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家，陈满摊在床上，给命名为“老爷子”的人拨了个视频通话，响了快三分钟那边才接。
画面上的老人精神奕奕的，坐在庭院的摇椅上，带了个眼睛，“大孙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您没出野外？”
沈老爷子反转镜头，照了个画画的小女孩，“下个月去。你看京棠画的画儿，我带去参加你徐伯伯的画展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沈京墨朝画面里的女孩打招呼，“嗨，小鬼。”
沈京棠把自己的画板举过来，“哥，怎么样，您看我画的梅花能得奖不？”
他扶额，“能。”
沈老爷子想起来了什么，举着手机绕了一圈到厨房，画面给到冰箱上一串一串的红艳艳的糖葫芦，“我昨儿闲着做了点儿，棠棠也做了，咋样？”
沈京墨看得到却吃不到，这一看就是老爷子故意逗他的，“您故意的吧。”
“你回来我再给你做。”
他这会儿又惦记起来他的花了，“我上次让小刘给你送的花你养的怎么样了？”
“快养死了。”沈京墨回。
沈老爷子急了，这些植物都是他的命根子，“就一角堇你都养不好？”
沈京墨吃完最后一口面，慢悠悠地把画面反转，“您老问我这花，这花才是您亲生的吧。”
“哪呢这么比啊，给你养是让你静心的，你要这都养不好，说不定日子过成啥样呢。”老爷子说的头头是道，“你妈给的钱够不够用？”
沈京墨手里的钱空余的都够再租一间一室一厅了，“够。”
“你有事？”沈老爷子看出来他情绪不对劲了，“咋回事？大孙子。”
“爷爷。”沈京墨把头发抓的乱乱的，抬头，“您觉得我这人咋样？”
老爷子答，“好着呢。”
他更郁闷了，“就是，我最近跟一个人相处。这个人吧，单独和你相处的时候能跟你说一堆，在很多人面前又跟你装不熟。”
全家唯一一个尊重他性取向为男的人是他爷爷，他自己又没别的地儿说去，只能打了这一通电话。
沈老爷子一下子就看透了他，“谈恋爱了？”
他点头。
“人家不喜欢你？”
他接着点头。
“强迫人家了？”
他还是点头。
沈老爷子把手机放下，“啥样的孩子？”
以前，沈京墨从没跟他打过电话说这些。
“喜欢人家？”
沈京墨不敢看手机屏幕，“嗯。”
“刚开始只是看他长得好看。”他接着说，“还爬楼调戏他了，没想到他真答应了，还提条件。提了条件，人又不经常出现。他那人矛盾的很，什么都不说，又什么话都能接。我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感觉他有一堆事我不知道。”
看自己孙子的反应就知道他喜欢的人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沈老爷子需要更多细节，“你现在是想咋？”
“我不知道。”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看来这事他不管是不行了，“跟我详细说说。”
带目的□□情好处理，一旦出现“我不知道”的情况，事情就开始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沈京墨化繁为简大致说了一些，但是没说那么细致。
良久，沈老爷子才开口，“要只是跟人玩玩，也没必要折腾。干啥折磨人家孩子？”
一连串听下来，沈老爷子已经懂了七八分了。
“…我没想玩。”沈京墨回。
老爷子却笑了，“怎么？你还想和人家白头偕□□度一生？”
沈京墨抬起头看镜头，“…我只知道我现在放手我会不甘心。”
“把爱情当博弈了？”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能想出那种誓言的人，身上肯定都是刺。小墨，要是真的喜欢，就到他的人生去看看，耐心点，找你的答案。”
沈京墨眸色黑亮，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我进不去。”
“趴在缝隙里望，瞧。”他说，“你四肢健全，就是跟踪也能探到人了，一个大小伙子扭扭捏捏、无病呻吟。”
