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台阶C1
沈京墨第一次正式见陈满时，他姗姗来迟，带着相机，像叼烟似的吃着橘子味的棒棒糖。
下午三点，正是最闷热的时候。偏他们选的这间教室没有空调，他等的愈发烦躁。
半个小时后，沈京墨见到本人，他改变了要给人下马威的想法。
来的人发型很奇特，长长的发尾被他染成绿色，绑在一侧看起来特别显眼。薄唇淡眉，悲悯的眼睛使他看起来像受伤的小鹿，嘴角的一颗痣更让人没办法忽略他的存在。
陈满的出现如同一杯柠檬气泡果汁，很多年后他也无法形容陈满那种视觉上扑面而来的春天感带给他的震撼。
“抱歉，有点事情来晚了。”
这是陈满说的第一句话，手里还提了个袋子。
很快那个袋子就到沈京墨手上，陈满说，“赔礼。”
一个透明袋子，里面是五六个绿色橘子。
沈京墨接过，“没事。”
陈满是郑大网络与媒体专业大三学生，他是接了人情来帮忙做摄像的。
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沉默，都是采访沈京墨的人在说话。
“墨，看我。”
采访的人是沈京墨的表哥，他能接下这个大学生社团宣传片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陈满认真调相机的高度，从相机里看沈京墨的位置是否在正中心。
“同学，向右移一下。”
沈京墨按照他说的做，然后问，“可以了吗？”
陈满点头，笑，“嗯。”
“开始吧，学长。”陈满这句话是对沈京墨表哥说的。
沈京墨看了他最后一眼，他的眼角好像有两个洞，他不确定是不是眉骨钉。
“墨，看哪呢？开始了。”
沈京墨这才转过头，“不好意思，哥，你问吧。”
方逸是陈满同院系新闻系的学长，陈满曾跟着他参加过大广赛，得了一等奖。
采访开始，方逸拿出准备好的自制话筒。
“你平时喜欢玩什么游戏？”
“玩的很多，moba mmo fps 棋牌类都玩过。”
“能不能给我们的同学推荐几个呢？”
“一梦江湖、英雄联盟、王者荣耀、决胜巅峰、金铲铲、守望先锋。”
“你最喜欢哪个游戏角色？”
“格温。”
“你觉得游戏带给你的意义是什么？”
“没什么意义，开心就行。”
“你推荐大家去玩什么游戏？”
“人生不需要那么多建议，玩什么只看你愿意。”
“很多人觉得游戏是不务正业，你觉得呢？”
“不玩游戏就做正事了吗？”
……
“好，谢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
陈满带了两个相机来，左右支架上都是相机，前面的支架上是他的手机。采访结束，他一个一个的保存，关机器。
方逸走到他的身边，“怎么样？”
陈满给予肯定的回答，“蛮好的，用不用我剪？”
他拍他的肩，倚在课桌上，“忙得过来吗？”
“急吗？”陈满问。
方逸看了眼自己的电子手表，“下周二交片子。”
他把机器全部收好，确保没有丢一个东西。陈满才正式与他对视，“得加钱。”
“知道你忙，别为了这个片子熬夜了，社员会剪的。”方逸用手在他自己头上绕了一圈，“你这啥时候弄的？”
“我剪吧，开玩笑的，还是原来的价钱。”陈满侧过身，对上沈京墨的眼睛后迅速收回，“前几天。”
“行”
他要走，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走了，有事再找我。”
沈京墨拍完就站在一侧，看着他们交谈，听不清也站着不动。
等陈满与他擦肩，他闻到了甜腻的，酸涩的，橘子味儿。
“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陈满驻足，拧眉扭头看他，“什么？”
沈京墨看着他那双眼睛，“你，刚刚笑了吧。”
他说的是刚刚采访的时候，沈京墨说“不玩游戏也不做正事”的时候，陈满确实笑了。
陈满也不否认，“不好意思。”
“不耽误剪片子？”沈京墨倒也没找麻烦的意思，“用不用重新录？”
原来想说的是这个，陈满低头笑了，“不用。后面还要配音，你等你表哥通知吧。”
