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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断头苍蝇

作者:废废废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远远望着并不属于我的,我湮没。


    淮思提步,转身走去。


    街流来来往往,各不停步。大家匆匆而过,淮思也一样。淮思想,也只是一瞬间地想,无数个瞬间交织地想,如果世间万物的烦恼都一致那该多好。他的一样她的也一样。


    那么烦恼便不再是烦恼,不再造成痛苦,她也有了机会能和大家感受同一样的喜怒哀乐。


    她漫无目的地走,甚至希望自己被人群裹挟。她不像别人,伤心失落有一个排忧解难的角落,她不像别人有一件寄寓过往的物什。淮思的过去像一片空白,未来则完美复制了她的过去。


    她闯入城市的摩天大楼,来回乱逛,如浮沉的粟米,拥拥而群的小鸟。淮思走在这高楼间。


    “砰——!”


    一个人从高空坠下,坠在她脚边,犹如一块破布。


    皮肉飞溅,血肉模糊,淮思呼吸停滞一秒,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透过空气渗入脾肺。淮思的脸飞溅上血丝,人们围过来,七嘴八舌。


    “哎哟,这小姑娘,没事吧,幸亏没砸到。”


    “谁啊,怎么有跳楼啦?这,死透了吧。”


    “小姑娘,吓坏了吧。快擦擦血,过来。”


    跳楼的是一个男人,衣衫破旧,血液漫延到她脚下、鞋底,溅到她鞋背上。淮思定在那儿,没有任何不适,周围人的声音长吁短吁,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保持一个心照不宣的距离,围成半个圆,无人敢靠近。这个距离内,他们可以惊慌,可以害怕,可以哀叹,可以同情,可以肆意评价,包括地上的血。


    淮思的余光试图寻找同自己心情一样平静的人。有路人经过,他们的平静是冷漠的。淮思抬头,目光落到一条空隙,她看见一个人架着画板,七八米开外,直坐,正在描绘着跳楼的场景。


    黄色头发,长过肩,架着一副眼镜,他是侧坐着的,与场面垂直。油画笔沾染三两下,目光投来,淮思瞳孔一颤,一种熟悉的亲切油然而生。


    黄发青年回过目光,继续作画。


    淮思心里微动,泛想起自己,在群人之中是一个普通小姑娘,较为清秀的面庞还会令人叹惋。她并不在意,把自己归结为可有可无,定站至警察来,众人散,她才挪动步子。


    高楼林立,她坐在一花坛旁,等待警察的安排。


    众人散时他已铺好色块,警察以刚才的圈为四方,拉出警戒线。黄发青年的画已完成。他又添了两笔,在警察注意到他之前离开。


    “小姑娘,能联系你父母吗?”警察问,对这么个似乎被吓坏的女孩感觉到心里麻烦。


    “他们不会接的。”出乎意料,淮思思路清晰,表现出令人诧异的镇定平静。


    “试一试。”警察劝说一声。


    淮思拨打,嘟嘟的声音外放,她平静端着。警察看到响了三十多秒的通话被挂断。


    “怎么会这样。你和你父母有什么矛盾吗?”警察心中惊讶,细声询问。


    “没有,”淮思答,“他们单纯不喜欢我。”


    淮思原地坐了会儿,眼睛泛干。她看着警察去和较为老练的上司讨论,他上司说:“试试用你的号打。”


    淮思输入号码,冗长的滴响后,通了。警察开始说:“喂,您好,我是东三街派出所的。请问是淮思的父亲吗?”


