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潮湿得能滴水,一团黑漆漆的虫蚊正围绕着那视作唯一光源的孔洞上下飞旋。
蝎虫遍地,湿青苔上泛着水光。石壁上的起伏宛若地上蜿蜒突出的树根脉络,纵横深浅层叠成翠薄眉峰。
这里看不见淡云远岫,像一口丢进石块也会被安静地吞下去的无声潭。
角落里汇了圈污水,摇摇晃晃倒映着头顶下垂欲滴落的钟乳石。
洞窟里传来几道少女细若蚊呐的娇哼,沉重的锁链如蛇游移盘旋在地,一边牢牢扣在石壁上,另一边则是攀上一截细瘦白皙,遍布青紫的脚踝,紧紧锁住。
少女侧着脖颈,身上的粗布衣衫显然过于宽大了。因着她略微疲乏的姿态而坦露出肩颈和突出的胸骨。
“娘子,还好吧?”
紧挨着她的是个差不多年岁的姑娘,同样被铁链锁着,正艰难地挪过来。
少女名唤秦解佩,原是礼部侍郎平章事的独女,因为父亲贪赃之罪被御史台弹劾下狱而遭受连坐充为官奴。一家人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只剩她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还被关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受了几日的磋磨,就如同晒不着太阳的鲜花,很快萎靡凋谢。
听着小婢女在耳畔的关心,秦解佩摇了摇头。她一双手早就瘦得只剩薄薄一层皮包着骨头,此刻毫无生意地耷拉在膝间。
婢女愤恨地用手心擦着秦娘子麻衣上的黦色,叱道:“凭何娘子要受这样的苦?”
她天生就是婢女不要紧,可是她的娘子自小娇养长大,珍珠宝石堆里供奉的神妃仙子,岂能跟她一样在这污泥里扑腾。
秦娘子杏眸暗淡,“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因一只白瓷古瓶......罢了,自父亲被带走,我已经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青天白云司。”
父亲若真贪赃枉法,那她由这赃物浇灌的人生合该随他的落马而崩塌。可,倘若父亲没有呢......
婢女愔愔伤神,手背上传来一阵痒意,垂眸一看竟是只及手指长暗紫壳的蝎子。她当即惊叫出声:“啊!”
此处约莫八九个年岁相近的女孩,闻声目光皆投了过去。
婢女慌乱将手一甩,那只蝎子便从半空中掠过,落到了另一人苍白的掌心。
那人正靠在石壁上阖眼睡着,手摊开置在折起的腿弯处。那只小蝎子顺着掌心的纹路爬上去,停在手腕一股一股的脉搏处。
少女微微眯开一只眼睛,默不作声将手一合,径直怼向指缝。
她咧开嘴,露出个狡黠的微笑。若是离得近的人,能看见少女唇间一排微露的尖牙,莹莹发光。
片刻后,蝎子无声无息从手间飘落。
秦娘子看见这一幕有些怔愣,眼前的少女稚气未脱,顶着一张偏圆小脸,双颊浮起两团菡萏粉似的色泽。樱粉圆唇,琥珀杏目,叠起的衣袖下的手臂白皙胜藕。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瓷娃娃似的娘子,方才徒手捏死了一只蝎虫?
想到这里她几乎要吐出来。
捏虫少女转过眼睛,空洞洞的瞳孔一瞬间闪出亮光,舌尖舔了舔尖牙,复靠了回去。
铁链有些长度,所以这些女孩还是可以自由移动。她们自发地朝那位捏死蝎子的少女靠近,唯一一个稍微让他们燃起安全感的人。
“这位娘子,方才真是对不住。”秦娘子小声道,她定着眼神,努力不去注意地上蝎虫破碎的残躯。
圆脸娘子似乎听不懂,缓了好一阵才掏掏耳朵说道:“一只蝎子罢了,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秦娘子大骇,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巴道:“你,你准备吃这只蝎虫?”
圆脸娘子睁着眼睛迟愣愣地转过脸,像是在说怎么了。
人各有志,她曾听父亲说过南边还有人生吃鼠类的,也许只是爱好和口味而已,秦娘子转变了口吻,轻声问道:“我是说,你还爱吃什么?”
说到吃圆脸娘子眼睛一亮,登时褪了方才那层懒怠的壳子,屈膝蹲坐道:“小鱼干,我爱吃小鱼干,新鲜鱼也行!”
她用手抠着草鞋上短出一截的草绳,眼睛滴溜溜的转。
不远处又靠过来一个瘦弱的娘子,她露出双颊浅淡的笑涡:“那你喜不喜欢吃鱼脍和鱼糜粥?”
她说的圆脸娘子都要流出了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想显得自己没那么贪婪,于是连声道:“没那么贪心,鱼香的也行。”
那瘦娘子瞧着她笑,倏地面露苦涩,低声道:“真像我自小养到大的那只狸奴,它可爱吃鱼干了,走之前我还晾了一院子的......”
