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倚在朱漆廊柱上,指尖转着方才从祖师雕像上抠下来的夜明珠。三清寺的晨钟穿透云层,惊起檐角铜铃乱响。她望着隔壁院落升起的金色结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碧水天竟将紫霄宗与佛修安置得这般近,怕是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
"燕儿,你且看这个。"心儿从月洞门疾步而来,素白绢帕裹着半截断裂的降魔杵。那暗金法器上盘踞着血色纹路,分明是魔气侵蚀的痕迹。
陈燕拈起降魔杵的刹那,袖中本命剑突然嗡鸣示警。她瞳孔微缩,这分明是三清寺戒字辈高僧的随身法器,怎会出现在碧水天禁地?
"昨夜三师兄在藏经阁顶布桃花阵时,在房梁夹层发现的。"心儿压低声音,"更蹊跷的是,隐月师叔传讯说..."她并指在青石板上写了个"梵"字,雨水浸染的笔画竟浮起细密梵文。
轰!
隔壁院落突然传来钟鼎相击之声。陈燕旋身跃上飞檐,只见三清寺的佛修们结阵而立,为首的老僧手持九环锡杖,正与执法堂长老对峙。戒尘站在阵眼处,腕间佛珠泛着诡谲青芒。
"诸位大师见谅,实在是紫霄宗欺人太甚!"执法长老指着满地狼藉的经卷,袖中暗扣的追魂钉却对准了佛修们的命门,"昨夜有人擅闯禁地,这降魔杵..."
"阿弥陀佛。"老僧突然睁眼,锡杖重重顿地。地面陡然浮现卍字金纹,执法长老的追魂钉瞬间化为齑粉。"贵派禁地封印着三清寺三百年前遗失的《大悲忏》,老衲倒要请教,碧水天何时改修佛法了?"
陈燕险些笑出声。怪不得隐月师叔说砸场子要挑时辰——昨夜她故意将半卷《合欢秘典》塞进藏经阁,此刻怕已混在满地经卷里,被各家弟子看个正着。
"小施主好算计。"戒尘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陈燕心头剧震,转头见年轻佛修不知何时立在身侧,袈裟下摆沾着未干的血迹。
她挑眉轻笑:"大师说笑呢?我们紫霄宗最是光明磊落。"说着晃了晃手中降魔杵,暗红魔气顺着指尖攀上佛珠,"倒是贵寺法器,似乎对碧水天的魔息格外亲切?"
戒尘眸中金芒暴涨,佛珠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结成锁链缠向降魔杵。陈燕顺势松手,看着两件法器在半空纠缠出漫天金红火星,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桃花香——是三师兄的传讯符!
"未时三刻,禁地西南。"符纸在她掌心燃成灰烬。陈燕望向远处翻涌的雷云,那里正是佛修们提及的《大悲忏》封印处。隐月师叔说过,群青大会前要逼碧水天自乱阵脚,却没说...三清寺的镇寺经卷为何会在仇家门派?
"施主可知,昨夜共有十七人擅闯禁地?"戒尘收回佛珠,那降魔杵竟已褪尽魔气,化作寻常木棍。"除去紫霄宗十二人、三清寺三人,还有两位...使的却是碧水天秘传身法。"
陈燕抚掌而笑,袖中悄悄捏碎留影石:"大师这话有趣,难不成贵寺与碧水天..."她故意拖长尾音,看着执法长老脸色由青转白。方才的对话,此刻怕是已传遍七十二洞天的水镜了。
暮色四合时,陈燕蹲在禁地外围的银杏树上。三师兄在树杈间布下三重幻阵,掌心托着个琉璃瓶,里面浮动着点点金芒——正是从祖师雕像眼中取出的佛门愿力。
"小师妹可算来了。"他弹指击碎琉璃瓶,愿力如萤火四散,"你猜怎么着?碧水天这些年在禁地..."话音未落,西南方突然升起冲天佛光,梵唱声中夹杂着凄厉魔啸。
陈燕御剑而起时,听见戒尘的怒吼响彻云霄:"尔等竟将魔尊残魂封入佛骨!"她心头一跳,终于明白隐月师叔说的"清算"是何意——三百年前陨落的碧水天掌门,原是用三清寺高僧的金身镇压了魔物!
