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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陌时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31章二合一章


    御驾一直行至五台山灵鹫峰脚下才停下来整顿。


    山路狭窄,自然不可能这么多人都一起上去,当地的护军就都留在山脚下,只叫侍卫们前后。


    上山之前,康熙又亲自去问了太皇太后要不要下车换轿,太皇太后依旧不愿意。


    于是康熙也就重新回到御驾上将丹卿给抱了下来,叫人给他换了御马来,打算抱着丹卿骑马上山。


    丹卿向后张望了一下,悄悄对康熙说道:“汗阿玛,还是叫人抬着软轿跟在后面吧。”


    这会儿没自己走呢,太皇太后自然会逞强,等到了山上当真走不动了的时候,她能让侍卫抱,太皇太后可不能啊!


    总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康熙觉得闺女说的有道理,便叫人悄悄抬了软轿在后面远远跟着,不叫太皇太后发现便是了。


    丹卿上次被康熙抱着骑马还是在景山上,那时只是在平地上绕圈走,即便略有加速,也只觉得好玩,并不害怕。


    而今当真骑马上山,就算康熙为了将就马车放慢了速度,依旧还是有一种十分惊险的错觉。


    初时丹卿还大着胆子四处张望,等到了盘山而行的路上,看着身侧不远就是万丈悬崖,她只觉得心砰砰直跳,不敢多看,将头埋在了康熙的斗篷里。


    “怕了?”


    康熙笑着逗闺女,“其实这会儿还好,这种山路要是遇到雨天,才是真的惊险难行呢。”


    丹卿:……能不能不要这时候乌鸦嘴啊——


    她正腹诽间,突然天上闪过一道亮光,继而惊雷乍现。


    康熙愣了一下,丹卿则是绝望的说道:“汗阿玛,您就不能不说话吗?”


    人间帝王总还有点玄学在身上的,这不就一语成谶了吗?!


    康熙:……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的。


    五台山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当真灵验,之后狂风骤起,很快就下起雨来。


    康熙将丹卿裹在斗篷里急忙送进太皇太后的马车,然后手忙脚乱的穿好了斗笠,才继续前行。


    然而就像是他刚刚所言,这样的山路被雨水打湿之后,变得愈发难行。


    到了最陡峭的地方,马尚且能过,可太皇太后的马车却是打了滑。


    好在侍卫们机警,立刻将车扶稳,饶是如此,车里的人也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走在前面的康熙听到动静,赶紧策马回头来看,却见马车陷进了一个浅坑里,侍卫们推了几下,都没推动。


    丹卿从窗口探出头来,看到康熙过来,便道:“汗阿玛,叫人给我们拿伞来,车里人多太重,肯定不好推的。”


    康熙觉得有理,只是这风雨天用伞估计不行,便喊人拿多余的蓑衣斗笠来将就用一下。


    大公主自是要一起下去的,就连同样年迈的苏麻喇姑也想下车,却被太皇太后抓住了手。


    “你别动,就与我一起在车里。”


    对于太皇太后来说,苏麻喇姑是亲人,是妹妹,这种时候,她是绝舍不得让苏麻喇姑下去淋雨的。


    皇太后当然也不用下车,丹卿也不敢去叫胤祺,只叫他的奶娘先下去。


    可谁知胤祺却是不干了,说什么都不肯让奶娘走,当场哭闹了起来,皇太后心疼不已,便开口说让奶娘也留下。


    丹卿简直想翻白眼!


    敢情折腾半天,就她跟大公主下车,她们俩加起来才多重,有什么用啊!


    果然,即便是丹卿和大公主下了车,马车依旧被困在坑底,推不上来。


    康熙亲自跟侍卫们一起推车,发觉实在不行,往车里一看,才发现胤祺正窝在奶娘怀里哭。


    他看看不远处的路边穿着过大的蓑衣缩在一起的两个公主,再看看车里一身干爽好像没事人一样的奶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都亲自来推车了,一个奴才安敢坐在车里!


    康熙强压着怒火高声道:“胤祺也下来!”


    皇太后连忙阻止:“不成不成,外面风雨太大,五阿哥可不能受寒!”


    康熙忍怒又道:“那就让他跟着皇额娘您,让奶娘先下来。”


    皇太后犹豫了一下,伸手想去接胤祺,可胤祺却说什么都不肯,一碰就嗷嗷哭,死死抓着奶娘不放。


    有一瞬间,康熙想要亲手将胤祺和奶娘一起丢出来,但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他却只能强忍着不发火,可这沉默,已经是忍耐的边缘了。


    太皇太后见状叹了口气道:“一直陷在这里也不行,还是大家都下去吧,先把车推出来再说。”


    康熙正要阻拦,就听到丹卿远远的高喊:“汗阿玛,软轿,软轿啊!”


    他这才想起来,上山之前是让软轿在后面跟着的。


    康熙心中庆幸,也顾不得跟胤祺计较,赶紧叫人去后面让软轿都上来,不多时,便停在了马车后面。


    这软轿虽然不比马车暖和,但至少也是挡雨的,康熙这才亲自撑伞去接了太皇太后下来,将她扶到了软轿上安顿好。


    太皇太后拉住康熙问道:“有几个软轿?”


    康熙答道:“准备了三个,让皇额娘带着胤祺坐一个,两个公主坐一个。”


    “让嘎珞过来跟着我坐,大公主跟苏茉儿坐一个,她如今腿脚也不好,淋不得雨。”


    太皇太后叮嘱道。


    康熙应下,又去接皇太后,皇太后下车后张望了一下,见有三个软轿,喜道:“这可好了,叫奶娘抱着五阿哥坐另外那个吧!”


    康熙直接拒绝:“让胤祺跟着您坐。”


    皇太后不愿:“我哪里哄得了他?两个公主已经穿了蓑衣斗笠,就别脱了,让侍卫骑马带着她们就是了。”


    康熙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他将皇太后送进软轿中,然后声音冷硬道:“皇额娘,断没有让奶娘坐轿子,公主淋雨的道理,更何况大公主今年已经十三了,便是朕也不好骑马带她,更何况是侍卫!”


    他不反对皇太后惯着胤祺,也做好了将胤祺养废了的打算,但他也不会让闺女们受这个委屈。


    更别说还有苏麻喇姑在,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胤祺的奶娘进轿子!


    皇太后见康熙生气了,心里也有些发怵,不敢再多言。


    奶娘将胤祺送了过来,胤祺还要哭闹,却被皇太后捂住了嘴。


    康熙也没工夫管他,又去接了苏麻喇姑,苏麻喇姑本想推辞,但康熙态度强硬,她也就只能坐进去了。


    康熙叫侍卫们先去处理马车,没了负重之后,马车终于被推了出来,但木质的车轮却是断了一截,眼见着不能用了。


    到此时,康熙终于腾出空来去管丹卿和大公主。


    好在马车虽然坏了,但还能避雨,丹卿和大公主重新上了马车里去脱掉淋湿的蓑衣,被康熙挨个护着送上了软轿。


    丹卿贴着太皇太后坐好,太皇太后用帕子帮她擦掉脸上沾雨水,然后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耽搁多时,队伍终于再次动了起来。


    阴雨不断,太皇太后也没再提起想要自己登台阶的事,一行人就这么进了山门,一直到殿院院里才停了下来。


    软轿停在廊下,札萨克大喇嘛亲自来迎,直道风雨迎客,实为吉兆。


    吉兆不吉兆的,丹卿并不在意,她此时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


    十月里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刚刚虽然穿了蓑衣,但还是淋湿了些,被山风一吹,忍不住瑟瑟发抖。


    太皇太后这一路坐轿子也被颠的疲惫,便说先住下,明日再礼佛事。


    康熙吩咐了随行的奴才们为太皇太后等人准备热书梳洗,然后便与札萨克大喇嘛一起往前院去说话了。


    一片忙乱过后,丹卿和大公主又被放在了一个寝殿内,等来了一桶热水。


    大公主让丹卿先洗,丹卿却拉着大公主一起坐进了浴桶中。


    她个子矮,宫女们便给她放了矮凳,坐着跟大公主差不多高,都只有脑袋和脖子露出水面来。


    丹卿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又叫也淋了雨的宫女们去屏风另一边梳洗。


    宫女们没有热水澡可


    以泡,但借着两位公主的光,倒也能分到几盆热水,只够擦洗罢了。


    好在殿内提前生了炭火,倒是不冷。


    大公主还是第一次跟旁人坐在一个浴盆里,即便是自家妹妹,也还是有些羞怯。


    丹卿却不在乎这个,以前连大家都光溜溜的澡堂子她都去过,两个小姑娘一起泡澡又算得了什么?


    “早知道会下雨,就不该在行宫里多住一天,”


    散了羞怯之后,大公主开口感叹道,“若是到的那日直接上来,也不必这么狼狈了。”


    “我听说这附近今年干旱的厉害,几乎没什么收成,全靠朝廷赈济,”


    丹卿却道,“今天这场雨下的虽然叫我们狼狈,但说出去却也是好事,估计老祖宗和汗阿玛感动天地的光辉事迹,很快就会传扬开来了。”


    大公主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今年收成不好的?”


    丹卿歪头看着她:“大姐姐以为为何之前在行宫里的时候,老祖宗叫咱们多吃点心充饥?”


    大公主想了想:“不是因为怕皇玛嬷不高兴吗?”


    丹卿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确实这因为这个,但也是因为收成不好导致采买困难。如果不是因为要从很远的地方运送过来,行宫的膳房怎么会只预备那点东西呢?这个时节菜肉又不难得。”


    确实正是这个道理。


    若不是采买实在困难,膳房便是多长个脑袋也不敢在饮食上让主子们将就。


    太皇太后素来节俭,必是不愿意劳民伤财从很远的地方采买,所以应该是提前叮嘱过有什么就用什么,膳房才敢这么端上来。


    这些事情太皇太后觉得两个公主还小,也就没多说,不过丹卿猜到了一二,再去问过行宫里的宫女,便知道了。


    大公主与丹卿相处日久,知道丹卿不会无的放矢,有些懊恼道:“早知道我前两日就不要那么多吃食了,浪费了许多,当真可惜了!”


    丹卿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只觉得果然自己想的没错,太皇太后养出来的公主,怎么可能是个心坏的呢?


    她虽然不通时事,但听闻民间疾苦后第一反应就是可惜粮食,也算是个心善的好姑娘。


    “不会浪费的,我听到老祖宗吩咐将剩下的吃食都分下去了。”


    丹卿安慰道。


    按宫中的规矩,除非主子特意赏菜,不然主子们吃剩下的饭菜只能丢了,是不允许奴才们分食的。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太皇太后就时常将没怎么动过的菜赏给宫女们吃,如今见灾情严重,更是舍不得浪费粮食,这两日大家吃剩下的都叫分给了行宫的奴才们。


    大公主这才放心。


    丹卿想了想,问道:“大姐姐,你这次出来带银子了吗?”


    “带了啊,我叫宫女带了一匣子银饼子,本来是想沿途买点什么带回去给二妹妹三妹妹的,”


    大公主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想给灾民们分银子?那我出一份,不,我带的都给你!”


    丹卿立刻制止了她这个危险的想法:“赈灾哪有直接分银子的!越是受灾的地方米粮越贵,你便是给了他们银子,他们也换不来几口饭吃。”


    丹卿在康熙车里随手翻过一些各地的请安折子,里面经常会提及各地的米价菜价。


    与现代社会不同,大清的物价水平远做不到全国统一,不同地区的粮食价格能差出好几倍,特别是遇到天灾的地方,米粮更是千金难求。


    所以大公主这个发银子的主意,初衷是好的,却完全不实用。


    “我也带了一匣子银子,咱们凑一起,请汗阿玛帮忙买些米面过来施粥吧,”


    丹卿凑过去跟大公主商量,“给了银子他们买不到米,给了生米说不定回去就被人给抢了,不如咱们直接施粥或者馒头,让他们当场就能吃了,总能填饱几天肚子。”


    大公主觉得这主意可行,但还是有个问题:“丹卿,你说咱们俩这点银子,能买多少米面啊?”


    这个丹卿却是知道:“现在京中一石米差不多一两银子,而五台山附近的城镇却要每石将近三两,所以我们要是从京中买粮运过来,能比在当地采买多两倍。”


    她掰着手指算,“老祖宗给的银饼子一个是五两,我带的一匣子里有二十块,也就是一百两,大姐姐应该也差不多吧?”


    大公主点了点头。


    “所以咱们就有二百两银子,从京中能买到两百石粮食,一石粮食差不多是一百四十斤,那加起来就是,就是,两千八百斤粮食。”


    大公主没听太懂,但却是配合的“哇”了一声,然后继续问道:“这些粮食够灾民吃几天啊?”


    丹卿:……


    真的是个好问题。


    首先,她们不知道灾民有多少,其实,她们也不知道一个人一天该算多少粮食。


    所以对于她们来说,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两个小公主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一起起身喊宫女进来帮她们穿衣裳。


    她们不知道没关系,随行的人里面肯定有人知道——


    比如康熙。


    两个公主换好了暖和干爽的新衣裳,便往前面康熙办公的地方去。


    曹寅守在外面,见她们过来,立刻上前请安道:“两位公主是要见皇上吗?奴才叫人进去通报一声。”


    大公主认识曹寅,倒也不羞怯,丹卿则是眼睛一转,突然对着曹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曹寅:……???


    四公主竟然对他笑了?


    怎么感觉脊背发凉呢?


    丹卿就算对曹寅没那么了解,但她却知道曹家啊。


    千古绝唱的红楼里描绘的不正是曹家的纸醉金迷么,所以曹家有钱,这是肯定的。


    既然曹家有钱,那曹寅也肯定有钱……吧?


    “曹侍卫。”


    丹卿笑眯眯的喊了一声。


    曹寅咽了咽口水,拱手道:“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就是,您这样奴才瘆得慌。”


    丹卿继续微笑:“我听说曹侍卫家境殷实?”


    还是得问一句,不能坑了穷人。


    曹寅小心答道:“蒙皇上隆恩,家父任江宁织造,家境算不得殷实,只是过的去。”


    这便是家里真有钱的意思了。


    丹卿懂了,所以脸上的笑意更深:“我跟姐姐听说这里在闹旱灾,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曹寅没想到丹卿会说这个:“严重是挺严重的,皇上已经命人赈灾了。公主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


    丹卿不答,继续道:“那不知道汗阿玛要赈灾,曹侍卫可曾出力啊?”


    曹寅感觉不对劲,谨慎道:“这件事皇上是让户部去办的,奴才只是个御前侍卫,没资格插手。”


    那就是没出过力。


    不错,不然叫他一个人捐两次款,也挺不人道的。


    “怎么会没资格呢?天下大事人人有责,”


    丹卿笑眯眯的忽悠,“就连我跟姐姐都想出一份力呢,既然曹侍卫之前没能出力,不如就跟我们一起吧,人多力量大。”


    曹寅:……


    所以,这位祖宗到底是想干什么?


    丹卿见曹寅不接话,只当他答应了,见梁九功出来迎接,便拉着大公主欢快的蹦跶进去了。


    曹寅有点摸不着头脑,拉过旁边的侍卫问:“你觉得四公主是想干什么?”


    那侍卫觉得曹寅是明知故问,翻了翻眼睛道:“还能干什么,叫曹大人您出银子呗!”


    曹寅:……果然!


    他就说四公主对着他笑定然是不怀好意,看看吧,当真不是他多心!


    丹卿和大公主进去的时候,札萨克大喇嘛还在。


    他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年纪,却不像是丹卿印象中的僧人那般慈眉善目,却是身材高大壮实,更像是怒目金刚。


    丹卿不太


    懂藏传佛教,但能做皇家寺庙的主持,定然在佛门身份尊贵,所以丹卿也抱有敬畏之心,对着他还了礼。


    大公主有样学样,跟着丹卿一起还礼。


    康熙对于闺女们的懂事十分满意,笑道:“如何,朕的公主们可是钟灵毓秀?”


    札萨克大喇嘛微笑道:“公主们是天女,有大智慧,不可以凡俗论之。”


    康熙得意的哈哈大笑,招手叫丹卿到他身边,问道:“你不跟着姐姐在后面好好休息,怎么跑朕这儿捣乱来了?”


    丹卿皱眉:“我们才不是来捣乱的!”


    “哦?”


    康熙不信,“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有外人在,丹卿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康熙笑道:“无妨,大师是方外之人,世俗之事从不过耳。”


    不管札萨克大喇嘛是不是真的超凡脱俗,康熙这么说了,他也就只能这么认。


    丹卿也不再纠结,便与康熙说了她跟大公主想要买粮食的事情。


    听罢之后,康熙目中闪出一抹异色,札萨克大喇嘛却是开始念起了佛号。


    “这主意倒是可以,你们能知道京城的粮食比这里便宜,想要从京城买粮很好,不过你们可曾想过要如何运过来,运费又要几何?”


    康熙心里为闺女们的善良和聪慧骄傲,却还是故意为难她们。


    大公主看向丹卿,丹卿却是早有准备,伸手指向在外面徘徊的曹寅道:“运输问题曹侍卫说他包了!”


    竖起耳朵偷听的曹寅:???


    他不是,他没有,他半个字也没说过!


    可大话已经让丹卿替他说出去了,他也没办法再逃避,只能苦着脸走进去,明知道是哑巴亏,也只能认了。


    两个公主掏出体己银子要买米粮赈灾,他敢在皇上面前说他不愿意帮忙吗?


    那怕真的是活够了!


    “曹寅,是这样吗?”


    康熙问道。


    曹寅毅然决然的拱手道:“是,四公主体恤,给奴才一个出力的机会,奴才定然会全力办好!”


    丹卿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觉得自己要价低了,于是又蹭到大公主身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大姐姐,曹侍卫又出钱又出力,等回宫之后,咱们可得找点好东西赏他。”


    大公主:……妹妹明显在坑人,她应该帮忙呢,还是帮忙呢,还是帮忙呢?


    大公主:“四妹妹说的是,多谢曹侍卫肯帮忙,不然就凭我们姐妹俩这点银子,都不够灾民们吃一天的。”


    这个时候,她们的银子到底能买多少粮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四妹妹要曹寅拿钱出来,那他就该多拿点。


    曹寅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康熙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无助——


    皇上啊,您家的公主们联手坑奴才,您管不管啊!


    她们要出二百两银子,还说不够灾民一天吃的,那他得拿出多少银子,才算够数?


    虽然说曹家是不缺这点银子吧,但问题是,他有也不敢直接拿出来啊!


    康熙却是抬头望天,权当看不见,还不忘偷偷给闺女们竖了个大拇指——


    干的漂亮!


    第32章 第32章二合一章


    康熙当然知道曹家有钱。


    曹寅的父亲曹玺是康熙亲自任命的江宁织造,亦是康熙在江南放的一把钱耙子。


    这些年来内库的许多银钱都来自曹家,而曹家从中略有贪墨,康熙心里有数,也是默许的。


    不过曹玺为人素来低调,如今又有两江总督于成龙在他身边盯着,他兜里的银子便只敢藏着不敢拿出来花。


    这次借由赈灾的名头,让曹家出出血,也是给曹家一个“免罪金牌”,今后便是被抓到贪墨的把柄,以此赈灾之功,也好周旋。


    曹寅初时并没有想通,只是将在那里,只能咬牙应下,后来回去后仔仔细细一琢磨康熙的态度,突然就悟了,连夜叫人给京城和江宁都送了信,不要银钱,只要米粮。


    有曹家这么一插手,丹卿和大公主那点银子就不够看了,不过这赈灾的名头还是由她们担着。


    大公主是完全不清楚她们的银子能买多少米粮,丹卿虽然能算明白,但对于实物也没什么概念,所以并不知道曹家到底出了多少。


    太皇太后心里有数,却并不说破,只是叫苏麻喇姑取了五十两金子来,说她也添一份善心。


    太皇太后都出钱了,皇太后自然也得出,她拿了二十两金子出来,又替胤祺出了一百两银子,说自己不要这功德,想叫胤祺能跟两个公主一样。


    但这话还没传到康熙那儿,就被太皇太后给回绝了。


    “你糊涂了吗,五阿哥跟公主们怎么能一样!”


    太皇太后背着人对皇太后道,“此次赈灾是两个公主发起的,曹家在背后帮衬,连皇上都没出手,太子亦不知情,如何能轮得到五阿哥!”


    康熙素来忌惮蒙古势力,宁可许下公主抚蒙的承诺,也不肯叫更多的蒙古嫔妃入宫,其用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胤祺给了皇太后抚养,是对科尔沁部的安抚,也正是因为如此,胤祺此生都会挂着科尔沁部的影子,对他而言,安分守己低调行事才是最好,怎么还敢出来争名声?


    赈灾之事,传扬出去是天功,公主们要这慈悲的好名声大有助益,可若是给了一个身后站着科尔沁部的阿哥,便是在作死。


    这样简单的道理,只怕连丹卿那么小的孩子都能想明白,皇太后却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了!


    “我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五阿哥和公主们在一起,若是只叫公主们出头,岂不是显得五阿哥不懂事?”


    皇太后忍不住辩道。


    太皇太后冷下脸:“不懂事怎么了,要的就是他不懂事!你记好了,如果你心里还盼着五阿哥成材,那就不要养他,回宫之后便将他送走,让他去过普通阿哥们的日子,你若是舍不得想叫他留在身边,就别盼着他有出息!”


    这人啊,得懂得知足,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呢?


    康熙绝不会允许一个跟科尔沁有关的阿哥支棱起来同太子抗衡的。


    皇太后被吓住了,也不敢再多说,但瞧着两个公主每日忙前忙后的打理赈灾的事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便推脱身体不适,连着两日都不见来请安的公主们。


    康熙听闻此事后,只是笑了笑,叫人给公主们传话,让她们不要总去打扰皇太后休息。


    大冷天儿的,闺女们又忙,反正见不到人,干脆别去了。


    其实若是放在平常,康熙断不会如此行事。


    皇太后虽然只是他的嫡母,但他也是很尊敬亲近的,也一直教导阿哥公主们要孝敬祖母。


    以前皇太后闹脾气的时候,他都会亲自去哄,便是让孩子们受点委屈也无妨,总是得叫皇太后高兴起来。


    但这一次,在康熙看来不仅仅是祖孙之间有些龃龉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了五阿哥,甚至涉及到了他对科尔沁部的态度。


    他知道皇太后在生气什么,但他不认为公主们做错了,更不会顺着皇太后让五阿哥插手。


    因为若是这一次他让步了,蒙古诸部就会认为他的态度松动了,届时他们想争的就不只是赈灾的虚名,还会觊觎更多实权。


    康熙对蒙古的态度始终不变,决不允许他们干涉大清内政,更不会让他们跟皇位传承扯上半点干系。


    所以不管这次的事情到底是有人利用皇太后存心试探,还是当真是皇太后拎不清想替五阿哥争一争,他都绝不会同意。


    得了康熙的旨意后,大公主还有些犹豫,丹卿却是万分乐意,甚至百忙之中还抽空画了一幅画叫人送给了康熙。


    当初丹卿刚开始试图画图的时候,曾经遭到了康熙的严重嫌弃,觉得她作画的理念过于呆板,只求其形不求其意。


    如今过了半年再看丹卿的画,康熙嫌弃如旧。


    丹卿是就地取材,画的正是太皇太后在菩萨顶祈福的场景。


    立


    意是极好的,但这画风,却是让康熙忍不住想翻白眼。


    且不论为什么画中的庙宇都只是一个方形加个盖子的奇怪形状,就说场景里的人物,怎么各个都是圆脑袋方身子外加四个支棱着的手脚呢?


    这哪里分得出来谁是谁!


