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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观风景、谋生路、人潮鼎沸大广场;蹚浑水、创地界、诡计多端

作者:一曲禅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阿一进小城不久,云便听到了一些阿一以及小城江湖乱象之传闻。


    一日,云问江:


    “你说,小城的江湖真就那么乱吗?照这么说,和解放前有什么区别?”


    江说:


    “你是真不了解社会。试想一下,改革开放之初,谁知道市场经济怎么弄?只能摸着石头过河。那些冒险下海的人,今天说你是致富的带头人,明天就可能给你安个什么罪名,把你抓进监狱。咱们这些知识分子和那些政府干部,乃至工人,大家都端着铁饭碗,谁有胆量冒风险下海试一试?经商的那些人,便多半都是劳改犯和无业游民。政府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因势利导,让那些社会人打头阵,杀出一条血路。等到市场经济成了气候,干出了点眉目,再回过头来整治。那些社会人也不傻,心中暗想,既然让我帮着你们趟路子,那我就先把你们拉下水。如此一来,那个时候怎么能不乱?你也别说是小城,即便是发达城市,也概莫能外。”


    云听罢,摇头说道:


    “这些事,我也只能是看个热闹,这辈子也整不明白。”


    江一笑,说道:


    “所以我说,你太书生气,成不了商人。”


    再回过头来说崽子。


    话说那日,崽子惹下祸端,在村子里呆不下去,便怀揣一个大饼子,栽栽楞楞,一头闯进了小城。


    此前,崽子在电视里看过小城之景致,知道这小城甚是繁华。


    进城之后,崽子方才发现,马路之上,大车小车,一辆接一辆,风驰电掣。崽子试了好几次,才瞅冷子跑过了横道。


    但见横道南端,人行路旁:


    酒馆、饭店、服装店、杂货铺,一家挨着一家,一户连着一户。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很是热闹。男人溜光水滑,女人花枝招展,与村里之屯老二大不相同。在阿一之视野里,那些屯二迷糊,平日里大布衫嘎巴扯掖(东北方言,意为脏及凌乱),年节时一身趟绒,看个电影,连哭带笑,不知道啥名,给个炮子,两眼皵黑,不知道哪疼。


    崽子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江边。但只见:


    花红柳绿,碧水蓝天,活脱脱便是一幅风景画。


    是时,已然到了正午,崽子饿得肚子咕咕乱叫,便找了个石凳坐将下来。从怀里掏出大饼子,嚼吧嚼吧,咽将下去。吃过之后,沿着青石台阶,下到江边,用手捧起江水,“咕咚咕咚”,喝将下去。喝过之后不久,肚子里便“呼隆隆”作响。崽子赶紧找了个草稞蹲将下来,“稀里哗啦”一通乱泻。泻过之后,崽子薅了一把青草,胡乱抹巴几下,提上裤子,上了江岸。


    到了江岸之上,崽子方仔细思量,自己总不能观风望景,靠喝西北风过日子。


    思量了一阵子,见小城甚为繁荣,便觉得城里遍地都是黄金,即便要饭,亦比在村子里看人家脸色,蹭大饼子要强上百倍。如是,崽子便暗想,自己年龄尚小,一无所长,何不在城里以要饭为生?


    可转头看去,江边风景尽管好看,却人烟稀少,不是个生财之地。


    崽子思来想去,便想起了电视上所见之火车站。那火车站,人潮鼎沸,擦肩摩踵,当为要饭之最佳去处。


    思量之后,崽子便想打听一下去火车站之路径。


    见一个女子走将过来,崽子赶紧上前打个招呼,说道:


    “大婶,麻烦你问个事。”


    那女子见崽子浑身是土,头发擀毡(东北方言,意为黏在一起)便瞪了他一眼,嘴角一撇,说道:


    “谁是你婶子?”


    说罢,一扭脸,扬长而去。


    崽子碰了一鼻子灰,很是丧气,但还想问出个究竟。见一个男人走将过来,便赶忙上前说道:


    “大爷,麻烦你问个路。”


    那男人定睛一看,见崽子破衣烂衫,提溜蒜挂(东北方言,意味破破烂烂),便眼睛一瞪,骂道:


    “小要饭花子,管谁叫大爷?”


