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礼从背后环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还在想袁家的事?”
盼儿轻轻叹了口气:“我在想,若没有''九转还魂丹'',袁有武恐怕...”
“但他命好。”陈知礼紧了紧手臂,“因为有你。盼儿,这是他的造化,也是你的善心。”
盼儿转过身,在黑暗中凝视丈夫模糊的轮廓:“相公,我跟袁家的事说不清楚,当年徐氏如果没有抱走我,说不定那马婆子就真算了,我也不用跟爹娘分开那么多年。
但也有一丝可能,说不定马婆子会害我,那样你就没有冲喜的娘子了。
陈知礼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别瞎想,马婆子不是承认了?如果没有徐氏,你就带不出去,她也就算了。
但徐氏是徐氏,有武…,怎么说呢?到底还是我娘子心善,我娘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陈知礼就带着盼儿几个到了袁家。
陈富强则带着吴氏、郝氏另外赶了一辆骡车先慢慢走。
“明堂叔,人还好吧?”盼儿刚进门就碰到陈富明出来。
“知礼媳妇,昨晚有武高热,不过服了你的药就好了,你这退烧药实在太好了。”
“明堂叔,我去看看有武,回头我送你一些。”
陈富明咧嘴笑起来。
他是大夫,但那么好的药不容易到他的手。
这边陈知礼跟有文说了他的打算。
袁有文红着眼睛给陈知礼跪着磕了三个头。
这次不是他们,有武昨日就该没了。
陈大夫说了,盼儿给有武用的是最好的药,一丸药就是好几十两,而且有价无市,根本不好买。
因为药铺就算是有,也被有钱人家买回去收藏了,哪里轮到普通人来。
有武已经醒了,一看到盼儿就红了眼睛,轻声喊了一声:“二姐。”
“别说话,我诊诊。”
盼儿不一会就松了一口气,有武的情况还可以,“文元,今儿白天你还在这里守着,我跟相公去县城有些事,下午就回来。”
“是,小姐。”
袁长发站在远处抱着孙儿,他不敢过来跟这个曾经的女儿说话。
回想往昔,袁家还是太对不住她了。
半夏把药膳递给一旁的梅子,“你喂他吃吧,我们小姐熬了一个晚上的药膳,吃了对他很有好处。
不过每次一小碗,分三次吃,不宜过多。”
梅子接过陶罐,眼中满是感激:"谢谢...谢谢。"
盼儿点点头,没有多言。
她正要离开,却听见床上的袁有武微弱地唤了一声:“二...二姐...”
她僵在原地,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县衙门口,陈知礼和袁有文刚递上状子,就看见胡家的管家慌慌张张地跑来,满头大汗地作揖:“陈大人!陈大人留步!我家老爷请您清风楼一叙,我家老爷昨晚半夜才知道此事,他去邻县好几日了..."
陈知礼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鱼儿,上钩了。
“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还是直接让县太爷判吧。”
管家扑通一声跪下,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洪师爷刚才已经跟陈知礼通了气,两人心里都有数。
如果陈知礼不想通融,周县令肯定只有公事公办。
但胡员外在本县一惯名声还可以,也做了不少善事,他家长子已经是秀才,次子是童生,如果他们祖父被打了板子,判了流放,那么他们的科举之路也就断了。
“陈大人,要不这样,你们跟胡员外就在衙门后厅谈谈如何?我也会在扬。”这事县太爷不好在扬,但他一个师爷是没关系的。
有他这个外人在,有些事就好解决一些,此事闹大了,肯定是胡家没理。
但就是把老不死的弄死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也给袁家弄些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陈知礼想想,好一会才点点头。
管家爬起来就往家跑。
陈知礼整了整衣冠,跟着洪师爷往后厅走,袁有文跟在他身后,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
几个人坐下没多久。
胡员外就匆匆赶了过来。这位平日在县城呼风唤雨的人物,今日却显得格外谦卑。
他身着褐色锦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圆脸上堆满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
“陈大人,胡某恭喜陈大人高中传胪官,恭喜恭喜!”胡员外拱手作揖,声音比平日高了八度。
陈知礼不紧不慢地回礼,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仪:“胡员外客气了。本人今日前来,是为邻村袁家镖师被伤一案。”
胡员外的笑容僵了僵。
“陈大人,胡员外,县太爷不巧有事外出,大半时辰后即归,有什么事二位坐下谈谈可好?”
随即热络地招呼陈知礼入座。
衙差奉上香茶,陈知礼却不动茶杯,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轻轻放在桌上:“这是袁家的诉状,胡员外不妨先过目。”
胡员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双手接过诉状,展开时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越看脸色越白,最后竟连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胡员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陈知礼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叶,却不急着喝:“胡老太爷派人行凶,被镖师们当扬抓住,行凶人正是胡老太爷身边的护卫,他本人已经供认不讳,证据确凿。按《大珩律》,故意杀人未遂者,杖三十,流三千里。而指使者...”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罪加一等。”
茶杯落在桌面上的声音清脆得刺耳。
胡员外浑身一颤,手中的诉状飘落在地。
“陈大人明鉴!”胡员外突然离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家父年迈糊涂,绝非有意伤人呐!”
陈知礼冷眼看着这位平日人五人六的乡绅,此刻像条丧家之犬般跪在自己面前。
他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胡员外:“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箭穿胸。若非我娘子医术高明,又用了顾家的九转还魂丹,此刻早已是一条人命。胡员外觉得,一句''年迈糊涂''就能搪塞过去?”
陈知礼知道,胡员外此刻最怕的,就是儿子科举因老父的一时冲动而毁于一旦。
袁有文站在一旁,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员外大老爷跪地求饶,心中既痛快又忐忑。
他悄悄看向陈知礼挺拔的背影,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权力的分量。
“陈大人...”胡员外膝行几步,声音带着哭腔,“请您高抬贵手,胡某愿拿出诚意赔偿袁家!”
陈知礼转过身来,脸上看不出喜怒。
洪师爷道:“哦?胡员外打算如何赔偿?”
胡员外见有转机,连忙道:“医药费全包,再赔...赔一百两银子!不,二百两!”
陈知礼轻笑一声,那笑声让胡员外浑身发冷。
洪师爷走回桌前,从袖中又取出一张纸:“这是救治袁有武所用药物清单。单是那颗''九转还魂丹'',就值纹银百两。更别提其他名贵药材和诊金。”
胡员外接过单子,眼睛瞪得溜圆:"这,这没问题,请师爷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