    纳兰性德今日当值,看过丹卿的画后,低低笑道:“四公主的画还是十分传神的。”


    康熙转头看他:“容若,你跟曹寅学坏了。”


    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曹寅最擅长的,纳兰性德素来实诚,很少刻意恭维。


    纳兰性德却道:“皇上,四公主才五岁,您不能用大人的眼光去看她的画。”


    边说着,他边伸手指点:“您看,其实公主把每个人的特征都画出来了。这是太皇太后,一耳三钳带着东珠耳环,这是皇上您,衣服上画着龙,这是四公主自己,她要比其他人矮许多,头上带着花儿,这是五阿哥,辫子明显要比成人细很多,被奶娘抱着。”


    被他这么一说,康熙觉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他伸手指向画中的“他”身边一个看起来有些像猴子的奇怪东西,问道:“那这个呢?”


    纳兰性德忍笑:“这个是子清。”


    康熙:……噗。


    多大仇多大怨啊,怎么别人都是差不多的人形,偏就曹寅被画成了猴子!


    “奴才斗胆猜测,四公主这是在委婉告状,”


    纳兰性德猜测道,“奴才听说子清拿了账册来给四公主复核,公主许是,看不太懂。”


    康熙笑骂:“她才多大,能看懂才怪!曹寅这个混账玩意是故意在欺负四公主呢,等会儿你叫他亲自去给公主讲解,公主若是听不懂,就不许他回来!”


    曹寅觉得自己很无辜。


    他既然负责统筹调运赈灾粮食,那便理应向两位公主汇报情况,还有什么比账本更清晰明了的呢?


    至于公主看不看得懂,又有什么关系,他只不过是要证明自己没有渎职给一个态度罢了。


    不过康熙让他亲自去教公主,他也不敢不去,只能苦着脸到了两位公主的住处门前,心想着大不了就在这儿罚站,最多站到天黑,就肯定会赶他走了。


    可谁知丹卿竟然叫人来请他进去。


    虽说两位公主还小吧,但曹寅一个侍卫进公主的寝殿还是有些打怵的,进去之后也不敢走太近,就远远的站在帘子外面请安。


    丹卿正在跟大公主研究账本。


    这账本是流水账一样的明细,大抵就是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购买多少粮食,花费多少银子之类的,所有花销进项全都混在一处,看着眼花缭乱,不知所云。


    于是丹卿便叫重新拿了空白的纸来,用带着来的尺子自制了几张表格。


    她拿着账目一条条看,大公主帮着往表格里填,按照粮食的采购地逐条分开,按日期排序。


    表格里填上购买的数量、单价、总价、运费以及运输路线,后面还留了几个格子,准备填写到达本地的时间、清点的数目以及存放地点,何时取用之类的。


    虽然重新整理一遍用了不少时间,但这些表格填好后,就连大公主也能看出一些门道来。


    “果然江宁的米粮比京中更便宜些,”


    大公主仔细对比着两地的粮价,“不过为何后面的单价越来越高了?”


    坐在外面听着的曹寅正要作答,就听到丹卿说道:“因为咱们采买的多,影响了当地的市价,略微有些涨幅是正常的。”


    曹寅顿时愣住,早就想好了要如何才能让公主们明白他没贪墨的话全都咽了下去,突然感觉自己太过自负,完全低估了皇家公主们的能力。


    他还等着她们看不懂账本的笑话,但如今却觉得,自己这般小人心思,才是真正的笑话!


    公主们哪里是不懂啊,她们简直是太懂了!


    四公主才五岁,他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好像还觉得皇上也没什么大不了,整天想方设法的胡闹,故意招惹皇上生气呢!


    可四公主却不但已经知道体恤百姓,拿出银子赈灾,还能清晰的整理账目,甚至知道大量采购会导致价格上涨,这简直是——


    多智近妖。


    这四个字在曹寅的脑海里盘旋着,叫他额上浮现出冷汗来,心道自己可真是有眼无珠,一直觉得四公主可爱,总想着去逗她玩,却不知自己是惹上了个什么怪物。


    “曹侍卫,你很热吗?”


    研究明白了的丹卿拿着表格出来找曹寅,却见他一头汗水,便问道。


    她们屋子里一直生着炭火,怕是曹寅穿的太多,可别给热晕过去。


    康熙的侍卫要是晕在她们屋里,指不定传出什么离谱的话来。


    大公主也觉得不对劲,赶紧叫婢女开开窗,又叫拿凉一点的茶来给曹寅喝。


    曹寅可不敢多留,立刻起身说道:“奴才没事,一会儿出去散散就好了。不知公主们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奴才。”


    曹家是诚心要办好这次的差事,所以做得严谨,以丹卿的眼光,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将那表格递给曹寅道:“你回去叫人将这表格誊抄一遍,以后每日填好当天的进展后叫人送来给我们看就行。”


    曹寅双手接过那几张纸,然后恭敬的告退。


    刚出了院子,还没来得及好好散散汗,他就又被康熙传召过去了。


    康熙原本让曹寅来教公主们看账本,也是抱着看曹寅笑话的心态,本等着他求饶,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康熙翻看着曹寅带过来的表格,觉得有点意思。


    这表格乍一看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将账本上的事项重新誊抄了一遍,但再横竖一对比,又发现这样记账确实比原先的账本更清晰明了。


    若说有什么不便的地方,那便是用了好大一张纸。


    毕竟要用毛笔写字,不可能写的像现代硬笔那般小,所以丹卿在画格子的时候就留足的地方,故而这张表格的“占地面积”着实不小,摊开来几乎铺满半个书案。


    这就意味着这表格平时只能折起来或者卷起来存放,不如账册那般既便携又查看方便。


    虽说这表格目前看起来还不算那么实用吧,但它出自两个小公主之手,就已经足够惊艳了。


    “梁九功,去赏两个公主。”


    康熙龙颜大悦,然后又指着那表格道,“叫人去裱起来挂在墙上,每日填写好叫公主们来看!”


    宣纸薄脆不易保存,但若是像画作一般装裱起来,就不会轻易损坏了。


    这可是他闺女们第一次做事交的“作业”,非常值得留存下来。


    于是康熙的临时书房背景墙就从之前的朝拜图变成了记载赈灾事宜的硕大表格,往来的众臣都会好奇的问上一句,在得知是公主们做的,不免都要赞上两句。


    等到几日之后赈灾粮陆续运到之时,两位公主仁善聪慧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五台山。


    对此,大公主觉得有些羞愧。


    外面都将她跟丹卿的功劳并肩而论,甚至因为她更年长些,便以为是这件事是她主导的,可只有她和丹卿知道,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丹卿的主意,她只是跟着做罢了。


    大公主不想贪功,便悄摸摸的去问太皇太后该如何说明这一切,太皇太后听罢后笑了。


    “傻姑娘,你妹妹若是要争这个功,当初干脆自己去做,不要带着你就是了啊,”


    太皇太后含笑道,“她既然事事都带上你,就是想让你一起领这个功劳,而你愿意拿银子出来赈灾,也一直帮着处理事务,这份功劳本就是你的,又为何这般忐忑?”


    大公主还是纠结:“我是帮了忙,但主要还是四妹妹的功劳,如今外面传的离谱,竟成了我的主意,我若冒领,还有何脸面面对四妹妹?”


    太皇太后干脆直接叫人将丹卿请来,让她们姐妹两个当面“对峙”。


    丹卿听了大公主的纠结后,也是笑了。


    “大姐姐你也太多心了,外面愿意怎么传就怎么传呗,左右咱们本就只想救济百姓,并不是冲着什么好名声去的,”


    丹卿要比大公主洒脱许多,“再说了,我才多大,如今这好名声给你不是更有用吗?”


    大公主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到了可以开始相看的年纪。


    虽说都知道她要嫁去科尔沁,但嫁给谁目前还没定下来。


    若是大公主能有个仁善聪慧的好名声,那科尔沁部自然也会更加重视她。


    估计康熙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纵着底下的人这么传话。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大公主


    还是会觉得有些亏欠的丹卿,之后对丹卿更是愈发的体贴了。


    丹卿如今也觉得大公主秉性不坏,是个好姑娘,愿意与她多亲近,姐妹两个每日黏在一起同进同出,就连常宁见了都觉得酸。


    “皇上,您能不能管管您闺女?”


    常宁气鼓鼓的坐在康熙的书房里,“我从京城过来,就想跟大公主多说说话,可四公主一直都杵在那儿!”


    康熙挑眉:“是丹卿不愿意回避?”


    常宁更气:“是大公主不让四公主走,还拉着她挑我带来的礼物!那些可都是我亲自精挑细选出来的!”


    康熙:……


    敢情是你管不了你闺女,就来为难朕?


    朕的闺女白得好东西,朕为啥要管!


    康熙懒得搭理常宁,只叫他要是闲得慌就去山下帮着赈灾。


    正巧丹卿和大公主携手而来,试探着问康熙,她们能不能去看看赈灾的情况。


    太皇太后要在五台山上住足四十九天,如今还有月余,康熙琢磨了一下,觉得拘着闺女们在这禅院里也没意思,干脆就叫常宁陪着她们一起下山。


    正好行宫附近就有粥棚,公主们可以回到行宫里去住,倒也方便。


    康熙派人问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同意了,于是宫女们便开始收拾起行装。


    丹卿倒是稍微有一点点舍不得。


    虽然她们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余日,但只有法事开始的第一天她被允许一起去寺里参拜,再之后便一直留在这座殿院内,还没来得及多看看五台山的美丽风光。


    当然,也并没有见到她曾猜测住在五台山上的顺治皇帝。


    临下山之前,丹卿实在没忍住偷偷问苏麻喇姑,她的皇玛法是不是真的在这里,苏麻喇姑强忍着笑意叫丹卿晚上早些睡,不要总熬夜。


    丹卿:……


    她,没,有,做,梦!


    她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送走了两个公主后,苏麻喇姑回头就讲这件事当乐子讲给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听罢却是若有所思:“你说嘎珞是不是真的瞧见了什么?”


    小孩子灵台清明,能见大人不能见之物,这也是为何太皇太后不让公主们往前面法事那边去的缘故。


    原本以为没有什么妨碍,可丹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让太皇太后不得不多心。


    因为这次的法事说是为万民祈福,但其实也有为顺治祭奠积福之意。


    这些时日太皇太后日日去前面诵经,却从未曾在梦里见过儿子,今日丹卿这一句看似天真的话,却叫她觉得儿子是来过的,只是去见了他的小孙女,而没来见她这个额娘。


    太皇太后这些年总是回忆过去种种,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顺治,如今觉得顺治不肯来见他,心里便万分难过,晚膳也没用,只是一个人偷偷垂泪。


    苏麻喇姑劝不好,只得叫人去请康熙。


    康熙听说了始末之后,对太皇太后道:“祖母,汗阿玛仙去已久,早该转世轮回,又哪里还能托梦?丹卿不过是在宫里听了些离谱的传言当了真,才会有此一问,并不是真的遇到汗阿玛托梦了。”


    太皇太后兀自不肯说话。


    康熙继续哄道:“您想啊,丹卿那么孝顺,若是真的梦到了汗阿玛,她怎么可能会不对您说呢?怕是早就仔仔细细的描述给您听了!”


    这句话,太皇太后却是听进去了。


    “你说的对,他要是真的回来了,嘎珞不会瞒着我的,”


    太皇太后总算是缓过神来,“我没事,就是有些思念你汗阿玛了。也不知道她们到行宫没有,就叫她们两个住在山下,我总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康熙安慰道:“有常宁跟着呢,您放心吧。他虽然不靠谱了点,但对自己闺女还是极好的,行宫里什么都不缺,不会亏待了她们。”


    此时丹卿和大公主的确已经住回了行宫。


    虽说这次只有她们两个人了,但她们也没叫多整理宫殿,依旧一起挤在东配殿里。


    常宁这次过来运了不少物资,皇太后不在,行宫膳房便依着两位公主的口味,多做了几道小菜。


    丹卿和大公主两个人自然是吃不了的,但常宁的饭量大,也不挑嘴,剩下的菜基本上都进了他的肚子,倒也不浪费。


    一夜好眠过后,第二日丹卿和大公主便亲自去看了存储赈灾粮的库房,晌午的时候,又套了马车去了粥棚。


    虽然一直都知道五台山附近灾情严重,但只看文字记载和亲眼看到灾民,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因为知道要施粥的缘故,所以大批的灾民早早就聚集了过来,他们几乎各个都破衣烂衫,甚至衣不蔽体。


    可如今,已经是深秋。


    寒风之下,他们只能尽量围在一处,但依旧每个人都瑟瑟发抖。


    丹卿突然间就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什么——


    她忘了这些灾民少粮自然也会少衣,只怕家里好一点的衣裳早就拿出去典当换粮了!


    当初设计粥棚位置的时候,她们只顾着计算单个粥棚覆盖的面积更大,减少人力成本方便管理,却没想过在这样的天气里,让灾民们出门领粮食,本身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早知道,就不该节省这个成本,将粥棚设得离村里更近才好!


    第33章 第33章二合一章


    “两位公主还是莫要靠近灾民,这些人饿极了会不管不顾伤人的。”


    见到丹卿和大公主要去看灾民,负责施粥的管事立刻上前阻止。


    大公主不解:“我们不是正要给他们饭吃吗,为何他们还要不管不顾的伤人?”


    那管事讪讪一笑:“公主不知,这些刁民最是不懂知足,给了一碗粥还想要馒头,给了一个馒头还想要干粮,总之给多少都是不够他们吃的。”


    “就昨天,别处的粥棚就有灾民捣乱,恶意哄抢赈灾粮,幸好咱们驻军就在附近,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多大事儿出来呢,就这还是被抢走了好些粮食,”


    那管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这些人饿极了,别说馒头,就是那生米都直接往肚子里吞,后来便是抓到了哄抢的人,也没办法了。”


    正说着,便有人过来禀告说粥已经熬好了,问是不是让灾民们开始排队。


    管事闻言立刻请两位公主先避一避,大公主有些紧张的抓住丹卿的手,丹卿却皱眉道:“我们既然来赈灾施粥,就没有回避的道理。先不要让任何人排队,我们去看看粥熬得怎么样。”


    说罢,丹卿便拉着大公主往粥棚走去。


    管事想阻拦,却被跟着的常宁一脚踹开。


    常宁不屑道:“什么东西,还想挡公主们的路!”


    粥棚里已经摆好了粥桶和馒头桶,丹卿走过去拿起一个馒头掰了一点,在大公主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直接送进了嘴里。


    大公主急道:“你怎么乱吃外面的东西,若是不干净吃坏了怎么办!”


    丹卿嚼了嚼馒头,感觉竟还不错。


    这种赈灾用的馒头不像宫里精细的做法,看着粗糙发黄,但却更有面香。


    “没事的,灾民们都能吃的,我就是尝尝而已,”


    丹卿并不叫大公主也去尝,又叫掀开粥桶道,“盛一碗粥来我看看。”


    粥桶很深,盛粥的人特意往下面去捞,捞出的粥倒还算稠。


    这不是白粥,里面应该掺着有大黄米或者玉米碴子之类的粗粮,看起来黄澄澄的。


    丹卿知道赈灾粮为了能多维持些时日,是不可能完全管饱的,这粥也不算太稀,没什么大问题。


    “别叫所有人都挤过来排队,让老人、妇人、小孩儿先来,告诉他们,今天来的


    人都保证能吃到一碗粥一个馒头,后面的粥底子更厚实。”


    这个粥棚背靠行宫,最是不缺粮,丹卿只是怕有些人会仗着力气大故意往前挤,万一闹出什么“踩踏事件”可就不好了。


    果然,一听说后面的粥底子更厚,已经站起来准备抢位置的男人们又纷纷重新坐了回去。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带头走向粥棚,手里还领着一个看着还没丹卿高的娃娃。


    “谢谢朝廷,谢谢——”


    老人含糊不清的说道,“给我上面的稀粥就行,米留给年轻人吃。”


    丹卿也没强求,叫人照常给他盛了最上面的粥。


    因为刚刚搅拌过的缘故,这粥也不算特别稀。


    差役又递了一个馒头过去,老人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接过馒头,递到小孙子的手里,然后便往外走。


    “等等,老人家,孩子还有一份呢!”


    丹卿开口叫住了他们。


    “不用,不用,我们吃一份就够了,给大家留着吧。”


    老人紧紧抓着孙子的手,似乎有些害怕。


    丹卿亲手又拿了个馒头塞到他手里,然后高声道:“朝廷施粥,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一样的一个馒头一碗粥,谁也不会多,谁也不会少。没带碗来的人领了粥要在这里喝完,将碗送回来清洗,后面的人还要用,馒头可以收起来,回去再吃。”


    粥棚的另一边,一直烧着开水,等着给碗消毒。


    没办法,碗的数量有限,只能循环使用。


    好在此处尚且没有疫情,只要注意清洗便没什么妨碍。


    听了丹卿的话,那老人才将两个馒头都收进怀里,然后又端了一碗粥,带着孙子走到另一边空地上坐着喝。


    后面的人见状也都不再犹豫,特别是一些带着女孩儿来的,原本以为女孩儿领不到粮,也打算娘俩一起吃一份的,也都大着胆子给自己闺女也要了一碗粥一个馒头。


    见到女孩儿们真的也一样能领到,灾民之中开始议论起来,然后便有人喊着说家里也有女儿,要回去将她们带过来。


    丹卿拍了拍常宁,让他把自己抱起来,这样能让大家看得更清楚些。


    “朝廷赈灾,无论男女都是一样的,家里有女孩儿的尽管都带出来领粮,若是哪个粥棚不给,只管到行宫来告状!”


    越到灾年,女子的生存便会越不容易。


    在没有能力养活所有孩子的情况下,首先被抛弃的肯定是闺女,就像今天,那么多人带着男孩儿过来,可小姑娘却是屈指可数。


    丹卿想要给那些随时可能被爹娘抛弃的女孩儿们一条生路,虽然她们即便要到粮,可能也会被分走大半,但只要她们还有用,家里就不会让她们轻易饿死。


    这个规矩之前她就已经反复强调过了,但今日看起来收效甚微,只怕是下面的人并未真的听命行事。


    所以丹卿当众说可以到行宫告状,就是要给那些阳奉阴违的差役一个警告,不许他们再剥夺女孩们的救命粮。


    灾民们闻言更是蠢蠢欲动,但又怕现在回去会耽误自己领粥,一时间犹豫不决。


    丹卿见状又道:“今日申时,粥棚会再开一次,专门给女孩儿们施粥,大家不用着急,吃饱了之后回去接闺女们过来便是了。”


    灾民们虽然不知道这个说话的小姑娘是谁,但见她衣着华贵,言语有度,又被看起来官儿最大的人抱着,说话时周围无人敢反对,便也能猜到这个小姑娘肯定是个贵人。


    他们并不在乎丹卿的身份,只知道贵人说今日要多放一次粮,就算只给女孩儿们拿,那也是天大的好事!


    再说了,女孩儿们能吃多少,喝一碗粥足够了,剩下的馒头完全可以存起来给家里的男丁吃嘛!


    “谢谢贵人!”


    “我家里有三个闺女,一会儿就都接来!”


    “我家也有两个,终于能让她们吃饱了!”


    “只有女孩儿给吗?男孩儿不能多吃一顿吗?反正孩子也吃不了多少啊!”


    “滚一边去吧,你儿子这不是在这儿呢么,一个馒头一碗粥还不够他吃的?”


    “就是,别那么贪心行不行,女孩儿们都饿坏了,好不容易能领一顿,少跟着掺和!”


    施粥还在继续,现场的灾民却要比往日里更有秩序得多。


    因为他们听说女孩儿们也都能吃到粮食,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朝廷赈灾粮很充足的意思,不然怎么可能会特意叫女孩儿们都来拿呢?


    既然粮食充足,那他们就不会饿死,自然也不用去冒险拼了命争抢。


    等到老人女人孩子们都拿到了,青壮年的男人们才走过来排队。


    就像是丹卿一开始说的那样,到了他们这里,桶底的粥更加厚实浓稠,盛在碗里看着就黏糊糊的。


    这样一碗粥进肚,即便是高大的汉子也觉得肚子里饱饱的,馒头便不舍得吃了,偷偷藏起来打算拿回去分给闺女们吃,却又突然想到闺女们一会儿也能自己来领,突然就感觉日子又有了盼头。


    “贵人,以后每天都跟今天一样吗?”


    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


    丹卿答道:“对,只要是朝廷的粥棚,全都跟今天的规矩一样,如果有哪里不按规矩来,你们只管直接来行宫告状!”


    丹卿的话引来一片欢呼。


    老人女人孩子们先吃上了饭,不再担心排不上队领不上粮,而男人们虽然多等了一会儿,却也得到了实惠,吃上了更顶饱的粥,所有人都觉得挺满意。


    吃饱过后,灾民们慢慢散去,粥和馒头也所剩无几。


    丹卿叫辛苦了半天的差役们分了,自己则是继续掰着刚刚那个吃了一口的馒头吃。


    有点冷了,但依旧挺香的。


    “你这丫头还真是不挑剔,”


    常宁怕丹卿吃多了这个会闹肚子,伸手将剩下的抢了过去,几口就吃光了,“这馒头蒸的不错,叫他们多蒸点儿给侍卫们也分分呗。”


    丹卿横了他一眼:“侍卫们想吃让膳房做。”


    不是她舍不得,而是侍卫们都各有份例,没必要非要让他们来吃赈灾粮。


    虽然这个不难吃吧,但总归是不同意义的,她可不想被那些八旗少爷们背后说嘴。


    常宁也就是那么一说,丹卿不让就算了,也不强求。


    一行人重新回到行宫里,丹卿当真让膳房多蒸了馒头,给送去了侍卫营,也省的常宁觉得她小气。


    “丹卿,你真的好厉害,”


    没有外人后,大公主看向丹卿的眼睛里都冒着光,“刚刚那么多灾民,你怎么敢跟他们说话的!”


    丹卿诧异:“灾民也是百姓,为什么不敢跟他们说话?”


    “你忘了咱们之前看的奏报了吗,好几处粥棚都被灾民哄抢了,刚刚你让男人们后吃的时候,我都怕他们会冲过来直接抢,”


    大公主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虽说咱们带着侍卫吧,可灾民也太多了,我总觉得真的打起来,咱们要吃亏的。”


    其实也不至于吃亏,毕竟侍卫们都带着刀,功夫也好,那些灾民饿得面黄肌瘦,根本没有多少力气。


    可若是真打起来,就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了,毕竟她们是来赈灾的,又不是来剿匪的。


    然而大公主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她是有些着急了,没有太考虑后果,以后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用过了午膳,丹卿和大公主便开始重新规划施粥地点,拟定新规则。


    丹卿有一个新的想法,那就是不再按照之前的惯例设置粥棚,让灾民们聚集过来领取,而是每日统一送去各村,直接在村里发放。


    如果能实行的


    话,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派发配好的生米,在村里现熬,这样灾民们就不需要再跑这么远的路了。


    不过这办法也有弊端。


    首先得先确定每个村落的人头数,决定每日派发的米粮重量,还得确保在这个过程中不会有人中饱私囊。


    原本只是几个粥棚的差事扩大到每一个村里,需要管理的人不知翻了多少倍,丹卿粗略算了算,就觉得头疼。


    若当真想要这么办,就凭现在这些人手是肯定不够的,需得直接对接当地衙门,他们手中有各个村子的户籍情况,也更了解实际的灾情,才能确保赈灾粮能准确送到每个灾民的手中。


    但这么一来,她们要做的事就不是施粥行善这么简单了,而会变成真正的朝廷赈灾,丹卿便是再不了解如今的朝廷运作,也知道其中牵涉众多,她不过是个年幼的小公主,绝非她力所能及的。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


    是不去想那么多,照旧施粥,还是想办法与康熙商议,将个人的善意汇总于朝廷赈灾,让灾民能得到更多的实惠呢?


