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此人,出身陈郡谢氏,父母早亡,幼时便被当世高人选中带到山上修行。传闻他三岁识文,五岁作诗,十岁通读经史子集,少年时写下治世箴言,得先帝青眼,被先帝尊为“小友”,后游历四方,针砭时弊,写出许多治世之论,其中不少为朝廷采纳,江南水患时朝廷无人可用,先帝派他出山,保了数万灾民性命,深得百姓爱戴,相貌也生得甚好,每每出行,掷果盈车,民间传言:貌胜潘安,冠长卫玠。先帝驾崩前,尊他为太傅,嘱托他出任首府,代管江山。
简而言之,他高洁端稳,光风霁月,是当世君子,举世楷模。
萧玉柔诧异,她从前并未与他有什么交集,不知谢瑜为何折返回来见她。
她困得厉害,沐浴完本想睡个回笼觉,但看在谢瑜替她取消了婚约的份上,还是挣扎着起身去见。
懒得打扮更衣,她胡乱盘了个发髻,披了一件外袍,踩着木屐便去见客。
萧玉柔让莺儿引他去正殿附近的凉亭候着,想着吹吹风好提振精神。
她哒哒走过石阶,穿过回廊,湖边潋滟波光如碎镜一般,有些晃眼,莫名让她想起谢瑜的外袍。
公主府内处处精雕细琢,主殿旁的凉亭活水环绕,翠竹漪漪,谢瑜已经在亭中等候,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两个侍从。
“太傅大人有何贵干?”萧玉柔上前问道。
谢瑜正端坐在石凳上,闻言,放下茶盏道:“臣想与公主殿下聊聊。”
太傅身为天子之师,免叩拜等礼节,可不用敬语。
萧玉柔心中暗觉不对,她与谢瑜并不相熟,却不好赶人,遂懒懒坐下,身子歪靠在石桌边沿,漫不经心等他说话。
谢瑜看了一眼萧玉柔,开门见山道:“先帝始终放心不下公主。”
“太傅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萧玉柔道。
“先帝遗诏,嘱托臣务必教养好公主与陛下。”谢瑜语调平和,“如今先帝大丧已毕,朝政诸多杂事理清,臣来此告知殿下,日后殿下便跟随臣通读典籍,修身养性。”
萧玉柔闻言,眉头一皱,暗道不妙。
她当然不愿意,却不好直接回绝,一是此事乃父皇遗诏,她身为公主无法推脱。二是谢瑜此人代理朝政,未来十几年大权在握……那些歪瓜裂枣的驸马人选,得罪便得罪了,但谢瑜此人,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她脑中飞速思量,并未答话。
谢瑜自顾自说道:“往日臣忙于政务,对公主知之甚少,如今看来,公主的课业言行等,皆有待改进。”
谢瑜说罢,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放在石桌上,推给萧玉柔。
萧玉柔狐疑地看他一眼,低头端详一阵,竟是她从前写的课业。
这本子极为破败,褶皱的封皮被撕掉了半张,露出半只乌龟,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言敬史的名讳,卷边的书页张牙舞爪,上边躺着几块红色的油渍,宛若前朝遗留的古董,又像刚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残兵败将。
若不是封皮上写了萧玉柔的大名,她还真认不出来。
但这也许已是最体面的一本了。
谢瑜面对如此滑稽的课业,依旧平淡,甚至还正经地点评起来,语气宛若教训稚童:“通篇看来,字迹不佳,文章不通,整洁不够。”
“通篇?”萧玉柔愣住了。
这猴年马月的课业,难不成他还一页页看了?
萧玉柔愣神的功夫,谢瑜不知从哪又拿出一本字帖来,一本正经道:“公主笔锋无力,基础薄弱,应先从正楷的千字文抄起。这本字帖上已有运笔注解,公主需认真研读抄写,三日后臣来批改,若不达标,则加倍。”
“?”
萧玉柔见他来真的,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荒诞感。
她好歹也已及笄,此时的贵女到了这个年纪,都已嫁人,要么操持家务,运气好点的能做个闲散妇人,抑或是教养子女……哪里还会来读书写字这一套?
萧玉柔看着字帖,难以置信,干笑道:“大人,此乃本宫年少时所作,如今我已及笄,何必……”
何必这么认真呢?
谢瑜正襟危坐,无视萧玉柔的话:“臣奉先帝遗诏,教养公主,必会尽职尽责,还望公主一心向学,莫要枉费先帝一番苦心。”
萧玉柔见他拿先帝来压她,只得闭嘴。
她转念一想,不过是一本字帖,找个识字的小生替她抄即可,若要再天衣无缝一些,可叫人模仿她的字迹,反正谢瑜不能一天到晚地监视她,无非是费点功夫应付,她还是能潇洒自在,想玩就玩。
打定了主意,萧玉柔欣然接过字帖,笑得乖巧:“太傅大人有心了,本宫定然会尽力写好的。”
说罢便把字帖交给莺儿保管。
谢瑜淡然地看着萧玉柔,清澈的眸子恍若深潭,不知是何情绪。
萧玉柔回头,看着谢瑜眨眼:“字帖我收下了,大人还有事吗?”
“有。”
谢瑜顿了顿,语气突然间多了几分严肃:“今日之事,公主殿下做得荒唐了。”
萧玉柔一滞。
谢瑜略略皱眉,道:“公主千金之躯,当注意避嫌。不应与男子同处一室饮酒,夜醉而归,不应学纨绔子弟威胁恐吓他人,今日面对臣下时,更不应言行无状,举止不端。”
许是被言敬史毒害太深,萧玉柔平生最厌繁文缛节那一套,这不该那不该……一听见此等言论就窝火,耐着性子解释道:“太傅言重了,谢云澄是我表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他并非外男。”
“无论是否为外男,公主都该避嫌。”谢瑜略加重了语气,“男女七岁不同席,于女子而言,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与是非无关,公主该爱惜自己的名声。”
萧玉柔忍不住道:“我乃本朝长公主,何惧人言?”
