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剑锋看了一眼爷爷，发现爷爷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了，沉着脸不说话，定定地看着林建业。
其实林爷爷想过林建业可能会来要钱，但是没有想过，林建业会来要的这么狠，连带着“之前这宅基地没有明确的分给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那要的就不是那一千以及那一千的增值部分了，所图的一定更多。他这个侄子，比他想的还要贪心啊。
林爷爷即便心底发凉，但是语气依旧是温和的，他道：“这个钱呢，之前你们家建房子，我也给了一千二的，还是95年的时候，而我们家2000年建房子，你爸给我们一千，先其实也就只是个人情往来。我知道你们日子不好过，最近几年养猪折进去的人不少，但是你要是缺钱，我们要是有，我们可以借给你们。你说这种没有对证的老黄历，就太伤感情了。”
林建业叹息着又喝了一杯酒，道：“大伯，我们要是有办法，我也不想开这个口的啊，我爸之前也说了，那宅基地老一辈的说是让你住了，你又在上面建房了，那就算是你的了，我们现在反正也有住的地方。可是没办法啊，我们现在欠的钱太多了，我爸最近身体又不好了，也是要做手术，我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林建业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愧疚，在他看来，这就是要回他自己的钱，他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倒是林爷爷和林剑锋，拿了他们家的钱，占了这么多年的好处，什么都不给他们，他到了现在才来要这个钱，其实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林爷爷叹息道：“建业啊，当时分家的时候，你爷爷拿出了五千块钱还有农村的两个房子，以及这处房子，让我们选择。因为当时这房子也很破，要建造房子的话，需要更多的钱，可我是大的，我就想着让一让你爸和你二伯，我就选了这宅基地。而你爸和你二伯平分了一千块钱，又去农村住了，你别说，农村的房子，比这房子要新很多，都是现成的，直接可以住的。你说的这房子给我住，压根就是不成立的，这房子本来就是分给了我的，我不知道是谁给你传递这种错误的信息，但是这宅基地和房子都是我的，没有任何的纠纷。土地证和房产证我都有，而且都是我和剑锋的名字。”
林爷爷这话一出口，林建业有些语塞，林剑锋没有说话，老一辈的事情他真的不清楚，贸然插话也不好。但是，只要他在这里坐着，就是在给爷爷底气，林建业要是想靠着威压让爷爷屈服，那没可能。
林建业沉默半晌道：“大伯，我爸之前想着你，所以将这块宅基地给你了，你看看这么大的一大块宅基地，跟五百块钱以及农村的地，要不是我爸让着你，怎么都知道该怎么选。”
这话，直接将林爷爷给气笑了，他浑浊的眼看着林建业，林建业有了一种被看穿的窘迫，移开了目光。林爷爷又笑了一声，反问道：“让着我？”
顿了顿，林爷爷站了起来，道：“你知道这宅基地最开始有多大吗？就只有这间厨房的两倍，是到了我的手上，以及剑锋爸妈的手上，这宅基地才扩大到了这么大的，我们在这期间，出了多少钱买房子买宅基地，你压根就不知道。那会本来人口就快速增长，家家都不够住，尤其是你爸，生了五个孩子，要是给他这么大的一间屋子，他能住得下吗？当然，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破烂的，只有五六十平的蓝房子，以及1970年的500块钱，以及农村新建好没有多久的房子，要是再给你爸一个机会，你爸照样会这么选。当时家家户户都艰难，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二三十块钱，但要是苦公分的农民，那每个月能赚的钱就更少了，500块钱已经是小富水平了。你不知道，很多人家总的储蓄，甚至都没有一百块的。”
林建业已经有点待不下去了，林爷爷这娓娓道来的，甚至没有生气，可他就是觉得无地自容。
说到这，林爷爷还半开玩笑地道：“建业啊，你当时是不知道，当你爷爷说出平分500块钱还有农村房子，跟这宅基地选择的时候，你爸险些都要和你二伯打起来了。就当时那个情况，谁都知道应该选什么，你爸和你二伯已经很好了，又拿那么大的一笔钱又拿房子宅基地的。还不像我，只有一间破瓦房，我都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我当时想着，我是大的，让一让小的那是应该的，可我没想到，我自己吃了那么大的亏，在你们家眼里，我反倒是占了大便宜了。你看，你二伯就知道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个，所以从来不来找我闹这些事情。就连你爸，本来这么多年的兄弟，都没见过，来找我一趟也是好的，可他都不愿意找来，你就该知道，到底是谁吃亏谁占便宜了。”
林爷爷目光深远，静静地看着林建业，道：“只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变迁，总不能让我替这几十年的时光买单。买定离手，分家也是这样的。你说你们这些年辛苦，但是你要不要看看我和剑锋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的大儿子走丢，小儿子和小儿媳殉职，只留下了襁褓中的剑锋，我和老伴快五十的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把年纪，连打工都没什么人要了，可我们还是将剑锋养大了。你们再怎么辛苦，可你们好歹还有农村的房子和土地。而我呢，就只有这房子，我分家的时候分的那么差，可我最难过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去找你二伯和你爸。在地里刨食，只要勤快点，总归不会饿死的。但是在城里生活，一睁开眼就是钱，菜要钱，水要钱，电也要钱，每天就是钱钱钱，离了钱连活都活不起。”
林剑锋被说的心里感动，即便爷爷只是将这些年的辛苦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但是他知道这几句话里的艰苦，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只恨自己当时太小帮不了爷爷什么忙。
林建业这边已经被说的面红耳赤的，他声音小了些，嘟囔道：“这地没有争议，可是我爸当时给的这一千块钱，是不是也应该说道说道。”
林爷爷没想到自己说到了这个份上了，林建业还能说这种话，他都气笑了，他叹道：“建业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你爸拿一千块钱给我建房子之前，我给你爸一千二建房了，真的算起来的话，你爸还倒欠我两百呢。”
顿了顿，林爷爷继续道：“而且啊，我相信，你爸当时拿钱给我建房子，不管是还我人情也好，还是希望我好也罢，但是总归是希望我过的好的，而不是算计着二十年之后的今天。他但凡算计着的话，之前应该会留下更多的证据，给我挖更多的坑的。”
林爷爷这话说完后，见林建业沉默，他也不愿意撕破脸皮，笑着圆了个场，道：“这一家人嘛，把话说清楚了就行了，没有必要紧紧地揪着不放。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林建业转了转眼珠，然后才抬起头来笑着点头，道：“先吃饭先吃饭，这事确实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说。”
林剑锋和林爷爷对视一眼，一听林建业这话，就知道这事情没完。他实在是搞不懂了，话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林建业还死揪着不放有什么意思，就算再如何闹腾，这钱也不可能给他啊，本来就是爷爷这边占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