沈京墨拉住他，阻止他动起来的脚步，“不是你剪片子？”
“是。”陈满倒也好脾气。
沈京墨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很迅速的打开微信界面，“你通知我吧，中间有个人周转没那么方便。”
陈满眼睛朝下，示意他手放开，沈京墨领会到说了句“抱歉”便放开了。
“在我口袋里，你拿出来。”
陈满两个手都拎着相机包，还有支架，实在腾不出来手去掏手机。
他把手伸进陈满的裤腿里，陈满趁间隙把支架放在一边，特别迅速的把手机从沈京墨手机拿出来。
他打开微信二维码，“扫我。”
整个流程很快，陈满走的也迅速。
很快，沈京墨的微信列表出现一个白色小猫叼烟头像，名字为【Spring】的好友发来一条已添加好友的消息，他点进陈满的朋友圈，不出所料什么都没有。
“哥，他叫什么名字？”沈京墨站到方逸旁边，点开头像看了又看，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方逸边看手机里的群消息边回复他，“陈满。你非加他微信干什么？”
“不能加？”
方逸摇头，“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沈京墨坐在桌子上，“我就喜欢这种硬骨头。”
“看上人家了？”
沈京墨是全家人都知道他喜欢男生，家庭原因没人管他喜欢什么。按他们的话说，就是年轻，年纪一到一准听话。
“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滚蛋。”方逸踢他，“他可不好追。”
沈京墨坏笑，“事在人为。”
“别闹太过了，他可是我们院预备的优秀毕业生呢，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沈京墨一副答应的模样，“嗯，知道了。”
有一点奇怪的是，他去摸他的手机的时候，他觉得陈满人在抖。
下午七点，沈京墨从学校上完课回家。
普罗旺世小区，沈京墨把自己刚买的两盒草莓拿出来一盒分给小区的小孩子。
好不容易分完，他蹲的腿都酸了，等他捶完腿站起来，他又看到了白天那一抹绿。
小区门口，陈满在抽烟。有车经过，他头发被风吹起来，是这热气四溢的夏天中最亮丽的一抹绿。吸完一根后他还想点吸一根，点烟时看见陈满愣住了，他注意到沈京墨了。
目光相对，陈满口里的烟衔在嘴里，点火的手愣在半空。沈京墨拎着一盒草莓，嘴角微笑，朝他打招呼。
沈京墨一步一步朝陈满走过来，他目睹了陈满的眉头从紧皱到舒展，亲眼看着他掐了手中的烟。
“你怎么在这儿。”陈满先开口的。
沈京墨指了指普罗旺世里面后面一栋楼，“我家。”
“够巧的。”陈满把烟收起来，“怎么没见过你？”
“我不怎么从正门进，走东门的时候多。”沈京墨一点点解释，“话说在这儿住那么久，我也没见过你。”
陈满朝他勾出一个笑弧，“刚搬来。”
“新户主？”沈京墨问。
陈满摇头，“寄住。”
“哦。”沈京墨接着说，“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陈满拒绝，“不用。”
“你和方逸是好朋友？”沈京墨问。
“我给他打工的。”陈满低头衔烟，但是没点，“介意吗？”
沈京墨摇头，“你点吧。”
“你也在游戏社团？”
“没。”陈满说，“我没时间参加，也不会玩游戏。”
沈京墨有点不信，“真不玩？”
他凑近，陈满向后撤了一步，败给他了，“只会下棋。”
陈满说的是云顶之弈，他不怎么会玩操作**，也就只能下下棋了。
幸好，沈京墨很会玩这个游戏，“一起玩吧。”
最快拉近距离的办法，可以是篮球，也可以是游戏。
陈满盯了他一会儿，眯着眼笑，“好。”
沈京墨在普罗旺世的家很大，他在一楼，二楼除了几柜子书，就是空房间了。
他烫了包泡面，手机的页面停留在陈满的朋友圈，尽然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陈满
