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京，它的名字曾经象征着海波不兴，国泰民安，然而如今，这个名字却成了一个讽刺。
东离灭国后，作为都城的海晏京各方势力齐聚，成了混乱的三不管地带。
姜灵和翟不凡一路未停，赶到海晏京的时候，外面分明还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一踏入海晏京境内，天空中央像是有一道分割线一般，内部阴云密布，仿佛连太阳都不愿照耀这片土地。
连绵不绝的阴雨，如同细丝般缠绕在每个角落，海边城市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为避免幽冥阁的人忌惮，姜灵隐去了气息，化身成一只灵宠月影兔站在翟不凡的肩膀上。
翟不凡手执一柄伞，在潮湿的青石板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又有一个穿着破烂的孩子撞在他身上。
姜灵：【这是今天第几个了？】
翟不凡：【好像是第四个。】
姜灵：【到底是谁教他们，撞到人身上就能偷到钱的？】
翟不凡叹了口气，一把抓住眼前撞完就要跑的小孩：“很缺钱？”
小孩一张小脸沾满了碳灰，拍打着翟不凡抓着他的手臂，不断挣扎。
“你父母呢？”
小孩摇着头：“你放开我！坏女人！”
说着一口咬在了翟不凡的手上。
修仙者的身躯强横，又怎是一个小孩能伤到的。
小孩显然也发觉了这一点，根本咬不动：“你不是人，你是女妖怪！你一定是海里的女妖怪！”
翟不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重复问道：“你父母呢？”
小孩扭动着身体，还是没回答，反而开始大呼救命。
街上的行人神色晦暗，行色匆匆，即便偶尔有人投来目光，也没人真正出声来问。
小孩挣扎了一会，体力终于耗尽，他小声道：“死了，都死了。”
翟不凡松了手，小孩刚一落地，又拔腿想跑。
翟不凡使了个定身术：“带我去你平时住的地方。”
小孩神色惊恐：“你真的是妖怪？会妖法？”
翟不凡拍了一下小孩的脑袋：“这叫仙法。”
姜灵：【……翟大仙女，你是善心大发，准备去救死扶伤？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翟不凡：【左右要等幽冥阁的人主动联系，我看这个都城有些古怪，不如主动制造点动静。】
姜灵毛茸茸的一团蹲在翟不凡的肩膀上，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雨伞上，实在是催眠，她打了个哈欠。
翟不凡：【困了？】
姜灵抖抖耳朵，自觉的跳到翟不凡的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着：【变成月影兔，多少沾了些这灵宠夜猫子的习性，白天是有点犯困。】
翟不凡：【困了就睡吧，有事我叫你。】
姜灵点点头，把头埋进翟不凡怀中，轻轻蹭了蹭。
*
姜灵是被一阵嘈杂的喊打声吵醒的。
她环顾四周，翟不凡的面前，几个渔民打扮的大汉躺在地上，原本凶狠的面孔此刻显得狼狈不堪，这些大汉身上不满了泥土和伤痕，因为疼痛而表情扭曲。
而翟不凡的身后，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他们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其中一个正是刚刚撞在翟不凡身上的孩子，这些孩子的身体都很瘦弱，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
紧紧靠在一起的孩子中间，躺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女子，她的身上伤痕累累，衣衫破烂不堪，显然在昏迷之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她的面容虽然憔悴，但仍能看出曾经的清秀。
而站在中间的翟不凡手里拿着那柄收起的伞，伞面上沾了些尘土和血迹。
他低头看向姜灵，皱眉：【还是把你弄醒了？】
姜灵：【这是怎么回事？】
翟不凡：【路见不平，仙女救人。】
姜灵：【……】
面前的几个大汉见翟不凡停了攻势，交换了眼神，转身落荒而逃，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回头放狠话：“妖女你给我等着，我们叫仙师来收拾你。”
仙师？
这海晏京还真是卧虎藏龙。
翟不凡将姜灵放回肩膀上，回头查看地上昏迷女子的伤势。
他取出一颗培元丹，喂给那女子，女子没隔多久就悠悠醒转。
她一醒来，一双眼睛警惕害怕地看向翟不凡。
“秦姐姐，别怕，是这个妖……仙女姐姐帮我们把坏人打跑了。”带翟不凡回来的孩子说道。
那女子见孩子们都不怕翟不凡，再者看上去也不像坏人，才放松下来，开口道：“是……姑娘救了我？谢谢姑娘。”
翟不凡：“客气，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女子长叹一口气：“姑娘，看你不像是普通人，应是第一次来这海晏京吧？”
“嗯。”
“我叫秦良，本是东离灭国前，公主身边的侍女，我们东离灭国后，各国都想分一杯羹，战乱之下，东离人流离失所，死伤大半，剩下的一些要么投了各个势力，要么就成了城中的流民。”秦良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语气悲伤，“再后来，海中闹妖灾，根本捕不到鱼，渔民失去了最后的谋生手段，正好有个仙师来到海晏京，就都拜入了那所谓仙师的门下，自诩求仙问道之人，却净做些畜生不如之事。”
