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帝国最西端的边境小镇石塔镇一级监狱迎来了两位低调的访客。来者自称省府的警督,是个眉目温和的年轻向导,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向导身后站着的是一位面无表情的高个子棕发哨兵,面无表情,看上去不太好惹。门口站岗的哨兵非常警惕,左手按住枪夹,右手接过向导递过来的证件,目光快速地上下扫过这两位不速之客:“领导好,镇警署这边已经结案了,引起哨兵暴动的向导也已经捉拿归案如实交待了,还有什么未办结的吗?”
“带我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哨兵,之后我们会根据哨兵的受伤情况向上级申请经费。”
听到“经费”二字,岗哨立刻笑脸相迎,简单进行了一下登记便为二人打开大门。
石塔镇监狱改造中心是帝国最偏远的一座监狱,关押的是即将执行死行的重刑犯和判处无期徒刑的军事罪犯,因为在押犯人几乎不会再有出来的机会,所以不存在“改造”犯人的安排,分到的拨款因此少得可怜,连狱警都得紧巴巴地过日子。
年轻人走进最里面的一间监室,黑暗的监室内,只能通过一个20厘米见方的玻璃口子透过月光作为照明,隐隐能看出一位衣衫褴褛的犯人一动不动蜷缩在角落里。凭借着良好的夜视能力,他看见这位犯人裸露的手臂部分布满狰狞的抓痕,目光呆滞,嘴里神神叨叨,整个人似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左手还在机械地挠着自己颈后的腺体,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一样。枯竭的腺体没有了皮肤的保护,血淋淋地缓慢跳动。向导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一只蝙蝠扇动着翅膀出现,倒吊在屋顶上,随后,一只奄奄一息的鹰慢慢浮现匍匐在向导脚边,和它的主人一样毫无生机。向导继续释放出精神细线,缓缓探入哨兵的精神图景,入眼所见全是破碎的断壁残垣,精神丝线轻轻触碰,残存的建筑却随之出现了更大的碎裂。
“确实没有救了。”向导摇摇头。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棕发哨兵终于开口:“连首席也没有办法了吗?”
这位年轻人正是帝国现任的首席向导元华朝,出身于出过多任首席的向导世家,跟着他的是高家的哨兵独子高续,因为出色的天赋和过人的成绩,如今已是下一任首席哨兵预备役。
元华朝长叹一口气,收回了被月光照的发亮的精神体蝙蝠,“下了死手,精神图景破坏得很彻底,我们来晚了一步,关于这个症状,我需要回去上报研究,这次来迟了没有什么收获,明天我们去看看你的任务吧。”
在这个最偏远的小镇,和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监狱相比,唯一的福利院显得更为富丽堂皇。高续此次应了他父亲的要求,来这里看看高家一直花了大力气资助的福利院如今怎么样,毕竟每年高家都要分出巨额的利润来投入这个偏远边境小镇的福利院。
二人随便找了个旅馆落脚,估摸着福利院的孩子们也起床了,才不紧不慢地出发前往福利院。
“高总,这是我们近5年来的账目,您放心,高家捐赠的钱我们都花在了刀刃上,绝对是清清白白的。”福利院周院长将一大叠资料放在高续和元华朝面前,还贴心地为二人端上热茶。
随手翻阅了几页,高续就兴致缺缺地放下了手里的账簿,随口问了几句,周院长又趁热打铁递上了一叠名册,“这是目前福利院的孩子名单,有几个今年就要毕业了,就是在学习上没有什么天赋……我也想麻烦您看看首都有没有什么好工作能介绍给孩子们。”
高续接过名单,翻开第一面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清秀的面孔,照片上的人微笑地注视着镜头,或许是有几分羞涩,笑容有点僵硬,头顶有一小撮碎发叛逆地翘了起来展现了强烈的存在感。院长看他注视了照片很久,默默说道:“他叫贺许思,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孩子了,也是我最担心的孩子,他既没有哨兵天赋,也没有向导天赋,这在如今哨向占人口比重98%的社会上没有什么优势,我也带他去专门医院看过,医生说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希望这孩子能过的好些。”
“他人在这里吗,”一旁翻阅着福利院活动相册的元华朝倒是对院长描述的这个孩子产生了兴趣,“没有天赋的孩子很少见,我也想见见他呢。”
贺许思觉得今天的自己特别倒霉,临近毕业的他好不容易在小镇找到一个档案馆的实习,结果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精神体把刚分好类的资料搞得一沓糊涂,幸好隔壁办公室值班的向导及时赶到制服了那只顽皮的精神体,冒冒失失的哨兵也前来道歉没有管好自己今天异常兴奋的精神体,结果被开除的人却是自己。
“不是哨兵和向导果然还是很麻烦啊,看不到精神体。”档案馆的管理员摇了摇头,无情地宣布这首份实习的失败,但还是好心地以小时计费为贺许思结了工资。
的确,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的贺许思只能看见一团空气卷起各种书页在档案室里洒下一场“漫天飞雪”,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管理员对他说的话,是之前他找实习时每次都能听到的拒绝理由。
