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寅时,江寄意才将将就的闭了会眼眯了一下,卯时云鹄就起床了,江寄意也跟着起床伺候洗漱。一个上午下来江寄意恍恍惚惚的,走在院子里的时候,阳光洒下来,江寄意抬头看天:“这阳光真好啊,但是这生活好吗?我以后就这样了吗?”
月影本和江寄意并行,走到前面发现江寄意落下了,便好奇问道:“怎么了今天,感觉你昨儿回来就有心事似的。”
江寄意没有回答,快步赶上之后和月影并排走,眼神飘到月影俊俏的脸庞,心想:“论长相,月影可比我漂亮。如果不是老云王把我指给五王子,我这点姿色在这里只怕是一等丫鬟也做不上。”
夜深了,云鹄还和霜地在书房讨论事情,让江寄意和月影去送点夜宵。以往她们都是不允许靠近书桌的,都是送了吃食之后便速速离去,今晚虽然夜深,但是云鹄兴致依然高涨,指点着桌上的纸张,不停的说着。见两人端了吃的喝的两个盘子进来,霜地示意她们把盘子端到五王子身边候着。
两人在云鹄身前行了礼后就端着盘子候着。这里没人知道江寄意识字,月影这样的一等丫鬟都不识字,就别提象雪、素雅她们了。不识字,自然对书案上的东西也不感兴趣,江寄意第一次靠近书房案桌,有些好奇,低头垂眉了一会儿,不禁斜眼瞅了瞅书案,上面摊开一张地形图,上面有一本打开的书和随意的散着几页纸张,其中一张纸上写着:向东陆行三百里,至于犁厍。其中广员百里,草木丰盛……
犁厍?这个地方好像听过。
江寄意认真思考了一下,真的听过这个地方,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情况下听到的。
春末夏初的夜风微微凉,吹到了案桌上,吹落了几张纸到地上,飘到江寄意的脚下。江寄意一只手托盘,另一只手把纸捡起送到桌上,只见打开的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间有两个字:“……梁国……”
梁国?犁厍?
犁厍?梁国?
啊?想起来了,犁厍不就是梁国西边边境的村庄吗?过了犁厍是郅国。
江寄意的心扑通扑通猛跳,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单手托着的盘子里斜了,碗掉落到下来碰到桌上再掉到地上,银耳粥污湿了书、纸张和地图。
月影见状,吓得赶紧过来拉着江寄意跪下:“五王子恕罪,五王子恕罪。”
江寄意反应过来,也赶紧跪下,但身体还是忍不住打颤。
云鹄厌恶的看着江寄意,又冷又狠的说了句:“没用的东西。”
霜地则赶紧拿起案桌上的书和纸,一边用衣袖沾去汤水一边凶道:“这可是五王子好不容易找来的地史物志,这下都被你污湿了,都毁了。你知道这些东西多难得多宝贵吗?”
云鹄在湿漉漉的案桌前,心疼的看着这些纸张书画,对霜地说:“把她拖出去……”然后是一个阴狠的眼神暗示。
江寄意不傻,这时候被拖出去,不被折磨死只怕也会只留下半条命,赶紧扑过去求饶,正要被霜地拖走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墨汁味,关于梁国的记忆呼啦啦涌了进来。
这墨汁的味道,是梁国京圈氏族才用得起的明雾墨。这纸上的字大概是写了很久了,墨的味道已经消散了,但是刚才被温热的汁水沾上,味道又弥漫出来了。
“五王子,这纸上的字是明雾墨所写,沾水也不会洇糊……”
云鹄看了看桌上被霜地擦过了地图、书本,确实字迹没有任何的洇糊,几张零散的纸上的字倒是有些模糊,想来应该不是明雾墨所写。
“你识得明雾墨?”
“奴婢曾看过、也曾闻过。”
明雾墨是郅国特产,因产量少,周围各国只有皇室、贵族、世家才用得起。
“你到底是从哪来的?是何方人士?”
“奴婢是……是大王子从梁国边境带到这里的。奴婢……是梁国边境县令家的小姐的贴身丫鬟,曾见县令大人偷偷藏过明雾墨,此墨金贵,气味特殊,见识过一次而不能忘。”江寄意急中生智,想到姐姐离家时,父亲确实是边境县令,当然藏在心里没说的倒是:能用明雾墨写字的纸,只怕也是上等如镜宣纸,不会因为沾了汤水而断裂,所以,这些书图书晾干即可……
“呵。”云鹄冷笑一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还有几张不是明雾墨的,到底是被污湿了没用了,虽不是什么重要,但你也不能因此免罪。”
“五王子恕罪,奴婢还识的一些字,可以帮五王子抄写不重要的文书。”
“识字?一个县令家奴竟然能识字?”云鹄惊讶。
梁国,是四邻各国中经济、整治、文化最繁荣的国家,只有稍微强盛一点的乌国、郅国等没有受到梁国的文化冲击,其他小国,尤其云氏这样还未建国的氏族部落,都是直接借用梁国的语言、文字和文化来教化民众。然而,即使强盛如梁国,也只有少部分贵族世家愿意请私塾让女子识字,识字受教育终究是男子的特权,江寄意要不是小时候被父亲当男孩养,估计也和其他女子一样是个文盲。
云氏部落,寡国小民都算不上,能识字应该是一个很大的优势。江寄意堵了一把。
“是,县令大人请私塾给小姐识字,奴婢也跟着学了……一点。”
云鹄示意霜地,霜地拿了笔墨放在江寄意身前的地方。江寄意仍旧跪在地上,见状俯身拿起笔,稍稍思索了一下。写什么呢?虽然要展示自己能识字能写字,但还是要适当藏拙。好在随父进京之后也学了《女诫》:“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简单的写了几列,便停笔,双手捧递给云鹄。
字迹清秀,笔势横溢,墨韵生动。
这是一个家奴能写出来的?
