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梅被沈岚的剑气束缚着手腕,浑身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钱管事则站在一旁,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变幻不定,时而瞪一眼柳若梅,时而又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望向面沉如水的沈岚,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岚来时,殿内就聚集了好些内门弟子。此时,他们隔着些距离围观,对着场中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们看向柳若梅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与不屑;而看向沈岚时,则是满满的敬畏。
“真传弟子跟内门,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太有威严了。”
“这哪儿还是弟子的样子?”
“嘘……”
“话说,还有人在功赏殿里做手脚吗,胆子这么大?”
“这就叫灯下黑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像是对柳若梅和钱管事的煎熬。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两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许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功赏殿,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形清瘦,面容古板,身着器符堂特有灰色长袍的中年修士。
这名修士双眼炯炯有神,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沉稳专注的气度。他的双手布满了老茧,指甲缝里甚至还残留着些许炼器材料的粉末。
“沈师侄,听说需要我来紧急鉴定一件法器,究竟是何物?”来人正是器符堂的李默执事,他一进门,目光便直接落在了沈岚身上,语气虽还算客气,但眉宇间却带着几分被打扰清修的不悦。
沈岚微微颔首,随手便夺来那盛着“静心聚灵宝玉”的锦盒,递了过去:“有劳李执事了,便是此物。”
李默接过锦盒打开,将那块碧绿宝玉取出,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片刻后,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如同放大镜般的单片晶镜,置于右眼之前,镜片上瞬间亮起一道道玄奥的符文。
他举着镜片,对着宝玉内外仔细照看,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只过片刻,李默就放下了手中的镜片,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如何?”沈岚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李默的面色有些凝重。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若梅和一旁紧张得快要窒息的钱管事,沉声道:“此玉,材质乃是中上品的碧水灵魄,本身便有宁神静心之效。其内铭刻的核心聚灵阵法,手法尚可,算是一件不错的辅助修炼法器,市价大约在五块上品灵石左右。”
听到这里,钱管事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五块上品灵石,虽然与柳若梅吹嘘的十块有差距,但至少说明这东西本身是有价值的,并非完全的假货,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呆若木鸡。
“但是,”李默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在这核心聚灵阵法之中,被人以极其阴险的手法,暗藏了一道散气隐阵!此阵法之微小,之隐蔽,几乎与聚灵阵本身的纹路完美融合。换个不懂行的人来,恐怕还真难以发现其中端倪。”
沈岚眉头一挑:“还有这等蹊跷?”
李默举起那块宝玉,对众人解释道:“此散气隐阵,平日里潜伏不发。可一旦佩戴者引动大量灵气贯穿玉石,它便会悄然激发。其功效,便是将穿行其间的灵气,神不知鬼不觉地逸散掉三到四成!”
“三到四成!”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这……这简直是断人道途啊!”一名内门弟子失声惊呼。
对于修士而言,时间和资源何其宝贵?平白无故浪费掉三四成的修炼成果,这比直接抢劫灵石还要恶毒。长期下来,足以让一个天才变成庸才,断绝其更进一步的可能。
沈岚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射向柳若梅,怒斥道:“此等手段,阴险歹毒,你可知罪!”
许哲在此时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受害者应有的反应。
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猛地转过头,用一种被背叛的痛心目光,死死地盯着柳若梅。
“柳师姐……为,为什么?”许哲的声音都在颤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至于周围稍远处的那些弟子们,无论男女,也都看向了被当众揭穿的柳执事。
柳若梅被周围许多道愤怒、鄙夷、厌恶的目光聚焦着,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了。她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屈辱与恐惧的泪水打湿了衣襟。
沈岚眼中的寒意更盛,没有再去看柳若梅,素手翻出了一枚通体晶莹的玉简。
她并指如剑,以指尖为笔,迅速将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包括柳若梅如何诓骗许哲,李默执事如何鉴定出散气隐阵等细节,尽数刻录于玉简之中。
刻录完毕,她指尖灵光一闪,那玉简瞬间化作一道璀璨的青色流光,冲破功赏殿的屋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悬剑山主峰之巅遁空而去。
“传讯玉简,是直接发给掌门的!”钱管事看到那道遁光,只觉得眼前一黑。
果不其然,前后不过十数息的工夫……
一股难以言喻,却又浩瀚如渊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了整个功赏殿。
那威压并非刻意针对谁,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源自识海深处的战栗。仿佛一只蝼蚁,正在仰望一片无垠的星空。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一道看似平平无奇身影,出现在了功赏殿的中央,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来人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身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陈旧青色道袍,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倒像是个落魄的凡间老道。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貌似邋遢的中年人,他周身那若有若无,却又与天地大道隐隐相合的剑意,却足以让绝大多数稍有眼界的修士明白,这是他们终其一生都只能仰望的存在。
来者正是沈岚的师父,悬剑山唐掌门。
“师父!”沈岚见到来人,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拜见掌门!”殿内所有弟子,也都纷纷深鞠下躬。如果不是宗门规矩拦着,大多数弟子恐怕更想跪下。
至于柳若梅,更是不敢多看掌门一眼,直接跪了下去。
唐掌门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他先是瞟了一眼屋顶那个被传讯玉简戳出的小洞,嘟囔了一句“回头记得让营造堂来修好”,随即才看向钱管事和柳若梅的身上。
钱管事被他这一眼看得是肝胆俱裂,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他猛地一指跪在地上的柳若梅,声嘶力竭地喊道:“掌门真人明鉴!此事……此事皆是柳若梅一人所为!是她利欲熏心,私自从库房中取出品相有异的法器,想要坑骗同门!弟子身为管事,虽有失察之罪,但对此事内情,实在是毫不知情啊!求掌门真人明察!”
堪称弃车保帅。
柳若梅听到钱管事这番话,本已死寂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怨毒与绝望。她抬起头,看了看钱管事,又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掌门真人,最终,只是惨然一笑,再次低下头去。
她知道,这种时候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本来锅就大半在自己身上,上司又甩得那么坚决,这锅还怎么躲?
唐掌门静静地听完钱管事的“哭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钱通,你也不必急着撇清自己。她是你手下的人,能从库房中拿出这等有问题的法器,你这个做管事的,当真就一点都不知情么?此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要一查到底。”
唐掌门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钱管事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
而此时,沈岚却走到了许哲身边,传音道:“此事,后续自有宗门戒律堂接手,你我留在这是非之地已无意义,随我走吧。”
说完,也不等许哲回应,便拉着他,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开了功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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