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瑞是顾宇宸的儿子,今年三岁半,倒是隔一日就跟着大人过来请安一次。
“学生陈知礼带犬子来给山长、老夫人请安。”陈知礼笑着行礼,又轻轻推了推儿子,“钧儿,快给明太祖父、明太祖母磕头。”
钧儿一点儿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了看两位面容慈祥的老人,然后像模像样地跪下,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地说道:“钧儿给明太祖父、明太祖母请安,祝明太祖父、明太祖母身体安康!”
这小大人般的模样,顿时逗得明山长和老夫人笑了起来。
明山长放下棋子,招招手:“好孩子,快起来,到太祖父这儿来。”
钧儿爬起来,拉着顾瑞的小手,迈着小短腿走到明山长面前。
两个孩子站在一起,顾瑞明显更文静腼腆些,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
明山长看着眼前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心情愈发愉悦,生了考校逗弄之心。
他想着孩子年纪尚小,定然未曾开蒙,便捡些最简单有趣的来问。
他先指着棋盘上的棋子笑问:“你们两个小家伙,可知这是什么?”
顾瑞小声答:“是棋子。”
钧儿却补充道:“明太祖父,这是黑色的棋子和白色的棋子,外祖父说是在下围棋。”
明山长点点头,又随口吟道:“云对雨,”
他故意停下,看向两个孩子。
这是《声律启蒙》里的句子,他料想孩子们接不上。
顾瑞眨着眼睛,努力想着,这个他好像听过,却记不起来。
钧儿却几乎不假思索,脆生生地接道:“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明山长微微一怔,眼中闪过讶异,继续道:“来鸿?”
“对去燕!”钧儿马上接上。
“宿鸟?”
“对鸣虫!”
这下不仅明山长,连顾四彦和陈知礼都有些吃惊了。
他们知道钧儿记性好,常跟着大人听念书,偶尔也能蹦出几句,却没料到他对《声律启蒙》如此熟悉。
明山长兴致更高了,又指着桌上果盘里的苹果和梨问:“这又是什么?”
顾瑞答:“苹果和梨。”
钧儿却歪着小脑袋,看着苹果想了想,说:“外祖父说,这个红红的果子,性甘凉,能生津止渴!梨子润肺!”
他竟说出了些许药性!
明山长这下真是刮目相看了。
他接着又问了几个简单的数字对应、物品分类,甚至故意说了两个短句让复述,钧儿几乎都对答如流,思维之敏捷、记忆之清晰,完全超乎了他对一個两岁半幼童的认知!
顾瑞虽也有些基础,但相比之下就显得寻常了许多。
明山长看着钧儿那双清澈灵动、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再看他那副聪慧却不张扬的小模样,心中惊叹不已。
捋着胡须对顾四彦和陈知礼道:“顾兄,知礼,老夫今日可是开了眼界!瑞儿斯文乖巧,知礼家这小子……”他指着钧儿,眼中满是激赏,“灵性十足,闻一知十,记忆力更是惊人!老夫观之,大抵古籍中所载之神童,也不过如此了吧?”
陈知礼忙谦逊道:“山长过誉了,小孩子家记性好些罢了,当不得如此夸赞。”
顾四彦却是与有荣焉,笑得合不拢嘴:“这小子,应该比他爹小时候还机灵点!”
明山长越看越喜爱,心中起了爱才之念,沉吟片刻道:“如此良材美玉,若不好生引导,未免可惜。若是你们放心,待开春天气暖和了,让这两个孩子每日到我家来学上一个半时辰。
老夫虽不才,倒也还能为他们启蒙,打些根基。”
他主要是想亲自教导钧儿。
但瑞儿这孩子也很好,何况还是顾苏沐的长孙。
陈知礼和顾四彦闻言,皆是又惊又喜!
明山长学问渊博,德高望重,早已不再亲自授课,如今竟主动提出要为两个稚龄小儿启蒙,这是何等难得的机会!
陈知礼当即躬身行礼:“山长厚爱,晚辈感激不尽!这是犬子天大的福气!”
他立刻顺势提出,“山长若不嫌弃,不如就让这两个孩子正式拜您为师?”
顾四彦也连连点头称是。
明山长却笑着摆摆手,态度豁达而真诚:“拜师之事,暂且不必。
老夫年逾六旬,精力有限,能否长期教导尚未可知。
再者,孩子们天赋异禀,将来际遇难测,或许会遇到比老夫更合适的先生。如今先开蒙启智,打牢根基便是。若他们真有造化,你我日后再说师徒名分不迟。”
他这话说得十分诚恳,既表达了爱才之心,又不为名分所拘,全然是为孩子长远考虑。
陈知礼和顾四彦听了,心中更是敬佩不已,不再强求拜师,只是再三道谢。
钧儿似乎也明白自己得到了这位看起来很厉害的爷爷的认可,小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又乖巧地行了个礼:“多谢明太祖父!”
明山长哈哈一笑,将俩孩子揽到身边,越看越是喜欢。
这个寒冷的腊月午后,因着这聪慧孩童的到来,客院里充满了温暖与希望的气息。
夜深人静,明夫人蹙眉:“你如此喜欢这个孩子,为何不同意正式收下当弟子?你这一生,二十岁高中进士,当了二十年的官,又当了二十年的山长,独独没有收弟子,可以说满满腹经纶,如今又可以赋闲在家,我有点想不通。”
她心里是愿意相公收两个孩子的,一个是顾家的长子长孙,一个是陈知礼的孩子,其他放一边,他们明家不用巴结别人,但相公突然从书院回家,会不会不习惯养老的生活?
他们夫妻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去外地,夫妻和睦,不用他们操心。
长子现在接手书院,膝下三个儿子,两个大孙子在国子监读书,都已经是举人,只等三年后的会试,小孙子则在书院,十五岁已经是个小秀才,三个孩子读书不能说惊才绝艳,但也不用他们操心。
幺儿远在闽州当官,膝下一子一女,两个孩子年纪还不大,儿媳妇不舍得离开孩子们,一直自己养着。
所以他们夫妻年纪已经六旬,到现在还没有见到第四代,而且短时间里还不可能。
不说相公,就是她见到这样可爱的孩子,也照样走不动道。
明山长轻笑:“我都已经六旬的人了,能教他们多少年?再说,陈知礼年纪轻轻,才华惊人,又会在江南呆上几年?
我是喜欢这两个孩子,尤其是钧儿,特别的聪慧,瑞儿也不错,像宇晟,小小年纪就很沉稳,好了睡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的睡抿很好,别说盼儿的药缮堪比人参,我感觉一日比一日好,你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明夫人本已经要躺下,又坐直了身子:“相公,我就是觉得太好,才想着什么时候让老大也来调调?他那身子也就一般。
按说书院早已经放年假了,我就不明白有什么好忙的?就非得到小年才回城?”
明山长笑起来:“书院的事多着呢,里里外外的,这些你不懂,我正月带老大过来拜年,让顾兄给他诊诊,总之这些我安排就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