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你讲话一直这么不留情面吗？”
“抱歉，你身上的气味让我心情很不好。”抬手扯松了自己颈间缠绕的围巾，好像此刻这东西妨碍他呼吸一般。
本意是要邀请的米悠对上其鼻头紧皱的脸沉默了一下，感觉两人之间氛围短暂凝滞了一瞬。
米悠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嗯，莫名燃起了一些无厘头的胜负欲呢？
伸出右手却又立刻收回，“诶呀不好意思，既然你不喜欢我身上的气味，那我就不和你握手了吧，大名鼎鼎的时羿先生？”
男人的眉毛更是皱成一团，但是此时比起厌恶倒不如解释作疑惑。
“为什么这副表情？十字街这种高危地区背着枪包游荡的黑衣男人，除了代号Ravin的时羿先生，我想不出其他人了。”看他实在是一副厌恶得要昏过去的样子，米悠只得再退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被猜中身份的时羿并没有更多表示，甚至没有点头认下自己的名字，只是抬起手掐住自己的鼻翼表达无声的拒绝。
这实在是让米悠想起更多磁暴之前生活中遇见关于一个奇葩男人的事，她上下打量面前男人未被遮全的脸，不可思议地觉出一点熟悉。
该死的胜负欲增加了。
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掐在一起，一时间熊熊燃起名为“甜品师”的自尊心驱使她从另外一个角度向这个男人发出邀请。
“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一个安全的安身所吧？”这次向前伸出的手可以意为明目张胆的邀请，小拇指却轻微弹动了两下，但还是稳住了体面。
原本侧过头故意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男人终于施舍般抬起眼，不知是刻意还是故意忽视了她举起的手，寂静的几秒过去后才听见他的声音。
“说说你怎么保证这个据点的安全性。”
有戏！闻言嘴唇不自觉勾起变成一抹微笑，计划的第一步稳步进行。
“天赋，我的天赋。”米悠为达目的将“甜品店”的天赋描述成了“安全屋”，见男人依旧半信不疑出言邀请道：“如果安全性无法得到保障，我是如何带着这种气味安全出现在你面前的呢？或者先生你不如亲自来看看？”
虽然自己没有承认但是已经完全被确认身份的时羿先生为难地看着眼前盛情邀请的少女。他倒不是担心对方设伏，毕竟很难将一个浑身都是甜腻气息的少女与比自己强大的身份地位联系在一起。真正让他感到为难的是此人身上甜到腻人的气味，很难不联想到自己多年的噩梦。
是的，没错，时羿是一个强大到能独自猎杀掉一整个高危区幻兽将危地变为安全区的男人，却在此刻暴露出他最大的弱点，“甜食障碍”。并非是他不加掩饰，但是面对钢筋水泥的残骸和幻兽横行的野外，没有人能将废土和甜点心再度联系在一起。
即使站在他面前的少女身上散发出让他既恐慌又熟悉的甜点味道，他也完全没有怀疑过此人是真的正在制作甜点，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还会再有蛋糕出现在他的视野。
人无法对不能想象到的事情设防，所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气味真实得仿若少女当下就能掏出一块马卡龙塞到他嘴里一般。
所以此人自大地答应了只身前往米悠基地的邀请，并没有意识到对于他而言此生最大的危机正在逼近。
听见肯定的答复米悠无比开心，这证明自己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的执行完成，而她为数不多的善心是告诫时羿可以将自己的围巾抬高包住口鼻了。时羿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也因此避免了走进“Sweet Dram”原地昏迷的惨状。
铺面而来的面包气息让时羿产生了自己重回到末日降临之前置身甜品店的错觉，但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反胃感将他唤醒，干呕几下之后终于意识到这就是现实。
在已经断电断水的钢筋水泥残骸中，有一家他避如蛇蝎的甜品店。
好不容易压下反胃感，直起腰时看见一双关切的眼。“原来你这么讨厌甜味吗？要紧吗？”
他看错了。这个长相甜美的女生绝不是什么天使，昏迷之前时羿想到，至少对自己而言，此人是个十足的恶魔。
米悠头疼地看着只有半只脚踏进门内的男人身体一软就要倒下，凑上前托住了他的身体却又反悔一般松手，直到听见“嗵”一声巨响。满意看着倒在地板上的人，还是将人拽进了店内。
