时才知道……不是故意要食言的!”
“……”宵閣脸上似乎划过一刹那的错愕,但转瞬即逝,甚至我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没关系的,我都知道,不用跟我道歉。”他笑着抚摸了我的头发。
是否只要见面,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我低下头,想隐藏悄然滑落的泪水,却还是被他敏锐察觉。
“都长大了还这么爱哭啊~”
“才不是!只是……”我话音渐弱,思念如潮水浸覆吞噬,忍不住向他拥来,雪松香萦绕的怀抱,是小时候的味道,我贪婪的嗅着,
“小哥我很想你……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