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琪走进公司楼下的咖啡店,按照一如既往偷懒摸鱼的习惯,坐在靠窗的位置。
不过现在与平时大大方方摸鱼不一样,正闷头刷手机,生怕有同事将她认出来。
身为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研发部经理,却早在半个月之前她就被公司不分青红皂白地辞退。
她负责的高端狗粮项目仍处在测试阶段时,竞争公司就率先发布了一模一样的产品,配料表甚至成分含量都一丝不差。
所有的证据都指她曾在两周前向一个外部IP发送加密文件,而她自己对这些浑然不知。
“公司待你不薄,为什么要这么做?”周副经理痛心疾首的表情下藏着得逞的快意。
“我没有!那个文件不是我发的。”金灿琪百口莫辩,辩词很苍白,“一定是有人动了我的电脑。”
会议室里,金灿琪被数十道目光审视,项目经理席文山嘴角还浮现着来不及掩饰的冷笑。
窗外明媚的阳光暗淡起来,就像金灿琪此时的内心。
她想起上周无意间看到席文山和周总监在楼梯间密谈,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简直蠢透了。
这其实都是小事,能力出众是毋庸置疑的,在哪都能谋处一条生路。
最要命的是家里催婚,现在来咖啡馆的目的就是赶紧和相亲对象说清楚,之后一走了之。
“金小姐。”
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金灿琪抬头,手上的咖啡差点掉落在地。
——站在她面前的竟是杨承朗,宠乐集团的CEO,前几天一丝情面不留地批准开除她的人。
不过真要说起杨承朗,他也没有那么难以相处。看似挺正经一个人,其实没一点正形,自从接了老杨总的班,就开始跟条狗似的在全公司上上下下来回晃悠。心里全是鬼点子,心思全用在克扣实验经费上。
——以上是金灿琪在他上任近一年以来的总结。
“看来是弄错了。”他转身就要走。
“杨总留步。”金灿琪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既然来了,不妨坐下聊一聊?就当……前员工的离职面谈。”
她本以为杨承朗会拒绝,没想到他犹豫片刻,竟真的拉开椅子坐下。近距离看,这位年仅二十八岁就接手掌管上市公司的商业混子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似乎很久没睡好觉。
“我不知道王阿姨介绍的是你。”金灿琪直截了当,“不过正好,我想知道‘臻品’项目的事故调查到底……”
“公司已经做了决定。”杨承朗打断她,声音很硬,“证据确凿,你休想狡辩。”
“那为什么只针对我?也有可能是席文山动用了我的电脑。”金灿琪急得差点跳起来。
“席主管提供了关键证据。”杨承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瞥了眼窗外。
金灿琪握紧拳头:“如果我告诉你,上周我看到他和周总监……”
“够了。”杨承朗压低声音,“我对办公室政治不敢兴趣,况且那都是你的猜测。”
“我勤勤恳恳为公司研发多少产品,你心里没数吗。我、我本以为你就是人不正经——”金灿琪被气得语无伦次,想到哪个说哪个,“没想到你脑袋也糊涂啊。”
“你才是糊涂,我平时真觉得你挺本分一人,怎么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变得神情紧绷。金灿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窗外天色骤暗,乌云密布,明明是下午三点却犹如黄昏降临。
杨承朗猛地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杨承朗脸色瞬间惨白,他匆匆掏出几张钞票拍在桌上:“改天再聊。”
就在这时,窗外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在一片惊叫声中,金灿琪看见杨承朗踉跄着冲向洗手间方向,姿势怪异,像是忍受着巨大痛苦。
“你别走,你跟我说清楚。”金灿琪嚷着追上去。
洗手间的走廊空无一人,却听耳边传来压抑的呻吟和……某种奇怪的撕裂声。
“杨承朗,你给我出来!”
金灿琪没能得到回应,就当她以为杨承朗是个不折不扣的“怯站蜥蜴”时,从身后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她转身关上洗手间的大厅的门,门后一片狼藉,男士西装、白衬衫、领带散落一地,手表和皮带还泛着头顶昏黄的灯光。
更意想不到的是,一只小型金毛犬正踩在散落的西装上。
金灿琪倒吸一口冷气,门后面的金毛立即停止动静,随即是警惕的低吠。
她大脑一片混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杨承朗变成一只狗了?
我是天天这样骂他,可……也不至于成真吧?
