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似被揉碎的银箔,稀稀落落洒在地面上。
六点开餐,神幽幽一行提前十五分钟到达。
褚家老宅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闹中取静,是一座占地颇广的中式园林别墅。
低矮的入户门极低调,仅容纳两人通过,木门开合发出低哑的“吱呀”声,像是垂暮老者的叹息。
迎面璧陇处摆着一个红木底座的太湖石,后面是一个圆形框景,透过它,可隐约看到园林一角。
栗晚和褚安桦在前,神幽幽抱着狗和褚寒跟在他们身后,前后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并肩而行。
“小心脚下。”
转过垂花门,是弯一米长的拱桥,褚寒低声提醒她。
一步一景,曲径通幽处,一方小园映入眼帘。
太湖石或立或卧,一池碧水倒映完整的月影,水波荡漾,草上凝结的夜露在微光中闪烁,像是倾洒的珍珠。
“汪呜——”
风起,檐角风铃叮咚,西红柿惊到,四处转着脑袋发出警醒声。
“没事的,是风。”
神幽幽垂头,轻声安抚它。
......
刚一踏入客厅,十几双眼睛刷刷地望过来,很快跳过几个熟悉的人,目光灼灼地打量着那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孩。
褚霆心思单纯,率先反应过来,礼貌地打招呼:
“大伯,大伯母。”
其他人闻声,顺势接上。
“大哥,大嫂。”
“表哥。”
“大舅,大舅妈。”
.......
沉寂有一会儿的客厅突然热闹起来。
然而褚安桦没介绍,大家也都心照不宣,装作没看见神幽幽的样子。
直到各自称呼完,褚安桦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人还算齐。
侧身让出位置,眼神示意神幽幽,待她上前后,虚托着她的背,正式介绍:
“这是阿晚的女儿,神幽幽,放寒假了过来玩。”
女孩抱着狗神态自若,褚寒立在她身后,一左一右分别是栗晚和褚安桦。
神幽幽面向众人,被三个人成保护状围着。
她穿了一套浅绿色公主套裙,白色小羊皮短靴。
头发全部扎起来盘了个高丸子头,发根别着和衣服同色系的钻石蝴蝶发卡。
额头饱满光洁,清澈见底的小鹿眼和她母亲栗晚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身板挺直,不卑不亢地应对众人的视线,目光恬淡,嘴角挂着一丝浅笑,飘渺似云的气质惊呆了众人。
没有他们幻想中紧张拘束的小家子气,跟大房几个人站在一起完美融入。
褚安桦眸光流转,将在场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又指了指转着脑袋四处打量的狗子,语气松快朗声道:
“这是我们家的新成员,西红柿。”
老太太虽不在场,但这里的一言一行,很快会一字不差地汇报给她。
褚安桦顾及长辈,介绍继女时简单带过,仿佛是在说一个过来投奔、游玩的亲戚般,一笔带过。
可是,大家都知道,大房这么多年都没人养过宠物,狗被女孩抱在怀里,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一条狗都是他们家庭成员,更遑论狗主人。
在场的都是人精,褚安桦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瞥见栗晚望着神幽幽,一刻都不舍得挪开的模样,傅霓姗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
欧阳意率先反应过来,走上前,热切地看着神幽幽,毫不吝啬夸赞:
“幽幽是吧,久闻不如一见,都是这么大的姑娘了,真是标志,你跟小寒一样,叫我二婶就行了。”
神幽幽抬眸看了眼褚安桦,见褚安桦点头,她糯糯唤道:
“二婶。”
“欸~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准备了一个小红包,想要什么自己买。”
喊完二婶,欧阳意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掏出一个红包就往她手里递。
栗晚见欧阳意抚摸自己女儿,一脸幽怨地盯着她的手。
她还没摸过呢,一个个都越到她前面去了。
神幽幽又瞄褚安桦,褚安桦点头,收到指示,她手一张,红包顺势塞进手心。
“这是你二叔。”
“二叔。”
........