    淮思坐在花坛,开始玩起一簇小花。


    “啊,这样啊,您不能来接她一下吗?那,地址呢,她母亲的电话是……”


    电话被挂断吧,警察开始拨起另一个号码:“喂,您好,我是……啊,哦哦,好吧。”警察还想争取一下,电话挂断。


    淮思似乎对一切有所预知,并且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她正又玩起另一簇小花,对自己何去何从毫不关心。


    “队长,这小姑娘才刚满十六,父母都不肯来,地址也不说,要不我们派车先送她回去。”


    “啊?再联系一下,算了,先看着吧。”


    淮思坐在那儿,看着警方处理跳楼事件,对话半听不听。夜已渐黑,警察为她买了肯德基,她薯条沾番茄酱,一根一根地吃了起来。


    一只野猫跳上来,淮思喂给它一根,野猫嗅到气味,两爪拨弄,才开始进食。淮思摸了猫两下。


    一位女警察过来,说天黑了,气温低,要给她穿上件外套。


    淮思说:“不了,刚摸过猫,手脏。”


    这小姑娘似乎清冷得有些寂寞,人也沉默,女警察就罢,继续处理事务。淮思又重新一个人坐着。


    夜半,警察终于抽出空,要把她送回家,淮思身上的血渍已经干了,暗红几点,她坐上安静的警车,报出一个地址。


    警车行驶五六十分钟。


    她在路边下车,道谢,走上街道。


    警车一直停在那儿,有三四分钟,看她不断往前走,拐了一个弯,才慢慢离开。


    淮思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


    她身上有血污,但黑夜之中并不清晰,味道被晚风吹散。


    到深夜,淮思终于走累了,她蜷在一个角落,抱坐膝头,等待天亮。


    行人并不注意她,她小歇一会儿,心想直接睡过去也挺好。等到早上六点,天初亮,她穿着昨日的衣物,游荡回家。


    一栋小别墅,淮思拿钥匙开门。早起的陶婶见她,关心问候:“小淮,终于回来了,昨天都不见你。”


    淮思应和两句,拖着疲惫的身体踩过满地礼花,绕过未解的气球装饰,缩回自己一楼的房间里。


    洗澡,脱下沾染死者血污的衣服,冲掉灰尘汗渍。


    “回来了,这么晚。”淮思听到自己父亲从二楼下来的声音,“又夜不归宿。”


    昨日,她父亲结婚,而一个人死在她的脚边。


    她不想因这件事遭到责怪,或平添麻烦。


    洗完澡,淮思躺到床上,迅速入睡。她的房间背阳,狭窄,颇为阴湿。光线不好的弊处此时此刻却成为唯一的慰藉。她听到两条活泼的狗在叫。


    她并不是她父亲亲生的,也不是她母亲亲生的,她是属于被抱错的那一个。


    十五年的父母在一张证明前迅速分崩离析,所谓的家庭破碎,她一夜之间回到婴儿出世的一身干净,一无所有。她看到高楼坍塌,心里毫无触动。


    法律把她捆绑给了任意一方,两者互相推脱,淮思看着,发现自己是如此不受欢迎,从有身份变为无身份,从有姓名变为无姓名,彻底成为孤魂野鬼,连最后一丝联系都斩断。


    此处是父亲新妻的房子,入住已一月有余,而婚礼昨日才扮演,流于形式的热闹组织起来很不费力。继母对她仍是不错,可能是她与她新夫仅有一个姓的联系,如同陌生人一般相处容易。


    看是幸福美满,儿女双全的重组家庭实则形聚神散,淮思清晰知道自己游离其间,而父亲也只不过一个强行凑近的外人。所谓哥哥,已年过二十,羽翼丰满,对一切无甚意外,很快就能脱离其中。因此态度不咸不淡,匆匆一眼。


    而对继母布置在二楼的房间,淮思一眼就望出那并不属于她,无论目前有多亲近,可实打实的仍不属于她。淮思拒绝了,注入了素日难见一面的一楼杂间,继母并无过多劝说,连着某种程度上对上默契,彼此不言。


    “淮思,饿么,早餐在外面。”


    哥哥敲门,轻而易举打断她的睡眼,他们两者并不存在敌意,只是萍水相逢,一个住在屋檐上,一个住在屋檐下。


    “淮思?”哥哥又喊一句。


    “来了。”淮思披上一条灰色小毯,下床,前去开门。哥哥端着食盘,有面包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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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目有些俊气,腕上戴着黑色的表。淮思接过,平淡一句:“谢谢哥。”