她一言出,周围的人都陷入悲伤的情绪中。
狸奴?鲤织坐在人群间眨了眨眼,方才被那群无聊的娘子一逗弄,差点没忍住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都给露了出来。
她在心底感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只馋嘴贪吃的猫就算成了人形还是说不了几句话就原形毕露。
鲤织原本是只游历人间的小猫妖,在道上不慎被官兵手中一颗宝珠迷了眼,那样圆润璀璨,想着把玩在手中必得生趣儿,就混进了这些没为贱籍的少女中。哪想到,不过是一夜,就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暗窟中。
她伸手触摸着石壁上如冰裂的纹路,叹了口气。
根本就没有什么命运的馈赠。
秦娘子拉着小婢女的手,哀声道:“方才说那些我都饿了,这是什么地方?如何才能出去?”
原先靠过来的瘦削娘子姓于,裹着手低声叹:“我本是无福的,入了贱籍作旁人的奴婢也便罢了,如今还要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
“也好,”她抬起通红的双眸,如今已经落不下半滴泪来,“免了一通折辱。”
听于娘子的话,秦解佩浑身一寒,心里蓦然有了些慰藉。
若是此去便落得为人折辱的结局,还不如葬身此处,供漫天鹰隼果腹。
“你以为死在这儿就是好的了?”鲤织摆弄着一根从草鞋里拽出来的枯草,晃在眼前,“现如今妖邪横行,最好的不过是尸身被妖物瓜分,痛苦一些罢了。若是没死透便会被窃魂夺身,去做一些伤天害理,有悖人伦的事!”
“啊——”
众人慌作一团,她们大多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娇小姐,读过几本书,看过几本话本,会因为画本上的鬼怪故事而整夜难眠,如今更因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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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细思极恐,惊出了一身冷汗。
鲤织无意恐吓她们,只是不想她们无法忍受而自戕,尸身在自己身边她说不清而已。
该如何朝那些冷面无私的青天说自己是妖没错,但是是只只吃馒头和鱼干的猫妖,不吃人的那种。
大人啊,不可一棍子打死,要相信天底下还是有好妖的啊!
一想到要如此奴颜婢膝,舍面取命,她就恶心!
“妖?”,秦解佩幼时曾经见过邻居请来那些身配葫芦和铜钱的捉妖师,去捉一只蛇妖。她还记得那只蛇妖近乎鬼魅的面容,蛇身百目,张口露出的尖牙上滴落着粘稠腥臭的垂涎,硕长的尾巴圈起院落中的危石假山,狠狠砸碎了正对着她的那扇朱红大门。
她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小声道:“妖都长相丑陋,形态可怖。”
“你见过妖?”于娘子好奇。
秦解佩点点头,道:“我幼时见过的那只妖,遍体都是瞳目,口中满是腥臭之气......”
听她的介绍,众人皆是小脸一皱,十分难看。
“其实,妖也不是都那么丑——”鲤织伸手捋了捋肩头一缕发丝,竟然有几分羞涩,“也有些憨态可掬,清秀可爱的小妖。”
于娘子皱了皱鼻子,道:“哪里会有好看的妖?都是些不知道什么物什化作的怪物,四个眼睛三张嘴,想想就渗人。”
鲤织闻言一惊,正欲解释却听得耳畔轰隆一声炸响。
其余几人皆是吓得挤作一团,如受惊的兔子般紧闭着双眼。
怎么回事,这个地方不会是要塌了吧?鲤织抬起双眼,用手挠着发顶中央那两根翘起来的须发。这个地下暗窟很黑很狭窄,只有一个微弱光点供她们视物。可是能看见的也不过是那满地的青苔和蝎虫,还有一大片从头顶坠落与地上石笋相连接的乳石。
猫的鼻子虽然不如狗的灵敏,但好歹比人的好些。鲤织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几下,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臭气,像埋在地上许久的死鱼。她循着那味道而去,穿过重重竖石终于在石壁上看见几注流淌下来的水痕。
覆盖其下,石壁上的裂纹似乎多了几道。
萤火光点聚成一颗夜明珠在眼前裂开,挥动着双翅扑向面门,每一只都携带者难以忍受的恶臭。
鲤织捏着鼻子躲开,目光下倾,原本萤火虫覆盖的地方俨然是几根血肉被吞吃殆尽的森森白骨,底下的泥土被尸水浸透,塌陷暴露出泥土树根的脉络。
她“呵”得一声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原本自己心仪的那颗宝珠骨碌碌从白骨间滚出来。
是哪些押送的官兵的尸体。
秦解佩注意到鲤织的异样,拖着沉重的铁链屈身走了过来,却被那浓烈的腥臭气息止在了半路。
这样的气息她并不陌生,当日父亲被斩,搁了数日她才敢去收起父亲的尸身,那时候的父亲已经形容难辨,腐烂不堪。她便是忍着这样的恶臭将父亲零碎的尸身用一卷草席裹了起来。
翌日的雨下得再大,那道属于父亲的气息也洗不干净。
“别过来。”
鲤织咽了口唾沫,
“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