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有文猛地回头,看到盼儿,眼中先是闪过惊喜,随即又变得复杂。
他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地让开了位置。
盼儿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床前,半夏放下医箱。
她先探了探袁有武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然后轻轻掀开盖在伤口上的布巾。
伤口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箭头从右胸射入,很可能已经伤及肺部。
断箭周围的血迹呈现暗红色,说明内出血严重。
更糟糕的是,伤者呼吸微弱而不规则,嘴唇已经开始变了色。
“准备热水,干净的布,再找两盏最亮的油灯来。”盼儿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手上已经开始从医箱中取出工具。
陈知礼已经站在她身旁,默契地递上消毒药水和银针。
他转向屋内其他人:“除了帮忙的,其他人都出去。伤者和医者都需要安静。”
袁有文拉着妻子退到一旁,小五子立刻跑出去准备热水。
梅子站在门口,手里牵着两岁的侄子,眼中满是惊恐和希冀。
盼儿先用剪刀剪开袁有武伤口周围的衣物,露出完整的伤处。
她检查了一下断箭的位置和角度,眉头紧锁。
“必须先把断箭取出来。”她低声道,“但贸然拔出可能会加重内出血。”
陈知礼点点头:“先用银针封住周围穴位,控制出血。”
陈富明走了过来,“知礼媳妇,如果需要我帮忙,尽可以开口。”
盼儿点点头。
从医箱深处取出一个小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她取出一颗,捏碎后混入少量温水。
"扶他起来,把这药灌下去。"她对陈知礼说。
陈知礼跟陈富明小心地托起袁有武的头,盼儿将药水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即使昏迷中,袁有武还是本能地吞咽着。
“这是什么?”陈富明忍不住问道。
“顾家''九转还魂丹'',能暂时稳住心脉,防止内出血恶化。”盼儿简短地回答,眼睛始终没离开伤处,“现在我要取箭了,相公、明堂叔你们来帮我按住他,半夏、顾悔注意帮着擦血。”
小五子正好端着热水进来,放下盆子走出去。
陈富明这才从惊愕中醒过神,顾家的九转还魂丹可以说有价无市,不容易买到,价钱也贵的很。
想不到知礼媳妇为了这小子竟然舍得。
盼儿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如果知道,会付之一笑,九转还魂丹于别人不容易得,但于她就不难。
制7这种药的药材顾家就有,还不少,制药则是自己带着半夏她们亲自做的。
盼儿从医箱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小镊子,在油灯火焰上消过毒。
她深吸一口气,镊子稳稳地探入伤口。
即使有“九转还魂丹”的作用,当镊子碰到断箭时,袁有武还是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陈富明帮着死死按住他的肩膀,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盼儿的手稳如磐石,一点点地将断箭从伤口中拔出。
箭头带着血肉出来时,一股暗红色的血液随之涌出。
她立刻用准备好的药棉压住伤口,同时陈知礼已经递上了止血药粉。
这些都是顾家最好的伤药,就出自她的手。
“肺部确实被刺穿了。”盼儿快速清理着伤口,“我需要缝合内外的伤口,再敷上生肌散。”
她的动作又快又准,针在伤口内外穿梭,像是最灵巧的绣花针。
半夏、顾悔在一旁配合,不时递上需要的药物或工具。
主仆三人配合默契,仿佛已经共同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救治。
屋内屋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有盼儿偶尔的指令和半夏简短的回应打破寂静。
陈富明看着盼儿专注的侧脸,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这个曾经十三岁不到就被冲喜的小女子,不过四年,如今就能全力挽救这样严重的伤者。
顾老太爷真不是一般人呀。
最后一个结打好,盼儿终于直起腰,长舒一口气。
她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粘在脸颊上。
陈知礼体贴地用干净的布巾为她擦了擦汗。
“”暂时稳住了。”盼儿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接下来三天是关键期。如果发热不高,伤口没有恶化,活下来的希望就很大。”
她转向一直静静的守在屋里的袁有文:“他安静通风的房间,需要单独安置,最好有人日夜看护。”
袁有文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一会就抬去西屋,只是晚上发热怎么办?”
盼儿从医箱中取出几个小瓷瓶:“白色瓶子的药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绿色瓶子的如果发高热就用。
红色瓶子的...”她顿了顿,“如果出现呼吸急促、嘴唇发紫的情况,立刻用这个,然后马上派人来找我。”
袁有文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瓶,像是捧着什么珍宝。
他的嘴唇颤抖着,终于说出了从盼儿进门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话:“盼儿,陈夫人,谢谢你。以前的事...”
盼儿抬手制止了他:“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陈富明道:"知礼,知礼媳妇,今晚我在这里帮忙照看吧。
光靠袁家人,我不怎么放心。”
陈知礼点头:“文元,你留下帮明堂叔。"
一直守在门外的文元应声而入。
他曾跟着老太爷学过一些医理,最适合做这种看护工作。
盼儿收拾好医箱,最后检查了一遍袁有武的情况。
少年的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惨白。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梅子突然冲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粗布包袱,“二...陈夫人,这是我绣的几个荷包,不值什么钱,但...但是干净的,可以装药...”
十四岁的小姑娘声音越来越小,眼睛红红的,不敢直视盼儿。
盼儿看着这个曾经的妹妹,尽管有些自私,但毕竟两人一个炕上长大的,她心中一软,接过包袱,轻声道:“你哥哥会好起来的。”
走出袁家院子时,夕阳已经西沉。
陈知礼扶着妻子上了马车,发现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你做得很好。”他轻声说,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温暖。
盼儿靠在他肩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啊。胡家老太爷实在恶毒了点,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陈知礼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有武是镖局的镖师,光天化日下行凶,还留下了人证。胡家不过是个县城里的员外,依我看,胡员外可能还不知道他老爹干的这蠢事。”
马车缓缓驶离袁家。
盼儿看着渐浓的暮色,心中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