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澄才将桌布放下,谢瑜便从廊上走了进来。
谢云澄平复一瞬,上前恭敬行礼道:“堂叔。”
谢瑜颔首,走到了案桌前,长睫微垂:“你的功课如何了?”
谢云澄低头回道:“侄儿已经写完。”
谢云澄将自己的功课拿了出来,双手递给谢瑜,余光却一直在瞟桌子下边,忽看到桌角旁边露出一抹红——萧玉柔的裙角露在外边,当即慌了神。
“此次的诗赋二题答得尚可,”谢瑜认真看了一会,缓声道,“策问一题却不佳。”
“农桑一策乃是你的短处,好比这一道:京东路黄河决口,膏腴之地尽化盐碱,论复耕之术,第一要义在于……”
“……你可明白?”谢瑜垂眸问道。
谢云澄正纠结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萧玉柔的裙摆踢回去,闻言啊了一声。
谢瑜皱眉,目光看去,见谢云澄心不在焉,道:“治学需谨,本朝学子因治学不谨落榜者甚多,贤侄需铭记。”
“是,侄儿必定谨记于心。”谢云澄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借势将萧玉柔的裙摆踢了回去,这才放下心来。
谢瑜声线干净,语调沉稳,但讲起课来长篇大论,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不时还用朱笔批改,谢云澄心知桌下藏人,只盼着赶紧结束,胡乱听着,也没表述什么见地。
待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谢瑜才堪堪快要收尾。
忽然听得腹中咕噜一声。
谢云澄脸色一白,看向桌子下边,才想起来萧玉柔来时正是饭点,没吃东西,就这么饿到了现在……
谢瑜握笔的修长手指一停,眸色微动,不知在想什么。
谢云澄连忙捂住肚子:“堂叔见笑了。”
谢瑜闻言,头也不抬,淡淡问道:“贤侄可用了饭?”
谢云澄刚想开口说自己没吃,却瞥见廊下的碗筷还没被收走,话到嘴边,干巴巴转了个弯,道:“侄儿……用过了,只是今日饭食不大合胃口,用得少了些,嘿嘿……”
谢瑜不做回应,自顾自地继续批改谢云澄的策论。
谢云澄站在一旁,心中煎熬得很,他这堂叔可不好糊弄,方才那声音是从桌下传来的,也不知他听没听出……他正想着,忽听见谢瑜道:
“今日便到这里。”谢瑜起身,要往外走去。
谢云澄侧身让过,恭敬相送。
谢瑜站在桌前,视线停留在桌布上,淡淡的眸底不见波澜,须臾,他提点道,“饮食需按时按量,讲究平衡,不可太因个人喜好偏颇。”
谢云澄连连称是。
直到把谢瑜送出了门,谢云澄才松了一口气,赶忙回屋。
“真是老和尚念经,又臭又长……”萧玉柔从桌子底下爬出来骂道。
她躲在桌子下,蜷缩了足快有一个时辰,连大气都不敢喘,维持一个动作太久,乍一活动,腿都是麻的,头也晕眼也花,干脆仰坐在地上缓神。
“咕噜……”
萧玉柔捂着肚子:“饿死我了,呜呜呜。”
“好在混过去了,”谢云澄拍着胸口,惊魂未定,“方才真是惊险。”
“好好的,他怎么来了?”萧玉柔揉着发麻的腿抱怨道。
谢云澄挠挠头:“他在上京并未单独开府,本是住客栈的,但我家老头子非要他辅导我功课,便让他客居在我家……我忘了跟你说了。”
萧玉柔摆摆手:“罢了罢了,下回这种事记得跟我说。”
她已经跟谢云澄商量好了‘大事’,此刻无话,见天色已晚,便晃晃悠悠爬起来:“我也得走了,你这几天可别闯祸,万一又给你加禁足,那就完啦。”
谢云澄看着她这飘忽的步子,道:“你打算怎么出去?”
还能怎么出去?
“怎么来的便怎么出去咯。”萧玉柔道。
谢云澄看着高高的围墙,又看了看饿的没力气的萧玉柔,蹲了下道:
“上来。”
“嗯?”萧玉柔道,“干嘛?”
“踩上来,我托你上去。”
“哎哟,好主意。”萧玉柔正愁没地方发力,也就没讲客气,提起裙子,大剌剌就往他肩膀上踩。
“踩稳了。”
“嗯!”
