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宴珠用力咬了一口包子,想起天君冰冷如深渊的目光,抿了抿唇。
清玄捕捉到她的不自然,状若无意地问:“你怕天君?”
“怕。”
宴珠想起百年前那人强势执剑的杀伐气,顿时额角抽了抽,压下微惧的思绪,问,“你的修为何时恢复?”
清玄不动声色地抿茶:“不知道。”
“你不是能掐会算?”
宴珠咬了一口包子,汁香刺激着味蕾,见男人掀起眼皮看向自己。
“医者不自医,卦师莫算己。”他道。
宴珠咽下口中包子,心下思索:“净化浊气简单,但人性难测,那些怪乱浊气九成是人为,你的修为迟迟不恢复,很难蹚浑水。”
奈何男人云淡风轻地笑:“这不是有你在?”
宴珠没好气地眉心一跳,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她想不明白,一个端方矜雅天之骄子的玄鸦少主,怎么就赖在孤境不走了呢?
花圃中悬挂的小竹筒已盛满露水,清玄起身翻手化出大水瓢,一一倒入其中。
宴珠投去疑惑的目光,他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挖点草?一起煮?
清玄头也没回地解释:“春水煎茶饮风露,归乎自然融于其中,是我们玄鸦祖辈传下来的习惯。”
宴珠夹着最后一个包子慢慢咀嚼,感惜:“听闻你们玄鸦族天生知命达人,未卜先知,每逢大小祸难都会向世间示警,可惜世人不知,将你们的出现当做灾祸来临的征兆。”
她看着淡然如菊的男人,好奇问,“可有心寒?”
“芸芸众生,各有使命,”
清玄朝宴珠弯了弯唇,将水瓢里的水注入茶盏中,稍加炭火,道“我们只管自己那部分即可。”
茶香四溢,融着院中微风送来的淡淡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宴珠伸手意外碰到清玄放在石桌上的水瓢,忽而听到“咔嚓”一声,那水瓢猝然裂成两瓣……
什么情况?
她嗖地扭头看向清玄,只见后者双眸转幽,唤出蓍草珠阖眸单手做诀,再度睁眼蕴着一片深沉。
男人抿唇,不疾不徐道:“适才掐指一算,你……最近有讳事,还不小。”
重则性命不保。
“……”要不要这么倒霉。
宴珠问:“可有破解之法?你不是会逆转福霉而不受反噬吗?”
“可以,不过,”
清玄一副得道高深的神秘样开口:“阴阳五行,天道轮回,大起大落,然善用智勇,必逢凶化吉扭转乾坤。”
“……”
宴珠狐疑地目光上下打量清玄:“被人夺舍了?你竟然拿人界骗人道士的话术糊弄我?”
却见男人神色认真,不似作假,她怯怯地张了张口,半晌道,“真的?”
清玄点头,“最近远离镜子,其他的天机不可泄露。”
不等宴珠说什么,一直待在空间的无咎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叫远离镜子?我是主人的伴生神器!主人在哪我在哪!”
宴珠点头,肃然决定:“既然如此,我们早点干完事,早点回来,到时候闭门不出,这样麻烦找不到我了。”
她起身捏着无咎直接往门外走,清玄放下茶杯三两步跟了上来。
他转而一笑:“倒也不用如此紧张。”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怕是与灵泉共生和浊气有关。”
宴珠脚步顿住,抿唇道,“我们速速去九重神殿。”
那是众神面见天君的庄严之地,是整个神界的象征。
——
九重神殿巍峨浩渺,祥云之上稳浮于九霄之巅,雕梁画栋中不乏气势雄伟,白玉砌成的云台千阶之余,直达金沉细雕开合大门,两侧紫雾萦绕绵延,云海翻腾不绝。
宴珠喘着气,她的灵力上云阶有些吃力,清玄的修为尚未恢复,她不好多蹭,正提一口气准备抬脚,便看到视野中多了只手,十指修长泛白,手背青筋隆结。
宴珠没说话,一想到这人看着淡雅,实则执拗,便伸手握住那只手。
有了清玄的渡灵,她顿住脚下轻快如飞,片刻后来到殿门口,待神侍通传后,二人入殿,只见殿中空旷金光弥延,处处金箔砌就的灯盏熠熠生辉,精雕细刻的神印之座在意蕴矜贵间隐约散发威压。
或许是天君的压迫感过于强烈,宴珠垂眸,随清玄一同抬手行礼:“宴珠,清玄见过天君。”
相传百年前神界无主,故所有战功累累或是得道尊者皆前往天机塔,可唯有上方这位凭借智谋心性和毅力一路通往塔顶,得道天道认可,做了神界之主。
天君昊天面容轻俊,七分凌厉中不苟言笑,他掀开眼皮,看了一眼二人后,继续阖眸,嗓音淡然低沉,并无半分压迫:“听闻净浊神净化浊气后,均有反噬?身体可还好?”
