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殊闻言一僵，谢澜倒是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了一眼。
“此话怎讲？”
语气含笑，那少女却畏缩着往燕二夫人身边躲了躲，全然不见方才那副模样。
看人下菜碟，厌殊硬是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见谢澜似乎也没传言说那么可怕，燕珍胆子便大了起来，“大家都笑话大姐姐是个村姑。”
见燕大爷和燕夫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二夫人急得伸手去打燕珍，这死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这孩子怎么净乱说话。”
燕珍一溜烟竟躲到了燕夫人身后，嚷嚷着：“村姑哪有长她这样的。”明明就跟画本里吸人魂魄的妖精似的，这话她没敢说。
闻言，燕二夫人松了一口气，蠢丫头差点气死她。
厌殊咂舌，竟然还是个没心眼的，这要是放到谢家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谢澜没忍住笑出了声。
厌殊偷偷靠近，伸手在他腰间一掐。
他还有脸笑。
二夫人生怕得罪了谢澜，眼疾手快地把燕珍抓过来，往厌殊面前推，“还不快给你大姐姐道歉。”
燕珍一脸不情愿，杵着就是不开口。
她又没说错什么，凭什么给她道歉。
眼看气氛僵持不下，燕夫人出来打圆场，“家里小辈不懂事，让姑爷见笑了，都别站着了，进去吧，老夫人还在里头等着见孙女婿呢。”
一行人穿过庭院，正厅已摆好了茶点，一进门燕老夫人就拉住厌殊的手直抹泪，“我的孙女啊，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厌殊哄慰着老夫人，嘴甜的话一句接一句，心里却直叹气。
这闺阁小姐可太难当了，还得陪着演戏。
燕珍被二夫人教训了一顿，耷拉着脑袋坐着一言不发。
燕老夫人哭诉完，命人取来一只锦盒，里头放着一只鎏金蝴蝶簪，栩栩如生。
见祖母竟然将答应好给自己的东西给了这个刚见面的大姐姐，燕珍脸都臭了，她可是求了好久祖母才答应等她及笄时给她，没想到被截胡了。
厌殊推脱不掉，转头欲寻谢澜，恰好对上燕珍眼巴巴的目光。
她故意伸手将锦盒挡了挡，果不其然，燕珍气势汹汹地翻了她一个白眼。
朗月小声提醒道：“娘子，她瞪你。”
厌殊玩心大起，要说她平常最爱干的事是什么，当属在师门到处欺负刚来的小师弟小师妹。
她悄悄对着燕珍做了个口型。
我的。
对面气得跳脚，撞到椅子发出咣当一声。
“你这孩子今儿个怎么毛手毛脚的。”二夫人不明所以，小声提醒她不可再生事端。
燕珍就是吞不下这口气，在燕家，就是大房柳姨娘所出的二姐姐也不敢同她抢东西，更别提一个从未养在家里空有一个大姐名头的燕书。
燕家总共得了三个女儿，燕夫人生下燕书后不久，被迫将她送到母亲身边抚养，把自己关进佛堂抄了三个月的经。柳姨娘便是燕家大爷这时纳进门的，她生完二姑娘燕玲伤了身子，无法再有子嗣，燕大爷更是心疼得什么好东西都忘里送。
燕夫人一心挂念被送走的燕书，无暇顾及其他，但总归看柳姨娘是不顺眼的。故意同燕大爷作对似的，既然留不住，不如先给了燕珍。直到后来她生下一子，地位足够稳固，便也懒得管了，由着燕大爷去了。
燕珍前头得了伯母的疼爱，又被母亲千娇万宠，自然天不怕地不怕，这会碍于大家伙都在，不好发作，只能一个劲对着厌殊甩眼刀子。
给我等着。
厌殊乐得不行，故意伸手冲她晃了晃锦盒，才递给身后的朗月。
见她还敢变本加厉地挑衅自己，燕珍急得抓心挠肝，恨不得立刻抢过来。
“还逗呢，不怕她待会把桌掀了。”
方才还与燕大爷相谈甚欢的谢澜不知何时凑到了她旁边，幽幽地来了句。
厌殊不满地瞥他一眼，这人净出来坏事。
“这糕点不错，尝尝？”他说着拿起一块递到厌殊嘴边，同她小声耳语，“燕家有个糕点师傅手艺不错，可惜挖不走。”
得了这句话，厌殊当即咬了一口。
“还行。”
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存在感的燕玲攥紧了衣衫，若非自己未曾见过谢澜，被外面的谣言所惑，让姨娘出面劝说父亲将婚事推脱掉，哪里轮得上她燕书。
她观察了谢澜许久，也未曾有外头说得那般可怖，定是母亲还恨姨娘抢走了父亲，见不得她好，故意让自己上了她的当。
燕玲咬唇，他本该是她的夫君，转头看见一旁气得牙痒痒的燕珍，打起了主意。
燕老夫人坐了一会，便回房休息了，燕大爷转头拉着谢澜喝上了，厌殊有些无聊。
燕夫人起身过来，“阿书去娘的房间看看可好？”
