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心中一惊。
急忙再度认真的看向了湖面。
这一次，湖面之上出现的不再是他熟悉的画面。
而是无数个被分割的小画面。
画面中，有人易子而食，有人锦衣玉食；有人冻死路边，有人锦帽貂裘围炉而坐；有人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仰天哭嚎，有人……
身体康健，开心的仰天大笑。
战场之上，尸骨成山，庙堂之上，歌舞暖金樽。
同一个时代，同一时刻，众生……众相。
恍惚间，许愿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那些画面，感受着那些人的痛与乐。
在那芸芸众生中，他看到了一个青年男人。
奇怪的是，那个青年男人似乎隔着这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画面，正在看向他。
他很确定，对方是在看他！
“给你说点，我一个信徒的故事吧。”
一声轻叹，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许愿的耳畔响起。
许愿静静的看着湖面，犹豫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那陌生的声音，缓缓在许愿耳畔响起。
“那是……很多年前了。”
“我在经过一处小山村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孩童，他……天资很不错，我很是喜欢。”
“那日他手持竹竿为剑，立于山巅，叫嚷着要剑压天仙，呵，颇有几分侠气。”
“我略施手段，让他父亲外出狩猎，被野兽袭击，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
“那日他们全家跪伏在神山下，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嘴里说着，如果不是我保佑，他父亲会丢了性命。”
“再后来，他母亲病重，他又跑来跪在我的神山下，苦苦哀求了三天三夜，磕破了脑袋，昏死在了山下。”
“我只觉可笑，他母亲……明明不会死，过个两三天便会好起来。没办法，他求我，我只好答应，所以……”
“顺手，将他母亲弄成了疯子。”
“他醒来之后，很是感激我，拿了家里仅剩的食物来供奉我。”
“他说，如果不是我保佑，他母亲或许就死了。”
“那几年，他又要照顾一个瘸子，又要照顾一个疯子，过的很苦，身上也早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侠气，但他……脸上还有笑容。”
“我很不舒服，赐了一场灾病，让他死了双亲。”
许愿默默的听着，没有打断。
面前这年轻人的话语，平静无比，可这平静之下，却……
是无尽的悲痛！
许愿听得出，这哪是什么信徒的故事。
这分明……
就是对方自己的故事。
“他双亲去世的那年，悲痛欲绝，谁知他还运气挺好。”
“在那年，他遇见了一生的挚爱。”
“那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如春天的风，温柔、细腻而又带着希望和生机。”
“呵呵，他可笑的还以为终于能苦尽甘来。”
“还专门跑到了我的山下求我保佑他们的姻缘。”
“那天，他很开心。请了村子里手艺最好的木匠打了家具，贴了红纸，还专门去镇子上借了几个喜庆的红灯笼，邀请了村子里所有的人。”
“当晚，我略施手段，引了一群邪修过来。”
“呵……”
“全村老少，死的整整齐齐。”
“他那新娘也被那群邪修玷污至死。”
“啧，说来他还真是运气好，他竟然侥幸活下去了。”
“走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拜入了一座山门，想着要学成报仇。”
“那宗门的掌门见他稀世之才，根骨奇佳，便起了惜才之意，收下了。”
“他日夜苦修，他乞求我保佑他，保佑他活着，他想活到报仇的那一天。”
“我……答应了！”
“三年之后，我托梦于一位供奉我的大人物，那人的儿子资质奇差需要换根骨。”
“所以，他便被宗门抽了根骨，像是个破烂垃圾一样丢出了山门。”
“从那之后，他浑浑噩噩，混吃等死，漫无目的，宛如行尸走肉。”
“他给自己改了名字，叫狗屎。”
“他以为将自己埋入尘埃，我便会放过他，嘿嘿……”
“他以为，我不会逮着一个人往死里玩弄。”
“可他……错了！”
“我让他事事不顺，我让他穷困潦倒，我要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跟他……无仇无怨。”
“等他满脸绝望的跪伏在我面前的那一日，我会满脸慈悲的告诉他……”
“赐予你的苦难，是为了成就更好的你！一切，都只是对你的磨炼……哈哈哈……如何？”
“他拥有的，那就加倍给他！他缺少的，那就连他仅剩的那点也夺走！这才是，顺应天道啊！”
“我这个信徒的故事，如何？”
“是不是，从未见过这般蠢货？”
许愿静静的看着对方。
大悲无声。
一个要多悲，要多绝望的人，才能如此微笑着将自己的一生，当别人的故事讲。
“所以……”
“这就是你选择我的原因吗？”
“那些山界的考核，其实真的是考核！”
“只不过，负责考核的观色上仙也不知道，它也只不过是考核之中的一环罢了。”
“我没有漠视众生，没有为了信仰而故意为众生制造苦难，所以……”
“这就是你选择我的原因吗？”
“我能进入仙庭，不是因为那收尸的老者，而是……你！”
许愿平静的问道。
对方沉默了。
好半晌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你很聪明，比我……”
“聪明多了。”
年轻人长叹了一声。
这一生，他最恨的人，不是那戏弄了他的神明，而是……
他自己！
“所以，你杀了祂了吗？”
许愿又问了一句。
虽然在这画面之中，他感受不到对方究竟强大到了何种程度。
但……
一个有心思戏弄一个普通人的神明，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毕竟在仙古时代，除了那些先天神明之外。
其他的，很多不人不鬼的东西，受点香火，就敢自称为神。
那年轻人，沉默了良久。
“不……”
“我没杀它。”
“杀了它，太便宜了。”
“我，成为了它。”
“我将它化作了我的一部分，再将我自己镇压在这仙庭之下，让它陪着我……赎罪，日日夜夜的感受……万箭穿心，万蚁蚀骨，万鬼噬魂的痛苦。”
“我和它一样该死。”
这年轻人平静的声音响起。
许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面前的这家伙，绝对是一个狠人，狠人中的狠人。
可卡爷不是说，这家伙是个创道佛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