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言慎漫无目的的在城中溜了会街,估摸着过了有一个时辰,这才按照之前募兵官说的,拿着木牒来到了城西募兵处集合。
此时募兵处的招帘下,稀稀拉拉已经聚集了大约二三十个同样参军的年轻人。看这些人的样貌,最大的得有三十多岁了,最小的却是跟言慎差不多年纪,但绝大多数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扎堆闲聊的众人瞧着言慎掏出一枚木牒递给募兵官,脸上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有些个甚至还在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眼角的余光不断地在言慎身上来回打量,仿佛在看一件稀罕物。
显然,言慎的外貌气质与这里的人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虽然这些前来参军的小伙子们从来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但是眼前这位容貌俊雅,气质非凡的少年却还是让他们感到些许震撼。即便知道对方也只是个来参军的穷苦人,身份指不定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山野村夫,但以貌取人本就是人的天性。
言慎目不斜视的站在一旁,全然没将四周投过来的目光放在心上,脸上更看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
稍稍站定了一会,一名斜挎腰刀的下级军官便带着几名普通士兵来到了募兵处。眼睛扫过众人一圈,在看到言慎的时候,眸底不禁闪过一丝惊异,然而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诸位请自行排成两列,然后跟我走。”
说完也不管众人是否已排好队形,便自顾自的朝城外走去。
言慎垂了垂眸,自觉站在了队伍的最后一个,跟着这支队伍一路出了城去。
在城外官道上走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队伍便折进了其中一个分岔路口,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一行人这才来到了一处山脚下的军营前。
言慎眯眼一瞧,只见营门两旁的箭塔上,插着四面蓝色旌旗,一处写着“孟”字,另一处写着“郕”字,箭塔上的哨卫见到这支队伍前来,立刻大声喝道:“口令!”,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名下级军官随即答道:“细柳!”
哨卫点了点头,转身朝营中喊道:“打开营门!”不多时,紧闭的大门便缓缓的打开了。
言慎挑了挑眉,心中泛起了疑问,这孟字又是郕国的哪位将军?不过看这军营的防守和驻扎情况,此人应该有些本事。
还没来的及多想,队伍便整齐的走进了大营。
领头的军官带着众人穿过中央的一处大校场,来到西北角一处由巨木搭建的超大营帐前,与守卫交换了口令后便冲着一行人喊道:“此乃钧城新军大营军资司,都去司正那里领取你们的甲胄和武器,领完后会有人带你们去新兵营房,今日不做安排,明早开始校场训练!”说完转身就走了。
众人纷纷点头,随后一个个探头探脑的迈进了营帐中。
言慎瞥了一眼身旁的守卫,默不作声的跟着众人一块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帐房,里面堆满了各种甲胄兵器和器械辎重,满满当当的军需物资甚至都显得帐房里面有些昏暗。此时的大帐内,早已经站满了身穿各式布衣的年轻汉子,有的手上还捧着刚领到的甲胄和腰刀在一旁低声说笑,看样子这些人都是钧城附近前来参军的新兵。
帐房的正中间,一名身材矮小,体型微胖,脸上长着一颗痦子的男子正靠坐在桌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给前来排队的人一一检查木牒,然后吩咐旁边的典记官登记造册,发放装备。此人正是负责掌管大军物资的军资司司正吴德。
轮到言慎的时候,这名矮胖的吴司正抬头看了眼言慎,眼睛不由得一亮,然而很快便又暗了下去,随后懒洋洋的伸出一只大手:“拿出来吧。”
言慎嗯了声,从容的将手上的木牒递了过去。吴德却并未接过,只是淡淡的瞄了一眼木牒上的信息,“卫慎?哼哼”说完便拿过木牒扔在一边,尔后又伸出一只手摆在桌子上:“都拿来吧。”
言慎有些不解,疑惑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木牒:“木牒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懂不懂规矩啊,这是孝敬!”吴德狠厉的瞪了眼言慎,语气尖酸而刻毒。
言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这是伸手要好处。
可瞧着面前一脸凶相的盯着自己的男子,言慎怎么也不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恨意是从哪来的,他们俩才刚刚见面吧?难不成真有命里相冲?
“我来参军入伍,发给我甲胄兵器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言慎不冷不热的说道。
“你!”吴德显然被言慎的话给呛到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白净少年居然敢和自己顶嘴,这让他原本就嫉恨不平的内心更是感到怨恨和敌视,于是歪着颗脑袋恶狠狠的道:“这儿就这规矩!懂吗?”
