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陆学院
休息区
戈晏今年十九岁。
除了灰域强制规定的每八天一次的考核，她的义务学习阶段已全部完成。
这意味着她拥有了大量空闲时间。这些时间，她大多消耗在查阅楼，或是公共暂滞点里——长时间独处被视为触犯“危险思想罪”。灰域强制要求所有公民在非睡眠时段保持“适度”的公共可见性。
灰域的学生在二十一岁毕业后，将成为灰域正式公民，并开始为灰域系统效力。
因此，像戈晏这样——学业完成却尚未工作，仅偶尔被指派临时任务的学生——在灰域的社会评估中，属于“幸福指数”相对较高的群体。
提前完成义务学习的学生并不罕见。戈晏认识的一位学姐便是如此。
不过，那位学姐距离二十一岁的“公民临界点”仅剩十几天。
她正忙于办理正式公民手续，并死记硬背着远比学院规章严苛数倍的《正式公民行为细则》。
这短暂的、夹在学业结束与正式枷锁之间的时光，被私下称为“成年”前的“狂欢窗口”。
今天，这位学姐邀请戈晏和其他几人，一同前往最早爆发吞噬系事件的十区“看看”。
时间显示：08：53：03
戈晏将个人终端拆解，精密构件在指尖快速咬合重组，最终化为一块腕表大小的装置，贴合在她的手腕上。
她离开房间。
冰冷的房门显示屏亮起蓝光：
状态：无人
放门上不停滚动，房间主人的信息以及每天在做的事情。
居住者：戈晏
身高：181.91
……
终端拆解重组耗时：00：02：55
当日活动概要：公共暂滞点：01：00：03 | 休息区07：53：00 | …
戈晏抵达奥斯陆学院门口时，已有两人等候。
其中一位便是发起邀约的学姐——启黛。因近期在外奔波求职寻房，她未着学院制式作战服，而是穿了件宽松的黑衬衫，下摆利落地扎进机能长裤，腰间佩枪醒目。
启黛与她身旁的女生均来自秩序之锚中央学院。
不多时，另外三人也到了。
六人虽分属不同学院，但在共用课程和查阅楼里也时有交集。
她们身上都配备基础的战斗和医疗设备。
启黛和纪倪的专业是圣殿统御论，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圣徒候选人。
新来的三人同样穿着奥斯陆标志性的灰色作战服，点缀着黑色纹饰。
她们身上不见武器，显然是将其虚拟化了。
最前方略矮的女生，司之高，
身高176.25，勉强擦过圣殿检测的最低标准线。
这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在灰域，姓氏自动跟随基因匹配对象，名字则归个人选择。
另一个发型是微分碎盖，长相俊美的帅姐——闫禹。
仅凭容貌就被奥斯陆学生私下誉为“最洁净的人”。
落后一步的那位。
与灰域压抑克制的氛围格格不入的通批室、检禁室常客。
带着对灰域的抵触和一丝疯癫。
她与戈晏更熟悉些，是同一批圣殿降生者。
名为：神彧生
这三位都来自规则之链学院，专业是“管道鼠群行为分析”。
两座学院无声地目送她们汇合，离去。
她们的身高体型虽略有差异，但都完美契合灰域对上等公民的严苛标准。正是这份合格与优秀，让她们得以保有上等公民身份，安稳度过发育期，如今即将顺利毕业——以上等公民和正式公民的身份。
在32区内，最普遍也最简单的出行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无处不在的系统机器。
通过墙壁将她们直接送达目的地。免费，毕竟她们还不是正式公民。
另一种是流速车，可在32区内畅行无阻。同样免费，不过每辆车限载两人：一个驾驶，一个乘车。
她们选择了前者，打开终端呼叫系统。
冰冷的电子女音随即响起：“AN209为您服务。”
灰域
上等公民活动区
10区
孚伦高级中转所。
29楼。
戈晏几人或站或坐，目光投向窗外。空气中，敏锐的耳力捕捉到远方沉闷的炮轰，夹杂着能量武器特有的嘶鸣与爆裂声——那是战斗的声音。
与其他区域截然不同。
10区的边界地带，直接与残酷的边战区接壤。这里是灰域唯一直面外部战乱的区域。
防线最强，维护员密度最高，却也是乱象频发的漩涡中心。
戈晏站在下降的金属墙前，指尖在个人终端屏幕上滑动，专注地浏览着关于吞噬系的情报：
特殊物种。
活动范围：目前所知仅活跃于灰域及其邻近区域。
无处不在的威胁：它们潜藏在罪犯之林的阴影、废弃管道的深处，甚至灰域边缘的空间裂缝中。可能是能量生命体、失控的纳米集群，抑或来自异维度的入侵者。还有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推测：它们是圣殿降下、却未能获得肉身的“生魂”。