    如果丹卿现在不是五岁而是十五岁,二十五岁,她一定会勇敢的去向康熙提出建议,即便最后不能行也无妨。


    可她如今毕竟只有五岁,能想到施粥已经算是超越年龄的仁善了,若还想去参与真正的朝廷运作,只怕就算她是康熙的亲闺女,也会被怀疑多智近妖,稍有不慎,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丹卿怂了,因为她还不想死。


    她不敢去赌康熙对她的感情会不会超越对未知事物的忌惮,至少现在还远远不够。


    这一夜,丹卿几乎整夜未眠。


    以前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忧国忧民的人,因为拯救人民于水火这种事情离她太过遥远。


    国家有完善的救灾应急措施,灾民们吃不上饭似乎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她最多就是在网上帮着转发祈福,或者在给灾区捐款的时候出一份心意。


    而如今,灾民就在眼前,而她,似乎真的能有力量去帮助他们,可却因为害怕而驻足不前。


    “丹卿,你怎么了?”


    大公主担忧的看着精神萎靡的妹妹,“是不是没睡好啊?”


    丹卿靠在大公主的肩上,喃喃道:“大姐姐,你说一个人的性命重要,还是千万人的性命重要?”


    大公主想了想道:“那得看这一个人是谁了。”


    丹卿听得懂大公主的意思。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封建时代,上位者永远比下位者要尊贵,为了保护一人牺牲众多人,并不是传说,而是真真实实会发生在身边的事情。


    丹卿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改变社会制度,所以她也屈从于皇权制度,去努力讨好康熙和太皇太后,想要结交胤礽胤禛。


    她没有勇气去做一个不畏生死的反抗者,她之前所求,不过是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好好活下去。


    可人心便是如此,一旦亲眼看到苦难,又有谁能真正视若无睹呢?


    大公主见丹卿依旧没精神,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丹卿,你病了,”


    大公主将妹妹搂紧,内心被心疼占满,“乖啊,别胡思乱想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曾几何时,她很讨厌丹卿,觉得丹卿很有心机,自私又贪婪。


    可如今,越是了解,她越是心疼这个小妹妹。


    丹卿的确并不像寻常孩童那般单纯,但她的“心机”从来没用在过做坏事上,也从未见她算计过任何人。


    苏麻喇姑曾经跟大公主说过,丹卿是个可怜的孩子,初听时大公主并不懂,可如今却慢慢明白,为什么通透如苏麻喇姑,也会觉得丹卿“可怜”。


    丹卿一直在努力的去做本不该是她这个年纪做的事情,她是用懂事和善良去换取旁人的喜欢,得到的,或许远不及付出的心力多。


    大公主之前曾觉得,该是她委屈一些去包容丹卿的,可实际上,一直都是丹卿在对她谦让照顾,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施粥的大事,一直以来都是她亏欠丹卿更多。


    可丹卿,才这么小,小到她都能轻易将她团在怀里,小到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她压垮。


    “乖啊,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姐姐抱着你守着你,”


    大公主忍不住落下泪,“外面的事情有我阿玛呢,他会想办法处理好的,咱们丹卿需要好好睡一觉。”


    丹卿也是真的很累很累,乖乖的闭上眼睛,却还是不放心的叮嘱:“大姐姐,告诉五叔,一定要派人去监督其他粥棚是不是按规矩来的,特别是离得远位置偏僻些的,千万不要让咱们的好心变成坏事。”


    或许她现在还没有能力做到更多,但至少在有限的范围内,她得做到更好才行。


    她就睡一觉,睡一会会儿,等睡醒了,就能继续去帮忙了。


    丹卿在大公主怀里沉沉睡去后,大公主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好,然后走出门去叫人请太医和常宁过来。


    随行的伺候的是丹卿惯用的安太医,大公主放心叫他去给丹卿诊脉,然后将丹卿的话转达给常宁,并嘱咐道:“阿玛,您立刻叫人去山上将丹卿病了的事情禀告汗阿玛。”


    康熙得到消息后想要亲自下山来看丹卿,却被众人劝阻了。


    “滚开,朕的闺女病了,朕当然要去看她!”


    康熙心中懊悔,语气更急。


    早知道他就不该想要去试探闺女的能力,该叫旁人去负责赈灾的事情!


    他闺女再早慧也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熬得起心血?!


    原本因为中毒的事情,康熙就担心丹卿会留下什么隐疾,如今听说丹卿累得发了热,怎么可能还坐得住,简直恨不得立刻飞回行宫里去!


    “皇上,您此时下山若是要赶在明日法事前回来,必然要走夜路,山路难行太过凶险了,更何况您若是动了,老祖宗那儿定然是瞒不住的,”


    纳兰性德直接挡在康熙的面前,“四公主下山的时候,是有太医随行的,您若是不放心,奴才再带个太医下山去给四公主看诊便是了。”


    他素来了解康熙,知道康熙定然不想让太皇太后操心,果然康熙停了脚步,站在原地思忖一会儿,然后指着他道:


    “容若,你带着太医即刻下山,你接手赈灾的事情,让四公主安心休养,”


    康熙可不敢再让闺女劳心,“她若要过问,你便向她仔细汇报,朕准你出入行宫内院。”


    纳兰性德立刻拱手应下,然后亲自去接了太医疾驰下山,直奔行宫。


    此时丹卿已经睡饱了,正在乖乖吃饭。


    大公主让膳房给她备了些清淡的小菜,配着清粥吃,虽然也好吃,就是味道淡了些。


    丹卿可怜巴巴的看着姐姐:“我想吃红烧——”


    “不,你不想,”


    大公主微笑拒绝,“太医说了,你这几天要清淡饮食。”


    丹卿:……哪个庸医说的?


    她病了,应该好好补充营养才对!


    然而大公主态度坚决,丹卿拗不过,只能继续啃菜叶子。


    “再过两日京中送来的补给就到了,我阿玛说有新鲜的鱼虾,到时候叫膳房做给你吃,”


    大公主温声细语的哄着妹妹,“你不是不放心赈灾的事情吗,那便乖乖养好身体,等你好了,才叫你操心。”


    丹卿放下勺子歪着头看大公主:“大姐姐,你如今是越发美丽温柔了。”


    大公主微微一笑:“嘴甜也没用!赶快吃,吃饱了回床上去躺着,刚退了烧,别又着凉了。”


    其实丹卿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安太医虽然说得隐晦,但大概就是说丹卿自从上次中了毒之后身体还没完全养好,才会容易生病。


    简单点说,就是免疫力有点差。


    突然从健康宝宝变成林妹妹的丹卿颇为不适应,不过有大公主在,倒也不用她多操心,只要乖乖听话就行。


    吃饱了被重新塞回被窝里的丹卿却并无困意,便求着大公主将今日的表格拿进来给她瞧瞧进度,大公主也不拦着,叫人将挂着装裱后的表格的架子直接搬了进来,就放在床边让丹卿看。


    其实之前采买的粮食基本上都已经运过来了,存放在各个粥棚附近的粮仓里,有驻军守护,并不需要操心什么。


    丹卿主要关注的是每日消耗的粮食数目。


    今日她叫人多设了几个粥棚,所以整体算下来粮食消耗的比昨日多一些,但还没超过她们之前算的上限,说明粮食暂时还是够用的。


    “今日前来领粮食的女孩儿可多?”


    丹卿问道。


    大公主答道:“咱们旁边这个粥棚今天多了不少女孩儿,别的地方说是并不多,想来灾民们还不太相信的缘故,明儿估计人就多了。”


    那就是说,明日的粮食消耗会更多一些。


    丹卿正在心里算着到康熙给期限之前,手里的这些粮食能不能平均到每一天再多一些,好让灾民们能吃得更饱些,就听到外面有小太监来报,说纳兰性德带着太医到了。


    丹卿知道这是康熙派来的,便叫进来,大公主避到了屏风后面去。


    纳兰性德一身寒气,不敢走近,只远远的在门口请安,将康熙吩咐他来接管赈灾的事情说了。


    丹卿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可好了,我正担心五叔性子急,怕他跟灾民起冲突呢,有纳兰侍卫在,定然能万无一失。”


    纳兰性德初时还怕自己来“夺权”会让丹卿不满,听到丹卿这么说,便拱手道:“公主放心,奴才会每日都来向您回报的。”


    丹卿没什么不放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窃喜。


    她正愁不知道该如何跟后续朝廷赈灾的官员对接,康熙就将纳兰性德送来了,当真是非常贴心的好阿玛,十分值得表扬一下!


    于是还在担忧闺女病情的康熙就收到了来自亲闺女的“感谢信”——


    一幅充满丹卿个人风格的画。


    依旧是圆加方块按上四条线就算人了,从头上带的帽子勉强能猜出那在山顶上站着的是康熙,在山下的方框框应该是行宫,那个看起来像是死在了地上的人,应该是丹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康熙盯着那画良久,终于忍不住问梁九功:“你来瞧瞧,你四公主是不是骂朕呢?”


    梁九功:……


    他不用瞧也知道不可能是!


    “奴才觉得,四公主的意思应该是她在好好养病,请皇上您不用担心。”


    梁九功帮忙翻译。


    康熙啧了一声,又仔细研究了一下闺女的画,勉强接受了梁九功的说辞,然后道:“等回去之后,立刻就让她去上书房。胤礽之前不是交过她一阵儿认字吗,怎么还是连封信都不会写呢?”


    梁九功保持微笑,内心疯狂吐槽。


    四公主才五岁,五岁!


    说的好像皇上您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就能出口成章了一般!


    康熙提起笔也画了一幅画让人给丹卿送去,丹卿收到后仔仔细细研究了半天,然后不确定的问道:“汗阿玛这是在骂我呢?”


    这画跟丹卿送去的画有异曲同工之妙,寥寥几笔勾勒出康熙站在山上往下眺望的模样,而山脚下的行宫里,一个小女孩正在跳舞。


    “他是说我自己乱折腾活该病了的意思吗?”


    丹卿如是理解。


    纳兰性德强忍住笑意:“皇上的意思是他在山上期盼着您早日康复。”


    皇上也真是的,怎么跟四公主学着画画呢?


    四公主哪里看得懂这画中隐含的意思!


    丹卿:……


    真的吗?


    她怎么看都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呢?


    康熙,真的不是在故意嘲笑她的画技吗?


    第34章 第34章二合一章


    纳兰性德不愧是康熙信重之人,有他的帮忙,一切都变得顺畅起来。


    丹卿私下里偷偷的一点点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纳兰性德,试图给他一点启发,盼着他能主动去做这些事。


    许是她做得太过明显,纳兰性德想当做听不懂都难,只好苦笑道:“奴才知道四公主心忧百姓,但朝廷赈灾皆有定例,非奴才一人之力能干涉的。”


    丹卿也懂,就是有些失望而已。


    “公主能拉着曹家一起赈灾已经解了灾民燃眉之急了,等过些时日朝廷的赈济到了,奴才会想办法与皇上提一提公主的法子,只是您得有个准备,未必能成。”


    纳兰性德也不是怕事之人,只是先将话说在前面,“咱们施粥这点粮食是小数,您想按什么规矩来自是都可以由着您,但朝廷赈灾要考虑的整个州府的百姓,您的法子虽然好,可实际做起来却是很困难。”


    说白了,丹卿的想法过于理想主义。


    她希望每一升粮食都是能实打实的用在百姓身上,希望所有百姓都能公平的得到救助,然而实际上,每一次朝廷赈灾都会存在贪腐盘剥。


    康熙也不是不知道有人从中牟利,但若是将这些人全部换掉,那赈灾之事将会更加困难,所有有些事只要不太过分,他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社会制度天生的弊端,在这个时代,底层人命太不值钱。


    与纳兰性德谈过一番后,丹卿彻底认清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不现实,挫败感和无力感让她失了活力,对赈灾一事也再没了之前的激情,只叫纳兰性德盯好了,一切都按之前订好的规矩进行便是。


    而她自己,则是当起了甩手掌柜,叫人去给康熙带了信儿,说想太皇太后了,要回山上去。


    对于丹卿的“善变”,康熙并不觉得奇怪。


    小孩子嘛,总是没有长性的。


    施粥的事情一旦订好了规矩,之后每日便都是重复一样的事情,再没什么新意,丹卿觉得无聊也很正常。


    所以康熙便下了旨意,让纳兰性德留下继续配合曹寅处理施粥的事情,叫常宁护送两位公主回菩萨顶上来。


    大公主略有些不舍,觉得好像这么回去有些半途而废的意思。


    “大姐姐,咱们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用处,”


    丹卿劝道,“咱们库房里就那么多米粮,早已经分好了每日能用的数量,不管发生任何事,咱们也变不出更多的来了。更何况,这次施粥虽然是咱们提议的,但实际上出钱出力的是曹家,而汗阿玛又叫了纳兰侍卫来统筹全局,这份功劳,咱们占够了,不能再多了。”


    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的,好名声亦是如此。


    收尾的事情都交给纳兰性德去做,他自然知道康熙想要的是什么,而她们,功成身退才是最好。


    大公主不太懂,但她相信丹卿,便只是暗暗记下丹卿的话,再不反对。


    再次上山却是天朗气清,马车一路直达菩萨顶石阶下,十分顺畅。


    然后,丹卿突然意识到自己将会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她要自己爬上眼前这一百零八级台阶。


    上次她上山的时候,是软轿抬上去的;


    上次她下山的时候,也是太皇太后叫抬了软轿送下来的。


    可现在,石阶下空空如也,很显然,康熙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压根没给她们准备软轿!


    “大姐姐,要不咱们还是回行宫里住吧,”


    丹卿气鼓鼓的抬头看向石阶顶上,大声喊道,“行宫里又宽敞又没人管,多好!”


    但是很显然,石阶顶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完全听不清她在喊什么,依旧一动不动。


    大公主忍笑道:“别啊,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去给老祖宗请个安吧?”


    丹卿噘着嘴看向大公主。


    大公主捂嘴笑道:“好啦,别不乐意了,让我阿玛抱你上去就是了。”


    常宁早有此意,在一旁跃跃欲试。


    丹卿见上面等着的人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只能对着常宁伸出了手,心里安慰自己,这是自家五叔,被他抱着不算丢人。


    常宁是能带兵的武将,抱着丹卿轻轻松松,他叮嘱大公主道:“你慢慢走,累了就歇歇,


    等我先把四公主送上去,再回来接你。”


    说罢,他便健步如飞,往石阶上而去。


    等到了石阶顶上,丹卿才看清楚那明黄色的不是康熙,而是康熙的肩舆。


    梁九功讪讪的站在边上行礼道:“四公主,皇上吩咐叫奴才们抬了肩舆来接您和大公主。”


    丹卿简直气笑了。


    好好好,康熙知道派肩舆来接,却故意不去台阶下,非得等她们爬上来累惨了,好把她们抬走是不是?


    心肠真的是大大的黑!


    “那你还不快下去接大姐姐!”


    丹卿气鼓鼓道。


    梁九功嘿嘿假笑,这才招呼着抬肩舆的小太监们下去接人。


    不多时,他们便抬着大公主上来了。


    常宁将丹卿举起来递给大公主,让她们姐妹俩一起坐好,丹卿扒着大公主的耳朵悄声说了几句,大公主却是为难的摇头。


    丹卿见大公主不好意思,也不强求,只叫她等会儿莫要揭穿自己。


    肩舆一路行至殿院前殿门口便停了下来。


    大公主自己走下肩舆,而丹卿却是一动不动。


    常宁想上去抱丹卿下来,却被大公主悄悄拉住了。


    常宁秒懂:得,这是四公主想作了。


    丹卿的确就是故意想要闹一闹的。


    施粥的事情上她表现的有些过了,但她暂时还不想改变与康熙之间的氛围,所以借着肩舆的事情顺势闹一闹,让康熙重新找一找不懂事的小闺女的感觉。


    梁九功识趣的进去通报,康熙更跟随行的户部官员商议赈灾的事情,本是想叫丹卿进去一起说说看,没想到丹卿竟然不肯进去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


    这丫头,还真的是会记仇,他不就是故意用肩舆逗她一下么,又不是没人抱她真让她自己爬台阶,也至于真生气了?


    这一瞬间,原本那个可以一起说说正事的公主在他心里又瞬间变回了娇软调皮的小闺女。


    康熙暗道一句自己当真傻了,竟然想跟五岁的小闺女商量朝廷大事,然后便站起身来,跟着梁九功出去看闺女。


    在场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唯有大学士明珠拂须笑道:“皇上素来疼爱这位四公主,咱们且等等便是了。”


    一个吏部官员悄声道:“之前听说四公主早慧,稚子之龄就能主导赈灾之事,当真叫人惊叹,可如今看来,好像也只是传闻夸大了。”


    “既然知道是传闻,就不必听信,”


    明珠说道,“公主们这个年纪能懂多少大事,不过是因为心善愿意出一份力而已。咱们该赞扬的赞扬,但不可过于夸大,主要还是皇上一片慈爱之心。”


    在场的官员立时懂了——


    施粥之事说是公主们提议的,但实际出钱出力的是曹家,曹家是什么人啊,那可是皇上的钱袋子。


    所以说到底,还是皇上心系百姓,公主们吹捧一句仁善就够了,剩下的功劳,那都得是皇上的。


    殿内众官员心照不宣的笑了,而殿外,丹卿看到康熙出来还不起来,只是对着他伸出双手要抱抱。


    “你多大了?”


    康熙当真将闺女抱起来颠了颠,“瞧瞧这里多少人在,你还好意思要汗阿玛抱?”


    丹卿伸出一只手掌比划了一下:“我才五岁,五岁!刚刚五叔都抱我了,汗阿玛为什么不能抱?”


    康熙哈哈笑道:“能抱,怎么不能抱呢?咱们四公主愿意,朕也愿意!”


    果然还是他娇娇软软的小闺女,让那些传话的一说,他都快信了丹卿能主事了。


    康熙暗笑自己竟也信了传言,嘴里却道:“朕正跟户部的人商量之后赈灾的事情呢,听说你也有什么想法,要不要进去一起听听?”


    丹卿当即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去听一堆老头子说话,我想老祖宗了,我要去跟老祖宗玩!”


    她只是一个小公主,朝廷大事怎么该是她去听的?


    就算真的有想法,她也只敢私下里暗示一下,真叫她当众说,她害怕被当成妖怪成精了。


    丹卿不愿意,康熙也不勉强,便摸摸她的小脸道:“那叫你五叔抱你去后面见老祖宗好不好?朕还有事,晚些再去陪你们一起用膳。”


    丹卿嘴里答应着,手却搂着康熙的脖子不放,康熙有些惊讶,心里却十分暗爽,觉得自己没白疼爱这个闺女。


    康熙又哄了好几句,丹卿才愿意放手,不过她也不叫常宁抱,要自己走。


    大公主牵着丹卿告退,姐妹俩一起往后院走去,常宁想跟上,却被康熙叫住了。


    “四公主又不要你抱,你跟着干什么去?”


    康熙嫌弃的看了一眼弟弟,“你要是没事做就进来听听,别整天游手好闲的。”


    常宁:……


    他又做错了什么?!


    太皇太后知道丹卿和大公主要回来,早就叫人准备好了她们爱吃的爱用的,眼巴巴的盯着门口看着,终于在见到两个曾孙女携手而来的时候,露出了笑脸。


    苏麻喇姑亲自等在门口将两个公主迎进来,丹卿跟着大公主有模有样的墩身请安,然后就听到太皇太后连声道:“我的乖孙孙们哟,快点过来,到老祖宗这儿来!”


    大公主坐在太皇太后的左边,拉着她的手说话,丹卿则是坐在右边,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听着。


    听着听着,困意就上来了。


    “这丫头可是辛苦了,”


    太皇太后心疼的叫人拿来毯子给丹卿披上,就让她这么靠着睡,然后又问大公主,“你呢,又得忙着施粥还得照顾妹妹,也累坏了吧?”


    大公主也学着丹卿抱住太皇太后的胳膊靠着,轻声道:“我不累,这次下山施粥,叫我学到了许多呢。”


    “那就好,”


    太皇太后拍着大公主的手,“你如今也长大了,是该学学这些,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


    许是在太皇太后身边更安心,丹卿这一觉睡了许久,最后是被饭菜香气馋醒的。


    寺里虽然不用荤腥,但素斋却做的极好,就连皇太后那么爱吃肉的人都赞不绝口,可见功力。


    丹卿醒来之后打了个哈欠,然后就被人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嚼一嚼,满口豆香。


    “好吃吗?”


    康熙笑吟吟的问道。


    丹卿又嚼了嚼,然后郑重点头:“好吃!”


    “好吃就快起来吃饭,都睡成小猪了。”


    康熙的语气略带嫌弃,却满是亲昵。


    太皇太后在不远处道:“她还没醒呢,你给她喂东西仔细在呛到她!”


    康熙笑着回话:“醒了醒了的,她还说好吃呢!”


    已经有些昏暗的殿内点着温暖的烛光,康熙坐在榻边,不远处的桌子旁,太皇太后正坐着笑望这边,大公主站在她身后,抬起手对着丹卿招手。


    宫女们进进出出的摆着菜,屋子里都是饭菜的香气,温馨的就像是寻常人家一般。


    丹卿一时间有些迷糊,舍不得起来打破眼前的美景,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真的都是她的家人。


    “这是怎么了,朕可没欺负你啊!”


    眼见着闺女眼圈红了,康熙略慌,急忙伸手将闺女抱进怀里拍着后背哄着,“不是不让你睡,是怕你饿着,先吃饱了再回去好好睡嘛。”


    丹卿将眼泪抹在康熙的肩头,然后像是做了坏事的小猫儿一般得意的笑了。


    “我才没哭呢!”


    丹卿不认,挣开康熙叫禾苗给自己穿鞋,然后一溜烟就跑到了太皇太后身边去坐下。


    康熙尚未入座,她先坐


    下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此时此刻没有人会煞风景的去说什么规矩,就连大公主都被太皇太后拉着坐在了身边。


    康熙并不恼,还主动将苏麻喇姑也让坐下了,宫女们识趣的都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一家人围着桌子团团坐好,等着太皇太后发话开饭。


    寺里不食荤腥,却用素食仿作了一条鱼,简直惟妙惟肖,不夹一口根本看不出不是真的。


    太皇太后先动了筷子夹了一口鱼,却放进了康熙的碗里,康熙也夹了一筷子素鸡给太皇太后。


    丹卿跟大公主对视了一眼,然后互相给对方夹了菜,不过大公主给丹卿夹的是丹卿爱吃的糖醋素肉,而丹卿给大公主夹的也是她爱吃但大公主不爱吃的糖醋素肉。


    大公主瞪大眼睛:“丹卿,你个小坏蛋!”


    丹卿往大皇太后身后躲,讨嫌的笑着:“嘿嘿,大姐姐你多吃点!”


    大公主作势要起身去抓丹卿,丹卿却机灵的先起来跑到康熙的身后,对着大公主做了个鬼脸。


    大公主气得叉腰,但又不敢往康熙身上抓,只能口中威胁:“你等着晚上的!”


    丹卿转了转眼睛,又去到苏麻喇姑的身后,嘻嘻道:“晚上我跟苏嬷嬷睡。”


    这下大公主可敢抓了,伸手将她抓到自己身边,逼着她把她自己夹的糖醋素肉给吃了,才肯叫她坐回去好好吃饭。


    姐妹俩闹了一通,乐得太皇太后多吃了半碗饭,康熙也吃的略撑,饭后便扶着太皇太后,又拽着两个闺女,一起出去散步消食。


    夜里的菩萨顶幽静而神秘,远看那些长明灯,仿佛是一双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面藏着无数的故事。


    丹卿跟大公主手拉手走着,借着此情此景胡乱编了一个鬼故事,吓得大公主不肯跟她一起走了,跑去拉着苏麻喇姑的手不放,说晚上一定要跟苏麻喇姑一起睡。


    被嫌弃了的丹卿还美滋滋的笑嘻嘻,却被康熙一个手指敲在额头上。


    “你这小脑袋瓜里哪来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这里是菩萨顶,最灵验的寺庙,怎么可能有冤魂鬼怪?”


