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彦带着陈富强两口子掉头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好……好……好!” 老夫人气得嘴唇哆嗦,连说了三个“好”字,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她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喘了半天气,这才猛地拂袖,在嬷嬷的搀扶下,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自家别院。
来时那点自以为是的底气,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难堪和羞愤。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以及对孙女病情的忧惧,彻底冲昏了老夫人的头脑。
她甚至都没有回府,直接命车驾转向皇宫!
她要去请皇后娘娘做主赐婚!
她就不信,以靖国公府的地位和国公爷的救驾之功,皇后娘娘会不给她这个老封君一点面子!
何况又不是要人家抛弃妻儿, 只是求一个平妻 ,而且还是分府单过。
至于孙女说的,等有了一个孩子后就跟陈知礼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但这一点被老夫人自动过滤了。
她孙女才二十有一,年纪轻轻,光一个孩子如何够?再说孩子也得有父有母,父母和睦才能行…
凤藻宫内,皇后娘娘正倚在软榻上翻看画册。
听到宫人禀报靖国公老夫人求见,且神情激动异常,皇后微微蹙眉,宣了她进来。
按理这些夫人想见她,起码得提前好几日往宫里递牌子,她同意了才能行。
老夫人这是大意了。
老夫人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声泪俱下地将孙女如何病重垂危,如何对陈知礼情根深种,顾陈两家如何“不识抬举”、“冷酷拒绝”、“羞辱国公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最后哭求道:“娘娘!求娘娘看在老国公当年拼死救驾、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可怜可怜我那苦命的孙女吧!
求娘娘下旨赐婚,让陈寺正娶了晴儿为平妻!给晴儿一条活路吧!老身……老身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要磕头。
皇后娘娘静静地听着,雍容华贵的脸上,神色从最初的诧异,渐渐转为凝重,最后化为一片冰寒。
“老夫人,” 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打断了老夫人的哭诉,“你先起来说话。”
待宫人将老夫人搀扶起来,皇后才缓缓开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说的事情,本宫听明白了。你心疼孙女,本宫理解。但是——”
皇后的语气陡然转冷:“你说顾家不识抬举,冷酷拒绝?
本宫倒要问问,若有人跑到靖国公府,要求你家国公爷休弃发妻,另娶他人,或者让世子停妻再娶,老夫人你,又当如何?会不会斥其荒谬,将其打出门去?”
老夫人被问得一窒,脸色更加难看。
皇后继续道,声音清晰而严厉:“顾老神医,仁心仁术,当年救你家国公,是医者仁心。
他的孙女顾盼儿,本宫虽未见过,但太子去年病重,太医院束手无策,是顾老和顾盼儿妙手回春,才保住了太子的性命!这份恩情,陛下与本宫铭记于心!
陈知礼乃朝廷新锐,堂堂的大理寺正,行事刚正不阿,素来秉公执法,不久之前刚破大案,陛下亲口赞誉!
他们夫妻二人,鹣鲽情深,育有子嗣,家宅和睦,此乃人伦之幸!”
皇后站起身,凤眸含威,俯视着脸色惨白的老夫人:“你靖国公府,不思回报顾家救命之恩,反而因一己私欲,提出如此悖逆人伦、拆人姻缘、辱人妻室的要求!
被拒绝后,竟不思己过,还敢跑到本宫面前来颠倒黑白,哭诉求旨赐婚?”
皇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老夫人!你这是要本宫做那强抢人夫、毁人家庭、恩将仇报的昏聩之人吗?”
“老身……老身不敢!老身只求孙女做个平妻 ,分府单过,两头一般大。” 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扑通又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皇后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如同冰锥:“本宫告诉你,此事绝无可能!莫说赐婚,便是这等念头,你靖国公府也趁早给本宫打消干净!
回去告诉你儿子儿媳,还有你那孙女,好好替她寻一门正正经经的亲事,找个好人家嫁了!
而不是在这里痴心妄想,觊觎别人的夫君,妄图用国公府的权势去拆散别人的家,强抢别人的相公!
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简直是丢尽了靖国公府和赵老将军的脸面!”
“念你年老糊涂,又爱孙心切,本宫今日不予重责。
但若再让本宫听到任何关于此事的闲言碎语,或是你靖国公府再敢去骚扰顾陈两家……” 皇后凤眸微眯,寒意森然,“休怪本宫不顾念老国公的功劳和情分!来人,送老夫人出宫!”
皇后娘娘的斥责如同九天雷霆,将老夫人最后一点幻想和倚仗彻底劈得粉碎!
她失魂落魄地被宫人“请”出了凤藻宫,来时那点孤注一掷的勇气早已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羞耻、恐惧和绝望。
消息传回靖国公府,国公爷差一点气晕了,李氏更是扶着婆子,才不至于倒到地上。
病榻上的郑晴,听完了丫头转述的顾四彦的雷霆暴怒、陈富强夫妇的斩钉截铁、以及皇后娘娘那番冰冷无情、将她所有卑微念想都斥为“强盗行径”的裁决后,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
她不再流泪,不再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帐顶,眼神空洞得吓人。
她不再看任何人,不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蜷缩在冰冷的锦被里,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照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映不出半分生机,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她到底还是妄想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那个人的笑容虽然有几分像夫君,但仅此而已。
这个世间只有一个夫君,而他已经永远地不在了。
别人哪里能替代他,谁也不能!是她糊涂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知礼,对此依旧一无所知,正全神贯注地,在柳林巷的迷雾中,追寻着命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