陈燕捏着银箸拨弄琉璃盏中的莲子羹,青瓷碗底突然浮现出细密梵文。她指尖微顿,抬头看向正在滔滔不绝的徐可——这位阵修师姐的袖口沾着金粉,正是三清寺护山大阵的破阵材料。
"...所以三清寺那位佛子,当年收服上古大魔时用的可是八部天龙印。"徐可说着在桌面画了个卍字符,茶水突然沸腾起来,"你们猜怎么着?那魔物被佛光炼化时..."
"徐师姐又在唬人。"宋敏敏忽然将箜篌往地上一杵,七根琴弦无风自动,"要我说,咱们音修的''九霄惊雷引''才是..."她话音未落,隔壁院落突然传来钟鸣,震得碗中莲子齐齐跳起。
陈燕抬手接住一颗飞溅的莲子,发现内里竟藏着微型降魔杵。她借着斟茶动作将莲子滑入袖中,状似无意道:"佛修当真这般厉害?我瞧着戒尘大师整日捧着木鱼..."
"小师妹可别被他骗了!"徐可突然压低声音,"昨日我在护山大阵西南角,瞧见那位佛子单手结印就镇住了碧水天暴走的护山兽。"她指尖亮起留影石,画面中金纹袈裟的青年凌空而立,掌心卍字符竟将三头巨蟒额间的魔气生生逼出。
宋敏敏盯着影像中漫天金莲,不服气地哼道:"若是遇上我师尊的''凤鸣岐山曲''..."她忽然噤声,因为画面里的佛子突然转头望来,隔着留影石都能感受到那双金瞳的威压。
"这是三日前的事。"徐可收起留影石,"你们没发现?自佛子入城,碧水天那些躁动的灵兽全都安静了。"
陈燕摩挲着袖中莲子,想起昨夜在禁地看到的景象。当时戒尘的佛珠缠着魔气,与此刻影像中圣洁模样判若两人。她忽然轻笑:"这般人物,怎会放任自家经卷在碧水天蒙尘三百年?"
窗外忽有梵音飘来,三人同时转头。十八名灰衣僧侣抬着莲花宝辇踏空而过,辇中人身披素白袈裟,腕间却缠着玄铁锁链。陈燕瞳孔微缩——那锁链分明是紫霄宗禁地用来捆仙尊的镇魂索!
"那就是佛子梵音。"徐可的声音带着敬畏,"听闻他二十岁便自缚镇魔链,说要与体内佛莲共生共..."她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鲜血。
宋敏敏的箜篌弦齐齐崩断,陈燕袖中本命剑发出龙吟。莲花宝辇经过的瞬间,整座酒楼所有法器尽数共鸣,柜台上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炸成齑粉。
"好强的威压..."心儿突然按住陈燕手腕,在她掌心写道:"锁链有紫霄云纹。"
陈燕心头剧震。再抬头时,正对上佛子垂落的视线。那人眉间朱砂痣红得妖异,分明是魔气侵体的征兆!可环绕周身的却是最精纯的佛光,连飞过的灵雀都被镀上一层金辉。
"诸位道友安好。"梵音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紫霄宗的桃花酿,可否赠贫僧一盏?"
整条街瞬间寂静。陈燕看着飘到眼前的莲台,想起隐月师叔说过的话——三百年前,正是紫霄宗将镇魂索赠予三清寺。她执起青玉壶斟酒,琥珀色的酒液落入莲盏时,突然浮起紫色雷光。
"此酒名唤''惊蛰''。"她笑着递过酒盏,"最克阴邪之物。"
梵音低笑一声,仰头饮尽。酒液滑过喉结的刹那,他腕间镇魂索突然暴起紫电,眉间朱砂痣渗出黑血。满街修士惊慌后退,唯有陈燕看见他眸中闪过的金色莲花。
"好酒。"佛子拭去血迹,将莲盏抛还,"群青大会那日,还请姑娘备足此酒。"说罢驾着莲台远去,空中残留的佛光里竟夹杂着丝丝魔气。
宋敏敏呆立半晌,忽然扯住徐可衣袖:"他现在多少岁?"
"二十又七..."徐可说到一半突然僵住。陈燕捏着尚有余温的莲盏,想起三百年前的人魔大战——那位以身饲魔的佛修,法号似乎也叫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