    说罢,转身走人。


    崽子正不知所措,便见前面颤颤巍巍来了个老太太。崽子赶紧跑将过去,给那老太太行了个礼,说道:


    “老奶奶,我想问个路。”


    那老奶奶用手将耳朵捂成个喇叭形,侧着耳朵问崽子:


    “你说什么?大点声。”


    崽子喊道:


    “去火车站怎么走?”


    那老奶奶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火车站哪?老远了。你直着走一会,往右拐。往右走一会,往左拐。再直着走一会,看见个大广场,就到了。”


    老太太说得稀里糊涂,崽子听得更加糊涂,但毕竟打听出了点眉目。崽子便一会左拐,一会右拐,走了半个下午,终于看见了一个硕大无匹之广场。


    但见那广场西侧,马路牙子之上,零零落落坐了几个人。


    一个女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怀抱孩子,不住磕头。地上铺了一块白布,布上写了几个字,压了几块砖头,扔着半拉馒头,还撒了几个钢镚。


    离此不远,坐着一个残疾老叫花子。但见那老叫花子,瘦小干枯,满脸褶子,手里摆弄着面条一般之两条腿,左右开弓,将腿扔至肩上,再甩将回来,盘在地上。路人见状,不忍细看,赶紧扔下几个零钱,转身走人。


    广场东侧是一流西式洋房,穹顶拱门,绿瓦黄墙。门前人山人海,队伍排成了长龙。


    崽子见状,心中暗喜,一边走向那排西式洋房,一边暗自思量,这八成就是火车站。看这架势,人那么多,只要我人勤、嘴甜、会来事,怎么也不至于饿肚子。


    转眼之间,崽子便来到了出站口。刚想伸手要钱,便被一只大手薅住了脖领子,把他甩将开去,嘴里骂道:


    “小要饭的,滚!”


    说罢,将崽子甩了一个屁股墩。


    崽子抬头一看,见一个警察正横眉立目看着自己,赶紧从地上爬将起来,拍了拍屁股,嘟囔了一句:


    “不让要就不要,干嘛那么凶?”


    崽子说罢,一边四处撒摸(东北方言,意为四处看),一边东一头、西一头乱撞。


    走了几步,见广场南面有一溜小馆子。崽子心想,饭店里总会有剩饭剩菜,再不济也能填饱肚子。


    崽子想罢,推开了一个饭店门。


    刚进屋,一个服务生抬起腿,一脚将崽子踹出门外,嘴里骂道:


    “臭要饭的,敢到这来,胆肥了(东北方言,意为胆大)。”


    崽子被踹出门外,坐在地上,还没等起身,便见眼前围了五、六个小叫花子,只听为首之叫小花子说了一句:


    “哪来的这么个野小子?敢到我二愣子地面抢饭吃,给我打。”


    那二愣子话音刚落,一群小叫花子便围将上来。


    崽子一看,大事不妙,赶紧抱着脑袋,就地滚将起来。一边滚,一边嗷嗷乱叫。


    二愣子和那些小叫花子见崽子不停地乱滚乱叫,搞不清楚是受伤了,拟或是得了什么病,愣怔怔站在那里,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崽子滚着滚着,猛可间听到一声断喝:


    “停。”


    便见一个十五六岁之半大小伙子站在了崽子面前。


    但见这小伙子,虽则也是叫花子打扮,头脸却干干净净。两道剑眉,一双怒目,青白面皮,冷若冰霜。


    二愣子和那几个小叫花子看见这小伙子,立刻垂手肃立,不敢稍有造次。


    便见二愣子,赶紧跑到饭店门前,拎来一张板凳,放在那个小伙子身后,恭恭敬敬说了一句:


    “吴哥坐。”


    说罢,二愣子从兜里掏出一包红云,拽出一根,又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吴哥点上,然后,垂手肃立。


    崽子正在滚着,听到那声断喝,赶紧站将起来,拍了拍屁股。抬头看见那被称为吴哥之小伙子,心里不觉冒出了一股凉气。


    便见那吴哥,斜叼着香烟,吐出了几个烟圈,盯着崽子之眼睛,看了足有半分钟方才开口,问崽子:


    “姓什么?”