谢云澄发力起身,奋力将萧玉柔往上托。萧玉柔则伸手向上攀。
废了好大功夫,萧玉柔才坐上围墙,爬上树干,再慢慢挪了下去。
“表姐,你下去了吧?”墙内传来谢云澄的声音。
萧玉柔安全落地,道:“下来了下来了,别忘了咱们约好的日子!”
“行,包在我身上。”
萧玉柔点点头,呼出一口气。
此时天已彻底暗了下来。她抬头看去,只见明月如勾,高悬在天,星子甚亮,不由得心情舒畅,自言自语道:“今日虽有波折,但还算顺利。”
她往后退了几步,正欲转身去找莺儿她们,却撞上了一个人,立时闻到了一股兰花香气。
“夜游不归,翻墙入室,回去领罚。”
萧玉柔一个激灵,抬头看去,竟是谢瑜,只见他长眉微蹙,面色冷肃,语气之中带了一丝责备的意味。
她身子一僵,再往长街上看去,只见街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莺儿的影子?
萧玉柔脸色一白,心道不好,面上还是故作讶异,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呀?太傅大人为何在此处?”
谢瑜不语,继续目光责备地看着她。
月白色的宽袍在如练的月华下细细闪着光,清风吹起,更显得仙风道骨,不惹尘埃。
萧玉柔没吃饭,同样的一阵风刮来,只觉得冷,不由抱臂。
他看着萧玉柔,冷冷道:“跟我回去。”
谢瑜身后是一辆古朴典雅的车辇,通身以竹制成,窗洞开得较普通车辇大些,以竹帘遮挡,看上去甚有清雅之风。
萧玉柔瘪瘪嘴,不做回答,只问道:“莺儿呢?”
谢瑜长身玉立:“我已遣回府,此刻正在受罚。”
萧玉柔急了,辩驳道:“她们听的都是我的命令,罚她们作甚!”
谢瑜神色肃然:“她们身为公主侍婢,未能行使督导劝阻之责,纵容公主犯错,未能照顾好公主,自然当罚!”
萧玉柔愠怒地看着他,抿唇腹诽:当真刻薄古板,只会讲大道理。
忽然,她腹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绞痛,她手捂着肚子,有点窘迫,见此时夜色已深,便不打算赌气,径直上了谢瑜的车驾。
马车上,萧玉柔坐在角落里,眼睛瞥向窗外,心中烦闷。
谢瑜这副样子,显然是知道她今日进了国公府,甚至已经发现今日她躲在了桌下,待会回府必定会问她缘由。
她自己可以咬死不说,毕竟她是公主,谢瑜身为臣子,不能拿她怎样。莺儿她们虽被抓了,但她们不知她具体同谢云澄说了什么,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
只是谢云澄那边,不知能不能瞒住,万一再加他的禁足,到时计划也要泡汤。
麻烦……
马车缓缓行驶,萧玉柔坐在马车内,却发现反倒比刚才站在外边更冷。
此车辇甚是鸡肋。虽从外边看着确实脱俗美观,可这竹子之间有缝隙,窗洞也只是以竹帘遮掩,马车行驶起来,风便从四面吹来,竹子质凉,萧玉柔冻得哆嗦,不禁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一阵兰花香气卷携着暖风烘来,将萧玉柔包裹住。
她低头一看,身上多了一件月白的外袍,上边残留的体温驱散了夜间的寒意。
她这才发觉,谢瑜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给她穿。
她看向谢瑜。
只见他冷着脸,眉目间依旧有责备之色,一语不发。
萧玉柔摸着他宽大又厚实外袍,心中讶异:
这人倒有点意思,看上去冷冰冰,不讲情面又古板……居然还会怜香惜玉?
萧玉柔吸了吸鼻子,她冷得很,求之不得,便不再多想,扯着他的外袍,将自己裹紧,闭目养神。
马车行驶到一处热闹的街市,夜虽已深,叫卖声却不绝于耳,萧玉柔被吵得睁开眼,打帘一看,竟是路过了长庆街。
“停车。”谢瑜道。
萧玉柔看着他,不知要干嘛。
谢瑜对萧玉柔道:“走。”
“去哪?”