不可毁灭性：迄今为止，灰域尚未记录到任何成功抓捕或消灭吞噬系的案例。它们似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摧毁。
吞噬规则：每个吞噬系个体只能吞噬并融合一个特定人类的生物部位，融合后该部位成为吞噬系身体的一部分。
吞噬结果极其混乱、荒诞且错误。包括部位错位吞噬、功能彻底紊乱、不同生物组织被强行粘合的畸形，以及由破碎人类肢体拼凑而成的、令人极度不适的不协调感。
戈晏看得入神，冰冷的文字描绘着超乎想象的恐怖。
“喂。”神彧生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带着她特有的、与灰域格格不入的气息。
她将自己的终端屏幕直接怼到戈晏眼前。
屏幕上是一张图片：形态扭曲、线条幽蓝，如同古人类传说中的幽灵，周身牵引着惨淡的白雾。
图片下方附着文字：
32区内部简报——加密
最新观测：出现下等公民，甚至极少数上等公民，主动寻求与吞噬系进行交易——献出自身特定部位。
交易者失去身体部位后，普遍转向肢体改造或安装机械义肢。
注意！
由于吞噬系出现，主流肢体改造技术立刻停止！！
“E708最近一直在监视你。”神彧生收起终端，声音带着惯有的玩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戈晏平静地与她平视：“我对你一向真诚，神彧生。何必总用试探当开场白？”
“原因。”神彧生不为所动，只吐出两个字。
“你要听哪件事的？”戈晏反问她，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弧度。
神彧生狠瞪了她一眼，猛地扭开头，片刻后才甩出一句：“艾尤把我调去了管道鼠。”
“她从前带的学生，有几个消失了。”戈晏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她矛盾得很。既不想我们踏进那片泥沼，又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你最好离她远点。”
“你要做什么？”神彧生皱了皱眉。
“在你反叛前，至少给我点回馈吧。我只需要你的有效情报。”
戈晏边把玩手中戒条，边说。
“芯片呢？你要交给AN007处理？”
神彧生盯着戈晏无意识把玩的戒条上。
她语气里充满质疑。
没等戈晏回答，她紧接着抛出更尖锐的问题：“你真要留在这鬼地方，当你的审判官？”
戈晏的嘴唇微动，解释的话语尚未出口——
侧方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闫禹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插入：
“半个月前，四月十九。戈晏，你的监测数据消失了六分钟。”
“你的合作伙伴，替你掩埋罪证，掩饰的很好。”
她说完后又转向神彧生。
闫禹面对神彧生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怎么，你们之间有了不能共享的秘密？”
轰！！！
天空毫无预兆地撕裂！
六人的终端同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尖鸣，盖过震耳欲聋的冲击波：
紧急指令——最高优先级。
我是戒备员“白鸽”，10区边界附近所有人员。
奥林德飞行舱于10区坠毁！舱内载有三位圣子及三名随行人员，共六人！立即搜寻，找到后寸步不离！
另：侦测到非灰域势力入侵信号。
对闯入者，执行抓捕或就地歼灭！
执行命令！
终端信号戛然而止。
戈晏凭借本能反应翻滚规避，未被爆炸碎片波及，却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
她几乎是借着爆炸的推力，被狠狠“抛”出了孚伦中转站的区域。
她摔落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
抬头望去，孚伦楼完好无损地矗立着，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将她隔绝开的，是那架扭曲变形的奥林德飞行舱残骸。
它坠地瞬间形成了一个小型能量场。
把附近的人都给卷进去了。
能量场内部光怪陆离，空间感错乱。
戈晏稳住身形，迅速扫视四周。
毫无疑问，她们要找的那三位身份尊贵的圣子，此刻也必然被困在这片混乱的空间场之中。
