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商觅儿假称有婚约，是提前商量好的。
她被家里逼婚，哭着来到她面前时，叶泠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
但叶泠没想让耿筱筱知道。
短暂拖上一两个月的权宜之计罢了，等她帮商觅儿在修寰站稳脚跟，自然不会被区区联姻压在头上。
告诉耿筱筱，也只会让她想些有的没的。
来墨鸢放出这个消息，便是她们的计划。
商觅儿自我介绍时，拉着她的胳膊走了几步，叶泠没在这个时候不给面子。
今天过去，商家的人听到风声，自然会有所反应。
她想着今后的规划和工作，莫名地，思绪晃到没来得及回的消息上。
回家再跟她解释吧。
叶泠这样想着，漫不经心一瞥，猛地绷紧身子，而商觅儿已经要说到关键。
“墨鸢的股东之一，同时……”
感受到她的紧绷，商觅儿短暂停顿了一瞬，依旧把后半句说完。
办公区域史无前例地热闹，而对于叶泠来说，却是极长的寂静。
她死死盯着一个掌心大的玩偶，女孩支棱起来的麻花辫极具特色。
她只在耿筱筱那见过。
-
耿筱筱在桌子下蹲了很久。
久到，办公区域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了。
好像是怕饭点人多，都提前跑出去觅食了。
耿筱筱吸了下鼻子，从桌子下爬出去。
腿酸得很，她要攀着桌子才能站稳。
椅子不知道人推去了哪，耿筱筱看了左边又去看右边。
找到了，但离她有点远，要不先随便拉条椅子歇歇吧。
正犹豫着，一只玉白的手忽然出现在视野中，落到她贴了贴纸的椅背。
耿筱筱的视线顺着那只手上移，对上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
那双眼睛美到偏魅，眼神和其余五官却是冷感的，恰到好处冲淡那股魅惑，为主人增添几分清冷不染尘的神性。
耿筱筱低下头不去看她，叶泠却推着椅子朝她走来。
“钻桌子底下干什么？”她问。
“捡东西。”
耿筱筱拉过椅子坐下，给她看包在手心的圆环，手指展开，掌心里比它更显眼的，是四个青紫的掐痕。
她小脸一白，欲盖弥彰地把手背到身后。
叶泠默了默，语气似是无奈：“下次不要钻了。”
耿筱筱抿唇，说：“地毯每周都有保洁洗，不脏的。”
“不是脏不脏……”
叶泠很轻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弯下腰。
距离越来越近，耿筱筱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清苦香，恍惚间，有温热的气息绕在耳廓。
她不争气地红了脸。
太久没见叶泠了，如此近的距离，更是只存在于午夜梦回。
身体随着她的接近做出反应，脑子里不受控地涌现出糟糕的画面，越想制止，越多。
叶泠如果知道，她拿她的衣服做过那种事的话，会怎么想她呢？
耿筱筱的呼吸不自觉加重，注意力分散，没能注意到，身侧的呼吸也乱了一瞬。
叶泠最终停了下来，两人的距离近到一转头就能亲到。
“我是说，不用躲起来。”
耿筱筱闭起眼，几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一呼一吸间，一道小小的气流吹过她肩头，剐蹭到颈边最敏感的肌肤。
顷时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耿筱筱咬紧牙，还是从喉间溢出一声呓语。
声音很小，却恰好落进身侧的耳朵里。
叶泠抽身后退，深邃的眼底泛起波浪。
“抱歉，你衣服上沾了纸屑，我一时忘了……”
忘了左颈，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吗？
耿筱筱偏过头，等待脸上的红晕散去。
片刻安静，叶泠没头没尾道：“临时决定的回国，今天凌晨才到机场，没来得及跟你说。”
耿筱筱“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她是对那条消息进行回复，又说：“我知道了。”
迟疑了下，叶泠说：“我问了孟连秋，她说让周成给你补了假，没想到你会来。”
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凉水，耿筱筱的脸色瞬间煞白。
“叶总的意思是，”她停下，好像有点喘不上来气，“我不该出现在这吗？”
“筱筱，”叶泠叹了一声，“进墨鸢是你的决定，我不会干涉，至于我和觅儿，只是躲避联姻的把戏，不让你听到，是怕你多想。”
“可我还是听到了，”耿筱筱直视她，目光冰冷，“商小姐应该会嫌我很多余吧，毕竟，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们恐怕不会‘只是做戏’。”
“我不认为，假设未发生的事是有意义的。”叶泠说。
“那还真是不巧，我们这些笨人呢，就是喜欢做没意义的事。”
耿筱筱硬邦邦地顶了回去，看也不看地拎起保温桶递过去，说：“我来只是为了这个，张姨煲的汤，参芪猴菇炖鸡，让你饭前喝一点。”
叶泠伸手去接，微凉的指腹擦过她手背，耿筱筱飞快把手收了回去。
她听到叶泠无奈地唤：“筱筱。”
耿筱筱挂出一抹假笑，蹬着椅子拉开距离：“墨鸢的工作我暂时不会辞，以后，我和商小姐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我明白，”叶泠答应下来，“我会让她以后少来。”
少来，真是一个微妙的用词。
没心情在细枝末节上纠结，耿筱筱站起身，说：“叶总去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筱筱……”
叶泠叫住她，好像想解释什么。
耿筱筱停住脚步，转身，笑意客气疏离。
“麻烦叶总注意称呼，不然被别人听到的话，容、易、多、想。”
语罢，她不去看叶泠的表情，径直离去。
-
回到车上，耿筱筱才发现小淼给她发了一大堆消息。