    康熙笑骂道。


    太皇太后却是突然心里一动,想到之前丹卿问顺治的事情,连忙拉住丹卿问道:“嘎珞啊,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是什么?


    丹卿不解,疑惑的看向太皇太后。


    “玛嬷,您跟丹卿说这个干什么,”


    康熙开口阻拦,“原本没事的,您这么一问,她定要胡思乱想,反而不好。”


    丹卿恍然,突然明白过来太皇太后在问什么。


    下山后她仔细问过常宁,才知道原来顺治的灵位的确供在五台山,而这次的大法事,也是为他做的。


    所以,太皇太后问她这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看到过顺治吧。


    可惜,她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真的看得到鬼,她不想骗太皇太后,却又想要安慰她,于是思索了一下说道:


    “老祖宗,我没看到什么,只是觉得这里的风越来越温暖了。”


    康熙:……?


    眼看着都快入冬了,五台山上尽是寒风,哪里来的越来越温暖?


    太皇太后也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瞪大眼睛:“是了,他很喜欢小孩子的,定然是舍不得叫你受冷风之寒。”


    太皇太后心里一直觉得儿子肯定会回来看看,可却是连梦都没梦到过,如今听丹卿这么说,也顾不得去想合不合理,直接就联系到了顺治身上。


    丹卿是顺治的亲孙女,皇玛法回来看到了可爱的小孙女,肯定会想要护着她爱着她,这完全合情合理是不是?


    这么一想,太皇太后看着丹卿的眼神更是愈发温柔,仿佛从她背后能看到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儿子。


    “嘎珞啊,你别怕,你皇玛法最疼孙女的,”


    太皇太后心神激荡,有些语无伦次,“你别怕他,你叫他多疼疼你。”


    丹卿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温声道:“我不怕呀,老祖宗,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对啊,那是她的亲玛法,她怎么会害怕呢?


    不管康熙脸上的表情如何一言难尽,反正太皇太后是真的信了,她又拉着丹卿走了许久,才叫苏麻喇姑好说歹说给劝了进去。


    大公主跟着陪着,丹卿却被康熙给拉住了。


    “你真的感觉到了什么温暖的风?”


    康熙完全不信。


    丹卿也不隐瞒,摇头道:“冷死了,哪里温暖了。”


    康熙吸了口气:“那你敢跟老祖宗胡说?!”


    丹卿伸手要抱,然后贴在康熙的耳边道:“汗阿玛,老祖宗就是太思念皇玛法了,她其实也不信的,但她希望皇玛法能回来看看,所以就愿意信了。”


    康熙叹气道:“老祖宗是心疼你皇玛法。”


    “那当然了,就像汗阿玛也心疼我一样,”


    丹卿在康熙的耳朵上蹭了蹭,“所以,咱们别告诉老祖宗是假的好不好?只要没有人说穿,她就能骗自己相信,对不对?”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康熙也同意丹卿的说法,但还是觉得这小丫头太古灵精怪了些。


    他抱着丹卿往前殿走,边走边不死心的问道:“你当真什么都没看到?刚刚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不是旁人教你的?”


    丹卿偷偷翻了个小白眼:“汗阿玛,我身边那些人,谁能教我说这个啊!”


    康熙十分顺口的接道:“你皇玛法啊。”


    丹卿:……


    大黑天的能不能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她要是真的能看到顺治,一定要叫顺治给康熙托梦,好好管管这个会欺负闺女的坏阿玛!


    “等等,汗阿玛您要带我去哪儿?”


    走着走着丹卿察觉出不对劲来。


    康熙没把她送回屋子里,而是抱着她直接走到了前殿。


    “今晚你跟朕睡。”


    康熙不容置疑的说道。


    丹卿:……谁,要,跟,你,睡!


    放着香香软软的大姐姐她不抱,为什么要去跟臭烘烘的阿玛睡!


    丹卿奋力挣扎着想要逃跑,康熙却说什么都不肯放手,父女两个就这么在门口拉扯不休,一直到丹卿抬头看到纳兰性德和曹寅一起走了过来。


    “纳兰侍卫,救我!”


    丹卿高呼道。


    康熙不满:“你喊他干什么,你是谁的闺女啊!”


    纳兰性德但笑不语,曹寅却讨嫌道:“皇上和公主好兴致啊,这是打算月下练习摔跤?”


    康熙和丹卿停下纷争,一起扭头看向纳兰性德,父女俩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嫌弃。


    丹卿:“汗阿玛,您挑伴读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康熙:“没办法,那时候朕年纪小,没想到他能长成这样。”


    纳兰性德:“……噗。”


    曹寅:???


    他,曹寅曹子清,文采出众,武艺高强,家世富贵,是多少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喊着想要嫁给他的人能从紫禁城排到五台山来,怎么就这么让他们父女两个嫌弃了?


    他不服!


    坚决不服!


    第35章 第35章二合一章


    丹卿终究还是被留在前殿睡了,不过不是跟康熙睡,而是有自己的一间小屋子。


    这间屋子应该是从前殿东殿隔出来的,原本许是个小佛堂之类的地方,如今却放了小榻、妆台和衣柜,俨然一间少女的小闺房。


    床帐是她喜欢的淡粉色,妆台上摆着她喜欢的绒花和小巧的首饰,衣柜里竟然还有她的衣裳。


    梁九功说,这间屋子从他们上山开始康熙就叫一直给她留着的,说万一她想换个地方住得有自己的屋子。


    这叫丹卿不由得想起郭贵人来。


    那时候她要去慈宁宫住回去收拾东西,郭贵人急不可耐的便占了她的屋子,还叫人将她的东西都拿出去烧了,根本没想过她偶尔还可以回去住一住。


    她


    曾经为了此事伤心不已,可如今,康熙却愿意专门给她留一间可能她根本不会去住的小屋子。


    谁说帝王无心,即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也会有一颗疼爱子女的心。


    曾经在郭贵人那里受到的伤害在这一刻仿佛被治愈了,丹卿扑在床上滚来滚去,被褥都是新洗过的,散发这一股皂角的清香。


    真好,太皇太后惦记她,康熙也惦记她,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牵绊,再不是无牵无挂的一缕孤魂了。


    这一夜,丹卿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相貌有些像太皇太后,也有些像康熙,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微笑不语。


    后来,那人的身影渐渐淡去,只剩下一朵牡丹,娟丽而华贵。


    那是谁?


    丹卿不认识,但却猜到了什么,她不信,可却又觉得梦里的面容那么真实。


    早上起来跟康熙一起用早膳的时候,丹卿突然开口问道:“汗阿玛,皇玛法他,喜欢牡丹吗?”


    康熙震惊的看着丹卿,眼中由惊讶变成不解,最后转为羡慕和温柔。


    “丹卿喜欢牡丹吗?”


    康熙不答反问。


    丹卿点头:“喜欢的,等回去之后,汗阿玛叫人给我种一盆牡丹花吧,要粉红色的,这么大的花朵。”


    看着丹卿比划的小手,康熙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应了下来。


    丹卿走后,他叫人拿来了一幅画,亲自展开。


    画上一个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正拿着一支牡丹花往一个女子头上簪,正是粉红色的。


    这幅画他已经有十数年没打开过了,这次带过来就是想在法事里焚烧掉,所以装画的盒子外有他亲手封下的黄封,绝对没有人打开看过。


    所以,丹卿想要粉红色的牡丹是巧合,还是有人探查了他的心意故意引导她的?


    亦或者是,丹卿的童言稚语真的不是胡说,而是她当真看到了什么,只是年纪还小,说不明白罢了。


    “梁九功,你亲自将这画拿到法事上去,不必展开,直接焚烧掉。”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幅画都不能留了。


    就算当真有鬼神,他闺女还那么小,也不适合被近身。


    尘归尘土归土,已经逝去多年的人,还是不要再出现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丹卿一直都跟着康熙住在前殿,好好享受了一番父女相处的美好时光。


    这里不比紫禁城的威严,康熙也似乎比在乾清宫里的时候更加温和洒脱,最明显的就是不再总想着叫她读书认字,而是喜欢将她抱在腿上,给她讲以前的故事。


    许是受了法事的影响,许是因为丹卿莫名的问话,康熙这几日也梦到过顺治几次,不过都是小时候记忆里的模样。


    冷漠的,严肃的,漠不关心的,只是远远的望着他,不管他如何呼唤,都无法亲近半步。


    康熙心里难受,便愈发想要补偿自己的孩子,如今只有丹卿在眼前,他的这份慈父之心,便全然落在了丹卿身上。


    一想到丹卿曾经好多年都没得到过他的关爱,康熙就恨不得将她捧在心坎上好好补偿。


    多日下来,就连太皇太后都看不下去了,叫人来找丹卿回去。


    康熙依依不舍,不想放人,丹卿安慰道:“汗阿玛,我都陪您好几天了,老祖宗肯定特别特别想我,等我回去陪老祖宗住些时日,什么时候她烦我了,就会把我丢回来了。”


    康熙笑骂:“老实点儿吧,老祖宗年纪大了,可禁不起你折腾!”


    正巧赶上前面有官员来议事,康熙便叫丹卿自己回去,说晚上再去陪她和太皇太后一起用晚膳。


    殿院面积就这么大点儿,丹卿没叫梁九功送,带着禾苗自己走出了前殿。


    穿过角门,便进了中庭,远远的就看到胤祺正在骑“小马”玩。


    这个小马不是真的马,而是用木头和布料做的,只有一个马头和一根能夹在腿中间的木棍,蹦跶起来的时候有几分骑马的神韵。


    丹卿觉得有趣,便停下来看了几眼。


    胤祺玩得正高兴,并没发现丹卿,倒是他的奶妈眼尖,看到丹卿后立刻高声道:“哎呦,这不是四公主吗?奴才给四公主请安,四公主来陪五阿哥一起玩一会儿吧。”


    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丹卿看看还行,真叫她去当众表演“骑小马”,她是决计不肯的。


    但见胤祺也停下来看她,她不好直接走掉,只能先走过去说几句话。


    虽然见过好几次了,但胤祺依旧怕生,见丹卿过来,他立刻丢掉小马躲到了奶娘的身后。


    丹卿下意识的俯身将小马捡起来,还没来得及还给胤祺,就听见胤祺一声尖叫,随即放声大哭起来。


    丹卿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哎,你别哭啊,我就是给你捡起来——”


    “四公主毕竟是姐姐,怎么能抢五阿哥的东西呢?”


    奶娘高声说道,掩掉了丹卿的声音,“四公主您得皇上疼宠,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啊,咱们五阿哥就这么个玩具,您还非要夺了去吗?”


    什么叫天降一口大黑锅,不外如是。


    这奶娘颠倒黑白的速度简直超出了丹卿的认知范围,叫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休要胡言,四公主只是帮五阿哥把小马捡起来,何时要抢了?你这奶娘阿哥哭了不知道哄,还敢在这儿添油加醋冤枉公主?”


    禾苗比丹卿反应快,高声骂了回去。


    本来就是奶娘故意找事,笃定了丹卿年纪小不会辩解,可禾苗是苏麻喇姑教出来的人,肯定可能看着丹卿吃这个亏?


    这种时候决不能忍,不然说不定真的谁声音大谁有理了。


    因为胤祺的依赖,这奶娘在皇太后身边也算是“半个主子”,除了照顾胤祺之外,她的衣食住行都有宫女伺候,如何能容忍得了禾苗这个小丫头斥骂,当即直接伸手去推禾苗。


    禾苗没想到她敢动手,被推得一踉跄,丹卿想去抓她,却被人抓住了手中的小马,回头一看,是胤祺。


    似乎是见了奶娘敢推人,胤祺这会儿也不怕了,冲上来抢丹卿手中的小马,丹卿心里恼怒,直接松开了手,胤祺猝不及防,用力过猛,啪叽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嗷的一嗓子又哭喊了起来。


    丹卿不想理他,喊上禾苗想走,可胤祺却像是癞皮狗一样抱住了她的腿。


    奶娘非但不来阻止,还将想过来的禾苗又给推开,然后竟然高声道:“五阿哥,她欺负你你就咬她!”


    胤祺当真听她的话,竟然真的一口就咬在了丹卿的手腕上。


    丹卿只觉得手腕剧痛,隐忍了多时的怒火腾地一下子就蹿进了脑子里。


    去他的五阿哥,去他的团结友爱!


    丹卿再不收劲,一脚踢在胤祺的腿上,胤祺吃痛放开了丹卿,随即又被丹卿反手一巴掌扇在了嘴上。


    胤祺一手捂腿一手捂嘴,倒在地上嗷嗷哭,那奶娘这儿急了,就往丹卿身上扑过来。


    丹卿握着自己被咬了个牙印的手腕,站在原地不动,冷声道:“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奶娘身形一定,瞬间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而且绝不是个好欺负,能隐忍的。


    她瞬间便怂了,不敢挨近丹卿,只是去抱住地上的胤祺,跟着哭道:“哎呦,四公主也太厉害了,您要什么五阿哥让着您便是了,如何还能动手打人呢?”


    丹卿此时已是小宇宙爆发状态,心道反正此时也不能善了了,倒不如好好出出气,干脆直接上前两步,一脚踢在了那奶娘的小腿上。


    “你这刁奴敢挑拨我们姐弟?”


    丹卿怒目圆睁,虽然年纪小没多少力气,但这几脚也够奶娘疼得嗷嗷叫。


    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自然有人去报信,皇太后本就跟胤祺一起出的门,只是去了外面溜达,听到信儿之后赶紧赶了过来,就看到了丹卿踢奶娘的一幕。


    “住手,住手,你疯了吗?”


    皇太后连连喊道。


    丹卿恍若未闻,又踢了两脚,觉得心中的气平了,才缓缓整理好仪态,转身看向匆匆而来的皇太后,端端正正的行礼,与往日并无半分不同。


    皇太后走到近前,一边忙叫人将奶娘和胤祺扶起来,一边连问发生了什么事,奶娘用蒙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还指了指


    胤祺的脸和腿,丹卿便是听不懂,也知道她在告状。


    果然,奶娘说完后皇太后的脸色更差,搂着哭个不停地胤祺哄着,然后对丹卿道:“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丹卿:……说啥呢,听不懂。


    她的“御用翻译”大公主不在,她跟皇太后就没有交流的可能。


    至于那个也能翻译的奶娘,呵呵,她反正是不信的。


    说不定皇太后在夸她,被奶娘翻译成骂她呢?


    丹卿一脸无辜的看着发怒的皇太后,坚决不承认自己能得看出来皇太后在生气。


    她只是一个听不懂蒙语的小姑娘而已,她又有什么错呢?


    皇太后见自己说了半天丹卿都没反应,才想起来丹卿听不懂蒙语,便叫奶娘翻译成汉话给她听。


    奶娘也不敢当众耍滑,就按照皇太后说的翻译,大致就是说丹卿无法无天,让丹卿给胤祺道歉云云。


    丹卿自是不会道歉的,因为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但如今她势单力薄,皇太后又明显更相信奶娘和胤祺,她再多说什么也无用。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救兵,不管是康熙还是太皇太后,只要闹来了一个,她就有机会辩驳。


    丹卿观察了一下四周,却是仍无救兵的身影,谁知她这样的举动落在奶娘的眼中就是想跑,那奶娘情急之下,仗着有皇太后撑腰,竟然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丹卿的胳膊,先发制人喊道:


    “四公主,皇太后管教您是为您好,您该听话,怎么能逃走呢?这也太没规矩了!”


    丹卿没想到她竟真的敢抓她,想要挣脱,却被拽得死紧。


    “你放开我!”


    丹卿怒斥着。


    禾苗也上来想要扯开那奶娘,却被其他人给抓开了。


    丹卿再也忍不了了,直接一口咬在了那奶娘的手腕上。


    她这一口可是下了死劲儿,奶娘嗷的一声痛呼,下意识的一甩手,丹卿借势往后一倒,直接被甩到了地上。


    “丹卿!”


    听到了消息从前院急急赶来的康熙迎面就看到小闺女被一个奴才给甩了出去,只觉得心里像是被锤了一记重锤,愤怒和心疼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大步上前,一脚将那奶娘踹翻在地上,然后反身将已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的丹卿搂住,仔细检查她的手脚。


    小姑娘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有一个明晃晃的牙印,康熙心疼的吹了吹,回头再看向那奶娘的时候,眼里已有了杀意。


    “谁伤了四公主?”


    康熙一字一顿的问道。


    奶娘挣扎着跪好磕头道:“是四公主要抢五阿哥的玩具,五阿哥情急之下才咬了四公主,四公主也踢了打了五阿哥。”


    康熙的目光转向躲在皇太后怀里的胤祺,胤祺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皇太后心疼道:“你也听到了,是四公主先欺负五阿哥的。五阿哥素来胆小乖顺,便是姐弟之间有点争执,四公主也不至于对弟弟动手啊!”


    丹卿愤怒道:“我没抢他东西,是他奶娘叫他咬我的!”


    “奴才冤枉啊!”


    奶娘呼天抢地,“奴才怎么敢叫阿哥咬公主,便是奴才有这天大的胆子,五阿哥也不会听奴才的啊!”


    丹卿看向胤祺,此时的他再没了刚刚咬他的时候小狗一样的气性,委屈瑟缩的像一只小鸡仔。


    她再看向四周,除了禾苗,其他都是皇太后和胤祺身边的奴才,一个个都低着头,没人肯说一句实话。


    禾苗忍不住往前一跪,就要喊冤,却被丹卿喝住了。


    丹卿也总算是亲自见识到了些内宅争斗的手段,心知今日这事她定然是说不清了的,故而也不再辩解,只是看向康熙。


    康熙被小闺女一双水汪汪的满含委屈的大眼睛盯着,只觉得心都抽到了一起,他又不是傻子,如何不明白今日这局面是小闺女吃了哑巴亏,可如今所有人都看着,特别是在皇太后面前,他若太过偏私,反而对丹卿不好。


    “丹卿,你是姐姐,给弟弟道个歉,此事便罢了。”


    康熙想要息事宁人,哄道。


    谁料一向乖巧听话的小闺女今日却是犯了倔脾气,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皇太后怒道:“这都是皇上惯出来的,竟然一点儿都不听管教!四公主,你去佛堂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丹卿完全不理会她,只是看着康熙——


    她听不懂。


    康熙握紧了拳头,有些不敢对上闺女的眼睛,最终却还是说道:“你皇祖母叫你去佛堂跪一个时辰反省一下。”


    丹卿愕然,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康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信康熙看不出她才是受害者,他明明看着她手上的伤那么心疼,为什么还要听信皇太后的话惩罚她?


    如果今天她因为这件事受罚了,那以后是不是再遇到故意欺负她的人,她都只能忍让,不能反击了?


    可她不是公主吗,她阿玛不是天底下最尊重最厉害的人吗,为什么她还得受这份委屈,这份屈辱!


    丹卿的脑子里已经没了理智,只有委屈和难过。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不让眼泪掉下来,微微福身应了一句“是”,然后决然的转身而去,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康熙看到了闺女的眼泪、委屈和难过,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突然转头看向那松了一口气的奶娘,冷冷道:“这狗奴才敢伤了公主,拖下去打死。”


    奶娘大惊,立刻磕头求饶:“奴才冤枉啊,皇上,奴才真的没伤公主,皇上饶命啊——”


    皇太后也急道:“皇上,她是五阿哥的奶娘,护着五阿哥也是应该的,便是有错,也罪不至死。”


    康熙面无表情的看向皇太后:“皇额娘也知道她会护着五阿哥,那您可曾亲眼瞧见了前因后果,确信是四公主的错?”


    皇太后哑然。


    康熙素来尊敬这个嫡母,从未跟皇太后红过脸,但今日这事他必须要说个清楚。


    “四公主秉性柔顺,与兄弟姐妹感情都好,宫里那么多阿哥公主,即便是太子,都没有说她不好的!皇额娘,朕知道五阿哥自小就在您身前孝敬,您偏疼他也是应该,但您也该教他是非对错,如何能叫他撒娇卖痴欺负姐姐?”


    康熙冷冷看向被丢在地上的小马,“这种东西,四公主根本不稀罕,又何谈来抢!就算她真的想要,五阿哥身为弟弟,难道不该学着疼爱姐姐吗?为了这破烂东西,他就把四公主的手咬成那样,朕看四公主还是还手的太轻了!”


    康熙这回却是说得重了,胤祺哭着躲到了皇太后的背后,不敢露出了一点。


    康熙对这个儿子已是失望,不再理他,只是对着皇太后拱手道:“今儿皇额娘要管教公主,朕不拦着,四公主也听话去受罚了,但这挑事的狗奴才绝不能留!不过这里是佛门净地,又在做法事,不好杀生,就先杖责五十,饶她一命,不过不许她再留在五阿哥身边了。”


    皇太后急道:“那怎么行,没有她,五阿哥没人能哄得住!”


    “那就让他哭,哭够了,哭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康熙不肯妥协,“皇额娘若无事,朕就先回前面去了,还有正事要做。”


    说罢,他直起身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又停下来说了一句:“皇额娘离宫日久,与公主们都不怎么熟悉了,还是多亲近些才好。”


    皇太后怔怔的看着康熙离去的背影,问身边的嬷嬷:“皇上是不是在怪我?”


    嬷嬷安抚道:“哪能啊,皇上最孝顺了,都怪那狗奴才教坏了五阿哥,让皇上动了气。咱们先带五阿哥回去吧,奴才替您准备些好吃好玩的给四公主送去,四公主以后也会跟您亲近的。”


    嬷嬷叫人抱着还在哭的五阿哥,扶着皇太后就往后面去了,没人再去管被侍卫压在地上的奶娘。


    ……


    丹卿胡乱走着,等眼泪流干了,才随便进了一个


    佛堂。


    反正康熙只说叫她罚跪,又没说要跪哪里,她就爱跪这个佛,不行吗?


    当然,丹卿要跪,没人敢说不行。


    佛堂里有跪垫,虽然不软和,但至少不凉。


    丹卿不让禾苗陪着,一个人跪在里面发呆。


    其实现在想想,她对着康熙发脾气也是迁怒,毕竟要罚她的是皇太后,而康熙只是转述而已。


    她是康熙的亲闺女没错,可皇太后也是康熙的嫡母啊,康熙最注重孝道,传闻中与这位嫡母感情甚好,而她才是那个后来者。


    若是康熙为了她顶撞皇太后,那才是ooc了吧。


    丹卿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佛像。


    她不认识这是什么神佛,只觉得威严庄重,高高在上。


    就像康熙,也许无论她如何亲近,他们都不可能像寻常父女一样。


    “你倒是会选地方,叫朕好找。”


    康熙突然出现,吓了丹卿一跳。


    他就在她身边跪下,然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丹卿受委屈了,朕来陪你罚跪。”


    丹卿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康熙赶紧将小闺女搂在怀里轻拍:“乖哦,不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丹卿继续哭。


    “朕帮你出气了,叫人将那狗奴才拖下去重责,以后不许她再带坏五阿哥了。”


    丹卿依旧哭。


    “等回宫之后,朕亲自给你挑一匹小马,旁人都没有的,比那破木头马好千倍万倍,以后只有他们羡慕你的份儿。”


    丹卿哭着抬起头抗议:“我才不不喜欢那破马。”


    “好好好,我们四公主眼光高着呢,怎么可能会看的上那个,”


    康熙微笑着哄闺女,“但是旁人有的,你就一定得有,只能更好,绝不能比旁人的差。”


    丹卿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讲道理,但康熙说出来,却叫她听得心里美滋滋的。


    就是嘛,她可是公主,旁人有的,她怎么可能会没有,那奶娘竟然用这么蠢的办法冤枉她,竟还叫她成功了?!