刺耳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戈晏瞳孔微缩，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左脚猛蹬地面侧滑闪避，同时顺手一拳，裹挟着劲风狠狠砸向袭来的黑影！
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细微的骨裂脆响！
戈晏的指关节传来痛感，鲜红的血迹剐蹭在对方那明显凹进去的金属臂甲上。
她甩了甩生疼的手，眼神冰冷。
作为一个灰域的预备审判官，她在学院里的实战能力绝对是顶尖水准。
然而，对于她们这些“未被成功洗脑”的预备正式公民，灰域高层始终严防死守，根本不让她们接触多余信息和外部世界的真实动态。
戈晏能了解奥林德的信息，全靠私下连接AN007的加密频道。她知道这个国度沉溺于尖端科研、机械改造与虚拟造物，近几十年来堪称避世桃源，从未卷入任何战争漩涡。
戈晏心下了然，她们此次前来灰域，目标九成九与那诡异恐怖的“吞噬系”有关。只是不知，那三位尊贵的圣子究竟触动了什么禁忌，竟招致如此杀身之祸。
戈晏打量着它。
眼前的机器人装甲厚重，关节处闪烁着加固的幽光。
戈晏一时找不到完美的切入点，但她的优势在于远超对方的敏捷！一对一，她稳占上风！
身影如鬼魅般游走，戒棍化作道道残影，精准地敲击在机器人的关节、能量节点和薄弱装甲连接处！
每一次硬碰硬的交锋都发出沉闷巨响。
数个回合下来，那坚固的金属躯壳竟被硬生生砸得严重变形、多处凹陷！
然而，这铁疙瘩仿佛不知疼痛与毁灭。
受损的机体冒着电火花，依然悍不畏死地再次扑来。
“哼！”戈晏冷哼一声，目光锁定旁边一块巨大的混凝土碎块。她足尖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去，踏上碎块的瞬间猛地一蹬！借着强大的反作用力，整个人凌空飞起，一记凌厉无匹的侧踹狠狠印在机器人的胸口！
轰隆！
沉重的金属躯体被巨力踹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就在此时，AN007那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直接在她脑内响起：“拆开它的胸腔装甲，核心位置。目标：清除内部操作者。”
思绪电转间，戈晏手腕一翻，那枚冰冷的金属戒条瞬间弹射、延展、硬化，化作一根乌沉沉的龙骨鞭。
她用鞭子困住机器外壳。
同时戒棍高高扬起，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向它那扭曲变形的头部装甲！
砰！砰！砰！
几记重击后，头部的装甲连接处终于松动、崩裂。她没有丝毫停顿，优先用戒棍末端精准地撬开、破坏掉机器人双臂与躯干连接处的加固锁扣。接着，她扔掉戒棍，双手抓住一块被砸翘起的锋利金属碎片，将其作为撬棍，狠狠插进头部装甲的缝隙，全身力量爆发——
嘎吱——嗤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整个头部装甲被硬生生撬开、掀飞！
暴露在眼前的，并非预想中的精密仪器，而是一个深嵌在机械框架里的人！那人的脖子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皮肤灰败，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
戈晏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或犹豫，握着那片染血的金属碎片，对准暴露的脖颈，如同执行最精准的处决，猛地刺了下去！
戈晏没有立刻离开。
她忍着刺鼻的气味，冷静地记录下操作者的异常生理状态：枯槁、异人、深色血液。
随后，她的目光扫过机器人内部精密的构造，迅速辨识并拆解下最关键的能量核心和驱动模块，收入随身携带的战术包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起身，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点，锐利的目光扫向这片混乱空间场的深处——当务之急，是找到失散的同伴，以及那三位生死未卜的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