翟不凡看到秦良身上的伤痕和被撕扯过的衣物，猜到了七七八八，从储物袋中取出件外袍给她盖上：“东离因长宁公主和驸马灭国之事我有所耳闻，至于仙师，你见过吗？”
“见过，他常在海晏京走动，招惹他的人顷刻之间就会被杀，年轻女子被他看上的……更是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
这方破败的茅草屋外传来了一个男性的声音，回响阵阵，俨然是传音手段。
“这位道友，何必多管闲事呢？”
翟不凡在原地拍了一张阵法图，叮嘱道：“你们好生在这里待着，不要出来。”
姜灵用爪子挠挠头：【真是修真者啊，胆子好大，如此干涉凡世的事情，岂不是会被正派修真者群起而攻之么？】
翟不凡：【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翟不凡走出茅草屋，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站在屋外，身后跟着刚刚那几个跑掉的渔民大汉。
“仙师，就是她！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其中一人捂着自己脸上的伤痕叫道。
那个男人上下审视了翟不凡：“道友年纪轻轻就已筑基，我不想出手断了你的修仙路，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你服下这颗丹药，保证不将我的事情说出去，我不伤害屋里的人。”
翟不凡皱眉，看向男人的眼神中带了鄙夷。
“怎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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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不愿意？”男人权衡了一下，看向周围几个大汉，“不如这样，这几个凡人得罪了道友，我将他们处置了给道友出出气如何？”
翟不凡还未作反应，面前的男人打了个响指，几个大汉脖子一歪，应声倒地，已经没了声息。
“你杀过多少这样的凡世人？”翟不凡冷声道。
男子嗤笑道：“怎么，道友侠义之心很旺嘛，这些人杀了又如何？就算我不杀，别人也会杀。”
翟不凡：“出招吧。”
男子沉下脸来：“看来是跟道友说不通了，那可就别怪我了。”
姜灵观这个男子也就筑基中后期的水平，连金丹期的柳轻颜都被翟不凡一招拿下，这场战斗显然结果也没什么悬念。
雨越下越大。
片刻之后，翟不凡的剑架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你原本是哪个门派的，叫什么？”翟不凡问道。
男子跪坐在地上，似乎不能接受在海晏京呼风唤雨的他，被一个修为不如他的修真者一剑就打的溃不成军。
他不再使用避雨术和掩盖容貌的术法，任凭雨水在脸上冲刷出原本的样貌，看上去竟然十分年轻。
“果然，都是蝼蚁，都是命如草芥。”那个男子抬头看向翟不凡，神色之间染上了几分疯魔，“你以为你杀了我，这世上就有公道了么？”
翟不凡看到这个男子的容貌后，有一时的愣怔。
姜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怎么了？你认识他？】
翟不凡：【嗯，他是昆仑弟子，叫吴明，我记得他天赋不错，半年前好像是家中出了变故，就离开了昆仑宗。】
“天道本就不公，我家中老小被那端坐在皇宫中的皇族迫害，被各国的军队践踏，而我却在修什么仙，问什么道，妄图做仙人，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啊！多可笑！既然老天不管杀人享乐的人，那我为什么不能杀？！”吴明眼底渐渐变得一片猩红，像是有入魔的征兆。
翟不凡沉默良久，缓缓道出四个字：“天道无常。”
“哈哈哈，天道无常，这该死的天道命运到底是谁定的，若是你遇到跟我一样的事情呢，你心爱之人被别人像蝼蚁一样踩在脚下杀死，你却来晚一步的时候，你还能轻飘飘地说出天道无常这几个字吗？”
翟不凡平静地看着吴明：“你曾是昆仑宗的人。”
“你认识我？”
“昆仑宗弟子经第一条，吾等修真之人与天道相争，博一线飞升之机，你记不记得？”
雨水顺着吴明的脸庞滑落，昆仑弟子经，是入门后一段时间需天天诵读的，他那时还对未来生活充满了希冀，怎么会不记得。
翟不凡继续道：“既是与天道相争，我若是遇到同样的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破开天道去寻一个可能，而不是滥杀无辜。”
吴明喃喃道：“破开天道……”
“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会把心爱之人带回来，把该杀之人拖进地狱。”翟不凡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一样。
吴明低下头，满眼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爹……娘……妹妹……是我没用么……”
翟不凡一剑结束了他的生命。
姜灵：【你还是杀了他。】
翟不凡：【他做的那些事，让他自己变成了该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