    崽子听了,赶紧回答:


    “没有姓。”


    那吴哥听了,鼻子“哼”一声,问道:


    “是野种?”


    崽子听吴哥称自己为野种,心中甚是反感,却不敢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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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便听二愣子对崽子喊道:


    “吴哥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


    崽子听了,赶紧点头称是。


    那吴哥又问:


    “叫什么名字?”


    崽子回答:


    “叫崽子。”


    吴哥听罢,转头对二愣子说道:


    “从今天开始,崽子归你。道上的规矩,你教他。”


    吴哥说罢,转身离去。


    有吴哥发话,崽子便算是入了伙。


    虽则崽子入了伙,二愣子却不管崽子,崽子只能跟在那些小叫花子身后,边看,边干,边学门道。


    但见那二愣子,虽则只有十二、三岁,却是个老江湖。左边兜里揣着大剑,右边兜里揣着红云。看见铁路警察,赶紧跑将过去,给那警察塞上一包红云,嬉皮笑脸说道:


    “大爷,忙您的。”


    说罢,转身跑去。


    看见城管,二愣子亦飞奔过去,塞上一包大剑,眉开眼笑说道:


    “叔叔,您忙着。”


    说罢,转身回到了小叫花子群。


    见站台里走出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二愣子给那几个小叫花子使个眼色,那些小叫花子蜂拥而上,一边说:


    “阿姨,行行好。”


    一边拽衣襟,翻兜子。


    那群小叫花子连要带偷,崽子只能看着,不敢伸手。


    待到那群小叫花子寻找到新的洗劫对象,崽子才小心翼翼走到那几个女人面前,伸出双手,怯生生说道:


    “阿姨,行行好。”


    那几个女人刚被洗劫,满腔怒火。见崽子孤身一人,矮小瘦弱,便将一腔怒火撒到崽子身上。


    这个骂一句,说:


    “你个小王八犊子,还敢要?”


    那个推了一把,说:


    “臭要饭的,赶紧滚。”


    不一刻,便听一个小叫花子高喊一声:


    “城管来了。”


    转眼之间,那些小叫花子便不见踪影。


    崽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亦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正在犹豫,便见一个城管站在面前,拎着崽子之衣领,把崽子甩将出去,说道: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半个下午,崽子挨好几脚,一身紫疙瘩,依旧两手空空,饿得肚子咕咕叫。


    待到天色擦黑,二愣子带着那群小叫花子,找个背旮旯,清理一天的账。那些小叫花子,钱物上缴之后,二愣子便买了面包、汽水、馒头、咸菜,论功行赏。挣钱多的喝汽水,吃面包。挣钱少的,啃馒头,就咸菜。崽子没挣到钱,只能饿肚子。


    吃过之后,二愣子带着那群小叫花子来到一个录像厅,花几毛钱买了几张门票,那些小叫花子便尾着二愣子进了录像厅,边看录像边睡觉。崽子无人管,只能蜷缩在山墙边上。


    是时,月上梢头,寒霜初现。崽子又饿又冷,浑身打颤。好不容易混进叫花子群,还不敢轻易离开,便抱着膀子,昏昏沉沉坐在地上。


    许久,录像厅中场休息。那群小叫花子蜂拥跑将出来,到山墙边上撒尿。


    二愣子见崽子还蜷缩在墙角,眼里闪出一丝冷笑,问崽子:


    “饿不饿?”


    崽子抬头看见二楞子之诡异笑容,便觉得二愣子没安好心,嘴里却答道:


    “饿。”


    二愣子一笑,给一个小叫花子使了个眼色,说:


    “给他点吃的。”


    便见一个小叫花子一手拿个纸包,纸包里裹了块面包,另一只手拎着半瓶汽水,递给了崽子。


    那面包尚未送到嘴边,一股臭味便扑鼻而来,汽水刚拿到手,便冒出了一股浓浓之尿臊气。


    崽子闻后,顿觉恶心,赶紧扔掉那纸包和玻璃瓶,跑到墙角,一阵呕吐。


    二愣子见状,


    眼睛一立,


    问崽子:


    “不吃是吧?


    不给面子。”


    那些小叫花子见二愣子开了口子,


    呼啦一下围将上来,


    看看便是一场群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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