褚安桦带着她一一打招呼,在看到昨晚拉琴的女孩时,神幽幽眼睛一亮,暗忖这世界可真小。
欧阳意在一旁笑呵呵说道:
“这是你褚雯姐姐,咱们家女孩儿少,你们两个可以加个联系方式,没事还可以约着出去逛逛街什么的。”
褚家第三代男多女少,算上傅霓姗、傅霓媛才三个,真正姓褚的还只有她女儿一个。
褚安梧是低嫁,大多时候,夫家够不上海城宴会邀请门槛。
她不甘心从以前的生活圈子退出来,不好跟傅家本家张口,就经常拖家带口的搭娘家便车。
傅霓媛常跟母亲过来打秋风,心思敏感,一听这话坐不住了,阴阳怪气地挑刺儿:
“二舅妈,您这话什么意思,三个女孩还少吗?还是您心里根本没把我们姐妹两个算上,哼...再不济,我们身体里也留着褚家的血,不像某些人,也不知道哪来的野种,上赶着往别人家宴里钻...”
“别人”两字被她特意加重拉长。
“媛媛!”
褚安桦脸色瞬间黑青,怒目而视,丝毫不收敛的释放气压: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栗晚在听到“野种”时,脸色霎时间变白,身子一晃几乎站不稳,褚寒见状连忙搀住她。
栗晚想的最难听的也是“拖油瓶”、累赘之类的。
她是正经办了婚宴,清清白白生的女儿,怎么就成野种了?
傅霓媛是典型的有熊家长的熊孩子,被人训斥后,满脸不可置信,伸手指着神幽幽,暴跳如雷:
“大舅舅,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凶我!”
傅霓姗见情况不对,连忙把她胳膊压下来,急的脸都红了。
满眼歉意地看向褚安桦和神幽幽,焦急道:
“大舅舅、幽幽,媛媛年纪小不懂事,我代她向你们道歉。”
边说边扯着傅霓媛胳膊往后院方向拉。
“你放开我!谁要你多管闲事。”
傅霓媛滑溜的像泥鳅很快挣脱束缚,一脸她没错的样子,梗着脖子和褚安桦对峙。
褚安桦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气恼家里的孩子被养成这样。
轻揽着神幽幽上前几步,怒斥着命令她:
“给幽幽道歉!”
“我没错!就不道!”
傅霓媛气的脸红脖子粗,发展到这个局面已经不只是对错,而是面子的问题了。
“媛媛,不可以这么跟长辈说话。”
其他小辈被大伯怒不可遏的样子吓住,不相干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欧阳意离的最近,事情又是因她而起,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
傅霓媛一把拍开她的手,不识好歹的无差别攻击:
“别碰我!谁要你假好心。”
“媛媛!”
眼见自家妹妹张扬跋扈的快要把一众长辈得罪完,傅霓姗怕局面更糟糕,下狠心卯足了劲要把她扯到外面清醒清醒。
“你放开我!艹傅霓姗,咱俩一家的,你帮他们一块儿欺负我....”
“妈!妈—妈,你快来啊——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你女儿,你管不管阿——”
逃脱不了,她就扯着嗓子冲二楼喊,企图搬救兵。
“闹够了没,一个个像什么话!”
楼梯上突然传来醇厚有力的男声,打断了客厅的闹剧。
傅霓姗趁机挣脱她姐,哒哒哒地跑上去,搀着老人的胳膊,恶人先告状:
“外公,他们欺负我~”
褚时荣没理这个挤不出眼泪的外孙女,居高临下俯视褚安桦,开口就是斥责:
“老大,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把这个家拆散了才满意吗?”
靠!这死老头...
神幽幽这么一个尊老爱幼的好青年都看不过眼了,咋这么不要脸呢。
她拧眉咧嘴,好奇的抬眸,想要看看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老糊涂是不是没长眼。
切!倒是五官俱全,长了个人样。
系统:“你攻击力不要这么强好不。”
神幽幽不屑道:
“心里想想也不行?我又不像傅霓媛嘴那么臭,说话不过脑子。”
还有,她向来是非分明,不尊这种“为老不尊”的老。
褚安桦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只有神幽幽知道他捏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劲儿有多大。
虽然是今天话题的中心人物,但她从头到尾画外人似的,抱狗冷眼旁观,从未入戏。
现在胳膊上的力道让她吃痛,心里有火发不出来:
“狗统!满意不?多热闹,多精彩,看的贼过瘾吧!”
系统被戳中心事,轻咳两声掩饰心虚,反而倒打一靶:
“啧!你别自己心黑,就看别人都是坏的,嘘!别说话了,分神也看看场合。”
神幽幽冷哼一声:她就知道,这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