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穆知府见礼,“穆大人,下官得知此事,带着陈寺丞、孟主簿匆匆过来。”
“刘大人,情况紧急,不必多礼。”
穆知府沉重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出了这等惨案,本府岂能安坐?刘大人,陈寺丞,孟主簿,一路辛苦。”
陈知礼跟孟涛忙上前给穆知府行礼。
几个人并未露出私下不一般的关系。
陈知礼瞥一眼一旁站着的许巍,这家伙现在是穆知府手下一个小主事,想不到今儿也在。
三个人不想因为此事聚在一起。
一时之间,三个人心里都有些小激动,毕竟此前几年,几个人可谓是形影不离。
“穆大人,张大人,情况究竟如何?受害孩童的尸身?”刘涛直奔主题。
“这个天气实在炎热,尸身…都还在县衙后堂的冰室停着,仵作已初步验过。”张县令声音发颤,“四具…都是稚嫩的孩子…那惨状…唉!
赵县丞夫妇…自得知噩耗,便…便人事不省,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如今还在家里由大夫和仆妇守着,时醒时昏,醒来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嚎…实在是…惨不忍睹!”他说着,眼眶又红了。
这是今儿陈知礼第三次听人说赵慎的惨样…
穆知府补充道:“案发当夜,四个孩子分别是在城西一处废弃的土地庙附近、城东一条僻静小巷以及城南一个破屋旁边被发现的。
发现者都是早起路过的百姓,当时便吓得不轻。
现扬…除了死状可怖,凶手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脚印杂乱,凶器不明。
作案手法…极其残忍,且目标明确,就是针对幼童!”
陈知礼默默听着,脸上是极度的凝重和悲愤,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上辈子的记忆清晰浮现:四个孩子,两个是赵慎的“孽种”,另外两个,一个家境贫寒,一个父母是外地来的行商,都是赵慎精心挑选出来混淆视听、制造恐慌的替罪羊。
他利用对县城地形的熟悉和对孩童玩耍习惯的了解,将他们诱骗至僻静处杀害,手法毒辣干脆,多杀的两名孩童,很好地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孟涛紧紧握着记录用的纸笔,指节发白,他最听不得孩子出事。
“带我们去看看尸身和现扬。”刘涛沉声道,这是最直接的线索。
“刘大人,穆大人,陈大人,孟大人,这边请。”张县令引路。
陈知礼跟在后面,状似无意地问道:“张大人,赵县丞夫妇骤遭此变,实乃人间惨剧。
不知案发前几日,赵县丞可有异常?或是赵家可曾与人结怨?尤其是…与孩童有关之事?”
张县令脚步一顿,脸上露出思索和同情混杂的神色。
“陈大人有所不知。赵县丞为人…平日略有读书人的清高,但处事也算勤勉,为人也还是很不错的,结怨…似乎未曾听闻有深仇大恨。
至于异常…”他仔细回想,摇了摇头,“案发前三日,他还因公务去过邻县,看着与往常无异。
他家那一双儿女,玉雪可爱,是赵县丞的心头肉,常听同僚提起他如何疼爱孩子…谁曾想…唉!
若说结怨,他因公务处置过一些刁民,但也不至于对稚子下此毒手吧?”
穆知府也道:“本府也问过,张大人所言非虚。
赵慎此人,虽有些孤傲,但做事如其名,很是谨慎,轻易不会得罪人,何况这种是生死大仇?
此案…更像是某种邪教祭祀的恶行?”他眉头紧锁,显然也倾向于这种更“合理”的解释。
陈知礼心中冷笑:孤傲?清高?那都是表象。
巨大的耻辱和扭曲的恨意被完美地隐藏在这张“受害者”的面具之下。
他面上却露出赞同和一丝忧虑:“无差别行凶或邪教作祟,确实可能性更大。
只是凶手能一夜之间精准找到并杀害三个不同地方的孩子,且不留痕迹,心思之缜密,令人心惊。
此人要么对县城极其熟悉,要么…早有预谋,精心踩点。”
他这话看似分析,实则暗暗将调查方向引向“内部人员”或“长期潜伏者”的可能性。
同时,也为后续“发现”赵慎的破绽埋下伏笔。
一行人来到阴冷的停尸房。
浓重的血腥味和防腐药材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四具小小的尸身盖着白布,但露出的手腕脚踝处,依旧能看到狰狞的伤口和青紫的痕迹。
仵作在一旁垂手侍立,脸色苍白。
陈知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上辈子他看过太多的惨事,但再次面对,冲击力依然巨大。
他深吸一口气,对刘涛道:“大人,下官请孟主簿一同记录,仔细勘验。”
刘涛点头:“好。知礼,你心思细腻,好好看看。孟主簿,仔细些!”
陈知礼上前,在孟涛紧张的记录下,他掀开白布一角,目光锐利如刀,仔细审视着每一处伤痕、衣物上的痕迹、指甲缝里的细微残留。
他当然知道这些伤痕是赵文博用特制的工具造成的,也知道他事后必然仔细清理过现扬。
但陈知礼要做的,就是“发现”一些上辈子被忽略的、指向内部人员的“细微线索”。
比如,某个孩子衣角沾上的一种只有赵家后花园才有的特殊花粉;
比如,赵慎儿女尸体上伤口的方向,与其他两个孩子有极其细微的差异,暗示凶手在对待“目标”和“障眼法”时,那一瞬间难以完全控制的下意识差异……
他的动作沉稳、专业,眼神专注而悲悯。
刘涛和穆知府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惊叹。
一个刚二十岁的人,能在如此惨状前保持冷静,专注细节,实属难得。
而孟涛尽管腿有些抖,心有些疼,还是咬着牙仔细记录下来点点滴滴。
检查完尸身,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发现尸体的三处现扬。
土地庙的破败阴森、小巷的幽深僻静,破屋旁边的荒凉……每一处都残留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气息。
衙役们已经拉起了警戒,但现扬早已被最初的慌乱破坏了不少。
陈知礼蹲在土地庙前凌乱的脚印旁,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观察着周围被踩倒的杂草痕迹。
孟涛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分析。
“大人,”陈知礼站起身,指着几处看似混乱的脚印,“此处脚印虽多,但仔细分辨,除了报案的几个百姓的足迹,真正新鲜的、与孩童足迹相伴的,似乎只有一种成年男子的足迹…
且此人步伐沉稳,脚印间距均匀,并非慌乱逃窜的模样。
倒像是…从容而来,从容而去。”他刻意强调了“从容”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