    哥哥任务完成,准备离去,突然又想起什么:“不用谢,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学,可以搭我车。”


    淮思浅答:“有空吧,谢谢哥。”哥哥没有再多问,回身,弄了弄腕表,离开她门前。


    她将面包牛奶放到一边,没了睡意,便吃了起来。胃部的痉挛翻腾到她已没有感觉,日积月累已成习惯。微微下肚,腹部抽搐而起,胃疼明显起来,她吃两口,便不再进食。


    她开始洗衣服,两手搓洗,清刷干净,仍带有淡淡血印。淮思又用了洗衣粉、沐浴露,嘴壶无济于事,悬上晾衣的檐下。


    陶婶见,忙说教:“哎呀小淮,有衣服给我一起洗就好了,浪费水也没必要,下次让陶婶来吧。”


    淮思没有累赘多言,回到自己房间里。


    她拿起书桌上的花瓶,往房间的下载窗,放上一束插好的花。


    是继母的杰作,淮思认出是康乃馨,把花从书桌上搬到窗台上。


    好意她心领了,她坐在书桌前,翻看自己的手,十指翻来覆去,终究只是看出细细的纹路。想起以前父母总是会询问她和谁更像,父亲说这双手和他的一个模子刻出来。


    往日的书籍,一本没带过来,是否卖成废品她不清楚。


    关系已有裂痕,她只不过是导火索,人的情感总是如此奇怪,常常说的浓情人心,竟是破碎得如此迅速,风一吹,顷倒坍塌,后来她想明白,父母也许根本没想象中那么爱她,一切都是沉溺幻境,她表示欣然接受。


    她对着自己的手,发呆近二十分钟,新买的钟表走到十点四十。


    淮思觉得头额有些闷痛,太阳穴猛跳一会儿,她猜想睡得少,回到床上。


    一个梦,沉下去,她梦到自己变成蝴蝶,翅膀扑闪。


    晚饭,她醒了。


    陶婶招呼她吃晚饭,她谢过,走出家门。


    父亲和继母出去吃高定西餐,哥哥时常滞留在外,淮思随处乱逛,进了一间便利店。她要了一碗乌冬面,坐在对窗处吃着,看着来往的街景。


    她回忆起昨日那个黄发青年,时隔整整二十多小时,印象仍然亲切。


    淮思暂时充饥完,走出去,她路过了父亲与继母所就餐的那间餐厅,处在高高的楼顶。她想象了一架飞机突然将其撞毁的场景,砰然大响,硝烟四漫,她在路灯下眨眨眼,并没有过多臆想,继续行进步伐。


    走到一条冷街,她没来过的地方,两旁仍有灯光在亮,淮思停下步子。


    她看到几辆飞驰而过的机车,五彩斑斓,宛若没有刹车制动,刮起一阵风,消失在远处,如流星瞬过。


    淮思坐下来,坐在随便一个花基上,手拨弄着小花小草。


    一个带头盔的机车佬突然摔在她面前。


    机车人包铁,人被从车上甩出去三四米远,车侧躺在路伢上,车轮还受着惯性飞转。


    淮思只是坐着,看着。机车佬爬起来,身上装备除了头盔都很随意,他似乎风格也随性,注意到淮思目光,看她一眼,又去扶起功能完好的机车。


    隔着头盔,两人并没有对视上,淮思也没有被打量的感觉,对方和她都只把存在在那里的人仅当作存在看待。淮思不看热闹,只看发生的事。


    机车佬开走了他的机车,从落地、起身、扶车、拉油,动作很自然流畅,也许是摔多了,并无矫情或大惊小怪,也不似其他机车佬一样关心车身损坏和擦痕。


    速度一如既往地快,给人一种开不死往死里开的不要命之感。淮思心中并无评价,只是看风景一般看着他远去。


    淮思起身,看到父亲和继母的车从面前开过,她往相反方向走。


    突然觉得自己如同一具断头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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