谢瑜不语,径直下车。萧玉柔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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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便也跟上。
萧玉柔下了车,抬头一看,竟是醉花楼。
谢瑜甫一迈步进店,便有小二迎上来:“客官,您里边请。”
谢瑜淡淡道:“兰芷园。”
小二一听,便喜气洋洋大声道:“兰芷园贵客到。”
谢瑜站在煌煌灯火的酒楼之中,一身月白显得与这格格不入,他回身对萧玉柔道:“跟上。”
萧玉柔狐疑地看着他。
这醉花楼与别处酒楼不同,只有上京中极有权势的人才能得一间专属的雅间。
她身为公主,自然是有的,只是没想到谢瑜这样的修行之人,竟然也有。
走神间,二人已到了兰芷园。
谢瑜将菜牌推给萧玉柔。
“不是饿了?”他拿起紫砂茶壶,指节分明的手斟了一杯茶,“怎么不动。”
萧玉柔疑惑:这意思是,要请她吃饭?
今日又是给衣裳又是请吃饭,倒是新奇。
等等……
他怎么知道她饿了?难不成,他听见了?他知道她藏在桌子下?那他怎么不把她拽出来?
萧玉柔觑着他的神色,见他端坐一旁平静喝茶,并没理会她,心中不免又奇一阵。
咕噜……
萧玉柔的腹中空空,又开始抗议,索性不再想那么多。
管他的呢。
既然他请,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花胶辽参鱼翅,燕窝龙虾鲍鱼,萧玉柔一口气将所有名贵的菜肴点了个遍。
小二见点得甚多,劝道:“这位贵客,您这一桌只有两个人,这么些菜,怕是吃不完吧。”
萧玉柔瞪眼:“要你管?”
小二一缩肩膀,赔笑道:“您是贵客,自然是您说了算。”
萧玉柔豪气道:“我刚点的所有菜肴,每样统统来三份。”
“三份?”小二讶异,看向萧玉柔的目光带着询问。
萧玉柔点头:“就是三份,最后再要份芒果冰酥酪。”
“哎,得嘞。”小二不再多话,拿着菜牌便出去了。
谢瑜侧眼看着萧玉柔,正色道:“公主殿下不应如此奢靡浪费。”
“怎样?”萧玉柔看戏似的笑道,“太傅大人该不会是请不起了吧?”
谢瑜神色淡淡道:“君子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萧玉柔切了一声:“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难养也。”
谢瑜不赞同地看她一眼,道:“饮食以节为先,起居以时为本。公主起居饮食,皆需规划,才符养生之道。”
萧玉柔做了个鬼脸:“本公主不爱你那一套,人生在世,讲究的就是一个潇洒痛快,为了多活一阵,就那样委屈自己,何必呢?”
谢瑜默了片刻,评价道:“孩子气。”
萧玉柔看着他那俊美又冷冰冰的样子,忽起了促狭心思,靠近他道:“哎呀,刚才只顾着自己,太傅大人还没点菜呢,不来一点吗?”
谢瑜放下茶盏:“修行之人,过午不食。”
“别呀,来都来了,”萧玉柔笑道,“我倒是看方才的菜牌上有几道菜甚是适合你。”
谢瑜有些不解地看着萧玉柔。
二人说话间,菜肴陆续摆上,萧玉柔出去洗了个手,回来便食指大动,她早已饿的如狼似虎,当即捧碗,大快朵颐起来。
谢瑜看着她的吃相,皱眉道:“殿下身为公主,进食应讲究仪态。”
萧玉柔鼓着腮帮子,含糊道:“仪态是给人看的,这屋子里就你我二人,何必讲究那些。”
“噢!对了,”萧玉柔坏笑道,“我方才给你也点了一份,不过你既然说过午不食,那我便点了份汤给你。”
“小二!”她拍了拍手。
“哎,来嘞!”店小二闻声而来,神神秘秘地将托盘里的炖盅放在谢瑜面前。
萧玉柔如献至宝一般,对谢瑜道:
“你这么冷冰冰的,体内必定寒湿气重,应多多饮些升阳的东西。”
她揭开盖子,里边的汤色混杂不清,各色不可名状的东西堆在汤盅里,料比汤多,散发着一股怪异的肉香气。
“此乃十鞭鹿血大补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