见沈京墨沉默，他又说，“小墨。两个人谈恋爱，你爱的多一点，付出的多一点这没什么，怕的就是两个人客气。”
“可以耍点小聪明，但不要过了。”
沈京墨点头，“知道。”
如果能有什么证明他真的听进去了，那只有躺在阳台不曾入眠的那几个小时。
他的深思熟虑，只有月亮和星星知道。
上午十点，沈京墨准时见到了出门的陈满。
下楼见到人，陈满不自觉顿住脚步，皱眉，每一个微表情都在沈京墨眼里放大。
“你去哪？”沈京墨一步一步靠近他问。
陈满拉了下书包肩带，“你有事？”
沈京墨盯着他，脸上带笑，“我的回答取决于你去哪里。”
“去打工。”陈满答。
他开始向门口的方向走，沈京墨跟他并排走，“去的地方跟昨天那个小姑娘有关吗？”
陈满点点头，“嗯。”
“那我能去吗？”他问，“应该能去吧？”
陈满停下来看他，“你…今天怎么了？”
沈京墨没解释，只是接着自己的思路，“你在哪工作？”
他抓住陈满的胳膊，力道大的吓人。
如果是别人，沈京墨或许会轻而易举得到答案，奈何他面对的是陈满。
陈满拨开他的手，“不关你事。”
很快的速度，陈满被人扯进居民楼里，被沈京墨压着，手覆上他整个脖子。
“陈满。”
陈满被压在墙上，他想挣脱，奈何面前这人比他高一个头，他又没什么力气，“干什么？”
沈京墨撩起来他的刘海，磨他眉尾的钉孔，一点一点揉，酥麻贯穿了满身体。
“我没想怎么样。”他说，“只是想和你一块。”
这种姿势，这种体位差，话却说的那么可怜。
陈满弯唇，盯着他的眼睛，“沈京墨，你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那天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很开心。”沈京墨说，“陈满，誓言我会好好遵守，但我也需要得到一些反馈。”
一到这种誓言的时候，陈满异常的别扭，他别过脸。
“网吧。”
沈京墨放开他，人立马就脱开他的禁锢走出去。
“那我能去吧。”
沈京墨笑的仿佛刚刚把人扯进单元楼的不是他。
陈满没拒绝也没同意，但是在沈京墨看来，这就是同意的意思。
沈京墨跟着陈满走了好长一段路，过了好几个红绿灯，一直走到地铁站。
检查完包裹，陈满刚想刷二维码人就被沈京墨拉住了。
沈京墨把自己的手机伸过去给他，“怎么弄的？”
他实在是没做过地铁，也不知道陈满怎么办做的。
陈满似乎是真的看出来他没做过，接过手机展示二维码怎么来的。
沈京墨看的神奇，用陈满操作出来的二维码他还真进站了。
车厢里这会儿不算是上班点了，但人却很多。
沈京墨把人推着，陈满刚开始还太情愿，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一站后，他站的地方有人起身了。
沈京墨身型大，阻挡有人想抢占的想法，把陈满护着坐下。
陈满抬头，看着自己对他傻笑。
“你怎么知道她要走？”
车厢声音嘈杂，沈京墨其实没听清，只是猜着他会问，“她看对着手机低头抬头看了好几次站点信息，我猜她要下车。”
陈满点头，“哦。”
“你就这么冷漠？”沈京墨哼他。
陈满弯唇，“好，谢……”
话还没说完，沈京墨一个身子就压下来。陈满很怕他这个庞然大物压到自己，两只手下意识抵住他。
“嗯……”
好在沈京墨核心足够，快速抓住中间的立杆，维持住了平衡。
陈满的手…也抵住了他，位置刚好在他的小腹。
因为不确定沈京墨有没有站稳，陈满的手不曾放开。
沈京墨重新站定，陈满的手才从他的身上放下。
“我是不是很健康？”他笑着问陈满。
陈满知道他说的是腹肌了，别过头，“不知道。”
沈京墨勾唇，“你耳朵都红了，别骗人了。”
他的耳朵越来越红了，沈京墨反而有些害怕了，这人该不会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吧。
陈满不再理他了，也不再看他。
他跟着陈满挤进一条小巷，夹道窄得很。白色的短袖被蹭了几道灰，陈满点了根烟，烟雾随着风吹进他的肺里。
夹道外是另一条街，这条街专门给学生开的。价钱开的低，有文具店，小超市，还有一间网吧。陈满在里面兼职，按小时算。这网吧挂了个风铃，每次有人来就会响。陈满最烦这个东西，总是响个没完。
陈满进去把书包放下坐到前台，朝里面喊，“吴叔。”
老板是个胖胖的男人，人很好，“来了啊，有泡面你饿了自己吃啊，叔换衣服呢。”
