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历1891年5月4日。
快到时间了。简初华的视线扫过光脑上方的数字。
她要分化了。
这是简初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九个年头。
不算实习那一天，她在夜色已经工作了一个周了，工资已经打到了她的账户上。
在不考虑生活质量的情况下，废土星782的生存成本倒是并不算很高。
不过……
简初华手肘支在桌面上，光脑的屏幕正好投射在她面前，瞳孔反射出绚烂的画面。
并不够清晰的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打斗视频。一台银白色和一台深蓝色的钢铁巨兽极速地靠近彼此又分开，武器交锋间溅出星点的光。
这叫做机甲。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装备。
高速移动间，视频的背景捕捉得并不清晰，两台机甲也并未装配高爆发的热武器，只是纯粹的冷兵器之间的碰撞，富有一种简洁的、极具杀伤力的美感。
几乎是看到视频的一瞬间，简初华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人的本质是慕强，而机甲的存在无疑是智慧和力量的象征。
真是过分漂亮的战争机器啊。
简初华的目光从那锋锐的机甲线条细细扫过。
尽管并不喜欢战争，但如果能有机会拥有一架机甲……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简初华的血液就在微微发烫。
不过很快，这种武器就不必仅存于光脑里面了。
因为简初华快成为军校生了。
抛开与一些不知名的地下组织交易这一充满风险的选项，加入军校单兵系是当前最快速且合法的方式。并且也只有军校生可以参加机甲驾驶资格考试，拿到机甲驾驶许可证。
二十分钟的视频，简初华反复品味了一个小时，想要再次点开观察别的细节时，光脑上已经显示“该视频不存在”的提示了。
她并不意外地关掉网页。
在简初华所能接触到的网络里，关于机甲战斗的视频非常稀少，偶尔有几个从不知名的地方流出，也会很快就被删除或者屏蔽掉。
这是对资源的一种垄断手法。因为观看战斗视频，也是一种学习战斗手法的手段。
简初华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始终非常有限。
这种有限是很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比如废土星782，作为远征时代被战火波及然后恢复重建的星球，它又偏又穷；比如星政府隶属克洛蒂帝国但权利太小；比如网络信息实际由资本集团把控还进行各种角度的收费……
又比如因为是成年人的灵魂，所以简初华在身体里清醒的时间太少，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
半个月前，蒂里安军校的入学邀请书发送到了简初华的光脑上，因为简初华提供的资料，所以蒂里安同意她四年学费、住宿费等全免，并且每个月可以拿到六百星币的补助。
上学倒是不用担心，她要担心的是如何去上学。
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过渡，只是她需要完成的诸多事宜中的一项。
简初华起身，光脑没收起来，她打算留在家里充电。身上还有存储星币的星卡，付款速度比这个光脑快上许多。这款光脑早已过时，也就只有卖废品的时候应该还有些价值，留在家里也不怕被偷。
旁边一米六高的、灰扑扑的人形机器人，看见简初华有离开的意思了，它慢慢伸出机械臂，递出两支营养液。
“小主人，一路平安。”
简初华将营养液揣进兜里，摸了摸小机器人的脑袋，眼神软下来，“嗯，谢谢瑞丽，我走了，再见。”
瑞丽默默缩了缩脑袋，目送简初华出门以后，它自发移动到角落里关机充电。
前往下城站乘车时，简初华发现这个片区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那些人太明显了，尽管穿着下城人惯穿的破旧衣服，但是神态和举止却完全没有穷人常有的灰暗和紧促。他们带有目的性的散漫，在这片只有非常努力的打工人才能住得起的区域里，简直像灰尘中混入了石子一样明显。
简初华下意识分析起来，这些人应该是在找人，或者说蹲守什么人，否则并不需要刻意伪装自己。
其中，一个流浪汉装扮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立刻就抬眼回望过来——
简初华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就撤离了自己视线。
她对这些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并不感兴趣，也并不敢感兴趣。结果，低眼时余光又扫到了前面行人的手腕，上面有一块黑色的菱形图案——这是782星本土势力“狂暴”的人。
那人没有捕捉到任何视线，只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嘴里嘟囔了几句，头就又垂了下去，心里开始暗骂：
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能有什么可疑对象？这里最可疑的恐怕就是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那群人！
简初华到中城和人群分开后，身上瞬间就多了好几道视线。
明明余光中只能扫见两个人。
她面色如常地继续朝“夜色”的方向走，没过多久，身上的视线消失了。
因为快要进入“夜色”——准确说来“利斯洛卡”的势力范围了。
明面上夜色只是一家运营不错的酒吧，实际上是“利斯洛卡”的据点之一，而“利斯洛卡”据说是边境走私的最大势力。简初华为夜色工作，尽管只是一个服务员，但也算是在利斯洛卡的庇护下了。至少在夜色附近，她会是安全的。
