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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千载初探道

作者:醉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栖朝惯常去问道楼前拾衡延真人赐的桃枝——那是衡延真人每年于小辈们生辰时的赐福仪式。


    楼前青石径上却空无一物,路拂川突然自树梢倒悬而下,玄衣翻飞道:“小木头,今日改规矩啦!”


    衡延真人罕见地着了藏青色九霄鹤纹道袍,赤足盘坐于阴阳八卦蒲团之上。那双踏烂了底的麻鞋,此刻斜挂在紫檀供桌的螭龙犄角间。


    衡延真人掌心浮起一截虬曲枯枝,栖朝凝神捧接时,入手的刹那,栖朝恍见万里焦土下蛰伏的春脉,那“枯枝”竟在刹那间褪去伪相,玄铁色树皮皲裂如蜕,露出内里青玉般的活枝!枝头粉苞迎风涨裂,“啵”地一声脆若冰晶迸碎,蕊心托出一支玄天白玉簪。簪身雕树颗并蒂花苞含露欲滴,两片翡翠叶缘卷曲翻涌,细看叶脉竟流淌着星砂金纹。


    “这是?”栖朝怔怔去望衡延真人,真人白须白发,也和蔼地回望她。伸指轻弹,那发簪便跃入栖朝发间,灿然生光。


    栖朝刹那了然,俯身跪礼。


    衡延真人道:“栖朝,这个名号是我千年前给你取的。望你守静求真,明心见性。自今日起入我门墙,你可愿意?”


    栖朝倏然抬眼,簪首未绽的花苞竟随之轻颤。她伏身行“三皈九叩”大礼,郑重答道:“栖朝愿意。”


    衡延真人捻须微微颔首:“拜师礼既成,当循清规,勤修不辍。每日寅卯之交,金乌初驾之时,需整肃精神,随师兄师姐赴青云坡引气淬体,切勿贪眠误了时辰。”


    “是,真人。”栖朝平日叫惯了,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衡延真人眯起一只眼睛,在氤氲茶气间,执杯的手悬停在半空:“嗯?”


    栖朝曾无数次听着路拂川和蓝浅羽或恭谨或淘气地唤“师父”,心中总是有些五味杂陈,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今后竟真的能改“真人”唤“师父”,她心中有些兴奋、满足和小小的忐忑。


    栖朝扬首绽开笑容,朗声答道:


    “是,师父。”


    -


    当栖朝拼命地挣脱被子的封印时,方才明白早起修炼难的不是修炼,而是早起。


    闲眠居不得闲眠了,


    天穹犹缀着几粒残星,牵音小金铃却已一阵阵作响——路拂川的剑鞘正轻叩窗棂唤她起身。栖朝一路揉着惺忪睡眼随路拂川到了青云坡。


    青云坡的罡风卷着不知是夜露还是朝霭扑面而来时,路拂川抛给栖朝一柄新削的桃木剑。


    “下盘要稳,手腕要活,气息要匀。”


    栖朝虚枪假把式地照葫芦画瓢练了一个时辰,剩余那点残存的困倦,早被汗津津的里衣吸了个干净。且腰酸背痛,腕颤腿麻。


    终于挨到了辰时,弟子们要到俯仰间听衡延真人传道。内门弟子坐内间,其他外门弟子坐外间。


    内间无人,她和路拂川各自找了个蒲团坐下,路拂川掏出一本丹书默默温习,栖朝也不好无所事事,随手摸了一本什么经来看,但这经属实太无聊,栖朝才看了几行就眼皮打架欲见周公。


    “小~朝~朝~”蓝潜羽夹着嗓子一屁股坐在栖朝旁边,双手把栖朝的脸颊肉挤得堆在一起,顺便塞给她三块杨梅糖。


    “潜羽姐姐,你怎么才来?”栖朝问。


    蓝潜羽道:“我早上去南海晨练了一圈儿。”“儿”字未落,就扯出一串长长的呵欠。


    路拂川的目光仍在丹书上,欠欠地说了一句:“潜羽师妹不会是上南海打盹儿去了吧?”


    “咻”一声,一块杨梅糖当空向路拂川脑袋上砸去,被路拂川半路截住,双指轻捻放进嘴里,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潜羽师妹。”


    一声声“师妹”听得蓝潜羽起了一身鸟皮疙瘩。碍于外门弟子已经悉数到齐,她不好当众发作,只得杀出一记白眼。


    蓝潜羽前脚白眼翻上天,后脚衡延真人就踩着麻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踱上讲台。


    闲散老神仙还未开口,先细细品了一口清茶,而后不急不慢道:“茫茫山修茫茫道,并非精专于一处,世间各法各有所长。道在四方,不必拘泥于一隅之地。寻本溯源,不过‘炼心’二字。经文玄理要参悟,真言咒法要精通,指诀印势要勤修。”


    衡延真人拖着尾音说了一长串,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阶下诸位小辈,他再次将杯沿送近唇边,清了清嗓,总结道:“一样,都是要练的。”


    每日晨课要读茫茫道典之一的《云中六笺》,衡延真人医道冠绝六界,因此其中多数是以医理论道。


    “云笺寄道,分六笺以应六合,穷病因顺逆之微,立治法权衡之要,终归性命自修之境。今日,徒儿们与为师来诵第一笺。”