没回，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是没回。
-人呢？
-这么早就睡？
-回家有30分钟？
-不用吃饭？
-你不饿？
-你身上有肉吗？
-陈满。
-陈满？
-陈满！
-陈满你人呢？
-陈满
……
一直都是他的名字……
-停。
陈满回复。
-？
他又发来一条。
-玩游戏吗？
-困，不玩了。
说变卦就变卦，沈京墨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他莫名的一股烦躁。
白天，采访的时候他明明觉得陈满是不讨厌自己的，但是当他触碰陈满的时候，他却后缩的那么明显。晚上又是这样，答应了他，离开了他就反悔。
处处都是破绽，沈京墨却想不通为什么。
他烦躁到了极点。
好久陈满的手机没再响，久到他快睡了，手机突然响了。
这次是电话铃声，陈满真的被吓的一激灵，一直响一直响，他没法不接了，他这人有起床气，语气蛮冲的，“喂？”
“陈满，我在你楼下。”
“什么？”陈满吃惊的坐起来。
“陈满，我喜欢你。”
陈满一时噎住了，不知道怎么回复他。
电话那边他能明显听到他的呼吸声，“陈满，给个回音。”
“耍我玩有意思吗？”
“你知道吗？”
陈满一脸问号，“什么？”
沈京墨吸了口气，没说话，陈满也只能听到他喘气的声音，手机和衣服摩挲得声音，陈满问了他好几声他在干嘛也没人回复。
他的阳台传来几声叩玻璃的声音，陈满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跑到阳台上，是沈京墨爬上楼的身影。
“你这是？”
沈京墨举起手机，大屏上有几个字，“我会爬楼。”
他刚举起来，身子就有点不稳，陈满转变盯着手机的视线，拉开阳台的窗户，把他拉住。
“？”
陈满愣住，死死咬着嘴唇，“你有病。”
“嗯，就当我是吧。”沈京墨精神紧张到了极点，“我是认真的。”
在陈满的人生记忆里，沈京墨是个极端的，棘手的，难处理的人物。在他很多很多年后，他想不出一个词来描述那时候的沈京墨。
陈满试图把他拉进来，但是沈京墨个子太大了，而且窗户又非常小。他从窗台上摘下来一个床单让他抓住，自己把另一头系在下水道水管上。他又拉他的右手，让他借力翻进来。
“陈满，我摔下去会死吗？”
他用力拉沈京墨，但这人没怎么用力气上来，声音颤抖，“不会。”
他笑笑，“哦，那就好。”
陈满看见他放开床单后瞳孔放大一倍，想拉住他的左手，沈京墨的右手又脱离了他。几乎一瞬，沈京墨摔在了花坛上。
沈京墨受到很大的撞击，浑身疼的要命，待脑子里的黑色晕块消失，他弱弱的喊了声，“陈满，我还活着。”
疯子！他觉得自己疯了。
陈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气又怕，心脏好像在疯狂震动，一辆汽车好像压过了他的身子，沉重的他喘不过气。
摔下去后喊完那一句后，沈京墨就躺在草坪上没起来过了，他头晕，而且胳膊疼。再之后就是急促的脚步声，是陈满的。
“陈满……”
陈满停住脚步，先把他扶起来，见他乐哼哼的冲自己笑就来气，朝他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你疯了吗？”
很清脆的一声，把沈京墨打清醒了。
“是啊。”沈京墨得意的笑，“陈满，你要对我负责。”
冷风把陈满吹的头发都乱了，他穿着厚重的羽羊绒外套，手却和他的心一样冰凉。扶起沈京墨去医院一路上的风给他借力，推着他向前跑，让他搀扶着一个一米八几的男孩子不至于太吃力。
在医院陈满把他交给护士后，沈京墨就由骨科医生进行检查。
陈满紧张的来回踱步，咬手指，他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反复好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没事吧？”
他清晰的视线里多出一张卫生纸，他抬眼，是一张熟悉的脸。
“嗯？”一身黑大衣的男生把纸往他的方向递了递，“接住啊。”