离开正厅，穿过了几道回廊，燕夫人将厌殊拉入了房间，她转身便要跪下，厌殊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夫人这是做什么？”
她坚持要跪，厌殊却不想不明不白受她一个大礼。
两人僵持一会，燕夫人开了口：“能否请姑娘同谢公子再帮我一个忙，帮我将阿书送出去，替她另寻一个身份，这些日子我总提心吊胆，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我护不住自己的孩子，与其将她强留在我身边，倒不如将她送得远远的，与燕家再无半点干系。”
眼前的姑娘与谢公子关系绝非一般，连接亲前来顶替阿书的女子也成了她的丫鬟，无论如何，为了阿书她也得赌一赌。
厌殊并不知谢澜与燕夫人具体达成了什么合作，朗月也被留在正厅，并未跟来。
左右也同燕大娘子有关，厌殊还是答应了。
“多谢姑娘和谢公子。”
燕夫人赶忙给燕书收拾盘缠去了，厌殊不欲多留，先一步出了房门。
她蹲在石桥边，盯着水下来讨食的鱼发呆，她见过许多女子，被困在后院身不由己，高门大户中能做到燕夫人这般的已是少数。
与奸商谈条件，无异于被扒一层皮，也不知师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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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帮他做了一桩“亏本生意”，会不会气得睡不着觉。
身后传来脚步声，厌殊起身，转头就看见来教训她的燕珍，以及后面跟着的燕玲。
燕珍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径直朝着她扑过来。
厌殊快速躲开，燕玲的小动作，眼前这笨蛋不清楚，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燕珍大叫着，“噗通”一声摔进了湖里。
“救……唔、救命啊！”
燕玲有些慌了，动静闹得有些大，她得赶在人来之前把自己摘出去。
“三妹妹，我来救你。”她说着就要过去拉燕珍。
厌殊脚下一动，飞出个石子，旁边的燕玲步子一滑，竟也扑进了湖里。
“救命！救命啊！”
燕珍掉下去有一会了，厌殊跳下去一把拎住她，让她的脑袋得以浮出水面。
两人落水后离得不远，一旁的燕玲扑腾着靠过来，死死地抓住燕珍。
厌殊忍不住暗骂，这姑娘这般怕死还上赶子送别人去死，真是够歹毒的。她本想先救燕珍，笨是笨了点，但还挺好玩的，至于那个害人精，扑腾不了多久，自然有其他人来救。
但燕玲抓着人不放，燕珍被拖着又呛了好几口水，厌殊只能用上受伤的那只手托着她往岸边游。
她一身伤，水里救人本就费劲，一拖二也就算了，偏偏燕玲还一个劲地挣扎。
堪堪把人拖上岸后，厌殊脸色一片苍白，看着比地上的燕珍还要虚弱几分。
其他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二夫人见状大叫着扑过去，“珍儿！这好端端的怎么掉进水里了？都傻站在后边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燕珍刚缓过神，“哇”的一声哭出来，哆嗦着扑进了二夫人怀里，“娘！我差点就要淹死了，呜呜……”
“你跟娘说，是谁要害你，娘给你做主。”
“是大姐姐。”一旁的燕玲出了声。
“不得好死的，我们珍儿做错什么了你要害死她，我就知道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姑娘上不了台面——”燕二夫人这会完全顾不上什么谢家不谢家的了。
“娘！是大姐姐救的我。”燕珍急得恨不得捂上她娘的嘴。
二夫人一听，顿时哑了声。
厌殊被她们大喊大叫吵得脑袋疼。
谢澜的脸色十分难看，旁边的燕大爷脸色更难看。
碍于落水的都是女眷，还是两个未出阁的小姨子，谢澜不好过去，朗月只得接过他递来的外袍匆匆跑过去搂住厌殊。
“娘子。”她也分不清厌殊脸上的究竟是湖水还是冷汗了。
厌殊还没走到谢澜面前，就被他打横抱起，冷冰冰地丢下一句，“借厢房一用”，转身便走。
“朗月，去同燕夫人借身衣裳来。”
竟是连岳父岳母也不叫了，燕大爷敢怒不敢言，只得派人跟上去伺候。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燕大爷指着燕二夫人的鼻子骂道。
燕二夫人也傻了眼，跟谢澜打好关系不成，还越弄越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