    “阳动如日升,阴静若月涵。动极风火生,静极水寒泛。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


    衡延真人摇头晃脑地读完第一遍,蓝浅羽已经一只手肘撑着下巴靠在石案上,欣赏着另一只手新做的指甲,口中竟十分娴熟地将笺文背诵出来。路拂川孜孜不倦,十分耐心地端坐着随师父诵笺,即使他早已烂熟于心。


    栖朝初读此笺,待师父声情并茂尾音长又长地诵完一遍后,又在心中默念一遍,两遍之后便好好记在心中了。


    晨课之后,则是各修各的,正如衡延真人所说,茫茫山修茫茫道,并非精专于一处,世间各法各有所长。


    路拂川主修丹道,辅以剑道,日日要苦练四个时辰。晨课一结束就又上了青云坡。蓝潜羽从小修习羽族水系法术,炼得千丈法相。


    青云仙途渺渺,从无一步登天。


    蓝潜羽终于磨磨蹭蹭地收拾完东西去练今日的凫影分波,栖朝仍留在斋中。


    “小栖,你今日练什么功?”


    “栖朝不知该练什么功。”栖朝茫然道:“经文玄理、真言咒法、指诀印势,该从哪里开始呢?”


    “万法皆需苦修不假,然道途万千殊异,择一而专方见真章。”


    衡延真人广袖拂过石案,丹炉余香与水汽氤氲交织升腾,“且观你大师兄——以丹火煅剑心,一鼎开炉时剑气自生,方悟得丹剑同源之妙;再看你二师姐,虽然实在淘气,日日嬉游山水间,却将凫影分波阵炼至化境。”


    他指尖凝出一缕流霞,隔空点在少女眉心:


    “小栖啊,你须叩问本心:何道令你神往?何术助你探道?此念即道种——唯真心所向,方抵得住千年枯坐、万劫淬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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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栖朝闻言垂下眼眸,似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表面平静无波,水下却暗涌着万千思绪。


    “何道令我神往?”


    “何术助我探道?”


    “何为真心所向?”


    殿内静默无声,衡延真人并不催促,只如常注视着她。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栖朝才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那声音极轻、极细,既像是在回应眼前衡延真人的问题,又更像是自己的思绪在心中流淌:“炼器……”


    片刻的停顿后,一丝微光在她眼中凝聚。栖朝小心翼翼,却又十分坚定地说道:


    “师父,我想学炼器。”


    “炼器之道绝非莽夫逞勇。”


    衡延真人忽抬掌隔空虚按栖朝丹田,袖间流泻的灵气恍若细藤缠绕栖朝腕脉:“世间灵器法宝都是以灵气法力为基。”指尖倏然发力,栖朝顿觉经脉酸麻难当,“你这淤塞的灵脉,连离火符都承不住,谈何熔铸天地灵材?”


    衡延真人目光沉凝,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终化作一声悠长叹息,语重心长,“小栖啊,你再好好思量吧。”


    栖朝心灰意冷地走出俯仰间,午时已过,春夏之交的天光正烈,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灼得人皮肤微微发烫。她抬头眯了眯眼,刺目的光线让她本就纷乱的心绪更添一层烦躁,像无数细小的金针,扎得人无处遁形,只想寻一处荫蔽躲藏。


    桃林的花瓣快要落尽,枝头缀满了青涩的小果,新叶却茂盛得惊人,层层叠叠,落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林间弥漫着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被晒暖后蒸腾出的微腥,意外地抚平了一丝她心头的灼热。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足下是松软厚实的草甸,踩上去悄无声息,如同踏在云絮之上。终于,她寻到一片被桃树环抱的软茵,仰面躺倒下去,一声极轻的叹息逸出唇瓣,消散在桃林静谧的空气里。


    还未来得及闭目养神,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一道灰白影子裹挟着风势,劈头盖脸地砸将下来!她骇然一惊,本能地抬手格挡,“啪”的一声脆响,掌中已牢牢抓住一物,才险险护住了鼻子。


    “是谁偷袭!”栖朝猛地侧头望去,待定睛细看,才发觉右手之中死死攥着的,竟是一本灰白色羊皮卷轴的古旧小册。桃林依旧寂然无声,哪里寻得到半分偷袭者的踪影?分明又是那本踪迹难定的《抱玉集》。


    这已是第二次了!


    栖朝看着手中这本触感温润又带着莫名沧桑的旧卷,心中愈发好奇。


    第一次在问道楼的角落里瞥见它,蓝潜羽的身影刚出现,此书便倏然匿迹;后来不知何时,竟像认了主似的,悄然栖息在自己的乾坤袋里。安分不过半月,正提心吊胆怕被师父察觉,它又无端端消失了踪影……


    栖朝小心翼翼地将《抱玉集》郑重地安放在身前的绿茵上,自己则伏下身子,凑得极近,清澈的瞳仁映着泛黄纸页的纹路,千般疑窦在心头翻涌不息。


    终于,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着那本属泥鳅的小书悄声问道:


    “莫非……你惧怕生人气息,才每每寻得我独处之时方肯现身?”


    “老实说……你究竟是哪位山野精怪化作了书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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