谢瑜:“公主金尊玉贵,却无法堵住众人之口。”
萧玉柔反唇相讥:“我为何要管别人如何说?还是说,太傅大人也畏惧人言?”
谢瑜恍若未闻,继续道:“从今日起,公主每日酉时末必须归家,去了何处都需记录在册,不可与外男私见,更不可与外男饮酒作乐,”
谢瑜目光冷淡,看着远方:“面见臣下时,更不可随意,需衣着得体,发髻整洁。”
萧玉柔闻言指了指自己,再低头一看,只见她的外袍不知何时散开,隐隐显出薄绸覆盖的曼妙身材,胸前丰盈呼之欲出,发髻也散了一绺,飘荡荡地垂在胸前。
他宛如一个坐怀不乱的老和尚,冷冰冰道:“臣会派人监督公主,看守门户,若有违背,臣可掌罚。”
萧玉柔面对谢瑜的责备并没有羞耻感,也未遮遮掩掩。她不是一个爱给自己套枷锁的人,知道自己身材丰腴,从来都是心安理得,以此为荣,她只觉得谢瑜死板苛刻,不近人情,话里话外都在责备她不知检点,然而气氛到了这个份上,她懒得解释。
“太傅大人说完了吗?”萧玉柔声音有些冷,倏然起身道,“说完了便请回罢,本公主要回去睡了,莺儿,送客……”
大概是起身起猛了,又或许是亭边的风有些凉,刚沐浴完冷热一激,酒劲没来由的反了上来,话音刚落,萧玉柔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地栽了下去。
莺儿惊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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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公主殿下!”
她想象中坠落的痛感并未袭来,反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萧玉柔意识模糊,鼻尖微皱,看不清眼前,只嗅到了一阵清冽如冰的兰花香气。
她昨夜喝了不少,今日又强撑着起来应付,本就酒劲未消,沐浴过后依旧很不舒服,本以为午后能睡一觉,却不想来了个倒霉的谢瑜。
她想着谢瑜帮她了结了婚约,怎么着都要见一见,却不想反碰了一鼻子灰。
此人当真不识好歹。
……
·
萧玉柔醒来时,已经入夜。
她迷迷糊糊睁眼,过了一会,视线渐渐清明,映入眼帘的是她华丽的床帐纱幔,身上是她自己的锦被,画面的一角有一抹月牙白,她反应过来,马上往侧边一看,竟是谢瑜。
此刻他正垂眸,坐在床沿,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正搭在她的脉搏处,宽大的衣袍盖了一部分在萧玉柔身上,兰花香气悄无声息地笼罩过来,肌肤相贴之处传来温暖的触感。
莺儿站在一旁,本神色郁郁,见萧玉柔醒来,惊喜道:“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去倒茶。”
谢瑜正专心为她把脉,闻言看向萧玉柔。
萧玉柔刚刚睡醒,玲珑精致的面庞尚有红晕,她看了一眼谢瑜,将目光移开,阴阳怪气道:“太傅大人注意些,男女七岁不同席,坐在本公主床上算怎么回事呢?”
谢瑜指尖轻动,加重了力道,语调却平和:“公主昨夜喝了多少?”
萧玉柔赌气似的,将头偏到一边:“要你管。”
谢瑜毫无波澜,将萧玉柔的手腕放下,起身走到桌案前,思索一阵,提笔书写。
莺儿从外边进来,倒了一杯蜜茶,上前将萧玉柔扶起来。
她起身时还有些头晕,腹中隐隐作痛,心知这回是喝大了,暗自懊恼。饱满红润的唇贴着杯沿,小口地抿着。
萧玉柔看着一旁的谢瑜,只见他神态专注,执笔轻书,窗外微风吹过,鬓边发丝飘然,拂过脸庞。
不多时谢瑜便放下了笔,他将纸张交予一旁婢女,道:“此方可解酒养胃,公主需连服三日,此期间忌食油腻生冷之物,饮食要以清淡为主。”
“是,多谢太傅大人。”莺儿道:“奴婢这就让人去煎药。”
房间里只剩下萧玉柔与谢瑜二人。
谢瑜对萧玉柔道:“公主殿下,饮酒应当适量,若是多饮,一则伤身,二则失仪。”
他顿了一顿,道:“醉后不宜沐浴,长时间热水沐浴只会加重醉意,沐浴过后更不应贪凉受寒。”
萧玉柔转过身去,背对着谢瑜瓮声瓮气道:“多谢,太傅大人若是没什么事还是请回罢。”
谢瑜道:“今日起,臣会派人看守公主府门,会记录殿下出行及设行夜间门禁,其余时间并不会限制殿下。”
“今日殿下身体不适,字帖可推迟两日交。”
萧玉柔:……
萧玉柔暗自咬牙,生生忍住了自己的战斗欲……要不是看在他代理朝政权势滔天的份上,定会将他扒光了丢出去。
·
萧玉柔在公主府歇了几天。
此次饮酒,确实是伤了胃肠,稍稍难克化些的食物吃进肚子里就要不舒服。
她捧着碗粥,歪在榻上小口抿着。
莺儿忽从门外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殿下,殿下不好了,奴婢听说,听说……”
萧玉柔轻轻皱眉:“听说什么?”
“奴婢,奴婢听说,谢太傅已经将您许配给谢世子了!”
萧玉柔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