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琮回到教室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本书,是昨天收上去的物理练习册,夏琮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到旁边的空桌。
绪安下课之后就被马成新叫出去了,夏琮看了一眼前面空空的位子然后趴回桌子上,头枕上双臂。
李君彦后脚跟进来,看到摆在桌子上的练习册才想过来,他昨天没有叫自己给他补作业,李君彦又开始好奇,是哪个倒霉虫接自己的班?
于是乎,他拿过练习册翻了翻,微微睁大了眼睛。
昨天的作业,夏琮全做对了。
看着满页的红勾,以及日期前大大的“不错”二字,李君彦一脸意味深长看向夏琮,心想:夏琮找的这人是个傻的吗?抄个作业连答案都不改一下。
练习册上的题虽然都是紧扣书上的知识点,但是架不住那个知识点难啊,班上能全对的李君彦估计都没几个。
李君彦知道夏琮是绝对不可能动笔写作业的,于是他俯身问着:“你让哪个人才帮你写的作业?”
夏琮头也不抬,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手臂间传到李君彦耳朵里:“绪安。”
从夏琮嘴里蹦出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名字,李君彦怀疑自己听错了:“谁?”
夏琮不想说第二遍:“你耳聋?”
他身体健康得很,李俊彦索性拿过绪安的练习册,对比一看,发现绪安的字迹十分端庄整齐,而夏琮练习册上的字迹明显潦草了很多,倒像是在模仿前面的字迹。
看来绪安为了不让蒋格看出来,还是花了点心思,但其实他模仿的是我的笔记,李君彦心想。
然而这不是重点,绪安高一的成绩如何,班上或多或少都有了解,也说不上太坏,但也绝对不会是全对的水平啊。
看着绪安赏心悦目的版面,李君彦不懂,难道这个绪安在藏拙?
想到这里,李君彦凑到夏琮的耳边说着:“他是不是故意报复你?”
夏琮抬起头,不明就里:“什么?”
李君彦将物理作业打开放在夏琮跟前,夏琮总算反应过来李君彦是什么意思了,挥开企图看热闹的李君彦,然后自己捧着练习册端详起来。
拙劣到一眼就能看出来刻意写丑的字迹,夏琮在内心猜测这绪安估计是没帮别人抄过作业,连改个答案都不会。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夏琮趴在桌子上,手臂往前一探拿到绪安的物理练习册,正确的答案配上工整舒展的字迹就是赏心悦目得多。
看着两份一模一样的答案,答案都不知道改一下,夏琮思忖着,难不成是在报复自己强迫人给自己抄作业?
上课之前,绪安终于回到了教室,夏琮放下练习册问着:“老马喊你出去干嘛?”
绪安如实回答:“就问我学习上还习不习惯。”
马成新洋洋洒洒讲了好几分钟被绪安一句话总结。
夏琮不太相信,灵活的眉毛显示出了主人内心的怀疑:“就为这?”
看着夏琮的表情,绪安有些好笑:“嗯。”
老马这个班主任当得真不错,对学生是真的关心,就是这人比较啰嗦,一年以来对此夏琮也是深有体会。
夏琮则问着:“说真的,转学过来后感觉怎么样?”
绪安想了想:“挺习惯的,真的。”
“我倒是觉得你挺会跟人客套的。”
他总觉得绪安根本就没有融入进来,好像随时背着个书包就能消失,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绪安不理解:“那不是基本礼貌吗?”
夏琮看着绪安认真道:“我觉得不是。”
绪安愣住,然后反问:“那你以为是什么?”
“是保持距离。”
绪安愣住了,他觉得夏琮好像把他看透了。
可夏琮看起来对自己都很粗心的样子。
自从梅娟和绪延离婚后,就带着绪安离开海邺了,梅娟长期东奔西跑,绪安也跟着经常转学,随着梅娟越来越忙,绪安也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因为不稳定,初中三年,绪安竖起壁垒避免结交新朋友,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要转学,他的房间里永远保持简洁,随身事物一个箱子就能装完,他假装自己和谐融入,却又能随时抽身离开。
要说习不习惯新的环境,绪安觉得自己更多地是已经习惯这种不停适应新环境的过程了,适应这个过程的诀窍就是和人保持距离。
讲到这里,夏琮说出埋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不要再突然消失了。”
绪安突然离开这件事可以纳入他人生阴影之一了。
过了许久,绪安才笑着点头:“以后不会了。”
已经没有突然离开的必要了。
得到肯定答复,夏琮突然拿出刚发下来的物理练习册,指着上面的批改痕迹眯着眼问着:“对了,你,是故意整我的吗?”
话题转换这么快?
绪安带着满脸疑惑顺着夏琮的手指看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书页间轻轻滑动,夹着笔也许会更好看。
看着夏琮的手停在页面最后不动,绪安慢慢抬头:“有什么问题吗?”