    “汗阿玛你明知道她冤枉我,竟然还罚我?”


    丹卿控诉着。


    康熙拿出帕子给她擦脸,口中教着:“傻丫头,就算那狗奴才有罪,你也不能在你皇祖母面前跟她硬来,不是擎等着吃亏吗?下次不许犯倔,你先服个软,回头来找朕告状,难道朕还能不帮你?哪有干吃眼前亏的!”


    丹卿不愿意的噘嘴嘟囔:“皇祖母也不能不讲理啊!”


    “你皇祖母其实性情是很好的,只是护短了些,遇到五阿哥的事就很难转过来,所以才会被那狗奴才糊弄,”


    康熙解释道,“她只是还不熟悉你,等以后接触的多了,她也会一样的疼你,也会像护着五阿哥一样护着你的。”


    丹卿不信,但丹卿不说。


    她抱着康熙的胳膊静静的跪着,许是哭累了,渐渐呼吸就沉了。


    第36章 第36章二合一章


    丹卿是被康熙抱回去的,醒来的时候,大公主就守在床边。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大公主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手腕上的伤给你涂了药,膝盖太医也看过了,说没有妨碍。”


    丹卿想起康熙说皇太后护短,其实要说起爱恨分明,大公主才真的得算一个。


    当初讨厌她的时候,看她什么都不顺眼,还故意散播谣言,可如今喜欢她了,又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疼,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


    “大姐姐,我喜欢你。”


    丹卿拉着大公主的手软软的撒娇。


    大公主破涕为笑:“谁问你这个了?你就是个傻子,被人欺负的不会还手吗?”


    丹卿纠正:“我还手了的,我踢了他还打了他嘴巴,我还咬了那奶娘一口。”


    大公主这才觉得出气,却还是道:“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有多少力气,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儿你得来叫我,我帮你打回去!”


    “你可消停点吧!”


    坐在一旁的太皇太后听不下去了,“能不能教你妹妹点儿好的?”


    大公主嘟嘴:“怎么不是好的,难道要白吃亏吗?”


    苏麻喇姑打圆场:“以后四公主出去的时候还是得多带些人在身边,以防万一。”


    太皇太后点头:“这才是个正经的好办法。”


    丹卿有些感动。


    她跟胤祺和皇太后闹了一场,没想到竟然没有人责怪她,而是都在帮着她说话。


    丹卿心里的那点委屈一扫而空,只觉得世界无限美好。


    “老祖宗,苏嬷嬷,我也喜欢你们!”


    丹卿快乐的说道。


    “完了完了,这是气傻了,”


    大公主摸了摸丹卿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就只会说这个了?”


    丹卿笑得的确有点傻,原本就圆鼓鼓的小脸如同一个小汤圆一样可爱,叫人想要咬一口。


    “你笑什么呢啊?”


    大公主用双手捧住丹卿的脸揉搓,“老祖宗,要不叫太医再来瞧瞧吧,不是说被那什么咬了容易得病么?”


    太皇太后咳嗽了两声,嗔道:“别胡说,那是你弟弟。”


    大公主吐了吐舌头,心里觉得还是妹妹更可爱些,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讨厌丹卿了。


    这本只是个小插曲,随着皇太后叫人给丹卿送来了许多吃的玩的,也就算是过去了。


    除了胤祺身边少了个奶娘之外,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若说哪里不正常,那就是胤祺更不愿意出门了。


    对此,皇太后也找了太皇太后和康熙帮忙,但却是好哄歹劝都没用,还惹得康熙又发了一顿脾气,之后皇太后也不敢再叫他去看胤祺了。


    朝廷的赈灾粮运到后,纳兰性德和曹寅也功成身退回到了菩萨顶上,丹卿看着那张被填的满满的表格,虽有遗憾,却也有满满的成就感。


    这是她第一次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虽然不周全,但终究是帮到了许多人,也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丝属于她的痕迹。


    康熙问她想要什么奖赏,丹卿思索了一会儿,与康熙约定下次出门要将二公主和三公主也带上。


    爱新觉罗家的阿哥们有许许多多接受教育的机会,他们逐渐都会懂得世道艰辛,学着去为天下百姓做事。


    而公主们明明也是天潢贵胄,却被养在深闺,不识人间疾苦。


    可她们将来终究是要远嫁的,不可能永远活在众人的保护下,丹卿并不知道公主们将来的命运,但却期盼着她们,也期盼着自己能变得坚强勇敢,不但努力的活下去,还要努力去做一个真正的公主该做的事——


    维护边疆安稳,庇佑一方百姓。


    所以她想试着带姐姐们走出紫禁城,让她们亲眼看看天下之大,百姓之苦。


    康熙摸着小闺女毛绒绒的后脑勺,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果然还是闺女好啊,会惦记姐姐们,不像那些臭儿子们,一个个连请安折子都写的敷衍。


    “好,朕答应你,”


    康熙点头许下承诺,“朕打算明年去南巡,到时候就带着你们姐妹一起去,让你们都看看咱们大清的壮美河山!”


    丹卿:“……汗阿玛您能放过我的头发吗?都揉乱了!”


    康熙:“就不,朕的闺女,朕乐意!”


    丹卿:“……我,不,乐,意!”


    ……


    四十九日的法事一了,康熙就张罗着要回京了。


    太皇太后也在这儿住够了,反而是离宫大半年的皇太后不太想回去。


    但这事却由不得她,毕竟眼看着年关将近,总不能让她在五台山过年。


    于是乎一阵忙乱过后,所有人都被打包好,踏上了归途。


    御驾离开的时候并未声张,但还是有百姓自发的前来相送。


    丹卿趴在窗口瞧着跪着路边磕头的百姓们,担忧的说道:“汗阿玛,叫他们都回去吧,这大冷天的,他们衣裳单薄,跪久了怕是要生病。”


    康熙却摇头,还叫梁九功将窗子关好,不让丹卿再看。


    丹卿不解,康熙教导道:“若一开始不让他们来便罢了,既然让来了,便不能中途将人赶走。你的初衷是心疼他们受冻,可底下的官员们未必能领会,就算能领会,也挡不住有人故意使坏,回头以此为由,欺压


    他们。”


    康熙招手让丹卿坐到自己身边,捏了捏她的脸蛋,“无论是你还是朕,有时候都不能全然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你一片善心,却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苦难。”


    丹卿有一点明白,又不是完全懂。


    “没关系,你还小,慢慢领会,”


    康熙宠溺的笑着,“人生在世,无论何事都要有度,不可纵情任性,也不可矫枉过正,如何拿捏这个度,是咱们一生都在学的东西。”


    他也是一直这么教导胤礽的,可惜时至如今,胤礽还是不懂。


    其实康熙这一辈子也就养过胤礽这么一个孩子,如何教养都是自己慢慢摸索着的,所以对上丹卿,虽然是个公主吧,他也是大差不差的养着。


    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度,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然后放手让她自己去做。


    只不过相比对胤礽的严格,康熙对闺女要更宽容些,也愿意说得更仔细些。


    行至归途,丹卿突然开始思念起宫里的人了。


    胤礽、胤禛、二公主三公主、还有——郭贵人。


    算一算,郭贵人生的小阿哥已经四个月了,可她还从来没见过。


    一开始是她心里有怨,不想踏足翊坤宫,后来又是中毒又是出门的,就将这些事都抛之脑后,如今空闲下来,突然觉得好像该去看看的。


    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若是一直不去,好像显得她太过凉薄。


    丹卿如今十分信赖康熙,便将自己的想法与他说了。


    康熙不在意的答道:“你想去便去呗,正好顺道也看看宜妃的小阿哥,她之前写信来的时候,一直问你好不好呢。”


    被丹卿这么一提醒,康熙也想起来钮祜禄贵妃诞下十阿哥也已经满月了,于是御驾回了紫禁城后,他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各自送回宫中后,便转身去了永寿宫看十阿哥。


    景仁宫里,佟佳皇贵妃听说康熙已经进了永寿宫后,只是淡淡地叫胤禛过来用膳。


    一桌子都是特意给康熙准备的他爱吃的菜,可惜却是白费了心思。


    宫女们都放轻了手脚,就连胤禛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反而是佟佳皇贵妃无所谓的说道:“怎么都这副表情?皇上错过了十阿哥的满月礼,先去永寿宫看看他是应该的。”


    麦穗闻言才敢笑着打圆场:“是这个道理,皇上还没见过十阿哥呢。主子多用些,说不定晚上皇上就过来了,您还得有精神伺候着。”


    算起来,距离佟佳皇贵妃诞下小公主已经五月有余,她身子也调养的差不多了。


    虽然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但其实景仁宫上下都盼着她能再怀上一胎。


    毕竟先前她怀孕的时候,就曾经有过要封后的传闻,可惜小公主不足月而亡,这件事就再无人提起了。


    但有一便有二,佟佳皇贵妃既然能生下小公主,就一定还能怀上,下次若是能诞下个小阿哥,后位岂不是就稳了?


    宫女们是这么想的,可佟佳皇贵妃却并没有这个心思。


    晚上她早早就叫人熄了灯睡下了,压根没想着要给康熙留门。


    当然,康熙也并没过来。


    一夜之间,景仁宫皇贵妃失宠了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而一向不动声色的永寿宫,突然变成了宫里最热闹的地方。


    丹卿并不关心这些,她此时正搂着白雪的狗头,琢磨着该给翊坤宫里的两个小阿哥准备些什么礼物才好。


    “要不把你那兔子给他们一人送一只得了。”


    大公主一边帮白雪梳毛,一边出馊主意。


    丹卿歪着头看她,突然觉得,好像大公主并不是只对她有过敌意,而是对一切不熟悉的弟弟妹妹们,都没什么好感。


    不管是惹到了她们的胤祺,还是完全没见过的小阿哥们,她都是一副无所谓不待见的模样。


    “你盯着我做什么,我可不会跟你一起去,”


    大公主警惕道,“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叽叽歪歪。你随便准备点什么都一样,反正也不会真的给他们用。”


    这话倒是真的有些道理。


    旁人不好说,郭贵人那么在意儿子,定然像眼珠子一样养着,她便是送去再好的东西,估计郭贵人也不敢给小阿哥用,倒也是真的不必白费心思了。


    “禾苗,你就按宫里的惯例准备便是,不用多也不要少了,准备一模一样的两份。”


    丹卿不再纠结,开口吩咐道。


    大公主出言提醒:“既然要准备,永和宫和永寿宫也别落下吧,反正也没几个东西,不要叫人说闲话。”


    这话就更有道理了。


    于是丹卿便叫禾苗准备了一模一样四份礼物,分别送去了永和宫、永寿宫和翊坤宫,等东西都送到了,她才登上了翊坤宫的大门。


    宜妃的宫女柳芽亲自出来迎接,数月不见,她再不敢如以前那般不见外,谨慎小心的对着丹卿行了礼。


    如今宫里谁人不知四公主最得皇上的疼爱,便是去五台山也不忘给她立一个心善仁爱的好名声,可再不是当初那个连衣裳都不合身的小可怜儿了。


    丹卿也没有故意装着亲近,抬手叫她起来,便径直往正殿里走去。


    岁月素来优待美人,即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额娘,宜妃依旧美得如盛放的芍药花。


    “四公主回来啦,”


    宜妃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亲昵,“快来尝尝我叫人特意给你准备的杏仁酪,看看有没有以前好吃。”


    丹卿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她不愿意听郭贵人唠叨便整日躲在宜妃屋里的日子。


    相比郭贵人的嫌弃,宜妃还是很愿意她陪着的,会每天叫人给她准备爱吃的甜酪儿,会给她准备虽然不太合身但却也很漂亮的衣裳,还会叫她自己去她妆台上挑喜欢的发饰带着玩儿。


    她现在头上还戴着宜妃当初送给她的碧玺发钗,虽然这其实是太皇太后给公主们的,但既是宜妃帮她挑的,她也领情。


    “小姨,弟弟呢?”


    丹卿吃了几口甜甜的杏仁酪,然后问道。


    “他呀,整天睡得像小猪儿一样,麦穗,快叫奶娘抱过来给他姐姐瞧瞧。”


    宜妃语气里满是亲昵。


    很快,奶娘就抱着小阿哥过来了,放在了榻上,果然就像是宜妃说的那般,还在呼呼睡着。


    丹卿好奇的趴过去看,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不愧是大美人的儿子,这才几个月大,就生的这般秀气好看了。


    白嫩嫩的小婴儿眼裂狭长,一看就有一双大眼睛,纤长的睫毛似乎能落在脸蛋上。


    他的小嘴红嘟嘟的,小脸虽然圆润,却能看出下巴尖尖,长大后绝对是个标准的大美人——


    诶,不对,这个是弟弟!


    丹卿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形象甩开,重新幻想一个男孩儿的模样。


    但总觉得这样的美貌若是个男子,定然会是个妖孽。


    丹卿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而睡着的小阿哥似乎感觉到了来自姐姐的“恶念”,缓缓睁开了眼睛。


    “哇——”


    丹卿忍不住惊叹。


    小阿哥有一双乌洞洞的瞳仁,睁开眼睛后更能看清眼尾的一颗小痣,绝对是童模级别的美貌。


    “弟弟真好看。”


    丹卿由衷的感慨。


    说起来,眼前的小阿哥跟胤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两个人的长相差别却非常大。


    小阿哥像宜妃,又综合了康熙相貌的优点,而胤祺,也说不上长得像谁,反正既不像宜妃,也不像康熙就是了。


    “你喜欢他就常回来玩吧。”


    宜妃温柔的摸摸丹卿,“虽然慈宁宫很好,但这里总是你的家。”


    家吗?


    好像早就不是了。


    丹卿忍不住往门口看去,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记得她刚来那会儿,就是皇太后离宫之前,胤祺曾经回来看过宜妃一次。


    那时候郭


    贵人亲自来了正殿瞧他,而如今她回来了,郭贵人却并没有出现。


    “去后殿瞧瞧吧。”


    宜妃善解人意的说道,“早些你送来的东西我都叫人给送过去了,你放心,她们有我看着,什么都不缺。”


    丹卿谢过宜妃,便带着禾苗往后殿走去。


    果不其然,后殿外根本无人迎接,仿佛没人在意她回来了。


    这一瞬间,丹卿都想转头离开,禾苗劝道:“公主,既然都来了,不进去看看传出去总是不好听,您还是去请个安吧。”


    丹卿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抬腿走了进去。


    厅堂里没人,她们直接进了内室,柳叶才匆匆迎过来,福身道:“奴才给四公主请安,小主正在喂奶,四公主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我不见小阿哥,请额娘出来叫我请个安,我就回去。”


    丹卿皱眉道。


    奶娘又不是第一次喂奶,还需要郭贵人一直盯着吗?


    柳叶尴尬的抿了抿嘴:“回四公主,是咱们小主亲自在喂小阿哥。”


    丹卿:……?


    什么意思,这宫里的嫔妃不是不用自己喂奶的吗?


    宫里的阿哥公主们出生之前,内务府就会给安排最少两个奶娘,保证身体康健奶水充足,压根不需要嫔妃们亲自哺乳。


    所以宫里的嫔妃们产后恢复的都很快,像宜妃诞下小阿哥不过三月,已经完全恢复了,一点都看不出生育的痕迹。


    “怎么,内务府没给安排奶娘?”


    丹卿问道。


    柳叶答道:“安排了的,但小主嫌奶娘们的奶水不好,就亲自喂了。”


    丹卿忍不住冷笑。


    内务府送进宫的奶娘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怎么可能奶水不好?


    不就是郭贵人疼爱儿子,忍不住想要给他更多么!


    随便吧,反正该给她的也没少给,她自己不愿意用,也怨不得旁人。


    丹卿瞬间就没了见郭贵人的想法,就在这里高声给郭贵人请了个安,然后转身就往外走去。


    来之前,她劝过自己不要太过计较。


    毕竟是亲额娘亲弟弟,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一辈子不管他们。


    可来了之后,她只觉得自己很好笑。


    什么自己喂奶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她在宜妃那儿待了许久,难道还不够郭贵人准备好见见她吗?


    就这样吧,谁离开谁还不能活了呢?


    郭贵人不想要她这个女儿,她也不是没别人要!


    丹卿高高兴兴的去,却是冷着脸回来,就连白雪都察觉到她心情不好,乖乖的坐在一边看着,没有上前要摸摸。


    太皇太后跟苏麻喇姑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岔开话题。


    “四公主,刚刚皇上叫人给您送来一个书箱,说叫您休息好了,就去上书房跟着听课呢。”


    苏麻喇姑说道,“奴才也从库房里寻了些笔墨之类的,不知道合不合用,等会儿您试试?”


    太皇太后也道:“那可得好好试试,读书识字是大事,不能马虎。”


    丹卿忍不住笑了:“我就是去认识几个字而已,算什么大事?再说了,我才刚开始写字,就用好的东西,岂不是糟蹋了嘛!”


    “不糟蹋,东西就是给人用的,”


    太皇太后摇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了好的笔墨,你才能写好字啊。”


    丹卿失笑。


    这大概就是差生文具多的意思了。


    被催着去看书箱,丹卿也不再纠结郭贵人的事,拉着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一起去她的暖阁里瞧。


    书箱并不太大,是木头做的,拉开侧板,里面有两个隔板,上面一层放着两本书,中间一层是白纸,最下面放着笔墨和砚台。


    丹卿将书拿出来看了眼,却是一本论语,一本字帖。


    “这是你汗阿玛的字。”


    太皇太后看着那字帖说道。


    丹卿讶然。


    康熙能想着叫人给她送书箱并不奇怪,毕竟他早就惦记着将她丢到上书房去了,可她没想到康熙竟然会亲手为她写字帖。


    他明明真的很忙,有什么忙着看折子连饭都不好好吃,哪里来的时间帮她写字帖呢?


    丹卿珍惜的摸着那本字帖,它很新很新,一看就是刚刚写出来,还没人用过的。


    看吧,果然还是有人爱她的。


    没见着郭贵人丹卿没哭,可看到康熙给她的字帖,丹卿却红了眼眶。


    泪珠落在了字帖上,丹卿赶紧用袖子擦掉,生怕泪水洇湿了上面的字迹。


    太皇太后转头就叫人将丹卿看到字帖感动哭了的事儿告诉了康熙,康熙心里熨帖,只觉得自己没白熬夜,没白心疼小闺女。


    这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啊,为什么会有人不愿意疼她呢?


    “叫人告诉郭贵人,收拾收拾准备搬出翊坤宫吧。”


    康熙开口吩咐道。


    梁九功试探着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叫郭贵人搬到——”


    康熙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你给她选个没人的地方就是了。”


    郭贵人搬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别留在翊坤宫,影响了丹卿和宜妃亲近。


    反正都是郭络罗家的,谁说姨母就不能当亲娘了?


    等再过几年丹卿长大些,若是她愿意,就给她改了玉牒,叫她做宜妃的闺女,这样对她将来也有好处。


    至于郭贵人,就守着她的小阿哥过吧。


    第37章 第37章二合一章


    上学这件事对于丹卿来说,真真就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天还没亮就被禾苗从床上拉了起来,丹卿顶着两个红肿的眼睛被送进了上书房,一脸生无可恋的瘫软在桌子上。


    还没到正式上课的时候,师傅在屋里,胤禛和他的两个伴读却是已经到了。


    胤禛习惯了早起,倒是精神,但他的两个伴读,康亲王家的巴尔图身子弱,虽强打起精神,却依旧瞧着恹恹的,而佟家的舜安颜,则是跟丹卿一样,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张英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屋子四个学生只有胤禛一个正常的,其他三个人来了,魂都没跟着来。


    “准备上课了!”


    张英清了清嗓子,大喝了一声。


    四个学生瞬间都是一震。


    胤禛坐得更直,巴尔图赶紧脱掉了身上的大氅,舜安颜一个激灵滚到了桌子底下,丹卿刷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高喊了一声“老师好!”


    张英:……


    旁人便罢了,四公主这是哪一出啊?


    要知道虽然他名义上是教导阿哥公主的“师傅”,但实际上他们才是小主子,按规矩,上课前后都是他给他们行礼问安,没有叫他们给他问安的道理。


    张英教过胤禔也教过胤礽,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上课之前向他问好,只不过这“老师”二字有些重了,他现在还受不起。


    “臣不敢,四公主请坐。”


    张英拱手回礼。


    丹卿:……


    啊啊啊,这纯粹是肌肉记忆!


    丹卿一脸生无可恋的重新坐下,感觉自己丢人丢大了,然后她就看到张英竟然跪下了下来,对着胤禛和她请安。


    啥米?


    他不是他们的师傅吗?


    哪有师傅上课之前给学生们跪下的?


    丹卿下意识的又站了起来,刻在骨子里的尊师重道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受这个礼。


    胤禛先叫张英起来,然后奇怪的看向丹卿问道:“四妹妹你怎么了?若是不舒服要不还是先回去,过两天再来上课也一样的。”


    反正张英现在讲的都是最简单基础的东西,胤禛知道丹卿都会。


    丹卿:……


    不好意思,她实在是不太习惯这种上课模式  。


    然而作为一个“旁听生”,丹卿其实没有什么资格发表意见,所以她只能又尴尬的坐了下来。


    张英并没有迁就丹卿,依旧按照之前的进度讲课。


    丹卿大致听了听,发现字都认识,渐渐便有些走神,心里还在思考刚刚老师向学生行礼的事情。


    若是放在一年前,她碰到这样的情况定然会站出来纠正的,可如今,她突然发现自己变了。


    不是因为她成了公主就不在乎尊师重道,而是在出头之前,她脑子里多出了许多以前不会有的想法。


    以前就算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别人,她也会做好自己,行不愧心便够了,可如今,她却开始考虑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就比如今日,如果她按照自己的想法不让张英行礼,而是自己对张英执弟子礼,那就是把胤禛架在了火上烤——


    胤禛若是不听她的,就会被说不懂得尊敬师长,可若是听从了她,与她一样,那就等于又把胤禔、胤礽、胤祉三个哥哥装了进来。


    弟弟妹妹都知道尊师重道,那已经进学许久的哥哥们怎么就能一直安然守礼呢?


    再往大了说,上书房的规矩是康熙定的,难道康熙还不如她这个小公主懂事吗?


    所以即便她心里觉得这么做不好,如今却也不敢也不能反对。


    思及此处,丹卿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人都是会随着环境改变的,她越是适应这个时代,就越会不像自己,变成这个时代里的人。


    “四公主可是有不懂之处?”


    不知何时溜达到丹卿身边的张英突然开口问道。


    丹卿吓了一跳,差点又站了起来。


    她抬头看去,却见张英看似面容严正,眼睛里却是笑眯眯的,很明显就是发现她走神了,故意过来吓唬她的。


    丹卿觉得,张英这人其实骨子里并不古板,反而蔫坏得很。


    既如此,丹卿也不再拘谨,转了转眼睛道:“张师傅,我应该什么都不懂才对。”


    她,一个年方五岁从未上过学的可爱小公主,那当然是什么都听不懂才对呀!


    张英:……


    四公主这是开玩笑的,对吧?


    “张师傅不必理她,她听得懂,就是爱玩儿。”


    胤禛开口替张英解围,“她真的有不明白的地方,自己会问的。”


    丹卿越过张英对着胤禛耸了耸鼻子,意思是难道刚刚那些课你不懂?


    胤禛故作凶狠的回瞪了一眼,叫她不要捣乱。


    张英讲的课他当然懂,整本论语他早就读熟了,也能默下来,又怎么还会需要听张英来讲呢?