至于为什么是“据说”，因为所有的信息都是她道听途说来的。
像之前几天一样，简初华在更衣室换好衣服之后，来到柜子前准备戴上工作用的光脑。
戴光脑是一步很简单的操作，往手腕上一放就可以了，但这次，简初华足在柜前站了三分钟。她一边磨，一边散漫地想,其实除了一开始的作息有些不习惯之外，这份工作其实还挺好适应的。
比她之前给有一人那么高的变异奶牛挤奶的那份工作，性价比高不知多少倍。
“小花，”站在背后的人终于开口了，“你可以帮我代一下班吗？”
他内心纠结极了，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找人代班，毕竟让一个未分化的人工作十六个小时，还不算通勤，实在是太夸张了。但如果不找人代班直接请假的话，就会算误工！每天都会扣三百星币！
还以为多大事。简初华心里松口气。
简初华：“可以。”
本也就是试探性地问一下，刚说完，小凌就放弃了，却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直到简初华转过身来，确认般问道：“你的日薪和提成是算我头上的吧？”
小凌下意识点点头，这才如梦初醒。
她、她就这么答应了？不再犹豫一下吗？
整整十六个小时呢！
但紧接着，小凌心里感激又庆幸地松了口气。如果可以，谁也不想被扣工资的。
“真的太谢谢你了，小花。”因为情绪起伏，小凌的两颊有些微微泛红。
其实在这位来之前，他也问了其他人，但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原因他也能猜到，那些前辈好多人都有私活，收入恐怕比8小时300星币高得多。
他主动解释起了请假的原因：“我最近要分化了，所以没办法来上班。但这种情况算误工，每天都会扣日薪。这一周只能辛苦你了。”
“如果你之后分化需要请假的话，我也会帮忙的。”小凌很上道，但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还在的话。”
如果我还在？分化结果会影响工作？
简初华看向他，露出一副很疑惑的表情，“分化不算是好事吗？毕竟这就算成年了，身体素质不仅会增强，激素也会变得稳定很多。”
关于基本生理知识，因为蒂里安军校要考一部分，所以简初华通过付费，系统地上过一些课程。虽然都是些比较基础的理论知识，但至少让她不会对这个世界的六种性别两眼一抹黑了。
简初华的记性不错，只可惜有种叫做常识的东西，并不会规矩地被记录在电子书本里。
小凌很现实地解释：“增强也有高低的区别。”
确实，如果分化成Omega，自己只强一点，觊觎者却会变得又多又强。
简初华：“Omega分化的比例，在人群中只有百分之十。”分化成Omega的概率并不算高。
“你知道‘分化预测’吗？”
小凌一看简初华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他解释道：
“分化结果绝大部分是由基因决定的，所以可以通过检测你的基因，来预测你大概率会分化成什么性别。中城的‘黑巫医’那里有机器，报告直接发到你光脑上，不会过政府的系统。”
这个“绝大部分”的实际数据，是百分之七十，剩下百分之三十，会被个人的分化意向所影响。
书上有提过。
“所以你大概率会……”分化成Omega。
简初华的话并没有说完，沉默一瞬间蔓延开来。
这种稀有且珍贵的性别，不适合出现在这样危险的地方。
在废土星782，绝大部分Omega只能依附于Alpha生存。生活的保障全来源于Alpha的道德程度。
而道德，是一种很虚无缥缈、摸不着的非实物。
帝国的律法并不限制Omega的生活和工作。理论上讲小凌分化成了Omega是不会影响到工作的，可实际要考虑的就多了。
没有人会想故意挑衅“利斯洛卡”，但是，一旦被“引诱”发|情了，那可就不算是故意了。
简初华顿了下，只能干巴安慰：“也不是没有转机，Omega毕竟比Beta觉醒高等级精神力的概率大得多。”
精神力，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类特有的天赋，也就是说每个人在分化之后都可以觉醒精神力。
精神力等级从E到SSS，但低等级的精神力，作用约等于没有。
不过，只要有个C级，可以选择的路就会多很多。成为雇佣兵、申请政府工作、加入各大势力……
小凌轻出一口气，“也是，如果能觉醒，只有C级我也满足了。”
忽然间，简初华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清甜香气，水果味的。
水果？她已经十八年没有接触过这种食物了……
简初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拿了柜子里的信息素清除剂一顿猛喷。
小凌脸色一变，人一般不容易对自己的气味敏感，幸好小花意识到了，还带了清除剂，不然……
夜色常年有许多雇佣兵到这里喝酒，而能成为雇佣兵的很多都是觉醒精神力的Alpha。他不敢想在那么多人的酒吧里分化成Omega的场景。
不过，她怎么会备有这种东西？
疑问一闪而过，他立刻想起AO分化的注意事项——当身体信息素外放泄露时，身体将会在三到五小时内正式进入分化期。
小凌感激地冲着简初华笑了下，就匆匆离开。
因为信息素引起的惨案太多，而简初华也快到分化期了，所以她习惯备一瓶清除剂在身上。现在事实证明，这是个谨慎正确的习惯。
当简初华像往常一样，结束自己的工作之后，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她正想将工作光脑关闭，却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通讯请求上，显示着“小凌”两个字。
简初华在下班和接电话之间徘徊了下，还是接通了：“我是小花，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