问她去哪了，又问她想吃什么，叽叽喳喳报了一大堆菜名后，见她不回，自顾自定下火锅。
现在是说第一波东西都煮好了，让她赶紧来一起宰大户。
耿筱筱敲字，回：【昨天加班太晚，还是有点不太舒服，回家休息啦，你们吃吧】
虽然忙着吃饭，但小淼回消息的速度一点儿也不慢。
【三水：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三水：/亲亲】
关了手机，耿筱筱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兜了几圈，等她意识到时，路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
是去姥姥家的路。
工作日的中午，路上没什么人，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就到了目的地。
找地方停好车，耿筱筱三两步跳进树荫，避着阳光慢慢走。
姜玉蘅的家是一套带院子的复式，很好找，进小区右拐，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尽头，院墙爬满月季藤的那户就是。
没着急推门，耿筱筱先深深呼吸了几口混着花香和泥土味的空气。
直到把肺部积压的尘气全部排净，浑身都轻飘飘的了，她才推开没锁的院门进去。
天气热，院子里没人，东面的凉棚下，只有一只长相略显潦草的三花猫卧在藤编摇椅上。
见来的人是耿筱筱，它睁圆的眼又眯缝起来，懒洋洋甩甩尾巴尖就算是打过招呼。
耿筱筱走过去，在它下巴上抓了几把，很没礼貌地说：“小花，你是不是又胖了？”
小花是姜玉蘅春天时收养的猫，捡到时，它身上瘦得就剩一把骨头，只有肚子是大的。
好在老年人养什么都能养的很好，花花草草是，小猫小孩也是。
几个月过去，小花胖乎了不少，既稳重又成熟，面对耿筱筱逐渐移向自己肚皮的手，也仅仅是动了动耳尖。
小崽子就没这么淡定了，刚蹲下没一会儿，耿筱筱就感觉裤脚动了动。
低头一看，一只缩小版的小花正奋力撕咬裤脚的绳结。
它还不太会躲太阳，细细的尾巴和半边身子都在阳光下晒着，蓬松支棱得像一朵三色蒲公英。
拖鞋大点的猫没什么杀伤力，耿筱筱把它拎起来，小猫登时扯着嗓子干嚎。
“咪嗷！”
“小没良心的，这就不认识我了？”耿筱筱照例戳了戳它圆乎乎的肚子。
小花的崽只活了这一个，养得圆嘟嘟肉乎乎，娇惯得颇有几分无法无法，被人抓在手里也不知道服软，扭着身子挣扎。
耿筱筱随手把它递给它妈，又各自戳了戳头，才拍拍猫毛，慢慢悠悠往客厅晃。
“姥姥！”
停在客厅门口，耿筱筱把双手拢成喇叭。
“我饿啦，想吃你做的辣子鸡、红烧肉、水煮鱼、炖牛腩……”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点了一箩筐，房里终于冲出个人。
“我说谁一直在外面吵呢。”
姜玉蘅围着围裙，手里拿着根沾了水彩的毛笔，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耿筱筱嘻嘻哈哈地撒娇：“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开不开心？”
“你不来烦我我就最开心了。”
话是这样讲，姜玉蘅还是拉着人进屋，开了空调，放下画笔，又不知从哪摸出包饼干：“喏，吃去吧。”
早上吃的那两口东西早完了，耿筱筱是真饿了，撕开包装就往嘴里送，含糊问：“您画画呢？”
“随手抹几笔而已。”
忽略她骄矜扬起的下巴的话，姜玉蘅看起来还是很谦虚的。
但她也有骄傲的资本。
姜玉蘅从前是高中物理教师，出过高考题的那种，退休后被原单位返聘，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一直到四年前才真正退下来。
之后她也没闲着，考了心理咨询师，又迷上水彩画，常常泡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下午。
耿筱筱吃着东西不方便回话，嗯嗯啊啊应和几句，咽下最后一口后又转着脑袋去寻。
姜玉蘅皱了皱眉，问：“这才一点多，你没吃午饭啊？”
“没顾上。”
耿筱筱略有心虚地觑着她。
老年人注重养生，最看不惯年轻人作息混乱的样子。
果然，听了这话，姜玉蘅立时把眉头竖起来，隐隐带出班主任的样子来。
“你真是……”
“咕咕——”
耿筱筱捂着肚子，脸颊泛粉，可怜地看着她。
姜玉蘅眉头皱了又松，骂了句“不像话”，扭头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除了花以外，还沿墙根开了两畦菜，长得很好。
姜玉蘅掐了一把水灵灵的小菜并一根小黄瓜，又回厨房煮上一把超市买的鲜面，放冰水里拔凉。
鸡胸肉焯水后同样放进冰水，晾凉撕成细丝，然后拌上辣子、香醋、黄瓜丝和焯好的青菜，再撒上葱花点缀，就成了一碗酸辣解暑的鸡丝凉面。
耿筱筱边吃边夸，把这碗面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终于哄得姜玉蘅消了气。
收拾完碗筷一老一小在客厅坐着聊天，说着说着，耿筱筱的声音就轻了下来。
睡着了。
“喵~~”
小猫不知是饿了还是无聊，跑过来蹭腿，姜玉蘅连忙“嘘”了一声。
“小点声。”
猫猫听不懂，但还是安静下来，姜玉蘅不放心，揣起它关进房间。
回来时，耿筱筱已经睡得身子滑了下去，姿势看着都别扭。
姜玉蘅拿走靠垫，把她身子放平，又折回房间找了条薄毯给她盖在肚脐和膝盖。
做完这一切，她忽然伸手，拇指在耿筱筱眉间压了压。
“这孩子，睡着觉呢怎么也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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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