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尽然转过头正想离开之际,瞥见裴韫旁边一人朝她挥手,笑容明媚,示意她过去。
是方珞。
而那副墨镜下的视线,似乎也顺着聚在了她身上。
看得她掌心无端发疼,下意识把那只受伤的手往后面藏了藏。
许尽然敛了敛眸,穿过马路。
“许尽然,我没叫错名字吧?你怎么在这儿?”
方珞热情地迎了两步,拉着她走到庇荫的棚下,含笑看了眼裴韫,“是来找阿韫的吗?”
裴韫随意翘着腿,正在看手机,闻言微微抬头,朝许尽然看过来。
即使置身片场,混在一群颜值出众的演员中间,他的形象气质也毫不逊色。
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许尽然立刻摇头,“我住在这儿附近。”
说着,许尽然想指个方向,以此来增加可信度,但伸着脖子望了一圈,才想起来她连自己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于是有些尴尬地收回头,笑下算了。
“好巧,我的剧组正在这儿取景拍摄,有个演员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方珞亮眸望着许尽然,“你想不想演戏?”
许尽然歉然推辞,“我不会演戏……”
方珞却不肯罢休,“很简单的,连台词都没有。”
裴韫的声音悠悠传过来。
“没台词就简单?你可别误人子弟。”
方珞面上微恼,娇嗔道:“我正劝人呢,你别给我拖后腿!刚才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导演让你客串个角色,你死活不肯,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裴韫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手中的透明玻璃杯。
轻描淡写:“我怕抢了男主风头。”
“切,人家可是影帝,你倒是好大的自信!”
许尽然静静听着两人拌嘴。
青梅竹马,世家联姻,童话故事中的公主和王子,仿佛具象化呈现在她眼前。
方珞看向许尽然,“只是个小角色,大概就两分钟的镜头,阿韫等着我去吃饭呢,再拖下去,等剧组找到人,估计天都黑了。”
她顿了下,浅浅一笑,“要不让阿韫给你涨工资?”
许尽然心口一滞。
她想问她,是不是觉得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
但默了片刻。
“好。”她答应下来。
好像真就是为了钱。
方珞满意地笑开颜,跑去导演身边商量。
不一会儿,有人带着许尽然去换衣服,上妆时,副导往她手里塞了一页剧本。
她要演的角色,是民国时期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女学生。
女学生是方珞饰演的女主的朋友,这场戏,是她被坏人抓住逼问女主下落的片段。
没有台词,但的确不简单。
许尽然闭上眼,在脑中一笔一画描绘着这个在剧本里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角色。
再睁开眼时,耳边一片寂静,她正蹲在小院中的池边玩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至厚厚的木门突然被人推开,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闯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大哥,这女的也是清月学校的学生,一定知道柳月藏在哪儿!”
一人大手捏住她的后颈,将她的头狠狠按到池水上方,威胁道:“说!”
许尽然颤抖着身体,眼神惊恐而空洞,用力地摇着头。
见状,“大哥,这女的是不是有什么病……”
“有病?哼,我看她是装痴卖傻,故意拖延时间!”
说罢,将许尽然的头死死按到水下,手下的身体因为缺氧剧烈挣扎,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许尽然眼前一片模糊,周围的世界混沌而黑暗,耳边安静得能听清心跳的声响,却又嘈杂得像灌满了整个海洋的轰鸣,胸腔像着了一场大火,火势愈大,即将爆炸。
许尽然突然不知道,自己是那个不知名的女学生,还是她自己。
就在这时,男人捏着她的脖子把她拎起来,“说不说!”
许尽然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浸了水的学生装紧贴在胸前,湿漉漉的发丝胡乱地扒在脸上。
神情极度不安,情绪濒临崩溃,目光在四下急急搜寻着,极力想找个地方躲藏进去。
破碎的话语从她唇边喃喃溢出,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不知道……不知道……”
摄像机外,安静得出奇,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许尽然脸上。
包括裴韫。
墨镜下,一双眸子浓郁得像藏进了夜色。
搭在膝盖上的指节微微收紧。
太碎了,像个可怜破布娃娃。
让人想把她小心翼翼一片一片捡起来,却又想让她掉下更多的泪。
碎一点,再碎一点……
耳边听见有人跟副导说话。
“剧本上没有这句台词吧?”
副导抓起剧本砸过去,“废物!好赖不分吗!”
砸完,难以置信地问:“她真是第一次演戏吗?”
这场戏,以许尽然被推倒,头意外磕在石头上死亡为终结。
结束后,场务拿着浴巾朝许尽然走过去,刚要给人披上,却被横空出现的一只大手接了过去。
“裴……裴少?”
裴韫没说话,用浴巾将许尽然紧紧包住。
濒死的体验和角色的死亡让许尽然的大脑持续空白,听到声音,她才回过神来,看向裴韫。
恍如隔世。
眼眶蓦地有些发湿。
裴韫眸底微暗。
捏着包裹她的浴巾两角,牵着人往棚子下走。
“这么想涨工资,想涨多少?”
许尽然低头抿着唇不语。
她不是为了钱。
裴韫也没追问,将她牵到棚子下就走了。
前面方珞已经开拍了,许尽然呆望着。
这场戏并不轻松,与受刑无异,她不确定方珞是不是故意的。
也许是一种报复手段。
她惯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心。
出神间,右手忽然被人拉过去,紧接着猛地一疼,许尽然吃痛轻呼的同时,条件反射就要缩回手,却在半途被一只大手强行拉回来。
男人沉着声:“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