除了工作,也不是没有想过学业上更进一步,可是目前帝国实行全民皆兵的政策,所有高等教育都需要进行哨向相关的军事训练,并没有人考虑这些不是哨向的孩子未来如何发展,这些极少数的非哨向人类被称为“自然人”,一般多从事体力工作和领取政府救济以维持生活,还要防止自己工作途中被“看不见的空气”莫名捣乱。
贺许思拿着手里薄薄的3张纸币,长叹了口气走出了档案馆的大门,虽然没能顺利完成工作,但好歹还是做了几个小时,有了点收入,但他不免得还是有些在意。
——如果我也是向导就好了,那今天就可以抢先一步制服那个哨兵。
——如果我是向导,我的精神体会是什么呢,听说档案馆前辈的精神体是一只很可爱的波斯猫呢……我也想摸一摸呀。
——说到底为什么会有精神体到处乱窜啊,明明被赶出去的应该是他。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逐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快又给自己打气:“没关系,干了半天已经很厉害了,下一次就能干一天,再下一次说不定就能长期工作了,这些钱正好还能给院长买杯奶茶呢。”
中午,小镇唯一的奶茶店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石塔镇有种当地特色植物叫石紫草,长在石头缝里,紫色的叶子,榨成汁清凉酸甜,是小镇居民最喜欢的饮品,贺许思擦了擦汗,默默排在队伍的最后。
在走出福利院的大门时,高续和元华朝还是没有见到照片上的人,高续给院长留下了自己的私人终端号,让院长把名单发过来,准备让几个毕业生进入高家的产业工作。临走前,元华朝还向院长要了一张照片,是福利院孩子的合照,背后的墙面上挂着许多孩子们自己画的简笔画,看起来温暖而有生命力。
“听说这里的奶茶很有特色呢,华暮很喜欢尝试不同的饮料呢。”元华朝拐了个弯,准备给自己亲爱的弟弟捎个纪念品。高续捂了一下额头,无奈道:“元华暮要是知道你休假没有第一时间回家,出来还没有告诉他,他才是要开始闹了呢。”
两人快走到奶茶店门口,突然从阴影处窜出一道白影,元华朝敏锐地察觉到了富有攻击型的气息,高续抢先一步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一只硕大的冥河水母紧紧绞住这个突如其来的歹徒。
刚取到奶茶正在脑海里思考下一份工作应该怎么找的贺许思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小镇生活的大多数居民都是低等级的哨兵和向导,大家互相熟识,平日里最多有点小打小闹,还从来没有见过大街上行刺这样惊险刺激的场面。他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沉甸甸得喘不过气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搏动都要耗尽所有力气,两腿也不由自主地发颤,额头上迅速冒出了冷汗。
贺许思一个腿软差点跪下,却似感受到冥冥之中某种召唤一般,不由自主地抬头,正好迎上对面棕发男人的目光,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天旋地转,后颈发烫产生剧烈的灼烧感,耳鸣声尖锐响起,好像有一只鸟在耳边挣扎啸叫,刺得贺许思直接晕厥过去,在场的其他人也被这尖锐的声音一瞬间刺穿大脑,纷纷捂住耳朵筑起精神屏障。
这是梦里吗?贺许思心想。
视野里白茫茫的一片,一大朵一大朵的红色山茶散落在地上,贺许思只在植物图鉴里见过这种本地并没有种植的花。他朝着花瓣最密集的地方走去,一往前迈步,山茶花就在他的脚边消失,又出现在更远的前方,好像没有尽头。
果然还是在做梦吧。
“梦”里有一只小鸟,没有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而是轻轻唱起婉转动听的歌声。一只小夜莺蹦蹦哒哒地落在他的掌心,一边歌唱一边为自己梳理羽毛,但是贺许思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没有方向,没有参照物,只有自己孤身一人迷失在望无边际的雪地里。然后有一阵风吹进了他的“梦”里,半透明的丝线落在他的头顶轻轻安抚,一只蝙蝠从他的头顶掠过,夜莺很快被吸引,跟在蝙蝠后面往远方飞行。
“贺许思,醒醒。”
耳边听到陌生的呼唤,贺许思的后脑还在一抽一抽地跳动,他艰难地和眼皮搏斗了一会儿后缓缓睁开,额头上一阵凉意,视线慢慢聚焦,之前在街上遇到的两个人就坐在他的床边,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向导的人正将食指放在自己的额头。
“这就是精神疏导吗?”贺许思发出沙哑的声音,看向面前的向导。
面前的人收回自己的手指,微笑地看着他:“是的呀,恭喜你,从今天起就成为一名向导了。”
贺许思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愿望这么快就能实现,整个人还是懵懵的,刚想开口,这位向导好像看穿了他所思所想,立刻回应道:“奶茶洒了,对方已经被警署带走了,我们都没事,你也没有什么大碍了,你睡了半天,院长正在陪其他孩子们吃晚饭,我们和院长商量了一下,你愿不愿意来首都呢?”
院长站在门后,看着屋内贺许思已无大碍,打开了自己的终端,向灰暗了许久的头像,久违地发出了一条信息。
贺许思:我是不是吃菌子出现幻听了……不对,我今天没有吃菌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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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陌生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