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您放心，您的徒弟眼下安全得很，我不会伤了他们的。”白为霜笑着去拉他的衣袖。
唐僧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袖，又赶紧后退，离她几步远。
白为霜也不在意，用帕子掩住嘴角轻笑了一下，眼神一直放在他身上，挥挥手示意丹颖退下去。
丹颖抿抿唇，看了眼唐僧，俯身出去了，顺便带上了大门。
唐僧见状想要上前伸手阻止她关门，又见离门不远就是白为霜，还是没敢过去。
不过到底是经验丰富，他很快冷静下来，当即执了一个佛礼，“施主，贫僧毕生所愿乃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为的是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想当初也与贫僧交流佛法，我看施主并非那无端作恶之人，便更应助我一臂之力，如今这般强留、执意阻拦贫僧西行，与妖魔何异？”
他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看着白为霜，希望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决心。
他这般坚定的神色一出，白为霜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旋即又恢复正常，款步上前，声音轻柔得甜腻，“长老，那真经虚无缥缈如何比得上我这人间仙境？
您留在此处与我携手，您依旧可以颂佛念经，还能得享长生，长长久久地陪伴佛前，岂不比你这一路风餐露宿强上千百倍？”
唐僧见她执迷不悟，撇过头去不再看她，皱着眉头，语气十分严肃，“白施主，莫要再多说，贫僧心愿如此，绝不会改变，恕贫僧难以从命！”
说罢，发觉自己已经退到了墙角，便靠墙盘腿坐下，闭上双眼捻着佛珠、口中念着多心经。
他不能自乱阵脚，这种情况下他只要稳住自身，悟空总是会及时赶到助他脱险，他相信悟空。
白为霜望着屋内燃起的袅袅檀香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唐僧虽说有诸多缺点，但是对于取经这事倒真的道心坚定。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从来没想过放弃，前几天也是以为自己要死了，才写信让李世民重新安排人。
她上前也端坐在他对面，用一只手撑住下巴，抬头看着屋顶，饶有兴致地问，“长老，您说您这是何苦，我这无底洞不比你沿途勉强蔽身的破庙好吗？”
她看向依旧闭着眼睛，就如同什么也没听到的唐僧，她眼眶发红，终于是彻底没有了笑意。
“长老，您记得金蝉子吗？”白为霜声音很轻，但不难听出这声音有些哽咽。
唐僧停下了不断拨动佛珠的手，但还是没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是金蝉子转世，但是他并没有记忆，每次提到，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从这妖怪嘴里说出。
“我给长老讲个故事可好？是关于灵山的故事。”白为霜盯着他手上的佛珠停顿了片刻，继续开口，果然，唐僧听到他心心念念的灵山这两个字终于是撩起眼皮。
白为霜笑了一下，陷入回忆，“灵山云雾翻涌处总是漂浮满了莲台，而彼时的我只不过是一只小老鼠，总是躲在婆罗树下望着莲台上高洁出尘的菩萨佛陀，期望自己也有坐上去的那一天。
常常来讲经的是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我有一回听听他讲经得痴了，不小心打翻了佛前净水，正惶惶不安时，他却拿起歪斜的琉璃盏，将盏内剩余的净水尽数倾倒在了莲池内。
他说是因为我，这些鱼儿莲花提早得了智慧与庇护，这是功德一件，不必自责。”
说到这里，白为霜流露出真切的笑意，因为这件事确实真实的发生过，不是她编的瞎话。
她看着眼前听得认真的唐僧，试图从他身上看到当年金蝉子的影子，有一丝，但也仅有一丝而已。她垂下眼眸，继续回忆。
“是不是觉得他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他的确是，他的智慧、毅力、悟性都是顶尖的，但他与灵山的其他人不同，他慈悲恭顺但也叛逆疯魔。
他会将我藏匿袖间喂食灵米，也会对佛经诘问质疑。他对经文有自己的理解，佛陀却斥责他妄议因果。
他不服，但他并不愤怒，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证明，佛不是错的，但他也是对的。
我问过他，不害怕吗？那可是佛祖。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这世上没有人的修行是相同的，唯有自己在尘世间走一遭，才能明悟本心，才会有自己的修行。
那时的我懵懂无知，并不能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他也并没有解释，只说我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我有我的道，众生都有自己的道。
就这样，我看着他每天走过白玉的台阶，坐下婆罗树下修行，灵山的风缓缓吹过他的裟衣，但我知道，他的心越来越不平静。
果然，那一天还是来了。
他于数百佛陀的注视中起身站立，质问佛祖，佛法既为普度众生，为何却以六根清净为由，就将万千凡人拒之门外。
佛说：红尘痴愚，佛法圣洁，若无慧根，反成孽障。
他一步不让，说众生皆苦，佛法若不现世拯救困苦，只束之高阁，也不过是空谈救世。
佛怒了：痴儿！众生轮回自有定数，若是强行度化，只会扰乱因果。
此话一出，他更是不服，大声喊道：若是因果既定，那修行何用？弟子愿以自身历劫，偏要看看这因果是否不可撼动！”
白为霜讲到这里，满眼都是欣赏，这场风波，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当年那个在灵山慷慨激昂的身影后来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直到她爬上案台，吃下香花宝烛。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却没看到对面唐僧眼中有浅浅的金光闪过，甚至连嘴角都上扬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如常。
“长老应该想到他的结局了吧。”白为霜依旧是笑得温柔，不等唐僧开口，她自顾自地又开始讲。
“佛发怒了，说他轻慢佛法，亵渎经藏，着即贬入轮回，九世不得证果，尝尽人间八苦。
于是，一缕佛香落入奈何桥。我很难过，但我知道，那是他的道，他要去见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