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清晨，姜灵迎着初升的朝阳，踏上处理宗门事务的道路，夜晚，则伴着星辰的光亮，与翟不凡静坐修行，回归洞府。
没有一日休息。
比996还007。
一开始姜灵还能坚持，可后来每日都被种种社交吸干，夜晚回到洞府后躺平得像一具干尸，从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呻吟。
翟不凡在接收到连续几晚的声波攻击后，终于忍受不了了。
他道：“你能不能不要顶着我的脸这样了？”
姜灵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能，这是我放松的方式。”
翟不凡：“……”
翟不凡深吸一口气，隐约有冷气从周身散发出来。
姜灵被冻得哆嗦一下，翻过身不看他。
翟不凡又深吸一口气，良久后又像是认命一般：“你糊弄过人吗？”
姜灵道：“什么？”
“我教你。”
经过两个时辰的教授，姜灵逐渐理解了其中门道。
第二日，姜灵将信将疑地出门。
还没走几步，便被一个热情洋溢的弟子堵住了去路，他爽朗一笑：“掌门早啊！”
姜灵想起昨夜翟不凡的叮嘱，点了点头，拔腿就想跑。
拦住弟子却穷追不舍：“掌门，昨夜弟子练习《九转玄功》第三式时，气海翻腾不得其法，掌门可愿指导一二？”
弟子炙热的眼神像是天上的星星，充斥着对知识的渴望。
可是姜灵连《九转玄功》是什么都不知道。
姜灵顿了片刻，试探着答道：“此中玄妙，非言语可道。”
弟子继续星星眼，但神情中多了一丝对自己悟性不够高的悔恨。
姜灵继续道：“阴阳未济，动静失衡。你且去后山静坐三日，观云听风，或有所得。”
弟子恍然大悟，感激涕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姜灵：“……”
到了昆仑宗大殿，姜灵打开一人高的卷宗，面无表情地将所有卷宗分别隔空传给昆仑宗的所有长老和七十二峰主。
附带传音：“我有关乎天机的要事在身，卷宗中事务亦非同小可，便交给你们了。”
半个时辰后。
姜灵坐在昆仑七十二峰中的某一峰上啃鸡腿。
她看着所有的长老和峰主接下了一张张卷宗，忙碌地像一道道光，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翟不凡教她的。
人前高冷少言，深谋远虑。
人后遇事不决，甩锅即可。
姜灵忽然觉得，这翟不凡此人作为昆仑掌门，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正派。
久而久之，后山静坐沉思的弟子越来越多，一些弟子竟真有所感悟心得，更加信仰翟不凡。
而那些长老峰主们，轮流操劳，倒也不算太忙，只是时而互相交流时提及翟不凡，则纷纷觉得掌门定然在做什么大事。
在做大事的姜灵可算腾出手来，逐渐熟悉了身体里的灵力运作。
又是一日夜里，姜灵经过一天的宗内事务，摆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走回洞府。
可她迈入洞府的时候，里面却是出奇的安静。
姜灵现在五感远超常人，她可以清晰地意识到，洞府里，没有人。
奇怪，翟不凡去哪儿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了桌上的一张传音信。
展开传音信，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师父，我有事出去一趟，不必寻我。”
姜灵眉头紧缩，面色凝重。
不对，翟不凡私底下不叫她师父。
出事了。
*
姜灵的身影与夜色相融，穿梭于昆仑山脉中，身体周围淡淡的光晕隔绝了鹅毛大雪。
在这簌簌的夜雪声中，她的心情却无法平静。
正如翟不凡所言，现在她还不能让他有事，体内的浩瀚灵力和伤势，若是没有熟悉的人引导，她走火入魔的风险很大。
姜灵自换身以来第一次如此大面积地外放神识，神识如同一张巨网，覆盖了方圆数里，翟不凡这几天夜以继日的修炼出来的灵力气息还是十分微弱，再加上有人有意遮掩，寻人的任务变得难上加难。
会去哪里？
毫无疑问，他不是自愿离开洞府的，是谁逼迫他？
要么是翟不凡往日的仇敌，想对他身边的人下手，要么……就是幽冥阁的人。
若是幽冥阁，能明目张胆地从昆仑宗掌门的洞府掠走人，那只能说明，昆仑宗内部还有幽冥阁的人，她早该想到的，他们从来不会只把赌注放在一个人身上。
她操纵神识并不熟练，长时间的大面积外放对精神的损耗剧烈，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虽然自己的天赋伤害同步还在翟不凡身上，但姜灵在幽冥阁待了十年，他们了解她的天赋，幽冥阁的人出手，在精准打击下翟不凡绝对讨不到便宜，晚一刻寻到人，就会增加一分危险。
在昆仑群峰之间，姜灵的身影忽明忽灭，不行，这样下去效率太低了。
她集中精力，足尖轻点，悬停在风雪之中，识海中的金色海洋随着呼吸涌起层层叠叠的海浪，每一浪都比前一波更大，随着神识的不断增强，整个识海颤抖起来，其中波涛如同水墙，每一次涛声都震耳欲聋。
