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颜的笑凝在嘴角,眼中期待的光慢慢化作空洞的水,从眼角缓缓滑落。
她被钢管贯穿胸膛提到半空,在冷冷的月光下就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刺眼的鲜红顺着纤细的手指轻轻落下。
“啪嗒”
血滴落的声音就像一颗石子掠过平静的湖面,涟漪荡漾,在黎清栀的世界里无限放大。
她机械地转过头。
只见之前已经被她插在石子地上的怪物再次出现。
它佝偻着背,身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那被钢管捅穿的咽喉也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它满脸不屑地看着她,然后笑着将钢管从肖颜的身体里抽出,就像随手插了一片苹果又随意丢掉。
黎清栀迅速反应,扶住软下身子的肖焰,然后跟着她一起跪坐在了地上。
此刻的肖颜就像一片单薄的落叶,脸上的血色已然不见,面色煞白已经没力气多说一个字。但直到最后,她望着黎清栀的神情依旧是暖的。
都说人在最悲痛绝望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黎清栀眼中酸的厉害,却没有湿热涌起。
怪物举起手中尚在滴血的钢管,眼神张狂,笑的更是狰狞。
然而下一秒,一阵邪风忽地吹来。
不知何时,那顶在人前从未摘下过的鸭舌帽已被扔在了地上。
月色之下,被行星环环绕的六芒星闪起一圈冰蓝的光。
怪物还没来及反应,黎清栀就仿佛化作一道白光,飞速向它袭去。
“歘欻欻”
2秒前还一脸挑衅的怪物晃了晃身子,什么声音还没发出来,就“嘭”的一声栽倒在地,手中的钢管“咕噜噜”地滚到了黎清栀的脚边。
她望着地上还在做垂死挣扎的怪物,默默弯腰拾起钢管。
“噗嗤”一下,拔出来,再“噗嗤”一下,再拔出来...
夜色下,束着高马尾的身影宛如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机械地重复着“手起刀落”的单调动作。
只扎咽喉看来是杀不死它的,那就把关键部位都扎一遍好了。
先是脑子。
已经开浆。
再是心脏,
已经成汁。
下一个是...
黎清栀的目光在早已血肉模糊的怪物身上轻扫,浓重的血腥味将空气都染成了红色。
天空开始飘起小雨。
当钢管即将再一次没入怪物身体时,她的手突然被按住。
“别扎了,都快成泥了。”来人一身黑皮衣,上半张脸被银白面具覆盖,“消杀部,冷焱。”他说着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枪,上面印着剑与盾的标志。
那是消杀部的部徽。
已经陷入癫狂的黎清栀却充耳未闻。
“迷者和受害者的尸体消杀部都要回收,你这样属于妨碍公务。”男人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黎清栀笑了:“妨碍公务?那你们消杀部为什么现在才来?已经发生了那么多起凶杀案,你们却任凭这怪物继续害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冷焱一时沉默。
“你们要是早点杀了这个怪物,肖颜就不会死。”黎清栀抬头,布满血丝的眼里只剩下愤怒。
“哗啦啦”雨势在瞬间变大,并伴随着“轰隆”的雷声从空中直灌而下。
“那摊泥你随意,她,你休想。”黎清栀说着便将肖颜打横抱起,快步朝最近的岗亭走去。
雨顺着额头一路向下,很快便模糊了她的视线。
明明十多分钟前还是晴空万里,怎么转眼间就乌云密布了呢?
岗亭虽然年久失修,但灯却意外还能用。
黎清栀坐在长椅上,轻轻地为肖颜拭去脸上的雨水。
肖颜的小脑袋枕在她的大腿上,静静闭着眼,仿佛只是睡去一般。
暴风雨被暂时挡在屋外,昏黄的灯光成了屋里唯一的热源。
黎清栀垂眼看着怀里的人,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有一层浓雾扑面而来,让她本就不明的前路愈加浑浊起来。
就在这时,肖颜的胸口猝然发亮。
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光点,当她以为是错觉定睛再看时,那光点已经变成了一束强光,从肖颜的胸口处迸射出来。
等她再睁开眼时,一枚小小的晶体正一点点地从肖颜的胸口处飘出来。
它像一片小小的雪花,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她的掌心,晶莹剔透。
这是什么?
正当她疑惑时,一个声音从门外走进来。
“是记忆残片。”
记忆残片?
黎清栀望着手心里约莫1立方厘米的小方块,以及悬浮在里面的一片雪花,微微皱眉。
“传说,只要集齐一个人的记忆残片,就能借此创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她。”
一模一样的她?
黎清栀望着怀里的肖颜,心中一动,嘴上却没对此表现出丝毫的兴趣:“你刚刚说外面那个怪物叫迷者?”
冷焱微微抬起下巴:“你想知道?”
尽管黎清栀看不见他此刻的眼神,但她觉得那里面肯定写着“鱼上钩了”的得意。
于是——
“不想。”
见她不按常理出牌,冷焱也没慌,反而颇为淡定地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右额:“你得跟我回消杀部。”
他这个动作一下就触到了黎清栀的神经,她赶紧抬眼望向前方那扇老旧的玻璃窗。
昏黄的灯光在上面映出一个湿透的身影,碎发像爬墙虎般扒在她的脸上,熟悉的面容因被玻璃裂纹切割成无数块而变得陌生,但那被行星环环绕的六芒星还是那般刺眼。
她忘了自己没戴帽子,加上大雨的冲刷,额角的印记在灯光下暴露无遗。它就像一个诅咒,时刻提醒着她那不能言明的身份。
“我要是拒绝呢?”黎清栀明明坐在长凳上,但她抬头望向冷焱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沉默在昏暗的环境里晕开,无声的僵持宛如弹球,在逼仄的岗亭里弹来撞去。
屋外,呼啸的风不断将冷雨拍打在窗户上。
“在环形城,只有消杀部有能力找齐一个人的记忆残片。难道你不想复活她?”