云鹄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江寄意:“能写成这样,怕不是简单的婢女。”
“奴婢是家生子,又因为和小姐长得像,小姐也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平日里小姐在先生那里学了什么回来就会时不时教点给我。”
“这位县令家小姐叫什么?”
“县令大人儿女较多,我伺候的是庶出的最小的女儿。”江寄意感觉自己撒的谎快圆不过去了,如何才能对上有人认识姓江有人认识姓夏的?姐姐叫江知语,那个莫名其妙的姓夏的叫什么?叫什么?夏?知荷?
“小姐随母姓,叫江可意。”
云鹄不说话,细长的眼睛注视着江寄意。“呵呵,好。”最终,云鹄轻轻的笑声打破沉默,“留着你,以后说不定,能当个教化嬷嬷。”
这晚本来是月影值夜的,但是云鹄让她俩都回去休息。回去的路上,月影对江寄意又崇拜又惋惜。
“天哪,你识字啊?你真的识字啊?”
“你还写了字,我远远的不敢抬头认真看都觉得,你写的真好啊!
“可惜五王子说当什么教化嬷嬷,你可别去啊,你呀要赶紧努把力,争取抬个身份做半个主子。”
江寄意笑了,点了月影的脑门一下:“你不比我有姿色多了?你咋不赶紧努把力,让五王子宠幸你?让你去做那半个主子?”
月影突然扭捏了一下,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也不是谁被宠幸了就能当主子。”
江寄意没在意,现在浑身还都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轻快,教化嬷嬷?六局女官?这可是在梁国想都不敢想的官职,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然而,过了这一夜,云鹄并没有表示出对江寄意的任何不同。江寄意自己心里倒是开始有了点期待,连着床笫之间对云鹄也开始有了一些正向的回应和主动。然而即使是这样过了几个月,情况也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去书房当值的事情都换成了二等丫鬟象雪和素雅。
这日,突然有宫人来通报,说老云王和大王子攻打莳国时大获全胜,现已回宫。
云鹄急冲冲跟着宫人去了老云王的扶光宫。江寄意正踌躇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月影看出她的心思,直言:“普通宫女没有传召是不能去扶光宫的,且,霜地不是已经跟着去了吗?”
江寄意本意是想跟着去看看能不能遇到大王子,或者探听一下老云王的消息,看能不能有啥变数能让自己改变现状,明显月影误会了自己,但也没必要解释,就低头回了一句:“是我疏忽了。”
傍晚时分,云鹄才面无表情的回康成宫,同时也带回来一个消息:此次老云王大大王子开疆拓土、征战功成、班师回朝,老云王将建立云国,不再是云氏部落。云氏建国之后,大王子和五王子将出宫居住,像其他国家的皇子或者亲王一样,只有太子可以和皇帝一起住在宫里。
一时间云上城的宫人宫女都在猜测,最终谁会是新国太子?
“一般不都是嫡长子?不就是大王子?”连续见到几个宫女在窃窃私语这个事情之后,江寄意不禁纳罕。
“唉,大王子是嫡长子,可是……”月影压低了声音:“大王子都30多岁了……还一个子嗣都没有呢!”
“是……大王子妃不能?”江寄意也惊讶道。
“就是不知道啊,若是大王子妃的问题,大王子多纳几个侧室先有子嗣不就行了?可,这么多年,大王子愣是一个侧室也没有。”
“所以,大家就觉得有可能是五王子?”
“猜测嘛,毕竟五王子也没子嗣。但也奇怪,五王子去年都行了弱冠之礼了,老云王竟然没提给五王子议亲。五王子没婚配娶妻,自然没子嗣,和大王子的没子嗣,不一样的呀。”
说完,见江寄意若有所思的样子,月影又古怪的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江寄意:“你被老云王指给五王子的时候,整个云上城的人都以为这是老云王在暗示什么呢。没想到,把你指给五王子之后,又什么表示都没有了。”
听了这话,江寄意倒是觉得,老云王做的一切明显偏向大王子,不见得就是要暗示五王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