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里的日月,分别是观主的阳神和阴神。
那轮大日在排斥陈黄皮。
也就是说。
观主要赶陈黄皮走。
“我不走!”
陈黄皮顶着那排斥之力,硬是往玉琼山上走去。
师父不会害自己。
师父要赶自己走,肯定有他的顾虑。
但陈黄皮只想上去看一眼师父的安危。
不然,他放心不下。
“师父,你要让我成为无家可归的孩子吗?”
陈黄皮艰难的迈步,像是在问师父,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是天地的宠儿。
是未来的黄天。
但天地不是他的父母。
师父才是。
仅仅一天时间,一切都物是人非。
下山的时候,陈黄皮步伐轻快,满心都是将许州城钓到十万大山以后,从邪道人那里获得救师父的办法。
可现在,他好似什么都没有得到。
连自己的家都失去了。
上山的路,真的很难走。
陈黄皮每走一步,都仿佛是顶着一座大山一样艰难。
大日的排斥之力越来越强。
陈黄皮的皮肉紧绷,骨头都在咯嘣作响。
“放弃吧,咱们走不好吗?”
狐狸山神苦苦哀求道:“观主或许还有一丝清醒,所以他老人家才会想把你赶走,你现在执意如此,观主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其实,很早的时候。
狐狸山神就有预感,观主早晚会让陈黄皮离开十万大山。
毕竟,连日月都炼进了他体内。
而且观主还有言:十八岁那年,陈黄皮无论身在何处,都要回到十万大山。
十八岁一到。
陈黄皮命里的劫数就会到来。
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他这个有自我意识的黄天死掉,然后以他合道。
只有在十万大山里。
观主才会护住陈黄皮,才会给他一场天大的造化。
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不……
其实也不快。
真要说快的话,早在陈黄皮肾庙大成的时候就该放他出去了。
毕竟,陈黄皮可不是真的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在十万大山待了一万七千四百多年。
距离十万八千年,也只差五百多年的岁月罢了。
陈黄皮道:“狐狸山神,你不知我,所以劝我。”
“你若知我,又怎会劝我。”
他说完这一句,心中更加悲痛。
从小到大,他何时和师父分开过。
便是出了外界,在许州城厮混,也顶多待个一天就要回家。
没家的孩子命比草贱。
师父在的地方才是家。
陈黄皮熟悉玉琼山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处草木。
但现在,一草一木全都在排斥他。
“魔树!!!”
陈黄皮唤出魔树。
他现在举步维艰,没有外力相助,上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反倒是狐狸山神和索命鬼以及黄铜油灯不受影响。
哗啦啦!!!!
一棵通天魔树在陈黄皮身后显现。
魔树的树冠无限膨胀,根须扎入大地之中,疯狂的吸收着生机。
其实,它的力量也所剩无几。
不过陈黄皮一声令下,它自然要为其助力。
有了魔树的助力。
陈黄皮的压力减小了许多。
又过了许久。
在大日的映照下。
陈黄皮终于看到了半山腰的山门。
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
山门上显现的,却是镇仙观三个大字。
虽然十万大山异变了,但现在还是白天。
白天净仙,晚上镇仙。
“师父,所以观里的那个仙说的就是你吗?”
陈黄皮脑海中轰然炸开了锅。
这些年来,他从未想过净仙和镇仙究竟意味着什么。
因为他记事起就是这样。
师父没有回应。
陈黄皮看不到师父,他只能看到紫白青三色雾气,以及那轮代表了师父阳神的大日。
走到这里。
陈黄皮已经无法再向前踏出一步了。
他的脊背都被压弯,双腿胀痛无比。
体内无穷无尽的精气也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阎罗之影帮不了他。
不仅帮不了,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将其唤出来。
怕不是立马就要拧陈黄皮的脑袋。
直至此时此刻。
陈黄皮才恍然发现。
他的力量其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强大。
五脏炼神法,他只炼成了肾庙而已。
阴阳合和化神术,至今都没有出六阴神。
“其实师父都已经给我安排好了。”
陈黄皮低声道:“是我心思散漫,没有危机感,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做一出又一出,若是我听师父的话好好修行,我此刻应当会更加强大许多。”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教就会。
陈黄皮看着近在咫尺的山门,他怎么都再迈不出一步。
一步之差,如同天堑。
陈黄皮不甘心。
他已经直到悔之晚矣的意思。
可现在,他真的很像回到观里,哪怕再往前一步也行。
“给我动起来啊!!”
陈黄皮咬紧牙关,倔犟的要踏出一步。
他的腿颤抖着。
他的身体也在发抖。
破破烂烂的道袍更是被汗水打湿。
“契主,放弃吧。”
索命鬼苦涩的道:“我听到你的骨头在砰砰响,或许你的腿骨会断掉,你的力量和观主比起来还差的太远。”
“我们走吧,等你十八岁那年再回来。”
“那时,观主一定不会拦着你,他会很开心。”
“阿鬼,他只是想再任性一次。”
这时候,黄铜油灯忽然幽幽转醒:“出了十万大山,他就是异乡的旅人,不会再有人像观主这样包容他了。”
不知怎地,它漆黑的灯身仿佛也受到了某种压制,正在从邪异的状态迅速恢复如常。
“本家,我来助你!”
“黄二,你帮不了我。”
陈黄皮连摇头都做不到,苦涩的说:“我只能依靠我自身的力量,别的外力都不行。”
“那可不一定。”
黄铜油灯大笑着道:“那豢狗经的下卷,我可一个字都没敢忘!”
说罢,黄铜油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运转起了豢狗经。
在去十万大山里那条弱水黑河之前。
黄铜油灯和陈黄皮闹了别扭,而后陈黄皮主动解除了豢狗经,还了它自由。
但现在,它为了满足陈黄皮的一次任性,又一次甘心做狗。
“给本灯炼!!”
黄铜油灯本就有着丰富的做狗经验。
可以说,除了金角和陈黄皮以外,整个净仙观就它最狗。
现在它运转起豢狗经,就跟海浪回潮,倦鸟知返一般轻车熟路。
“好!!!”
陈黄皮大喜过望:“黄二,给我变!”
下一秒!
黄铜油灯的灯身变得狭长,眨眼间就化作了一条黄澄澄的恶犬。
“遁一神光!!!”
黄铜油灯大吼一声,双目中有灯火燃烧。
刹那间,金光大放。
那金光将陈黄皮包裹,如同长虹贯日一样冲过山门,冲向了家的方向。
紫白青三色雾气笼罩的道观之中。
金光一闪。
陈黄皮来到了大殿之外。
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盘坐在蒲团上,背对着他,缓缓转过头来,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师父,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