冷焱的话像一记重锤,让黎清栀那颗坚硬的心出现了松动。
“如果你配合,消杀部可以…”
“我去,但我有一个条件。”黎清栀的眼神稍稍和缓,但依旧坚定,“我要作为消杀队员加入消杀部,并且我要知道关于迷者的全部信息。”她语气笃定,不容置喙。
冷焱轻笑反问:“这是一个条件?你还真会坐地起价。”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作为交换。”黎清栀边说边站起身,“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冷焱嗤笑:“一个秘密?你觉得什么秘密能让你有资格加入消杀部?”
黎清栀没有理会他言语背后的讥讽之意,表情依旧冷冷的:“消杀部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不认识的人却会有相同的印记吗?”
听到这,冷焱嘴角的轻蔑瞬间消失。
见自己的话被对方听了进去,黎清栀便乘胜追击:“除此之外,我想消杀部肯定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迷者最近开始接连不断地袭击拥有印记的人,它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将确切知道的隐情和尚且不知晓的事混在一起作为自己的赌注,就像把事实与谎言混合,编造出了难辨真伪的信息。
因为事关穿越的秘密,所以说最后一句话时,黎清栀的嘴已经几乎要贴到冷焱的耳边,湿热的哈气让小范围内的空气急剧升温,后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
面具遮住了冷焱此刻的神情,但在岗亭昏黄的灯光下,他那红的不自然的耳朵却无处隐藏。
然而黎清栀却像个无事人,在摆出自己的筹码后便迅速与之拉开距离,睁着她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狐狸眼,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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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1失踪!现场惨烈!】
【又一袭击事件!细节诡异!】
【近期袭击事件或为环形城史上首桩连环杀人案?!】
第二天一早,黎清栀前一晚的惊险遭遇便登上了头版头条。
爆炸的信息量瞬间在安定了数百年的环形城里掀起轩然大波。
8点半,工作人员陆续到岗的人类生存联盟会里同样炸了锅。
消杀部副部长安淮庆把《星空早报》摔在宣传部长薛凝的桌上:“解释一下,星空的人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且还没跟我们报备就刊登了?”
薛凝瞟了一眼上面的花字,随后淡定地把报纸攥进手里:“安部长放心,我们宣传部会立刻发布公告,让民众们相信一切只是谣言。”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过凛冽,加之安淮庆也知道这位年纪轻轻就坐稳部长位子的女人手段有多狠辣。于是,他咳嗽了几声,放软语气:“行吧,我希望这种失误不要再出现第二次。”说话间,他眼看着那份对开的报纸在薛凝的手上宛如柔软的雪被攥成团,再化成灰消失在她的掌心。
可怕的女人。
薛凝快速进入工作状态。
只见她拍着手,转身走到办公室的中心地带:“各位,打起精神来,你们也听到安部长的命令了,我这边已经拟好公告,5分钟内我要看到舆论反转。还有一定不能让星空的人深挖下去,关于迷者的所有信息只能止步于联盟会。”
安淮庆一边内心呐喊,我可没下过这种斯巴达的命令——!一边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薛部长做事,我放心。”
“还有,我会亲自查清楚是谁走漏了消息,你们大可把我今天说的这话放出去,顺便帮我警告那个泄密的人,今后可要夹紧尾巴做人,否则他可能连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薛凝长相温婉,笑起来自带茉莉清香。
但安淮庆只在那抹笑里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工作了。”他快步往外走,边说边带上门。
“安部长早。”
他刚一出门,就和负责新人培训的麦滋溪打了个照面。
“早。”他与抱着一沓资料的麦滋溪擦肩而过,然后又很快想起什么,他转身喊住对方,“小麦,听说今年有个新人是被冷焱带来的?”
“对。”
“女的?”
“是的,安部长。”
哟,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冷焱那小子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满脑子只有消杀迷者,作息跟和尚似的,别说介绍女生入队了,恐怕跟部里所有女队员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10句,这次竟然会带人入队,听说还是个没接受过系统训练的空降兵,难道说...那铁树小子开窍了?
安淮庆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新人十分好奇。
“叫什么名字?”
麦滋溪应了声“稍等”,然后低头翻起新人简历:“黎清栀。”
“黎 - 清 - 栀。”
当安淮庆像嘴里含着话梅,反复回味着这三个字的时候,名字的主人正坐在会议室里,等待接受消杀部的新人培训。
教官还没来,同期又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消杀部学院优秀毕业生,黎清栀作为空降新人,只能独自坐在最边上的位置发呆。
会议室的大屏上,循环播放着消杀部的宣传视频。
戴着银白面具的冷焱,手持印有消杀部部徽的银白色冲锋枪在钢铁森林里穿梭。
伴随着紧张刺激的BGM,他一会儿在玻璃幕墙上漫步,一会儿又在仅一个指节宽的房檐上如履平地快速移动,身姿矫健又轻盈,仿佛一阵风。
当画面渐渐暗去,一行血淋淋的字缓缓映现在黎清栀那黑白分明的眼瞳里。
【战斗,直到杀死最后一只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