吴叔穿了个正式的西装，陈满撑着脸看他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吴叔，今天穿这么正式啊。”
“今儿去学校开家长会，咋样？帅不？”吴叔笑盈盈地。
陈满撑着脸头一点一点的，“帅。”
吴叔盯着他这一身行头，“你热不热呢，还穿个外套。”
“不热。”陈满说的欠欠的。
吴叔从冰柜里拿了瓶饮料给他，“浑小子，瘦的跟个杆似的，胳膊跟我女儿一样粗了。还有那头发，发尾染一撮绿毛，赶明儿我就去你学校给你举报了。”
这些东西陈满听的耳朵都生茧子了，“叔，我是大学生了。”
“你就瞎染吧。”吴叔拿了钥匙，“你婶煮了鱼汤，你去喝点。”
陈满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京墨，“你看也看到了，回家去。”
沈京墨坚定的回答，“不回。”
吴叔这才注意到，进来的这个男孩估计不是什么客人，而是陈满的朋友。
陈满早就料到了，于是伸开手，“给钱，自己开机子去。”
转头又对吴叔笑，“30多度的天我还给你拉客，留我吃个中午饭吧。”
吴叔看起来真的拿这个孩子没办法，“行！”
沈京墨掏出来一张卡，放在台子上，陈满摇头，“不要，拿现金。”
知道了，是在故意刁难他。
“手机支付行吗？”沈京墨问。
陈满用刚从书包掏出来的笔敲了敲旁边的收款码牌子，“自己扫。”
沈京墨不知道网吧要多少钱，就随便扫了个数字。
吴叔不清楚他们两个关系，等沈京墨路过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你是他朋友吧？”
沈京墨什么也没说，他没办法介绍。
他也从冰柜里给沈京墨拿了瓶饮料，“坐吧，自己开机子，他就那臭脾气。”
陈满敲了敲桌子，“再不走就迟到了。”
“知道了。”
吴叔递给他一个眼神就出门了，很快又折回来，问陈满想吃什么。
他会玩很多游戏，这会儿却没有什么兴致，只是点开了一个电竞选手的直播佯听。
沈京墨做的位置能刚好看到门口陈满的一举一动，那个位置下面似乎有陈满的东西，他从下面掏出来一本书，插着有线耳机隔绝人声，只有有客人进来的时候敲桌子他才停下来给人办理。
【m】：你在看什么？
【Spring】：［图片］
陈满那张图片里是包含新闻相关知识点的书，意思是警告沈京墨安静。
两个半小时后，吴叔带着她的女儿准时归来。手里还提了一条番茄鱼和凉菜，明摆着就是有好事的意思。
陈满摘下耳机叫“彩彩”，朝她招手示意他过来，小女孩书包都没摘围到陈满旁边，“哥哥，你怎么不脱外套啊？”
“我不热。”陈满说，“考试得了第一？”
吴彩洁鼓了下嘴，一脸骄傲，“是。”
陈满戳了戳她脸上光滑的皮肤，“还挺厉害。想要什么奖励？”
“橘子糖。”
“好说。”陈满笑。
沈京墨盯着他们两个看，肩膀又被人拍了拍，他抬头。
吴叔满面红光的笑，“你也留下来吃饭吧。”
沈京墨站起来，“麻烦了。”
吴叔拍了拍让他坐下，“这有啥。”
沈京墨亲眼看着吴彩洁从他旁边搬了椅子过去，坐在陈满旁边安静的写作业。
这三个人的相处太和谐了，差点让他忘记了他们姓氏不同。
开饭的时候，吴彩洁还是坐在陈满旁边，甚至给陈满夹了很多菜。
“自己吃。”陈满说。
吴彩洁对着他笑，“我妈妈说你要多吃肉。”
吴叔表示认同，“同意。”
“知道了。”
沈京墨只是听着他们之间的交谈，直到有人开始询问他。
“哦对了，还没问你叫啥呢孩子。”吴叔说。
“沈京墨。”他介绍自己。
吴叔接着问，“你也是郑大的？”
“嗯。”
“学什么专业的？”
“国画。”
“哇。”这一句是吴彩洁说的，“哥哥，那你画画很厉害咯。”
沈京墨点头，“嗯，不算差。”
陈满抬眼看他，对上目光，仿佛在说他够自信。
“那得从小开始学吧这个。”
沈京墨回，“我姥姥姥爷学美术的，一个国画一个油画，一个传给我，一个传给我妹了。”
“爸爸，我也想学。”吴彩洁看向她爸爸。
吴叔却踢皮球，“哎，这事我说了不算呐，得问你妈。”
“哼！”
“他在学校学习怎么样？”吴叔指的是陈满
沈京墨摇头，表示他不知道。
陈满开始发言了，“老吴我都上大学了，咋还关心我成绩呢。”
“我问问也不行啊。”吴叔问，“那他是个刺头？”
沈京墨又摇头。