言慎脸色一沉,眸底浮起一丝愠怒,看样子这位又矮又胖面相又丑陋的司正是铁了心跟自己过不去了。强压下心中升腾的火气,言慎冷冷的反问了句:“那别人为什么不用给?”
“这儿我说了算,我说谁要给谁就得给!怎么,不服?”吴德眯着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吊着嗓门极尽挑衅,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找回一点自信。
言慎微微一笑,不急不缓的吐出两个字:“不服。”声音不大,却让屋子里的人都听了个真真切切,也全都惊了一身冷汗。
这下可把吴德给彻底惹毛了,他“腾”的一声站起身来,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顺势就揪住了言慎的衣领,将言慎拉到了自己面前,咬牙切齿的道:“老子看你就是敌国的奸细,识相的,给爷爷磕个头认个错,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言慎眯了眯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寒芒,他缓缓的伸出右手,扣在了吴德揪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手指稍一发力,便将这双肥腻的脏手慢慢的掰了开来。
吴德的眼中布满了惊骇,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少年,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力气,自己在他面前竟然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更没想到是,在自己的威逼欺人下,这名少年不但没被吓的瑟瑟发抖,反而极度从容,甚至从头到尾连神色都未变过。
手指被言慎狠狠的掰开,一股剧烈的疼痛感瞬间涌上头皮,吴德此时再也顾不得其他,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冲着门口喊道:“来人啦,来人啦,有人造反!”
话音刚落,门口便冲进来几个守卫,一群人拔刀围住了言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把周围看热闹的新兵们吓得缩成了一团,生怕自己会遭到牵连。
言慎知道这时候决不能和他们起冲突,否则不但达不成目的,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很被动的局面,于是轻笑了一声摊了摊手:“放心好了,我不会反抗的。”守卫们这才一拥而上,将言慎扣押了下来。
见言慎真的愿意束手就擒,吴德这才志得意满的看着言慎,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快意和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咧了咧大嘴,露出两排大黄牙,吴德洋洋自得的说道:“小子,敢跟老子叫板,还治不了你?”说着隐晦的比了个手势,一群守卫便将言慎绑着押往帐外。
不一会儿,言慎就被扭送到了校场旁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路上不时地有路过的郕兵来回巡逻,但谁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只当又是哪个倒霉蛋触犯了军法,来这受刑来了。
言慎无奈的看了一眼众守卫:“你们打算如何惩治我?”
守卫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眼中皆露出一丝怜悯和不忍。其中一名守卫拔出腰刀:“吴司正要我们杀了你。”
言慎暗暗一惊,他没想到这吴德竟然对自己起了杀心,“光天化日杀掉一个没有定罪的新人,你们怎么跟将军交代?还是说你们已经丝毫不顾及军法了?”
那守卫皱了皱眉,思忖了片刻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一个尚未登记造册的新兵,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吴司正。”说罢便举起腰刀朝言慎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言慎一个闪避,刚好躲过了正面砍来的腰刀,同时一个踢腿,将身侧的一名守卫踢晕在地。
剩下的守卫见状,赶紧抽出佩刀也冲了过来,两把长刀一左一右朝着言慎挥去。言慎眯了眯厉眸,冷哼一声便与守卫们交起手来。
这几个守卫看样子还是训练有素的,彼此配合的也相当不错,刀刀朝着言慎的要害砍去。
本来于言慎而言,杀掉这几个守卫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但他现在还不想将事情闹大,因而只是不断的变换着脚下的步法,躲避四面八方挥来的刀光。
忽然,一道寒芒再次朝着言慎脸上劈来,言慎心中暗暗赞道,这几名守卫还是像点样子,看来这些士兵平日里训练的倒也不错。
一边想着一边欺身向前,双脚往前一迈,身子一侧,恰好躲过这致命一刀,同时暗劲一发,将捆住手腕的绳子崩解开来,左手紧握成拳,一拳狠狠的砸向此人的手肘处,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整条手臂都被打变形了,看样子这条手臂是彻底废了。
言慎顺势夺过他手上的刀,回身一个格挡,挡下了胸前的几刀,随后一个滑步后退,拉开了与守卫们的距离,脚下一点,右手执刀便挥了过去。
他不想将事情闹大,不代表就可以冒犯他而不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