拿手指戳戳他的脸，随着昏迷围巾再次滑落，米悠感觉他暴露在这种气味里估计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自己走上去关紧店门跑去后厨看自己心爱的小蛋糕了。
时羿昏迷虽然有一部分是受气味影响，但是更大头的却是精神污染侵蚀。
磁暴之后，生物体内的基因链受其影响断裂重组，这种重组不止发生在同种生物之间，更是在不同生物类似捕食等的生存活动中跨物种污染，出现了不少新的生物。人类为了避免自身受到基因污染发生变种，不断尝试不同种的食用方式试图规避风险，但是不仅仅是入腹之物会有影响，连符合原本生物链的猎杀行为本身都是一种媒介。基因污染之前的阶段就是大量的幻觉和梦境交织，人们称之为精神污染。
现在有人断言，已经不存在纯种的人类了。精神污染的累积意味着污染指数的上升，一旦到达临界值便会变成被他们所猎杀的幻兽同般的物种。但现如今因为电力的消失，人类已经不再拥有任何科技，所以判断污染指数的唯一标准只剩下精神污染爆发的频率。
而当短期内精神污染侵蚀造成幻觉超过三次，基本上已经可以自己准备挖个坑入土为安了。
提出精神污染概念的人类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已经十分好猜了。但是存活至今的人类都知道，他是以人类的身份死去的。在末日，没有变成怪物的离去，已经可以称之为寿终正寝了。
“三次理论”并没有被完全证实，因为没有人在经历三次精神污染爆发后仍选择等待，自我了断保住了他们生而为人最后的尊严，所以三次爆发后变种仍是推论。
但时羿如今已是第三次被污染侵蚀陷入幻觉了，这也是他为什么精神一直紧绷反应过度的原因。
而勤劳的米悠尚且被瞒在鼓里，此时正在与新鲜出炉的小蛋糕互诉衷肠。
“完美的上色度，蓬松柔软……”随着面包刀从中间切下，排列齐整的气孔映入眼帘，米悠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至少从发酵程度来说，方糖鸟的血液可以完美替换糖的存在。”迫不及待将半边蛋糕送入口中，绵密的口感和恰到好处的微甜，配上黄油的香气，满足地咀嚼着，对于许久没有吃过称得上人类食物的米悠而言，这个红丝绒蛋糕几乎是超水平发挥的美味。
狼吞虎咽解决掉一个小蛋糕的米悠终于想起昏迷中的娇弱男人，恋恋不舍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指，坏心思想着不如就用刚刚碰过蛋糕还残存香气的手指去掐他的人中好了……
可走近看见时羿已经开始微微变黑的指尖，米悠终于想到也许使他昏迷的不是店内的气息，而是更可怕的东西——精神污染。
赶忙扒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状态，微微上翻露出眼白的球体隐隐约约能看见即将变成竖瞳的瞳孔，这也是判断精神污染的一大重要途径，尤其对于他们这种动物类型猎杀者来说，瞳孔状态几乎是判断精神污染深度的最佳标签。
而现在微微变成竖瞳的状态更加证明，时羿已经进入到最危险的第三次污染阶段了。
他到底杀了多少只啊！
米悠似乎忘记了，她出发收集材料时，即使已经走到高危区的十字街，幻兽的踪迹依旧十分稀少，而这都源于一个男人，正是昏迷在此处的时羿本人。
猎杀幻兽危机四伏，更是有着极高的接收精神污染风险，但幻兽猎人依然存在的原因便是种族存亡。
如果没有人猎杀幻兽，许多体型巨大的幻兽早已跨过人类登上食物链顶端，并不是所有人类都觉醒了天赋具有战斗能力，一只幻兽几乎就可以带走聚集地大半幸存者的性命。在磁暴降临后，任何人数的骤减对于种族存亡都是毁灭性打击，如果不能遏制幻兽向聚集地聚拢，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猎人处境危险，却也不得不被推上台前。
在抵达十字街前，时羿途中已经开始出现精神污染幻觉，但尚且不能从一次开始计数，而到达高危区开始的每一次猎杀，都是刀尖起舞，险中求生。后来杀红了眼的男人也早已忘记对精神污染的评级，直到现在短期昏迷踏入第三阶段。
米悠虽然并没有清晰得知时羿的来时路，但看此人的状态也能大致猜到经过。
更何况自相遇开始便一直不停的小动作，也成了最好的佐证。
冷静下来思考，虽然时羿确实猎杀幻兽数量巨大，但是自己为了收集材料获得情报，击杀的幻兽数量也算不得小额，而自己如今甚至连第一阶段都没有踏入……
快想，定量分析，自己和时羿最大的区别在哪，到底什么决定了精神污染的高低？
休眠时长？不对。
接触幻兽种类导致？不，思考这种可能性已经来不及了。
区别，区别，最大的区别……
抬手下意识想揉搓一下脸颊缓解紧张，一阵香甜的气息传来，定睛看着指尖残存的红色蛋糕屑——没错！
自己和时羿最大的区别是，他从不吃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