沉默了几分钟，吴叔才开口，“不应该啊。”
沈京墨不知道他到底要问什么，“什么？”
吴叔解释道，“那他咋天天说话带刺，还染成这种颜色的头发？我还以为有人欺负他呢。”
他摇头，“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染头发了。”
“好看！”
“小孩子你懂什么啊。”
沈京墨附和，“确实好看。”
陈满停下吃饭的动作，“吴叔，您专门打听我呢？”
“比偷摸打听好吧？”
“行，你说的对。”陈满说。
沈京墨这才觉得陈满有些活人气息。
“那个片子拍完了吗？”
陈满摇头，“快了，差一个镜头。”
“我能去吗？”吴彩洁问。
陈满揉她的头，“不能。”
“还没拍完吗？”沈京墨问，“下次在哪里拍？”
陈满点头，“嗯。等周泽一消息吧，他说他来选。”
“哎，等拍完了我这有一哥们是电视台的，他们缺人手，你愿意去不？”
在吴叔看来，这是个练习机会。
“可以。”陈满说。
沈京墨看他竟然没有提钱就答应了，方逸曾经跟他说过，这个人只要钱给的合理，做什么都勤快。质量好价钱低，追求的是一个量。
“不耽误你学习吧。”
陈满摇头，“不耽误。”
夜幕落下，天开始飘小雨。
沈京墨跟在陈满后面，及时的张开雨伞。
这会陈满才注意到，沈京墨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
“你包里还真是什么都有。”陈满调侃他。
“之前在绘画课我一个同学，他哥哥就这么照顾他的。”他还递给他陈满一瓶水，“吃那么多排骨，咸不咸？”
陈满摇头，“不咸，我多吃几口不用他们唠叨了，说来我好久没去吴阿姨家了。”
活人感，沈京墨又一次从陈满身上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而且是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
这一趟跟，他没白来。
“用不用我送你？”沈京墨问。
陈满定住打量他一番，字正腔圆的说，“不用了，谢谢少爷关心。”
沈京墨不语，只是一味的把伞朝他那边倾斜。
倾斜的角度太大了，人也贴的越来越近，陈满不是感觉不到。
他站定，握住伞柄，把伞掰正，“好好打。”
“哦。”沈京墨低头偷笑。
一个动作而已，沈京墨反而走的更轻快了。
陈满诧异，“你笑什么？”
沈京墨主动朝他迈了一小步，“怎么？又要弄死我吗？”
陈满挑眉，似乎是发现他有点不一样了。
“你…”
“我呢，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
“我要好好跟你在一起，进入你的生活，哪怕当小偷也好。你又不是铁门，我不信撬不开。”
言外之意，就是要陈满的世界里的一部分需要剖白给沈京墨看。
陈满拧眉，“…我不问你的事，你也别……”
“你都知道吗不是？”
见陈满不说话，沈京墨接着说，“你从不问我为什么不上学，也不问我专业，但是我说的时候你一点也不惊讶。这些你都知道对吗？”
“对。”陈满一脸坦然，“不行吗？”
沈京墨弯腰定一段的眼睛，“那你问了谁？我这么多朋友没一个跟我报信的，你根本没问是吗？”
陈满这样的人，想要做什么，绝不会把主动权交给别人，更不会留下把柄。
可是在沈京墨面前，他却演了一场那么拙劣的戏。
“……”
他靠近一步，陈满就退一步。
“你的誓言只针对我一个人是吗？”沈京墨把人逼到墙上，手指慢慢缠绕陈满的头发，“我会履行，所以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陈满，我从不撒谎。”
他被逼的退无可退，“本性暴露？之前在跟我演戏？”
沈京墨摇头，“我没有，是我觉得那种办法没用。”
“我会讨厌你。”
结果并没有如陈满意，沈京墨笑的更开心了，手摸上陈满的脸颊，“满满，昨天这招对我有用，今天没用了。”
陈满咬着牙，“你睡一觉把自己睡傻了是吧？”
“接着利用我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别对我冷冰冰的。”
恨也好，爱也罢，最怕的是什么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