眼里的真诚不像是说谎,夏琮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委婉地问着:“你是不是连答案都没改一下?”
绪安如实摇头,接着补充道:“昨天问过你了,你说不用的。”
夏琮喉头一梗,他什么时候……是了,昨天好像是这么问过自己,他当时嫌麻烦,让他直接抄上去来着。
他是了解过的,绪安高一期末的成绩并不好,也就本班中间水平,谁知道绪安直接给他抄了个全对呢,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还挺新鲜的。
过了不久,蒋格进入教室,在开始上课之前,首先对这次的作业进行了一次点评:“都是典型的例题,紧扣核心考点的,简单的都做错,再难一点的直接不做。”
说完语气一转:“但是还是有位同学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
在吊足学生的胃口之后,蒋格露出熟悉的和蔼微笑:“夏琮,昨天的作业难得全对,值得表扬。”
说完带头鼓起了掌,班上众人一脸懵地跟着鼓了起来,各色眼神交杂在夏琮身上,夏琮也同众人一起懵。
怎么自己反而被表扬了?他抄的绪安的答案,明明该表扬的是绪安才对吧?
夏琮立刻看向绪安,绪安此时正偏过头看向夏琮,注意到绪安嘴角噙着的一抹笑,夏琮心里放松下来。
于是夏琮欣然接受这本不属于他的掌声。
等掌声停了之后,蒋格继续说着:“正好我们原先的课代表转学了,天天让学习委员收发作业也不好,夏琮,你有没有兴趣来当我们班的物理课代表啊?”
“报告老师,我没有。”
夏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平时让交作业就算了,还想让他当课代表,不可能,今天就是他妈来也没用。
预料到夏琮会拒绝,蒋格也没多在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接着将目光转向别人:“还有一位同学这两次的作业表现都非常让老师满意。”
“绪安。”他看向绪安:“就你来当我们班的物理课代表吧?”
绪安起身点头:“好的,老师。”
“既然当了课代表,那就要以身作则,做好表率。”说道这里,蒋格停顿了一会儿接着着说:“希望作业都能及时交到办公室,同时希望每一位同学都能自己完成作业。”
蒋格特意强调了“自己”二字,意思指向谁很明确了,说到这里,蒋格对自己这位新任课代表笑了笑:“课代表,老师期待你的表现。”
态度和蔼语气亲切,却不容拒绝。
夏琮:“......”暗示谁?
绪安:“……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不知道一次作业会引出这样的结果,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绪安这皱着眉问着:“你能好好完成作业吗?”
夏琮语气不是很好:“说不准,应该不会。”
绪安听到后点点头,他对这个结果一点儿也不意外。
晚上回到家,夏琮将今天发生的事讲给刘柳听了,刘柳听完笑了半天,又和儿子说了半天话,才催促着儿子上去休息。
夏琮回到卧室,想着刚才刘柳对自己说的,于是给绪安发信息:[明天有空吗?]
明天周六,他本来是打算出去图书馆待一天的,收到夏琮的信息绪安还有些意外:[有,怎么了?]
笑什么笑:[我妈妈知道你回来了,想着好久没见了,让你明天来我家。]
易碎品:[阿姨怎么知道的?]
绪安有些意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刘柳以前的样子。
绪安的印象里,刘柳是一位干练的女强人,穿着永远得体的正装,只有当穿上居家衣服才能感觉到这也是个位温柔母亲。
刘柳总是一副很忙碌的样子,几乎很少回家,至少绪安并没有经常见到过刘柳。哪怕是在一些重要的场合,刘柳也经常缺席,刘柳经常说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可是绪安觉得她是能带给孩子幸福的母亲。
笑什么笑:[我告诉我妈的啊,第一天就知道了。]
绪安了然,只有夏琮开口,刘柳才可能知道。
笑什么笑:[我妈还说把你妈妈也叫上。]
绪安一愣,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涩,几个月前,梅娟是乳腺癌去世。
绪安记得梅娟插着氧气管,瘦骨嶙峋地躺在病床上,明明连话都说不出了,还是沙哑地对自己嘱托着,愧疚地诉说这几年对绪安的忽视。
夏琮纳闷绪安怎么额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看到绪安的回复。
易碎品:[我妈妈过世了。]
夏琮一愣,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印象中那位非常温柔总是给自己带零食的阿姨,就这样失去了另一个世界。
什么时候的事?绪安的脸上从来都带着微笑,但那段时间他是如何坚持过来的?
阵阵钝痛从心脏蔓延,他的话是不是又给绪安造成二次伤害?
笑什么笑:[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绪安平静了一下情绪,回复道:[周六我有空的。]
夏琮放下手机,心中的疑惑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也再一次对两人分开的四年有了明确的认知,头一次对自身进行反省。
绪安在另一个地方经历了很多事,他依旧像以前一样温柔,可是他呢,他有变得优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