宴珠吸了口气,答道:“多谢天君关心,源于识海短期内受到浊气影响造成的反噬,不过并不耽误净化。”
话落,她听到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应声望去,只见昊天缓缓睁眸,轻嗤:“怎么,在净浊神眼里,本座只是奴役神官不顾丝毫情理之人?你说呢,清玄?”
宴珠神色恭谨地垂首而立,忙说了声“不敢。”
清玄看了一眼宴珠,抬手从容行礼,音色清冽:“天君说笑了。”
昊天摆摆手,起身迈步走到二人跟前,精明的目光含三分好奇:“你二人住一起?”
宴珠没吭声,内心腹诽这个压力轮不到她抗吧。
清玄接话,解释:“天君明鉴,清玄一年前被伤,至今修为尚未恢复,幸好净浊神不曾嫌弃庇护至今,否则早已命丧浊气。”
闻言,天君意味深长地对上清玄的视线,语气不咸不淡:“哦,还没恢复啊。”
宴珠有些意外,今日的天君似乎有意收起压迫,格外好说话。
“刚摘的,”
昊天向二人一一递了颗桃子,宴珠二人纷纷道谢,又听见昊天继续闲扯,“预言石可有异象?”
清玄开口:“尚无。”
谁知昊天一声轻笑中带着三分感叹,似是预料到了什么。
宴珠正望着蟠桃出神,在想蟠桃园的桃为什么比孤境的大好多,便听到昊天的问话,“百花殿浊气一事,净浊神有何看法?”
她凝眸想起那日,嗫嚅开口:“臣斗胆猜测,百花在豢养浊气的基础上结合灵泉共生的禁术,将浊气藏于灵泉,或许她在寻找如何操控浊气之法。”
清玄补充:“如今灵气下沉,神、人两界修炼缓慢甚至停滞,恰浊气上浮对灵气具有克制的效果,若是有人寻到灵浊双修之法,不免一件幸事,只是,”
他话语一顿,昊天自然而然地接了话茬,“只是要踏上无辜者完成这场灵泉与浊气的进化。”
宴珠想起被百花挖去灵泉的那些女孩子,心上涌出厌恶。
“你倒是个幸运的,应天命,灵泉直接变异进化不仅净化浊气,还可直接用浊气修炼的第一人,我敢保证战神也不是你的对手。”昊天眼神带着些许锋利,宴珠从里面甚至看出几分意味深长。
幸运吗?
在成为净浊神之前,因为灵泉变异而无法修炼,她尽受欺压……
宴珠抬手行礼,表态度:“应时运而生,为神界尽绵薄之力。”
“好一个为神界,”
天君嘴角噙笑,问,“净浊神是否有意中人?”
宴珠立马抬眸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难道天君知晓她曾……
心思万转千回间,清玄也朝她投来疑惑且复杂的目光。
“嗯?”昊天的视线中逐渐多了压迫,不似刚才那般轻松的谈话氛围。
宴珠连忙否认:“无,臣心中唯有净化浊气,为神界效力,报当年天君伯乐之识。若非天君当年赏臣,便无今日宴珠。”
“本座随便问问而已,净浊神紧张什么。”
随着那人的转身,宴珠顿感压在自己身上的紧迫感散去,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所以她是真的怕这位年轻的天君。
昊天摆摆手,眼神透着十足的锐利,道:“去查百花殿一事,本座要知道还有何人练禁术,违神律,另外,清玄你负责有关灵泉的任何禁术,若以后出事,本座拿你问话。”
“谨遵神谕。”二人行礼告退至殿门口。
谁知里面传来天君漫不经心的一声“净浊神留下。”
宴珠不得不停下脚步,神色压着些许胆怯,转身垂眸慢吞吞走向殿内。
身后清玄神色复杂地朝殿内看去,眼底眸光微烁,身形未动半分。
殿内,宴珠垂首而立,抬手行礼:“天君有何吩咐?”
谁知上方随意飘下来一句:“净浊神可有考虑婚嫁?比如天妃?”
空间里的无咎震惊地上跳下窜,“什么情况?!主人你何时跟天君如此熟络,直接一步到位谈婚论嫁?!”
谈婚论嫁个头!
宴珠匆匆打腹稿,顶着上方颇具压迫的视线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开口:“多谢天君好意,不过臣暂时不考虑终身之事,只想好好净化浊气。”
天君看向宴珠的随意目光中若有所思。
宴珠屏气敛息,衣袖被捏的变了形,上方那道视线似有似无,却难以忽视。
殿内空气凝滞片刻,半晌头顶传来一声“退下吧。”
宴珠如有大赦,恭谨退去,小步走到清玄身边,猛然松了口气:“走吧。”
下台阶之时,她听到耳侧传来清玄的疑惑:“天君留你做什么?”
不等宴珠回,无咎现身,大嗓门嚷嚷:“天君真要娶你?为啥?”
话落,清玄的薄唇肉眼可见抿直,眉头微拧,只不过宴珠此刻的关注在大嗓门无咎身上,一把捏紧镜面,低声:“小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