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气还没有那么热。
陆东骑着自行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跋涉，身上竟然出汗了，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出了桥东街这段土路，就好走了，他安慰自己。
只是相对好走罢了。
如今的城市建设，还处在很落后的时期。
经过五龙口附近的铁路桥洞时，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惊起几只正在啄食的麻雀。
自由市场的大铁门刚开，陆东就第一个冲了进来。
他骑着自行车，自如的穿梭在几十辆装满货物的三轮车之间，不用等候。
“小陆，一个破车子都带不下那么多货了，你啥时候换一辆三轮车？”一个认识他的摊主喊道。
“快了。”陆东回头笑道。
换车是肯定要换的，不过，陆东不想要三轮车，那是当今摊主们的标配。他想要一辆摩托车，骑起来省力不说，将来还能带着小姑娘在街头兜风。
这个愿望，肯定会实现的，他坚信不疑。
……
阳光落在李拐子摊位前塑料模特的肩膀上，看上去，这个廉价的模特有点儿吓人。
而且，在昨天陆东离开后，李拐子别有用心的挪动模特，侵占了陆东摊位前的一尺地。
“真是可笑。”
陆东嘲笑一声，搬起模特，移动回到李拐子的地盘上。
诺大的国家都讲究一个原则，寸土不让，更何况不到两米宽的小摊子呢。
陆东开始布置自己的摊位。
他把牛仔裤和健美裤一件件的取出来，套上晾衣架，挂在摊位上方的铁丝上。
密密麻麻的，终于像那么回事了。
他又把20条皮带摆在摊位边沿，黑色的皮条垂下来像道流苏帘幕，金属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还没完，他把昨晚让广告店赶制的一条两米长的红条幅挂了起来，有点费劲。好在他个子高，站在水泥台面的一角，伸手就能够到顶棚。
他认得广告店老板，所以也没给钱，随后再给。
条幅上写着一行大字。
“牛仔裤健美裤买一赠一。”
……
等陆东挂好条幅，天已大亮，摊主们都来了。
王大姐惊讶的走过来，满脸笑容道：“小陆，我还以为你撂挑子不干了，没想到，你要大干一场啊！”
“干，谁说我不干。”陆东微笑道。
周围几个摊主投来赞许的目光，卖菜刀剪子的张大叔甚至伸出大拇指，给陆东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所有人都以为，陆东在李拐子的压迫下，会选择放弃，一个没有本钱的年轻人，怎么能和颇有实力的前辈抗衡？
万万没想到，陆东回来了，精神饱满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还摆出那么多的货！
“好啊……”
王大姐开口要说什么，眼角却瞥见李拐子的身影，忙把话咽了回去，抬头带着鼓励的神色看陆东一眼，转身离开。
李拐子来了。
破旧生锈的三轮车，发出刺耳的轴承摩擦声。
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摇头晃脑的哼唱着山西梆子，似乎他是舞台上最耀眼的那个名角。
当他的三轮车“吱呀”一声刹住，停下来时，他睁大了眼，露出无比愕然的表情。
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来到一个陌生的摊位前。李拐子吃惊的仰头看着条幅，眼睛滴溜溜转着，又落在挂起来的牛仔裤和健美裤上，随之目光掠过皮带，转到陆东的身上。
陆东坦然自若的站在那里，点燃一支红梅烟。
进完货，他身上只剩下5元9角6分钱，但他还是花4元买了一包红梅烟。
男人嘛，有时候手里夹根烟，会显得更潇洒一些。
……
“你，你搞啥幺蛾子？”
李拐子反应过来，瞪着陆东，结结巴巴问。
“咋了，有啥问题？”
陆东抬手弹一下烟灰，从容笑道。
李拐子怒气冲冲的跳下三轮车，在地上蹦跶一下，让陆东想起薛老板筷子上夹起的那一只大虾。
“你这是想唱哪出戏？”
“这话问得出奇，我卖我的，你卖你的，不行？”
“你，你小子，你成心跟我对着干！”
“老李，你脑袋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你咋说话了！”
……
看到两人争吵，摊主们又围了上来。
“都少说两句吧，和气生财嘛！”张大叔劝说道。
“老李，人家小陆本来就是卖牛仔裤和健美裤的，是你来凑热闹，你咋还气粗了？”王大姐愤愤不平道。
“各卖各的，有啥好吵的，让人家看咱们五龙口摊主的笑话。”卖早点儿的老板也跑过来，咬了一口手里的茶叶蛋，喊道。
陆东经常吃他家的老豆腐油条，混得很熟。
看到众人都向着陆东说话，李拐子不得不收起自己嚣张的气焰，他似乎忘了自己挨过陆东一记狠拳的事。
“都别说了，我让他卖，好好卖，看谁能卖过谁。”
李拐子咬牙切齿道，好像受到很大的刺激。
众人嗤之以鼻，散开了，真看不惯李拐子这种人。
……
“老美原装进口牛仔裤，一条只要四十九！”
李拐子摆好货，扯开嗓子使劲吆喝起来。
他就不信，陆东能竞争过他，大不了使劲压价，他李拐子有的是本钱。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李拐子下定了决心。
一反常态，陆东没有吆喝。
他在小马扎上坐了下来，继续吸他的烟，悠然的看着李拐子的表演。想买牛仔裤的人，都会被吆喝声吸引过来的。
今天的第一位潜在顾客，走了过来。
“四十九一条？质量行不行？”
年轻人来到李拐子的摊位前，伸手摸了摸牛仔裤，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落在陆东的摊位上。
“质量绝对好，老美进口的大牌货，穿几年都不掉色，”李拐子满脸堆笑，口吐莲花道，“不像某些人家的货，洗一水就掉色，专门坑害人……”
“哦，”年轻人随口说一声，来到陆东的摊位前，手指条幅说道，“我没看错吧，买一条牛仔裤送一条牛仔裤，我就奇怪了，你的牛仔裤卖多少钱？”
“55块钱一条，不搞价，”陆东微笑着，掏出一支红梅烟递给年轻人，给他点燃，“谁能送得起牛仔裤啊，我送皮带，价值10块钱呢。搭配起来，绝对港气。”
“我草！”一旁紧紧尾随年轻人的李拐子，发出沙哑的喊声：“破皮带，不值两个钱，小后生，我四十五给你拿一条裤子！”
“不用了，”年轻人吸了一口烟，拿起皮带，摸着陆东摊位上的牛仔裤，“我挺喜欢这一套的，看着就港气。”
这下，李拐子彻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