    可上书房的课程都是康熙安排的,不管是胤禔还是胤礽都是这么上过来,他又怎么敢去拔这个尖儿呢?


    张英低头看着兄妹俩眉来眼去,心里其实早就有数,但他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虽然上课的是他,但每天讲什么讲多少讲多深,都是上书房的师傅们一起定下呈报给康熙确认过的,他若是敢私自改课程进度,那当真是不想干了。


    “舜安颜,你来将刚刚这段读一遍。”


    张英突然转移了目标,将舜安颜给拎了起来。


    这屋子里四个学生,四阿哥明显是已经学过的,康亲王家的巴尔图连纳兰词都背的出,更别说是论语了,而今天刚来的四公主虽然是个小姑娘,但张英曾在康熙那儿见过她做的赈灾表,对她的聪慧亦是心中有数。


    好在还有个舜安颜。


    这位可是实打实的顽石,从小娇生惯养从未开蒙,还是被他选为伴读后才请了先生恶补的几个月,但效果嘛——


    反正比没学能强那么一点儿吧。


    有舜安颜在,张英就好把握进度,上课也没有那么无聊了。


    熬了整整一个时辰,张英终于肯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宣布今天上午的课就到此结束。


    课后作业就是那些读写默之类的,不过丹卿今天是第一次拿笔,张英没叫她抄书,而是给她几张白纸,让她画横线竖线斜线。


    丹卿瞬间眼睛一亮:“可以用尺吗?”


    张英:……


    胤禛捂额头:“张师傅是让你练习手的力道,不是让你画图纸,赶紧把你那些尺子丢了吧!”


    丹卿:……哦。


    行吧,不就是画线么,有什么难的!


    接下来胤禛和伴读们要去箭亭跟着武师傅学拉弓,丹卿倒是也想跟着去,可谁知一出门就被梁九功给拐回了乾清宫。


    “汗阿玛,我也想学射箭!”


    丹卿不愿意留在乾清宫里写作业,跳高高抗议道。


    康熙眼皮都不抬:“不行,你太小了。”


    “四哥就比我大半岁!”


    丹卿不服。


    康熙继续看折子:“他是阿哥,你是公主,不一样。”


    丹卿噘嘴道:“有什么不一样?汗阿玛您这就是重男轻女!”


    康熙放下折子,伸手去捏丹卿的小脸儿:“朕重男轻女?小娃娃你的良心被白雪吃了?”


    丹卿依旧不服,但被康熙扯住了两个脸颊,连抗议都说不清楚。


    “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写功课,朕看看你笔拿的对不对,”


    康熙松开丹卿,揉了揉被自己掐红的小脸儿,“写字姿势很重要,一开始的底子没打好,以后再怎么用功也练不出来。”


    丹卿哼了一声,不肯动。


    “快点练,练好了今年让你写春联。”


    康熙哄道。


    丹卿翻了个小白眼:“汗阿玛,您知道什么叫好高骛远吗?”


    康熙将笔塞进她手里:“朕只知道什么叫望子成龙。”


    丹卿:“……您这是揠苗助长!”


    康熙挑眉:“哎呦,这成语倒是学的挺快。”


    丹卿:……


    话不投机半句多!


    可怜无助的小公主反抗失败,只能乖乖拿着毛笔沾了康熙砚台里的朱墨,往白纸上画了起来。


    梁九功欲言又止,康熙摆摆手表示无妨。


    小姑娘乱画符罢了,黑墨朱墨无伤大雅。


    就在丹卿画横线竖线斜线画得生无可恋的时候,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太子爷上武课的时候被弓弦伤了手,刚送了回来,太医正在看。


    康熙和丹卿同时放下笔,一起往外走去。


    寝殿内,胤礽用伸着左手,正叫太医清理伤口。


    刚刚他拉弓的时候走神去看胤禛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就叫弓弦弹在了左手腕上,崩开了一条口子。


    伤口不算深,却也流了不少血。


    康熙抱着丹卿大步进来的时候,胤礽要起身请安,却被康熙一把按住了。


    “不要乱动,仔细伤口。”


    康熙放下丹卿,俯身仔细查看胤礽的手,叫他活动几下,确定没伤了筋骨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拉弓还能分心?”


    康熙皱眉训斥道,“这要是真上了战场,敌人还没动手呢,你先把自己给伤了!”


    胤礽不敢说话,丹卿却是震惊的看向康熙:“二哥哥要上战场?”


    康熙啧了一声:“朕就是打个比方!”


    丹卿嘟嘴:“咱们大清那么多能干的将领,再怎么打比方也不用二哥哥去打仗吧。”


    她就是瞧着胤礽受了伤又被康熙训得可怜,忍不住帮他解围。


    康熙被这么一打岔,也不好继续说儿子,只是摇头道:“行行行,你这小不点儿倒是心疼他,那你就在这儿陪着他吧,好好看着他不要叫他乱动。”


    他今日叫了内阁进来,不能多留,便将不省心的儿子交给了也不那么省心的闺女,期盼着他俩在一起能负负得正。


    丹卿虽然平日里不那么讲究,但面对伤员还是有足够的耐心,就像是小鸡仔一样围着胤礽转,这也不让动,那也不让碰,倒叫胤礽哭笑不得。


    “哪有那么严重啊,就是一条小小的伤口,明儿就好了,”


    胤礽将丹卿拉住,“你今儿在上书房如何,能跟得上进度吗?”


    丹卿撇嘴:“无聊的很,张师傅让我画直线,画得我手都酸了。”


    胤礽挑眉:“那你画完了吗?”


    丹卿摇头:“汗阿玛看着我画了一多半了,剩下的等


    晚点回去再画。”


    “去拿过来我看着你画。”


    胤礽直接吩咐道。


    自有小太监听命去取,丹卿不乐意:“二哥哥,你变了。”


    胤礽愕然:“我怎么变了?”


    “我都来这么久了,你不叫人给我拿好吃的好玩的,就知道拉着我问功课!”


    丹卿抱怨道,“我又不要考状元,你跟汗阿玛都这么着急叫我写字干什么。”


    胤礽失笑,将妹妹拉过来哄:“因为咱们嘎珞天生就聪慧啊,我跟汗阿玛都不忍心叫你明珠蒙尘。”


    身为公主,按理说丹卿的确并不需要去学这些。


    如大公主一般学学骑马研究研究首饰衣裳,或者如二公主三公主一般养在深闺,学学点茶绣花,才是这个时代的姑娘们的常态。


    但丹卿终究是不一样的。


    最开始接触的时候,胤礽就在教她识字,他们一起玩的是船模,也经常讨论一些不好对外人说的话题,不似兄妹,更像是兄弟间的相处模式。


    而康熙更是直接将丹卿塞进了上书房,给了她所有公主都没有的,跟阿哥们一样的待遇。


    不,阿哥们可没人这么小就能去帮忙赈灾,更没有机会时常听康熙说起国事,这一趟五台山走下来,在康熙心中,丹卿早已地位超然,与其他阿哥公主截然不同了。


    正是因为期望甚高,所以才会更想时时盯紧了,怕一不留神将她给养歪了。


    康熙没养过别的孩子,所以如今养丹卿跟当初养胤礽的思路是差不多的,而胤礽也没养过别的弟妹,所以当初康熙怎么养他,他也就学着怎么养妹妹。


    这对父子俩在养丹卿的问题上默契的达成了一致,就是苦了可怜的小公主,刚从御书房里逃了出来,又被太子殿下压着练字,简直想哭!


    胤礽终究更心软些,见到妹妹画线画得眼睛里都没了神采,忍不住心疼,便找了自己写的字帖来,手把手的教她写几个简单的字。


    当然,就算他再努力,还不会控笔的丹卿写出来的字依旧是张牙舞爪的仿佛要从纸面上跳出来打人。


    “要不,你还是继续画线吧,”


    胤礽头疼的看着那些笔画乱飞的字,“学写字得打好基础,等你什么时候能把笔控制好了,字才能写得好看。”


    丹卿不肯认:“我觉得我现在写得就挺好看的!我看汗阿玛喜欢的那什么草书,就写得跟我的字差不多。”


    胤礽:……


    教妹妹好难。


    康熙处理完政事过来瞧瞧儿子闺女的时候,就看到兄妹两个正在大眼瞪小眼,仿佛刚吵了一架。


    这倒是新奇,康熙忍不住问道:“怎么,你俩也有吵架的时候?”


    丹卿第一个告状:“汗阿玛,二哥哥他不肯好好教我!”


    胤礽辩道:“我哪有不好好教,可你这最简单的字还没写明白,偏又好高骛远要学难的,怎么可能学得好?”


    康熙往丹卿面前的白纸上瞧去,只见上面有两个“墨团”。


    他琢磨着这应该是闺女写得字,但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也分辨不出来到底写得什么。


    “这写的是你的名字?”


    康熙只能试探着猜道。


    丹卿回头瞪他,胤礽无力捂住眼睛。


    “才不是我的名字,这是康熙,康熙!”


    丹卿努力辩解道。


    不就是笔没控制好字写得糊了点儿么,哪里就有那么难认了!


    康熙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是不想承认这是他的年号,更不想承认这个理直气壮“指鹿为马”的,是他闺女。


    “保成,以后不许乱教你妹妹写字,”


    康熙将矛头转向无辜的儿子,“她才刚拿笔,怎么写得明白这么复杂的字,不是胡闹么!”


    胤礽:……难道是他想教的吗?


    丹卿左看看右看看,转了转眼睛点头道:“就是就是,二哥哥你不要总好高骛远,要懂得因材施教。”


    胤礽:……手疼,不想说话了。


    一起用过午膳后,胤礽推说头疼想睡一会儿,将康熙和丹卿父女两个一起撵走了。


    康熙抱着闺女边走边道:“瞧瞧,叫你爱闹,现在连你二哥哥都嫌弃你了吧?”


    丹卿却有些担忧的问道:“汗阿玛,刚刚二哥哥到底怎么伤到手的?”


    她之所以胡闹,就是因为察觉到胤礽有心事,故意逗他开心的。


    康熙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你这丫头,仿佛当真能看透人心一般。”


    丹卿故作老成的摇头:“非也,唯关心尔。”


    康熙被她逗笑了:“行,咱们四公主长大了,知道关心哥哥了。放心吧,你二哥哥没事,就是如今年岁渐长,心思难免多了些,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的,叫他自己好好想想,慢慢也就想通了。”


    丹卿歪着头思索了一下,突然明悟——


    哦,原来胤礽的叛逆期来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都会多思多虑些,不过胤礽有这么疼爱他的阿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然而很明显,丹卿对康熙的滤镜实在有点太深了。


    康熙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忙着准备亲政的大事,压根没时间去叛逆,又哪里懂得要如何帮着胤礽调整心情?


    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


    给胤礽加课。


    康熙觉得,胤礽有时间胡思乱想,定然还是因为平日里太闲了,若是功课够多够累,就不会再有力气多想其他。


    于是乎还在等着蹭康熙带胤礽“亲子活动”的丹卿就发现,她更看不到胤礽了。


    早上她上课的时候,胤礽在上课;


    中午她跑去乾清宫“折磨”康熙的时候,胤礽还在上课;


    下午她在紫禁城各处游荡的时候,胤礽依旧在上课。


    甚至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她故意去堵胤礽,却发现他沉浸在课后作业的海洋里无可自拔,根本没工夫搭理她。


    丹卿:……康熙到底会不会养儿子啊!


    胤礽还有好几十年太子可以当呢,学什么需要这么着急啊!


    面对闺女的质疑,康熙只说她不懂,丹卿气不过,跑去找太皇太后告状。


    太皇太后听罢后摇头道:“嘎珞啊,你二哥哥不是普通的阿哥,他是太子,他要肩负的担子很重很重,自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我知道二哥哥该多学,但也不能只读书吧?”


    丹卿试着为胤礽争取,“张师傅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世间事哪里能只看书本就能学明白呢?我瞧着二哥哥整天闷在屋子里,人都没精神了,老祖宗,您跟汗阿玛求个情,放他出去透透气嘛——”


    现代的学生们还都有寒暑假呢,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上书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课,别说胤礽,她只上半天课都快憋不住了。


    太皇太后一眼看透了丹卿的小心思:“你是想叫保成休息啊,还是自己不想上课了啊?”


    丹卿笑嘻嘻:“都一样嘛,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咱们都该好好歇歇了。”


    第二日康熙来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当真跟康熙说了停上书房的事情。


    康熙其实也有这个打算,便顺势点头道:“也好,那明儿起就先停了上书房,等过了十五再开课。”


    在外面偷听的丹卿欢呼着扑到大公主怀里,还没等再多乐乐,就被康熙给提溜起来了。


    “朕就说老祖宗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原来是你这丫头在背后怂恿,”


    康熙将丹卿举过头顶,乐呵呵的听她吱哇乱叫,“去写几个字来朕瞧瞧,要是写的不好,那就旁人都可以不上课,你自己上。”


    丹卿伸出小小短手意图去抓康熙的脸,却无论如何都够不到,气得嗷嗷叫。


    最终,她还是不得不噘着嘴站在桌子旁边,提笔写字。


    满打满算丹卿开始练字不过月余,自然不可能真写出一笔好字来,不过她这次学聪明了,不去挑战复杂的字,而是挑了最简单的来写。


    “自在?”


    康熙没想到丹卿会写了这么两个字,仔细端详了


    一会儿,竟是点了点头,“虽然笔力太弱,结构也不成形,但却有几分意境。”


    丹卿不知道康熙这是在损她还是在夸她,不过不重要,反正她只当是赞美就好。


    “汗阿玛,那我也可以放假了吧?”


    丹卿急切的问道。


    康熙斜眼看她,眼睛里却全是笑:“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这么急着放假,莫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朕话说在前头,在宫里怎么玩都行,但不准——”


    “我想去大姐姐家里玩!”


    在康熙说出不许的话之前,丹卿紧急高声哀求,“汗阿玛您最好了,我就去三天,不,两天,哎呀,一天也行,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康熙看看并未反对的太皇太后和含笑看着丹卿的大公主,终于点头:“行吧,就一天,不准在外面过夜!”


    第38章 第38章二合一章


    来到这个世界后丹卿也出过几次宫,去过景山,去过清华园,还去过五台山。


    可每次出门都是躲在马车里,连车窗都不让打开,所以她其实从未亲眼见过如今的北京城。


    这次跟大公主回恭亲王府,终于叫她有机会好好瞧瞧热闹了。


    早上陪着太皇太后用过了早膳,丹卿便去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裳,也不带什么首饰,只将头发梳成两条小辫子垂在胸前,辫尾处扎上对称的四个兔毛球,淳朴而可爱。


    大公主却是一身盛装,非但没有半分收敛低调,甚至比往日在宫里更加繁复。


    马车里,丹卿好奇的翻着大公主的衣袖,数她到底穿了多少层衣裳。


    “大姐姐,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虽然已是冬日,但丹卿的外衫里缀着密密的皮毛,外面又罩着厚厚的斗篷,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大公主只是笑笑,伸手帮丹卿拉好斗篷:“王府不比慈宁宫,进屋也别脱了斗篷,当心着凉。”


    马车一路未停,出了宫门就直奔恭亲王府而去,丹卿拉开车窗好奇的往外面看去,却并不似她想象中的繁华昌盛,街上的百姓们衣着简朴,步履匆匆,不过好在瞧着穿得倒还算厚实。


    丹卿本以为两位公主到来,恭亲王府定然会中门大开,福晋亲迎,但没想到马车竟是绕到了偏门停下,一下车,只有几个奴才候在门前。


    大公主习以为常,对丹卿道:“如今快要过年了,应是前面的访客众多,故而福晋叫咱们从侧门进府,以免冲撞了。”


    丹卿皱眉。


    访客多又如何,难道还能有比她们两个公主更尊贵的?


    尊不避卑,无论怎么说也没有让她们回避其他人访客的道理,往小了说,大公主毕竟是常宁的亲闺女,自家人不讲究,可往大了说,这就是对公主不敬!


    丹卿本不是那种喜欢上纲上线的性格,她自己平日里与人相处也不会自恃身份,可今日这样的场景,却叫她不得不多想。


    恭亲王府与她毫无干系,无论好坏肯定都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认定了大公主不会计较,才敢这般顺理成章的不在意!


    若换成旁人敢欺负她姐姐,丹卿定然立刻站出来护着,可这毕竟是恭亲王府,是大公主的亲人,丹卿顾及大公主的颜面,虽觉得不妥,但也并没有多言,只是牢牢的牵紧了大公主的手。


    大公主心里自然也不痛快。


    往日里恭亲王府对她有些轻慢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家,也不是非要摆什么公主的架子,可这次她早早就叫人回来通传过丹卿也要来玩,怎地恭亲王府竟然还能变本加厉?


    以前就算走偏门,也总有兄弟姐妹亲自来迎,可今天竟然是叫几个奴才来打发她们,这成何体统!


    大公主心中不悦,但丹卿在这儿,她也不好发火。


    “王府花园里有几株红梅开得极好,咱们先去挑几支,回宫的时候带给老祖宗可好?”


    大公主故意将丹卿引到花园去,就是给恭亲王府提个醒,也再给他们留一些准备的时间。


    丹卿也懂,并不多问,只跟着大公主往后面的花园里去了。


    王府宽敞,花园也修的极好,远远望去,似乎比宫里的御花园还要更大些,虽是冬日,但红梅簇簇,也是十分热闹。


    丹卿一路行来,却并未见到王府里的其他福晋格格之流,偌大的花园里只有手捧着各自东西的奴才们行色匆匆,虽略显急促,但也井然有序,一看便是极有规矩的。


    转过假山怪石,便到了一众红梅树下。


    远看花开绚烂,但到了近前才发现其实树上大半还是花苞,丹卿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也没瞧见有哪支绽放的多些。


    “福晋素爱插花,所以府中红梅一到了半开之时便会折下插瓶,并不会任由它们在枝头盛放。”


    大公主伸手折下一截短枝,别在丹卿的耳朵上,红梅衬得小姑娘愈发白皙,如同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样。


    “其实这种大半花苞的梅花最适合养,仔细照看着能在屋子里开上许久呢。”


    丹卿仰头看着大公主,只觉得今日的她与往日里有些不一样,仿佛多了许多惆怅。


    “大姐姐,我要那一支!”


    丹卿抬手指向她好不容易寻到的一支枝头花朵尽开的梅花,只是花枝高,她如今短手短腿的却是碰不到。


    大公主踮起脚尖帮丹卿将她选好的红梅摘下,递到丹卿的手中。


    丹卿拽了拽大公主的披风,等她俯身之时,将那一小支盛放的红梅插入了她的鬓间。


    今日大公主头上本就选的是红宝团凤发钗,配上红梅正好合适,雍容中平添了一抹灵动高洁,衬得她愈发动人。


    丹卿拍手道:“好看,大姐姐最好看了!”


    大公主伸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红梅,笑弯了眼睛。


    姐妹二人悠闲的挑着红梅,遇到入眼的就让人折下来,很快跟着的小太监怀里便抱了满满一捧。


    丹卿意犹未尽,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再贪多。


    毕竟是别人家的花树,真给薅秃了却也不好看。


    “奴才给两位公主请安,”


    她们在花园里耽搁这么久,终于有个仆妇过来传话,“福晋说天凉花园里湿气重,请公主们玩够了就回屋里去暖暖。”


    大公主心里松了一口气,顺势道:“丹卿,那咱们就先去福晋屋里坐坐吧。”


    客随主便,丹卿自然没意见,牵着大公主的手就跟着那仆妇去了。


    恭亲王福晋马氏相貌平平,穿着打扮略显质朴,一身青衣倒是厚实,只是没什么刺绣纹样,头上也只用一支素色绒花,不像是亲王福晋,倒像是寻常仆妇。


    “大公主今日好容色,只是这鬓边的红梅开得太过,须知过犹不及。”


    马氏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只觉得生疏。


    大公主咬了咬嘴唇:“福晋知道我的,我就喜欢鲜艳明亮的颜色,这红梅左右也就戴片刻罢了,还是盛开的好看些。”


    马氏抬眸看向大公主:“你虽已贵为公主,但毕竟还是出身王府,行事还是要顾及王府颜面才好。”


    这话就连丹卿都听出不对劲来。


    不过是一支红梅罢了,怎么就至于扯出什么王府颜面来,马氏言语中的意思只怕不是在说红梅,而是指桑骂槐,在暗指大公主过于招摇,没有顾及她这个嫡母的颜面吧。


    可她们还要怎么顾及她的颜面呢?


    偏门她们走了,无人迎接她们也忍了,刚刚进屋的时候马氏敷衍的行礼她们也没说什么,她还想让她们如何?


    难不成还要她们向她行礼,才算是顾及她的颜面吗?


    丹卿心里有气,嘴上便厉害些:“那梅花是我给大姐姐选的,五婶要是觉得不好,不如亲自去给大姐姐挑个更好的来戴。”


    这话一出,马氏瞬间绷不住冷清的神色,眉头微蹙,看向丹卿。


    丹卿却是完全不怕她。


    按辈分,马氏是她的五婶没错,若是马氏如长辈般慈爱,那她也不会去摆公主的架子,只当自己是个寻常小姑娘,来亲戚家好好的玩耍一日便是了。


    可若是马氏刻意为难,非要在她面前阴阳怪气,那她自然也不会甘心吃这个亏。


    “四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可我毕竟是你的长辈,你说话也该注意点——”


    马氏的话未说完


    就被丹卿打断了。


    “恭亲王福晋是想要教导本公主吗?”


    丹卿冷下脸,“正好汗阿玛刚教了我君臣有别是什么意思,不如今日就与福晋也说道说道?”


    这大概就是公主这个身份最大的好处了。


    遇到这种不长眼非要找事的人,只管将君臣的大旗往外一扯,不怕对方还敢胡来。


    果然,马氏虽明显气得脸色发红,却也不敢再与丹卿摆长辈的架子。


    毕竟丹卿不是大公主,她可没什么需要忌惮的。


    “四公主果然是个厉害性子,罢了,你们不爱听我说话,就自己玩去吧。”


    马氏见势不妙,干脆直接抬手赶人。


    丹卿看她丝毫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正要再说两句,却被大公主直接拉了出去。


    “好妹妹,你只当她是个不懂事的,莫要理会她了。”


    出门之后,大公主哀求道。


    丹卿不解:“大姐姐你怕她做什么?”


    大公主可是太皇太后心尖上疼着的孩子,在宫里其他公主阿哥们都要让她三分,怎么一回到恭亲王府反倒怂了?


    虽说马氏是嫡福晋,但大公主早已入了皇室玉牒,便是论孝道,也论不到马氏头上去。


    “我是不怕她,可我额娘还得在她手下过活,”


    大公主拉着丹卿往花园另一侧走去,“我额娘本就性子直,平日里就跟她不对付,没少受她的气,我若是再去招惹她,只怕额娘的日子更不好过。”


    所谓投鼠忌器,便是这个道理了。


    大公主的额娘晋氏是常宁的庶福晋,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格格”,虽也是正经选秀指过来的,但地位远比不上嫡福晋侧福晋,大公主有所顾忌也是情理之中。


    穿过花园,便是一处小院儿,面积不大,瞧着却也是门庭精致。


    院门口早有婢女在张望,见到她们过来,往里面高声喊道:“来了来了,大格格过来了!”


    她们还没走到门口,里面就冲出来一个红衣夫人,没等丹卿看清楚,大公主已经飞奔过去,扑进了那夫人的怀中。


    不用问,这就是晋氏了。


    “今儿当真稀奇,她竟然这么早就放你过来了,”


    晋氏疼惜的抚摸着闺女的发髻,“可又跟你说那些乌七八糟的废话没?”