这怎么可能,刚才还亲眼所见……
“你真变成狗了?”金灿琪蹲下对着面前的金毛,心里不是很确信,小声试探,“要不……我先走?”
她马上要站起来,一只金色的爪子伸向前方,勾住她的裙角。她紧盯着一定不敢动,浑身上下的关节僵住。
那只爪子在灯光之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修剪整齐的指甲显是出精心护理的痕迹,不像是一只流浪狗,而是一只家养宠物级别的金毛犬。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眼神金灿琪太熟悉了。
每次向杨承朗申请更多的研发预算被否决时,他就是这副模样,委屈巴巴,像有人想要陷害他一样。
这一点让金灿琪更加相信面前的金毛就是杨承朗。
但在一分钟之前,走进洗手间的是杨承朗,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成年男性。
理智告诉金灿琪应该转身就跑,但科研人员的求知欲却让她鬼使神差得在此驻足。
“你不会真变成狗了吧?”金灿琪伸手敲金毛的头顶,“都是报应,真活该!”
又是低沉的呜咽声,爪子轻轻拽住她的裙角,像是在让她蹲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模狗样’?”金灿琪半信半疑,又出于对小动物的本能摸了上去。
却不料金毛,或者说杨承朗歪头夺过,用鼻尖顶散开凌乱的衣物,从中叼出一部手机,并熟练地用爪子解锁屏幕,用鼻尖点开一个页面,戳着屏幕上的键盘。
“嘿!这鼻子看上去还挺灵活,还是个‘练家子’。”
半晌,金灿琪听到自己手机的提示音,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杨承朗的微信消息在正上方。
【羊成狼:千万别声张,咖啡厅肯定有监控,我需要你帮忙。】
金灿琪看向那只金毛,它正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尾巴轻轻摇晃。
“你真是杨承朗?”金灿琪压低声音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金毛紧忙点了两下头,又低头打字,速度飞快,不一会儿,金灿琪的手机就又响了。
【羊成狼:我需要你带我离开这里,现在咖啡店人挺多的,附近同事也多,最好别被人发现。】
金灿琪的大脑终于从死机的状态恢复运转,科研人员的逻辑思维开始分析眼前的荒谬景象。
“所以你是狼……狗人?”金灿琪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又疑惑道,“可今天也不是满月啊?”
金毛翻了个白眼。金灿琪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能在狗脸上看到如此人性化的表情。它继续打字。
【羊成狼:不是狼人也不是狗人,只要是天黑就会变成狗,每次至少持续六个小时,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金灿琪忽然想起离职前公司里关于杨承朗的传闻:“不再参加任何晚间应酬、所有的会议必须在日落前结束、只要下雨就会选择在家办公。
她恍然大悟,那不是纨绔总裁的奇葩怪癖,而是为了隐藏这个秘密。
至少持续六个小时……
也就是意味着杨承朗一时半会变不回来,这个机会一定要牢牢把握在手上。
【羊成狼:你去找个箱子把我带出去,这里人太多了,千万不要让人怀疑。】
“你想让我带你出去?”金灿琪咬咬唇,嘴角浮现出狡黠的微笑,“我凭什么帮你,我和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金毛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讨价还价。他低头打字的速度加快:
【羊成狼:你想要什么你就直说?】
前阵子被冤枉的愤怒涌上心头,金灿琪说:“我要重回公司,把事情的真相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金毛怔愣在原地,不知是不是在思考,没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粗糙的喊声:“卫生间大门关着,到底能不能用啊?!”
金毛立刻紧张起来,耳朵竖起,浑身炸毛。
金灿琪看了看它,下定决心搬抓起地上的衣物。
真要是被发现,事件暴露,丢失把柄,任何条件都谈不了了。
“你先躲在门后别出声,我马上就回来。”
金毛向后退两步,挤在促狭角落,身体蜷缩在一起。
金灿琪打开卫生间大门,尽可能开到最大限度,确保能完完全全将一只狗遮住。
迎面撞上前来观察情况的服务员,她趁机询问:“能给我一个箱子吗?最好是大一点的。”
服务员不明所意,但还是前去仓库寻找,让金灿琪稍作等待。
金灿琪回到咖啡馆大厅,还是原先的位置,如芒刺背,手边咖啡杯的杯壁上凝结成水珠,就像她额头上的细汗。
她目光四处巡视,好在并没有人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半步,都在安安静静地等待雨停。
好巧不巧的,她注意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面对着她,让她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