陈满记得，他叫蒋忱，是考古学3班的班长，他在优秀学生交流大会上见过他。
他接过，“谢谢。”
那纸蛮香的，陈满擦脸的时候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儿，又软又香，像是给婴儿用的。
他似乎是在等人，蒋忱站了一会儿看见有人出来就过去了，陈满追随他的视线，看起来像是一个一头卷发的男孩子，蒋忱把他抱起来，温声细语的，“好了？”
那男孩子点头。
“腿疼不疼？”
又是点头。
蒋忱把他抱到洗手池这里，让他坐在洗手池上，拿出包里的洗面巾用水沾湿然后小心的给他擦手，然后又用卫生纸给他擦了擦鞋子。
注意到陈满在看他们，蒋忱戳了戳那孩子的脸，示意他给陈满问好，“打招呼。”
那孩子眨巴眨巴眼睛，朝陈满比划。
是手语，看来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蒋忱收拾完他自己洗手，“我弟。”
小孩又拽了拽蒋忱的衣服，比划了什么，蒋忱递给他两张面纸。小孩接过去，自己留了一张，给了陈满一张。
陈满展示自己手里的卫生纸，“我有。”
他比划，不过陈满看不懂，然后他又做了个把面纸贴近鼻子的动作。
蒋忱被他弟逗笑了，帮忙解释，“让你放鼻子上闻。”
陈满拧眉不解，“……？”
“嫌弃厕所味儿大。”蒋忱轻轻弹了下小孩的额头，“娇气。”
小孩朝他努嘴，又比划。蒋忱应，“好，知道了。”
“他说他叫成嘉禾，说你穿的太薄了，让你多穿点。”蒋忱一字一句地传达成嘉禾的意思，“满意没，小崽。”
陈满笑笑，这孩子实在可爱，他朝他握手，“你好，我是陈满。”
成嘉禾也回握，小圆脸笑的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别在这儿聊了，多味儿啊。”蒋忱把成嘉禾拖抱起来，“出去说。”
沈京墨的胳膊没事，陈满和坐在蒋忱腿上的成嘉禾一块玩跳棋，蒋忱的包很神奇，里面什么都有，但是大多都是成嘉禾的东西。水杯、零食、还有一堆小玩具，能被带到医院来，估计是平时就一直放着的。
“听不听音乐？”蒋忱拨成嘉禾的头发，“嗯？”
成嘉禾摇头，给他指了指自己的战果，比划了一连串手势，还指了指陈满。
“什么意思？”陈满问。
蒋忱脸颊解释，“他说自己快赢了，夸自己呢。”
陈满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三个橘子糖，在手掌上摊开递给成嘉禾，“我输了，这些糖给你吃。”
成嘉禾只拿了一个递进嘴里，似乎是不太喜欢，表情不太美妙，把糖咬在牙齿上，转头，嘴对嘴，毫不顾忌的把糖塞进蒋忱的嘴里。
而陈满，目睹了整个过程。
成嘉禾不是多小的孩子了，虽说骨架小，但是那身高看起来不是大学也是高三了，他们也早就过了青春期爱情教育的阶段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子了。
蒋忱自然地吃下那颗糖才想起来有外人在，尴尬地对视下想说什么也噎住了。成嘉禾像没事孩子一样，戳了戳陈满的手，让他接着下。
有些事情，是不能对外人说的，更不能解释，但只要看的懂就会明白一切。
沈京墨胳膊没事，人从科室出来，只看见陈满坐在椅子上等他。他走过去，坐到他的旁边，没有开口，陈满也没有转头看他。
“想和我谈恋爱？”
沈京墨点头，“嗯。”
陈满眼睛有点充血，转过身看着他，“你确定吗？我可不是什么善茬。”
这种话从他口中亲自说出来，有点不同寻常。
“和我在一起，不能撒谎，不能背叛，有一条违反，吞针、剖心、下地狱……”
沈京墨蹲下去，握住他的手，“我答应。”
今天是小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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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