    大公主摇头:“没有,今天多亏了四妹妹在,福晋说不过就叫我们出来了。”


    晋氏这才看到丹卿,赶紧放开大公主,端端正正的对着丹卿行了个大礼。


    丹卿也板板正正的叫起,然后立刻现了原形,伸手去拉住晋氏,说要进去看院子里的白梅。


    说来也是稀奇,恭亲王福晋一身素色,屋里却摆满了红梅,而晋氏衣着明艳,偏院子里种了三株白梅,清雅动人。


    “额娘不必拘谨,四妹妹活泼可爱的紧呢,”


    大公主挽着晋氏的胳膊一起往院子里走,“正好也叫我们折几支白梅带回去,我瞧着宫里的白梅没有您这儿开得好。”


    晋氏失笑:“这三株白梅也是从宫里移栽过来的,又有什么不同?不过你喜欢便去折吧,多折些也好,不然等下次再回来,花都落了。”


    丹卿不欲打扰她们母女叙话,便自己往白梅树下跑去,喊了禾苗跟着帮她折花。


    这三树白梅不似花园中的红梅难挑,随便哪支都是开得绚烂,丹卿便捡着最饱满的挑了五六支,已是满满的一大把了。


    “叫人先把花送回去吧,若是等到晚上带回去,只怕花瓣要落了。”


    丹卿吩咐道。


    禾苗应下,与另一个跟着的宫女一起抱着花枝出去,送到府外的侍卫手中,让他们先送回宫。


    大公主见丹卿忙活完了,就叫她一起进屋说话。


    晋氏的屋子里生着炭盆,却并没有马氏屋里暖和,大公主伸手去摸火炕,也只是温热。


    “额娘,她又克扣你的炭火了?”


    大公主怒道,“府里又不缺这点银子,怎地就这般小气!”


    晋氏拉她坐下:“福晋素来节俭持家罢了,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她不给我炭火,我就跟你阿玛要皮毛取暖。”


    说着,她叫婢女去将最近得来的新皮子取过来给大公主看,又对丹卿道:“知道四公主不缺这些,但有几张白狐皮甚是完整,四公主若是喜欢,不妨带回去做个坎肩,暖和的紧。”


    丹卿立刻凑过去看,口中道:“我可不懂得客气,格格给我我定是要收的。”


    晋氏客气道:“能孝敬四公主,是奴才的福气。”


    大公主帮着丹卿将白狐皮挑出来,又另选了两张火狐皮一起,笑道:“马上就过年了,回去叫绣房用这皮子给你做一副狐狸耳朵戴着,才叫应景。”


    丹卿立刻回道:“那大姐姐也要做狐狸耳朵,陪我一起戴!”


    那火狐皮比白狐皮更难得,本是晋氏特意留给大公主的,如今见大公主挑出来给了丹卿,晋氏也并不觉得舍不得,反而欣喜闺女也有如此近亲的姐妹了。


    大公主从小就进宫去了,与恭亲王府里的格格们自是不亲,而宫里的二公主三公主也不见与大公主一起走动,晋氏总是担心大公主太过孤单。


    今日瞧着大公主与丹卿感情颇好的模样,心里也十分欣慰,更不会吝啬东西,选好了皮毛,又叫婢女拿了首饰盒子来给公主们挑着玩。


    等常宁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公主坐在炕上,身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好东西,简直眼花缭乱。


    “我说两位小祖宗,你们这是打劫来了?”


    常宁走过来扶起行礼的晋氏,然后凑到炕边上来,“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也值得你们特意跑到我府上来抢?”


    大公主将一个珊瑚项圈套在丹卿的脖子上,丹卿则是举着一对明珠耳环意图给大公主换上,姐妹俩谁也不搭理常宁。


    常宁啧了一声:“看来我特意准备的礼物是没有人想要了。”


    大公主和丹卿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转头对着常宁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脸。


    常宁故作惊悚的后退两步:“哎呀呀,可吓死人了——”


    大公主嗔道:“阿玛,您有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嘛,怎么还藏着掖着?”


    丹卿附和:“小气。”


    常宁轻嘶:“可不得了了,晋氏,下次记得关好院门,千万别叫这两个讨债的进来!”


    玩笑归玩笑,常宁还是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丹卿和大公主。


    那是两套琉璃瓶子,一套四样,丹卿好奇的打开一个闻了闻,却是一股梅香。


    “这可是稀罕玩意儿,是用四时花露所得,可以拿来抹脸或者兑水喝,包管叫你们变成香喷喷的小公主。”


    常宁得意的邀功。


    丹卿猜想这大概就是鲜花纯露之类的东西,虽然不敢喝,但拿来当香水用倒也不错。


    常宁叫人备了午膳,就在晋氏屋子里跟两个公主一起用了。


    公主们出来的时候跟着管膳食的太监,所以端上来的吃食也没什么新鲜的,不过倒也吃着放心。


    用过午膳后,丹卿觉得大公主一家三口定然有些私话要说,便说要自己出去再逛逛园子,给康熙也选几支梅花带回去。


    大公主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常宁却道:“没事,就在自己家里,没有外人,叫她玩去吧。”


    于是丹卿便只带了禾苗并另一个宫女出了门,再次往花园里去了。


    恭亲王府的花园里设了暖阁,就在红梅环伺之间,暖阁里生了炭火,再加上今日阳光正好,却也不冷。


    丹卿坐在暖阁里,透过拉起的一面帘子,正好能欣赏红梅。


    禾苗叫宫女去取些热乎的饮子来,暖阁里便只剩她们主仆二人,却也是难得的静谧时光。


    丹卿其实没有在赏梅,而是在看天。


    恭亲王府的围墙并没有紫禁城那么高,所以在这里看到的天空好像也更加敞亮些,但视野里依旧能看的红墙,总归多了几分拘束。


    后宫多


    纷争,而这王府里也不遑多让,甚至比宫里更加明目张胆,更加不在乎撕破脸面。


    怪不得大公主之前能想出那些欺负她的手段,看来都是从这王府内宅争斗中学来的。


    所以说啊,家庭氛围对孩子的成长至关紧要,即便是秉性不坏的大公主看多了阴私手段,也差点走上了歧途。


    丹卿正一个人无聊的胡思乱想间,突然迎面一个什么东西袭来,她反应不及,好在禾苗机警,将她挡在了身后,那东西便砸在了禾苗的后背上。


    凉意洒在丹卿的脸上,她抖了一下,意识到砸过来的是一个雪球。


    “哎,那个小姑娘,过来一起玩啊!”


    不远处的梅花林里钻出来一个半大小子,瞧着有十来岁的年纪,手里正捏着不知从哪儿团出来的雪球,对着丹卿挥手。


    丹卿四处张望了一圈——


    也没下雪啊,他哪里找来的雪球玩?


    “放肆!你是谁家的孩子,怎敢对四公主无礼!”


    禾苗挡在丹卿身前呵斥道。


    那男孩抛了抛手上的雪球,往前走到暖阁外,笑眯眯的继续说道:“我叫乌尔衮,是从草原上来的,四公主,你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也无聊,不如过来玩雪啊!”


    草原上来的,蒙古人?


    丹卿并不认识这男孩儿,但既然能出现在恭亲王府里,知道她的身份后又不怕,想来应该也是能与爱新觉罗家攀上亲戚的,故而便示意禾苗退开,然后问道:“你哪里找来的雪?”


    乌尔衮挠了挠头:“我们在林子那边刨冰弄出来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丹卿还真有点好奇,刚站起身来,禾苗就拦着她劝道:“这人也不知什么来历,公主还是别去了吧。”


    “没事,你跟我一起,咱们又不走远,”


    丹卿正觉得无聊,便当真走出了暖阁,乌尔衮上下打量了丹卿几眼,大大方方的称赞道:“你跟我妹子差不多大,一样的可爱!”


    禾苗斥道:“不可对公主无礼!”


    丹卿摆了摆手,回应了一句:“你的汉话说得很好。”


    乌尔衮一边引路一边说着:“我从小就跟着祖母学汉话和满语,祖母说我将来的妻子会是大清的公主,我得学会怎么跟她交流,才能叫她高兴。”


    丹卿愣了一下,顿住了脚步。


    她本以为乌尔衮只是个寻常蒙古子弟,可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出身颇高,甚至敢直言必将迎娶公主。


    若如此,她跟着他去,好像就不合适了。


    “怎么了?”


    乌尔衮也停下脚步,“就在前面不远,你瞧,他们就在那儿呢!”


    丹卿顺势看去,却见几个少年正蹲在地上刨冰块,也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工具,眼瞧着速度倒是很快。


    在他们的身边,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少年正在试图用这些“积雪”堆出一个雪人来。


    “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


    禾苗见人多,又劝道。


    这次丹卿却是点了头,对乌尔衮道:“我不能同你们一起玩了,你能把雪球送给我吗?”


    乌尔衮不解,但也不会勉强,便将雪球递给了丹卿。


    丹卿道谢接过,然后便顺着原路快步走了回去——


    虽然玩不成雪,但她可以把雪球带回去给大公主瞧瞧,顺便问问常宁刨冰的方法,回宫之后她们也能堆雪人玩儿。


    在她走后,那黑色斗篷少年方才直起腰看过来,却只瞧见丹卿的背影。


    “乌尔衮,那是什么人啊?”


    少年问道。


    乌尔衮:“那是四公主,我瞧着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着,便想叫她过来一起玩儿,谁知道走一半又不肯来了,只要走了一个雪球。”


    少年眉眼微抬,摇头道:“你这样的身份,怎么敢去招惹公主?”


    乌尔衮撇了撇嘴:“不过是个小姑娘,还没我妹子大,有什么好避讳的!”


    那少年却依旧道:“无关年纪,而是身份不合适。”


    乌尔衮说不过他,干脆抓起一把雪砸了过去,少年旋身避开,身手竟是十分灵巧。


    “你别躲,来好好打过!”


    乌尔衮见没打到,欺身向前攻了过去,他力气大,招式大开大合,可那少年却滑如泥鳅,任由他如何进攻,都未能碰到他分毫。


    “孙天阙,有本事你站住别动!”


    乌尔衮没打到人自己还摔了一跤,忍不住心头火起,怒喝一声,继而又是一拳挥过来。


    这一次,孙天阙没有躲闪,而是直接一拳迎了上去。


    二人一触即离,乌尔衮往后退了三四步,看似瘦弱的孙天阙却是马步一扎,纹丝不动。


    “好小子,再来!”


    乌尔衮不服。


    孙天阙却是收了架势,甩了甩手腕道:“不打了不打了,赶快收拾收拾跑路吧,等会儿小公主去告了状,咱们一个都跑不了了!”


    第39章 第39章二合一章


    丹卿倒也不算是告状,只是有些好奇乌尔衮的来历,顺便想通过常宁去讨一个刨冰用的工具带回去玩罢了。


    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原以为能出入恭亲王府又笃定能尚公主的蒙古人应该是来自太皇太后的娘家,要迎娶大公主的科尔沁部人,但其实乌尔衮来自巴林部。


    “其实算起来,你们应该喊乌尔衮一句表哥,”


    常宁给丹卿科普,“他是巴林部札萨克郡王鄂齐尔的次子,他祖母是固伦淑慧长公主,老祖宗的亲闺女,你们该叫一声姑祖母。”


    原来如此。


    固伦淑慧长公主是太宗第五女,也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康熙的亲姑姑。


    这么算下来,乌尔衮也身具爱新觉罗的血脉,怪不得敢如此笃定能尚公主。


    常宁转了转眼睛,促狭道:“怎么样,他长得可入得了你的眼?”


    丹卿不解,大公主跺脚道:“阿玛,你在胡说些什么!”


    常宁嘻嘻一笑:“哎呀,这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好避讳的?五姑姑这次让乌尔衮提前进京来打点,本就是想叫老祖宗和皇上相看的,小丹卿,你若是瞧上他了,就赶紧叫你汗阿玛给你定下来,当心被旁人给抢走了!”


    丹卿这才恍然,原来乌尔衮笃定要娶的公主,竟然有可能是她。


    也是,太皇太后养了两个公主,大公主要去科尔沁部,而她给了太皇太后的亲闺女,好像十分合情合理。


    可乌尔衮也比她大太多了吧!


    若是放在现代,这年龄差或许还不算什么,可如今这个人人早婚的时代,以乌尔衮的年纪都已经可以开始议亲了,而她,不过五岁。


    “怎么样,到底看上了没啊?”


    常宁不死心的追问。


    丹卿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他太老了,我才不要他!”


    她暂时还没有英年早婚的打算,可别耽误人家了。


    常宁劝道:“巴林部可是个好去处,又有五姑姑疼你,乌尔衮那小子定然不敢胡来,更何况他本也是个老实孩子,若是错过了,当心后悔。”


    丹卿依旧摇头:“若真的好,那就让给二姐姐吧,荣妃娘娘一直想让她能去个安生的地方,我瞧着倒也合适。”


    荣妃为了二公主曾经做过的一些事,虽然没有人告诉她,但她心里也有些猜测。


    既如此,就让荣妃和二公主如愿好了,本来以乌尔衮的年纪就正好配二公主,她又何必非要去抢自己姐姐的亲事?


    天底下的男人千千万,等她长大了,自然也有属于她的那个在等着。


    “阿玛,您可别胡说了,若是叫汗阿玛听到你挑唆四妹妹嫁人,非得将你赶回盛京守陵去不可!”


    听着这两个人越聊越不对劲,大公主干脆亲自动手捂住了常宁的嘴巴,以免他再乱说话。


    “还有你,小姑娘家家的,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公主们的亲事自有老祖宗和汗阿玛做主,回去之后你可不能乱说啊。”


    大公主又对丹卿说道。


    她也不知道这个乌尔衮到底是要配给二公主还是丹卿,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她们该讨论的问题。


    丹卿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听话闭嘴,只是催着常宁去问那刨冰的工具到底是什么。


    常宁拗不过她,便亲自去看,不多时有奴才来回话,说那几个小子都跑了,常宁亲自去抓他们去了。


    常宁一去不复返,一直到天色渐暗,宫女们催着回宫之时也不见他回来。


    丹卿严重怀疑他是中途跑路跟人喝酒去了,可惜她没有证据,只能留下话叫常宁要到了记得给她送进宫里去。


    好不容易讨到的出宫一日游,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乐趣,不过是出了宫墙进了王府,看到的依旧是那差不多的天。


    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她才能有机会真正自由自在的出门。


    “乌尔衮的事情,回宫之后别跟旁人提起,”


    大公主不放心的再次叮嘱,“以后可不能随便跟旁人走了,知道吗?”


    还好今日丹卿没真的跟那些小子们玩到一处去,否则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那真就是她的过错了。


    丹卿或许不知道,但大公主却很清楚,乌尔衮是荣妃一直想要的女婿,也是二公主早就悄悄属意的人。


    只是毕竟涉及二公主的名声,大公主也不想多言,只希望丹卿不要搅和进去,以免旁生事端。


    丹卿知道大公主是好意,乖乖的点头应了下来。


    二人回到慈宁宫的时候,白雪摇晃着大尾巴出来迎接。


    一进门,却见二公主和荣妃也在。


    “你们俩还知道回来?”


    太皇太后故作不满,“瞧瞧外面的天都黑了,恭亲王府里的饭菜就这么好吃?”


    丹卿蹭蹭跑过去爬到太皇太后的座椅后面,殷勤的给她捶肩膀。


    “王府里的饭菜哪有慈宁宫的好吃啊,我跟大姐姐晚膳都没吃饱呢——”


    其实她们出门的时候康熙特意叫带上了膳房的太监,所以她们在恭亲王府用的膳食与宫里的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为了哄太皇太后高兴,就这么一说罢了。


    大公主也凑过来附和道:“可不是么,我陪老祖宗吃惯了,总觉得外面的饭菜味道不对。”


    太皇太后这才高兴了,喊宫女去端了大公主和丹卿喜欢的点心来,又说叫她们夜里饿了自己要吃的,不要怕麻烦就饿肚子。


    二公主端端正正的坐在下面,只是含笑看着大公主和丹卿哄太皇太后,满眼羡慕。


    她也想像姐姐妹妹那样同太皇太后亲近,但额娘说身为公主她要端方持重,不能做出小女儿的姿态,会让人觉得不贵重。


    二公主也不知道荣妃说的对不对,但她习惯的听额娘的话,也习惯了做一尊只会微笑的雕像,不轻易说话,也不乱动。


    荣妃看了一眼二公主,开口说道:“还得是老祖宗会养孩子,大公主和四公主都如此天真活泼,不像二公主,小小年纪就像大人一样,没有半点孩子气。”


    这话倒说得明褒暗贬,叫人听着有些不舒服。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但见二公主有些紧张的看过来,却又忍下了嘴边的话。


    旁人或许还不知道,但太皇太后早就有数,二公主是定了要嫁到巴林部去的,便是为了淑慧公主,太皇太后也总要顾及着二公主的颜面。


    “都还是孩子,平日里也别总拘着她们,”


    太皇太后对着二公主慈祥的说道,“以后二公主也常往我这儿来找你大姐姐和四妹妹玩儿。”


    二公主站起来福身应下,心中多了几分欣喜。


    她自是愿意跟姐妹们在一处的,只是以往没有太皇太后的话不敢乱走动,如今既然得了话,那以后就可以常来。


    荣妃也笑道:“那敢情好,以后大公主再回家也带上二公主一起,正好也叫她多见见世面。对了,听说淑慧大长公主过了年要回京城小住,不知道可安排好了?”


    苏麻喇姑答道:“老祖宗思念淑慧公主,说叫她就住在慈宁宫里。”


    “这样也好,不过这么一来慈宁宫里难免拥挤了些,也不知四公主与淑慧公主同住可能习惯?”


    荣妃此话一出,大公主先说道:“丹卿倒也不必与姑祖母挤着,先暂且搬去与我同住便是了。咱们之前去五台山的时候就一直住在一处,也没有不方便的。”


    丹卿仔细琢磨了一下荣妃话里话外的用意。


    既然淑慧公主回京存了给孙子相看的意思,那她住在慈宁宫里这段时间,乌尔衮定是要时常进宫来相见的。


    如果丹卿跟淑慧公主挤着住,那她就会跟着一起时常见到乌尔衮,而这位乌尔衮是荣妃想要的女婿,自是不愿意让旁的公主总跟他相处。


    所以,荣妃今日特意留下来说这些话,是想叫她自己搬出去,离二公主未来的额驸远点儿?


    那估计她搬去大公主那儿也不能叫她合意了,毕竟西三所就在慈宁宫后面,也离得太近了些。


    可若是不去跟大公主住,她又能去哪里呢?


    翊坤宫里早就没了她的房间,偌大的紫禁城,从来就没有独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这一晚上,丹卿都在琢磨自己究竟该去哪里躲上几个月才好。


    让她回去求郭贵人收留,她是肯定不肯的,而在宫里不比在外面,她一个公主也不可能跟着康熙住。


    若说能去的地方,皇太后宫里是一处,可偏偏她跟皇太后也不对付,当初在五台山上闹过一场后,回京的路上皇太后都没搭理过她,如今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叫她同住?


    哎,这公主名头好听,好似金尊玉贵,可也不还是得依赖旁人过活么?


    紫禁城这么大,为什么就不能有一间屋子,让她能随时想住就住,不用去看旁人的脸色呢?


    丹卿心中纠结,自然夜里睡的不好,第二日被康熙叫到乾清宫去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懵懵的,反应也比往日慢了许多。


    “怎么了,魂儿丢在宫外了?”


    康熙揶揄道,“常宁,还不快回去把四公主的魂儿给朕找回来?”


    常宁偷笑:“这个锅臣可不背,昨儿四公主离开王府的时候可是好好的,皇上还是叫人沿途仔细找找吧。”


    丹卿左瞪瞪,右瞪瞪,感觉眼前的两个男人神烦。


    梁九功十分有眼色的给丹卿送来了醒神的薄荷茶,丹卿灌了一碗下肚,只觉得胃里开始往外冒凉气,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许多。


    “昨儿四公主不是要刨冰的工具么,我问了一圈才知道,那玩意儿是孙家小子带来的,”


    常宁说起来意,“孔格格的性子皇上您也知道,我哪敢上门去要东西啊,只好进来告诉四公主一声,若是想要,得请皇上帮您想办法。”


    孔格格?


    丹卿疑惑的看向康熙。


    康熙叹了口气:“他们母子回京也一年多了,怎么就还不能释怀呢?朕几次叫人去请她进宫,她始终不肯,她恨朕,就连老祖宗都不愿见了。”


    丹卿竖起耳朵听着,心道这其中必有八卦,可惜康熙心绪不佳不愿多说,打发了常宁带丹卿回慈宁宫。


    这一路上丹卿锲而不舍的追问,终于听明白了个大概。


    孔格格叫孔四贞,是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儿,父母死后被部下送来了京中,曾养在太皇太后身边。


    起初太皇太后有意让孔四贞留在宫里,但孔四贞不愿为嫔妃,选择履行婚约,以太皇太后养女和硕格格的身份嫁给了孙延龄。


    起初也是夫妻和睦,孔四贞跟着孙延龄去了广西,为他诞下了两个儿子。


    后来康熙突然宣布撤藩,三藩之乱骤起。


    孙延龄为吴三桂所惑,意图起兵从之,却被孔四贞提前发现了端倪,果断联络旧部,就广西兵权握在自己手里,宁肯夫妻反目,也未让孙延龄做出危害大清之事,并暗中与大清交换消息,成为策应。


    然而吴三桂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在确定孔四贞和孙延龄不肯从命后,他命人突袭桂林,


    刺杀了孙延龄及其长子,以幼子为要挟,将孔四贞带回了昆明,以此笼络定南王的旧部。


    从康熙十五年开始,孔四贞和儿子孙天阙被困在昆明整整六年,直到二十一年清军彻底平定三番后,才又重新回到了京城。


    没人知道这六年他们母子两个生活的如何,只是那个聪颖坚毅的女子再不复往昔的风采,回京之后便深居府宅之中不再出门,就连曾经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太皇太后都不曾一见。


    “你可别在老祖宗面前提起孔格格,免得叫她伤心,”


    常宁叮嘱道,“你想要那东西,等什么时候我逮到孙天阙再帮你讨来便是了。”


    丹卿点头应下,又道:“也不是非得要不可,讨不到便算了。”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是丹卿已经能想象出孔四贞的模样。


    她本是将门虎女,有拒绝皇权的勇气,又是那般**,能以女子之身统摄广西兵权,不因丈夫的首鼠两端而动摇自己的信念,可谓是真正的奇女子。


    可她应该也是深爱自己的丈夫的,更爱自己的孩子,所以失去了丈夫和长子的本就痛彻心扉,却又被仇人囚禁在云南六年,也不知为了保护好唯一的幼子,她又曾经付出了多少,经历了怎样不堪回首的折磨。


    丹卿扪心自问,若换做是她,身处孔四贞的境地,能不能比孔四贞做得更好,然而思来想去,似乎除了早些弃城而逃,竟是没有其他解法。


    可那是定南王曾用命守护的地方,是孔四贞的故乡,即便她当时提前知晓吴三桂的举动,又当真能舍得抛下桂林的万千百姓逃走吗?


    这本就是个无解的局,孔四贞能保住幼子已是最难得,无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可再坚强的人经历了如此种种,也会变了心性,孔四贞回到京中不愿再见旧人也在情理之中,故而即便是贵为天子的康熙,也不能不愿去勉强她。


    “也不知如今的京城对她来说,算不算另一个牢笼。”


    丹卿感慨了一句。


    常宁赶紧捂住丹卿的嘴告饶:“小姑奶奶,这可不兴胡说的,要是让老祖宗和皇上听到,你五叔我的腿就保不住了!”


    丹卿扒拉开常宁的手警惕问道:“五叔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没告诉我?”


    如果这就是全部事情,那孔四贞的牺牲都是为了家国天下,康熙和太皇太后定然会想方设法的去补偿她,就算她不肯要,她还有个儿子在呢,总该给个爵位之类的,或是干脆叫进宫来伴读,许他一个好前程。


    可如今孔四贞僵着,康熙和太皇太后也任由她不管,丹卿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常宁心觉不妙,趁着丹卿思索的功夫放开她转身就跑——


    就说皇上这养闺女养的有问题,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敏锐!


    不行,他暂时还是别进宫了。


    真要叫四公主给套出话去,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


    西华门附近的南北长街上,一户门庭简朴的人家大门紧闭。


    马上就要过年了,街上的左邻右舍都开始挂起了灯笼彩布,唯有这一家依旧一片黑灰,若不是门口有门房守着,真叫人以为是无人居住的空宅。


    宅内后院西北角有一间小房,里面供奉着许多牌位。


    最中间的一个牌位上写着【定南武壮王孔有德灵主】,在他的左侧是其妻子白氏、儿子孔庭训的灵位,右侧则是孙延龄、孙天河的牌位。


    那日在恭亲王府的黑衣少年孙天阙跪在地上,神色萎靡。


    一个白衣妇人提着灯笼从外面走进来,停在孙天阙的身后,淡淡道:“可知错了?”


    孙天阙不语,只是跪的更直了些。


    他年岁并不大,还不足十岁,身上却自有一股子傲气,不认便是不认,就算挨打受罚,依旧不认。


    “昨天我让你出去买香烛,你却跑到恭亲王府去玩,那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去得的?”


    白衣妇人斥道,“你竟然还敢用你做的那劳什子玩意去招惹公主,怎么,你跟乌尔衮认识久了,觉得自己也能尚公主了?”


    孙天阙许久未喝水,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招惹公主,我连公主长什么样子都没瞧见。”


    “你没招惹公主,恭亲王会上门来打听你?”


    白衣妇人完全不信,“你不好好读书习武,整日里就想着那些钻营之道,我告诉你,就凭你的身份,这辈子都没资格站在公主面前!”


    “母亲,我没有!”


    孙天阙辩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做那样的事情,而且四公主才多大,我便是想,也不可能去寻一个孩子吧!母亲,我只是想交几个意趣相投的朋友而已,无关身份更无关利益,难道这都不行吗?”


    白衣妇人面色冷清,虽眉眼清秀动人,但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给她平添几分阴森的狰狞。


    “你是觉得我拘束了你,不准你出去交际了?如此,那以后你就别姓孙,改姓孔吧,”


    这白衣妇人正是孔四贞,“只要你还姓孙,就是罪臣之后,永远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罪人!”


    孙天阙抬头看向面目狰狞的孔四贞,哑声问道:“当初在昆明的时候,我要改姓,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肯,如今却又为何肯了?”


    孔四贞不理会他,而是转身走到牌位前续上了香,然后方才转回来看向他:“因为当初你要改姓是想以孔家后人的名义觊觎兵权,而如今,无论你姓什么,定南军都再与你无关!”


    孙天阙闭了闭眼睛,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在母亲心里,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当初在昆明我所思所想都只是想要保护你,而你,心里眼里却只有兵权!”


    孔四贞看着孙天阙,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他的父亲的影子。


    当年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孙延龄也是如此,说他不在乎兵权,只想守着她护着她,可结果呢?


    她帮他求来了官职权势,求来了回到桂林掌握兵权的机会,她以为他能秉承先父的遗志,与她一起守护广西百姓,可结果呢?


    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兵权,一切山盟海誓皆是泡影!


    而如今,他的儿子也跟她说他不要兵权,只是想保护她,多么可笑啊!


    孔四贞突然伸出手死死掐住孙天阙的脖子,眼神狠厉的不像是看儿子,而像是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孙天阙起初是不愿挣扎,也不信他的亲生母亲会真的想杀了他,可随着孔四贞愈发用力,他开始无法呼吸,只得赶紧抓住孔四贞的手,想要挣开。


    然而孔四贞却如同入魔了一般不肯松手,口中恶狠狠道:“姓孙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孙天阙挣扎几下,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他其实知道怎么逃开,只要他用力掰开孔四贞的手,甚至可以直接将她的手腕折断,他就能逃脱开来。


    可看着母亲怨毒的双眼,感受着脖子上真的意图置他于死地的力道,他只觉得满心悲伤,觉得或许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


    他的命本就是她给的。


    她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生他养他,也曾经几次将他护在身后,拼了命的保护他,而如今,她要他


    死,他又安敢不死?


    罢了,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会一直忘不掉仇恨,忘不掉曾经受过的屈辱,若是他死了能让她解脱,何尝不是尽孝呢?


    孙天阙放开了握住孔四贞的手,不再挣扎,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40章 第40章二合一章


    对丹卿而言,孔四贞的过往只是个叫人心生感慨的故事罢了,并没有非要追根究底,年前一热闹,她也就抛之脑后,没再问过。


    二十九的这一日,丹卿被康熙叫到乾清宫里写福字,一进门就看到康熙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儿,一身质朴的青衫,清清瘦瘦的,眉眼却十分精致好看。


    “他叫孙天阙,等过了年要给胤禛做伴读。”


    康熙笑眯眯的介绍了一句,然后就叫丹卿过去写字。


    丹卿还记得这个名字,知道他是那位传说中的孔四贞格格的儿子,不过常宁曾经说过他过了年就十岁了,这个年纪给胤禛做伴读,是不是大了些?


    丹卿有些好奇,忍不住偷偷打量孙天阙,只见他一直垂着头恭敬的站着,身上没有半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有的活泼,也没有伴驾的拘谨无措,仿佛是一块石头一般,冰冷而疏离,不像活人,倒像是个摆件。


    许是丹卿的目光过于直白,孙天阙微微抬起眼睛看了过来,却又在对上丹卿视线的一瞬间挪开了。


    丹卿眼尖,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瞧见了他领子里有一抹青紫,在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显得分外狰狞。


    他受伤了?


    怎么会伤在脖颈这么致命的地方。


    是谁伤了他,康熙知道吗?


    或者,就是因为他这伤,康熙才会突然将他带进宫来给胤禛做伴读的?


    丹卿心中疑惑,眼神更是不离孙天阙,孙天阙被看得浑身难受,却只能死死忍着不抬头,生怕再跟丹卿对上视线。


    进宫给四阿哥做伴读是圣旨,亦是为了保命,可他不愿与公主有任何的接触,他不想再被母亲斥骂无耻,指责他妄图攀龙附凤。


    公主是金枝玉叶,即便只做朋友,他这个罪臣之子,也没有资格。


    “朕叫你来写福字,你总盯着他看干什么?”


    康熙放下笔将闺女提溜到眼前,“他可不是八旗里的皮小子们,你老实些,不准欺负人家。”


    丹卿不满道:“汗阿玛,在您心里我难道是个欺行霸市的混世魔王?我就是瞧着他长得好看多看了几眼而已,谁欺负他了!”


    “好看也不能多看,”


    康熙也不满,“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小姑娘,盯着人家男孩子看成什么样子!”


    丹卿不想跟他争辩,只是嘟囔道:“不看就不看,反正以后日日都要在一起读书,总有让我看够的一天。”


    康熙气笑了,**了一把闺女的头发:“你可老实些吧,不然朕就叫他给胤礽当伴读去,看你还敢不敢看!”


    丹卿秒怂。


    其实相比康熙,丹卿更怕胤礽一些。


    虽然胤礽对她也很好很温和,但她就是觉得胤礽骨子里有些她不敢去碰触的东西。


    就像之前在清华园的时候,她不过就是跟张廷玉说了两句话,便害的张廷玉被惩罚,那时的胤礽真的叫她觉得畏惧,所以那之后虽然在上书房也能时常碰到张廷玉,她却是再不敢乱搭话了。


    孙天阙虽然是武将之后,但瞧着苍白瘦弱,可怜兮兮的,还是叫他跟着胤禛安稳度日吧,真落在胤礽手里,她怕他撑不了几日。


    “哎呀,汗阿玛您不是要写福字么,别偷懒,”


    丹卿岔开话题,“我要一张最大的贴在床顶上,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的那种。”


    康熙挑眉:“朕是叫你来写的,你倒是给朕安排上活计了?”


    丹卿嘻嘻一笑:“我是肯写的,不过我写出来的福字汗阿玛您肯贴吗?”


    康熙大手一挥:“你写就是了,你写多少,朕就贴多少!”


    写福字嘛,每年过年的传统项目,对于丹卿来说,倒也不难。


    只不过以前写福字她用的都是马克笔,如今用上毛笔,多少还是有那么点横不平竖不直。


    “你手上用些力气,又不是画龙呢,怎么还能扭来扭去的?”


    康熙站在一边挑刺,“注意结构,你这个点写这个大,岂不是要左重右轻了?”


    丹卿全然不为所动,“龙飞凤舞”的写了一个全身都歪歪扭扭的福字,然后自我欣赏了一番,感觉自己这字写得十分有长进了——


    至少这么多笔画堆在一起不再是一团乱麻,能叫人看出来是个字了,不是吗?


    康熙叹了口气,叫丹卿换张纸再写个试试。


    丹卿提笔去蘸墨,才发现站在桌边磨墨的竟然是孙天阙。


    他瞧着瘦弱,手臂却很稳,不急不躁的一圈圈磨着,仿佛做惯了一般。


    见丹卿突然定住不动,康熙顺势看去,忍不住皱了皱眉。


    梁九功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接过孙天阙手中的墨条,笑道:“怎么能叫小公子做这个,奴才来便是,您去歇歇吧。”


    孙天阙也不争抢,听话的松手后退几步,又回到了之前低头恭立的模样。


    丹卿看向康熙,用眼神问道:他怎么回事?


    康熙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丹卿不要问。


    “天阙,你去瞧瞧太子跟四阿哥说完了话没,叫他们也过来写福字。”


    康熙开口吩咐道。


    孙天阙恭敬的应下,声音却是十分沙哑。


    等他出去后,丹卿才问康熙他到底怎么了,康熙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前几日因着偷跑出去玩,差点被他娘掐死,朕也是可怜他,便叫他在宫里躲躲。”


    因为出去玩差点被他娘掐死???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让丹卿觉得毛骨悚然。


    她听说过孔四贞的故事,对这位奇女子既敬佩又同情,但无论如何,身为母亲也不能为着出去玩这点小事要掐死自己的儿子吧!


    怪不得孙天阙脖子上有伤,声音也沙哑,只怕当时是万分凶险,所以就连康熙都起了恻隐之心,不顾合不合适先将人接进宫里再说。


    “这事儿别跟老祖宗提,等过几日他伤好了,朕再叫他去慈宁宫里拜见。”


    康熙叮嘱道。


    丹卿点了点头,然后突然问道:“汗阿玛,我听说孔格格是老祖宗的养女,那按辈分算,我应该管孙天阙叫,叫——”


    这姑奶奶的儿子,是应该叫表叔还是表舅啊?


    康熙在丹卿的额头上点了点:“什么表叔表舅的,又不是自家亲戚,不过是个奴才,你喊他名字就是了。”


    丹卿愣了一下。


    她以为对于康熙来说孔四贞母子两个是有些不同的,可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康熙这语气就好像在说豢养的宠物,会因为它受伤而心生怜悯,但也不会有再多其他。


    尽管已经来到这里快一年了,但是丹卿还是不太能适应这种阶级分明的社会制度。


    不过有些话她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半点不能表露出来,于是便又拿起笔,继续“画”她的福字。


    胤礽和胤禛过来的时候,康熙和丹卿正因为怎么写福字“吵架”。


    “你要写字就好好写,这些奇形怪状的字也能算福字?”


    康熙头疼的看着红纸上的鬼画符,“你写这玩意朕可不贴,没得叫人笑话!”


    丹卿不服:“谁说福字就必须得端端正正的写了?我这是花体字,这张是‘福兔’,这张是‘福龙’,不像吗?”


    康熙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来哪里像龙像兔子。


    他怀疑的看向丹卿,总觉得小闺女是在强词夺理。


    胤礽和胤禛上前请了安,然后一起过去围观丹卿的福字。


    “其实还是能看出来这是只兔子的,”


    胤禛伸手比划了一下,“这里是兔耳朵,这是尾巴——”


    “这么长的兔尾巴?”


    胤礽怀疑道。


    胤禛解释:“兔子尾巴就是长长的,不过平时缩成一团,才看着像球一样。”


    这个他有实践,丹卿送他的兔子可是叫他仔仔细细观察了许久呢。


    “果然还是四哥有见识,”


    丹卿凑过去挽住胤禛的胳膊,“不像汗阿玛,一点儿都不懂得欣赏!”


    康熙笑骂:“朕为什么要懂得欣赏你这笔烂字?管你是兔子尾巴长还是短,总之你写成这样,朕可不敢往外挂!”


    丹卿瞪眼:“君无戏言!”


    康熙啧了一声:“字不怎么样,成语倒是学得通,保成,你来说说,就她这鬼画符,能挂在乾清宫里吗?”


    胤礽忍笑:“要不挂我屋里吧,我不嫌弃。”


    “果然还是二哥哥最好了!”


    丹卿伸出两根手指对


    着康熙得意的笑。


    康熙也是含笑摇头:“罢了罢了,你们兄弟两个惯会宠着她,朕可说不过你们仨!梁九功,去给你四公主弄点儿茶点来堵住她的嘴,可别叫她在这儿给朕捣乱了。”


    梁九功早有准备,立刻叫人送了丹卿喜欢的甜水点心进来。


    丹卿有的吃喝也懒得再写字,高高兴兴的蹦跶过去用了起来。


    康熙带着胤礽胤禛继续写字,丹卿则是悄悄对着孙天阙招了招手。


    孙天阙想装作没看到,但见梁九功也看过来,又不敢,只得咬牙走了过去。


    “来,坐这儿一起吃。”


    丹卿大方的分享。


    虽然康熙说了孙天阙只是奴才,可丹卿却觉得他是个刚刚被亲生母亲伤害过的可怜孩子。


    人在经历了极度痛苦的事情之后容易产生各自心理问题,这时候更需要有人多加关心照顾,才能走出困境,以免烙下心魔,走偏了路。


    不管是不是身份有别,至少他们以后要做很久的同窗,她对他好一点也在情理之中的,对吧?


    丹卿偷偷劝服了自己这么做没问题,然后就对着孙天阙眨着大眼睛笑。


    小姑娘的友善让孙天阙稍稍放下心防,他回头看了一眼康熙父子几个没空理会他们,才走到丹卿身后,接过了丹卿递过来的一块栗子糕。


    见孙天阙不肯坐下,丹卿也不勉强,只是示意小太监给他也上一杯甜水,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将自己刚刚藏在袖子里的一张福字塞给了他。


    明日就是除夕了,他在宫里没有亲人,想来会十分孤单吧。


    反正她画的福字也没人喜欢,不如就送给他做个伴儿好了。


    孙天阙觉得收丹卿的福字不妥,可又怕拉扯间被康熙瞧见,不敢不接,最后只能咬牙收了,悄悄塞进了袖子里,想着不过是张纸,大不了回去烧了就是了,总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不多时,胤禔和胤祉也被康熙叫来写福字。


    康熙素来有给官员亲贵派福字的习惯,往年大半都是他自己写的,今年突发奇想叫丹卿来写,虽然丹卿写的不好,但胤礽的字已经颇有章法,胤禛虽然还未得其意,但也算是工整干净。


    所以康熙干脆就将这写福字的活计交给了儿子们,只不过胤禔的字过于不羁,让康熙忍不住骂他几句。


    “你瞧瞧胤祉的字多整齐,你那张牙舞爪的像什么样子!”


    胤祉被夸了也不得意,只是埋头写字,他的字就像是印刷刻出的活字一般,一连写了好几个,竟是各个都一模一样。


    丹卿吃饱了喝够了,瞧着这儿也没她什么事了,便起身告退,说要回去跟公主们一起去给太皇太后写福字。


    往年可没有这样的传统,但丹卿愿意玩,康熙也乐得公主们哄太皇太后高兴,便大方的给出了红字笔墨,叫她们自己玩儿去。


    慈宁宫里也是难得这般热闹。


    大公主虽然也会写字,但她没有什么耐心,写了几个福字之后就依偎到太皇太后身边去帮忙剥栗子去了;


    二公主学得是馆阁体,写小字尚可,却不擅长写大字,写了几张都不满意,探头去看三公主怎么写。


    三公主却是出人意料的写得一手好字。


    几位公主中,三公主平日里最不显山露水,宫里人总是将她当成二公主的附庸,提起二公主的时候,才会捎带上她一句。


    可今日见她提笔,方才知道这位看着怯弱的三公主,却能写得一笔潇洒的行书,笔意风流。


    “三姐姐写得真好看。”


    丹卿钦佩道,“你帮我也写一张吧,我要贴在床头上看。”


    三公主羞怯的一笑,并不说话,手上却依着丹卿的话,给她写了一张大大的福字。


    “老祖宗,您看,好不好看?”


    丹卿举着三公主的字跑到太皇太后面前显摆。


    太皇太后也是惊讶:“往日里只知道三公主精于茶道,却没想到还写得这样好的字,你临的是谁的帖子?”


    三公主弱弱答道:“额娘宫里有一幅《前赤壁赋》,我自己对着乱写的。”


    太皇太后其实对这些汉人的玩意也不精通,又问三公主楷书写得如何。


    三公主便换了细笔默了一遍《心经》奉上,却是正经的小楷,端正方整,秀雅和劲。


    “不错,果然是好字,”


    太皇太后颇为满意,“你有空的时候,帮我抄一本经书吧,这样好的字,也该奉于佛前。”


    能为太皇太后抄经是荣耀,以前也只有大公主有这个资格,如今三公主得了吩咐,自是万分愿意。


    瞧见妹妹得了太皇太后的赏识,二公主既替她高兴,又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她的字最多也就是能看的水平,与三公主相比,实在是拿不出手。


    “二姐姐,你看我写得‘福兔’可爱吗?”


    丹卿瞧见二公主有些黯然,便过去叫她看自己写的。


    二公主定睛看去,却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这是画画呢,还是写字呢?”


    二公主点着那福字上的兔耳朵,“兔子是挺可爱的,但这能算福字吗?”


    “二姐姐你怎么跟汗阿玛说一样的话呢?”


    丹卿装作不高兴,“要不然你还是去乾清宫跟汗阿玛一起写吧,你俩肯定能说到一起去!”


    这话看似在抱怨,但却叫二公主开怀了。


    对她来说,像康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你老实些吧,自己不好好写,还总去打扰姐姐们,”


    太皇太后对着丹卿招手,“过来吃栗子,别浪费了你汗阿玛给的好笔墨。”


    丹卿大声“哼”了一声,但却也没再继续写,而是当真跑过去抢大公主刚剥好的栗子吃。


    大公主不干,伸手来挠她的痒痒,丹卿人小反抗不了,就往太皇太后怀里躲,气得大公主叉腰瞪眼,叫她有本事就出来。


    丹卿才不出去,就依偎着太皇太后继续吃栗子,太皇太后也不阻拦,任由她们姐妹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气话,甚至还亲手剥了一个栗子塞进了大公主的嘴里。


    这回大公主也不闹了,重新坐好给丹卿剥栗子吃,很快就给丹卿喂饱了。


    太皇太后心情大好,等公主们写够了福字,就看着宫女们贴得慈宁宫里到处都是,然后又留了她们一起用了膳,才放她们各自回去休息,还不忘嘱咐一句都早些睡,明日除夕,要早起。


    第二日便是除夕正日,天色漆黑之时,丹卿便被宫女们拉了起来,穿戴整齐。


    如今公主皆未正式受封,所以并没有朝冠吉服,丹卿穿的是太皇太后命人给她做的新衣裳,桃红色的缎子上盘金绣着龙凤,俏皮里带着几分贵气。


    丹卿还是第一次正经的梳起了小两把头,平日里垂下来的辫子梳成了燕尾,看起来端庄了许多,只是头发梳得紧紧的,让她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头皮都被揪起来了。


    “这也太重了,”


    禾苗将珊瑚流苏插在丹卿发髻一侧的时候,她的头顺势就歪了过去,“换个轻一点的吧,戴这个我得扭了脖子。”


    “这是昨儿苏嬷嬷特意送来的,是太皇太后年轻时候用过的,专门找出来给公主戴着,可不能换,”


    禾苗在另一侧也插上一个重重的发饰,神奇的让丹卿维持住了脖子的平衡,“公主且忍耐一会儿吧,可好看呢。”


    丹卿望向铜镜里的自己,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镜子里的小公主端庄精致,贵气十足,


    实在是有些不像她。


    宫女端来一盘绒花让丹卿挑选,每一朵都大大的,分外繁复。


    丹卿选了一簇桃花,与衣裳相称,对比其他也轻巧了一些。


    最后她又被套上了一个同色珊瑚项圈和耳坠,才被禾苗扶着站了起来。


    好在她如今年纪小,穿的是略厚的平底鞋,虽然头上沉重,但走路却还算稳当。


    太皇太后也已经起了,坐在厅堂里等着丹卿。


    丹卿被宫女们扶过去请了安,随即发现并没见到早膳的痕迹。


    “今儿公主要跟着去乾清宫朝贺,到时候可没法子更衣,只能先忍一忍饿了,”


    苏麻喇姑上前帮丹卿最后确认身上的装饰品都不少,“等朝贺结束回了慈宁宫再用膳。”


    丹卿略生无可恋。


    “她还小,也不必这么拘着,”


    太皇太后舍不得丹卿吃苦,吩咐道,“等会儿到了乾清宫告诉皇贵妃一声,公主们若是累了就叫坐下歇歇,若是要更衣,便叫人带她们去,还都是孩子呢。”


    说话间,大公主亦盛装而来,头上戴的比丹卿只多不少,走起路来也是略显吃力。


    “行了,快去吧,大公主看顾着些妹妹。”


    两位公主一起福身告退,随即出门上了肩舆,被抬着往乾清宫去。


    此刻天色已经微亮,太和殿鼓乐齐鸣,康熙已然在接受百官朝拜了。


    乾清宫丹陛之下,胤礽、胤禔等皇子并宗室里的无官职的年轻子弟们已经在等候,见丹卿她们过来,胤礽亲自上前,将丹卿从肩舆上接了下来。


    “娘娘们已经在暖阁里等着了,你们直接进去就行,”


    胤礽叮嘱道,“等会儿且听皇贵妃的安排,跟在娘娘们后面行礼即可。”


    丹卿张望了一下,见胤禔胤祚胤禛都站在外面等着,胤祺之后的小阿哥们却不在。


    “别看了,你是来的阿哥公主里最小的一个,”


    胤礽笑道,“所以别委屈了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皇贵妃说,汗阿玛不会介意的。”


    行吧,谁叫她已经“上学”了呢?


    丹卿十分小心的点了点头,然后与胤礽告别,被大公主拉着往乾清宫里面走去。


    乾清宫的东西暖阁里已经候满了人,其中东暖阁里是亲王福晋宗室格格们,而嫔妃公主则是在西暖阁里。


    丹卿和大公主被小太监直接带进了西暖阁,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屋子穿了朝服带着朝冠的娘娘们,大体看着都差不多,一时间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不过佟佳皇贵妃是坐着的,倒是好认。


    大公主领着丹卿过去请安。


    这一屋子都是康熙的嫔妃,甭管位份高低,都是公主们的庶母,所以请安的时候也就不单独见礼,而皆称呼娘娘们,一并问好。


    嫔以上的各宫主位只是微笑点头,位份低的庶妃们则是福身还礼,回一声公主安好。


    行过了礼后,佟佳皇贵妃便叫两个公主到自己身边,让她们坐着等。


    丹卿环视了一圈,瞧见二公主和三公主都跟在各自额娘身边,她下意识的就去找郭贵人,却没瞧见她的身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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