姜灵的神识此刻已经外放到最大，穿透了夜色、群山、风雪，呈水波状一环一环地向外扩张。
突然，她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
姜灵立刻调整方向，向着那股灵力源头飞去，她速度极快，像是一道流星划破夜空。
雪松在月光下闪着毛茸茸的光，松林掩映中，那一缕灵力在其中深处，姜灵落在雪地上，避开树木，悄无声息地移动。
她对灵力的控制不知不觉上了一个台阶。
在这寂静的雪林中，姜灵却心跳呼吸急促，因为她终于发现了躺在地上的翟不凡。
他一身白衣，若不是那一抹刺眼的鲜血，与周围的雪色几乎要融为一体。
翟不凡的双耳流血，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应是受伤后已在这里躺了许久。
姜灵心中担忧，她飞快地来到翟不凡身边，蹲下身轻轻将他扶起，检查他的伤势。
身上只带了一些基础的疗伤药物，她喂给昏迷的翟不凡后，将醇厚的灵力从掌中输送给他。
随着灵药和灵力发挥作用，翟不凡苍白的脸色有了好转，呼吸也平稳了些。
翟不凡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姜灵并没有惊讶，神情一片平静，只有微皱的眉头暴露了他的身体情况。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姜灵赶忙问道。
翟不凡指着自己尚在流血的耳朵。
翟不凡通过耳钉传音：【我没什么问题，就是精神力抵抗得太厉害，耳膜受创了，这边说吧。】
怎么会这样，都怪她，要不是身体互换了，本来如此强大的翟不凡怎么会沦落到这种被人随意欺凌，还无法反抗的地步。
姜灵急道：【是不是幽冥阁的人把你带走的？】
翟不凡：【我不能告诉你。】
姜灵：【为什么？】
翟不凡静静地看着姜灵，没有回答。
翟不凡的眼神里有漫天风雪，还倒映着焦急到满头大汗的姜灵。
不对。
她在想什么？自己怎会如此烦躁？这不像她。
姜灵一瞬间反应过来，是幽冥阁的人的天赋。
精神控制。
凶手从未离开，天赋还在发挥作用。
她看向翟不凡，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强行按下翻涌的心绪。
翟不凡见姜灵逐渐恢复清明，脱力地靠在山石上，控制丝丝缕缕的灵力调整内息。
姜灵再一次放开神识，搜寻那人的位置。
有了，虽然隐藏了气息，但是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某处空气的波动不正常。
姜灵回头，眼神锐利如刀锋，抽出灵符朝着那个方向甩了过去。
灵符在空中迅速展开，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雪地和松树。
不远处隐藏在树后的人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在隐身术消失前毫不犹豫地张开了银色的漩涡，那隐隐的空气波动飞速闪进其中，灵符的威力只跟着进去了一小部分。
姜灵很熟悉那个漩涡，那是幽冥阁批量生产的转移道具之一。
随后巨大的威力弥散，在轨迹上的松树轰然倒下，飞雪扬起形成浓雾，大地龟裂。
没有追过去的必要，如今翟不凡的情况更重要。
那人逃走后，翟不凡皱着的眉头松开，放松了不少。
姜灵：【现在能说了吗？】
翟不凡：【不能，这具身体修为太低，刚刚精神力又损耗太多，怕是几日内都不能摆脱禁言控制。】
几日？
威胁就在身边，怎么能等得起几日？
姜灵沉吟片刻：【点头摇头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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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不凡：【可以试试。】
姜灵了然：【那人你认识吗？】
翟不凡点头。
【看来是潜伏在昆仑的内鬼了，你还认识，想必地位不低。】
翟不凡赞许地点点头。
【他是不是控制你说刺杀后的事情了？】
点头。
【你说实话了？】
摇头。
姜灵想想也是，不然那个内鬼也不会躲藏观察，他应该当机立断直接杀了在自己肉身里的翟不凡才对。
可据她所了解，能长期潜伏在昆仑宗做内鬼的人，精神控制的天赋等级一定不低于地级。
翟不凡竟然能在这样的控制下说了谎。
不愧是能对自己扎刀子的人，对精神力的控制到了变态的地步。
姜灵换了一种提问方式。
姜灵：【你跟我讲讲，你为什么没有离开昆仑宗，而是待在我身边，选择做我的徒弟？】
精神控制并不是没有空子可以钻，这样问不会暴露那人的身份，也不会涉及关键信息。
只要问出那人问的问题，让翟不凡再答一遍就行。
翟不凡果然能回答：【因为更有价值。】
还有什么能比杀掉昆仑掌门更有价值？
姜灵：【说下去。】
翟不凡：【……你对我一见钟情，会听我的。】
姜灵：【？】
片刻后，姜灵想明白了翟不凡的意思。
姜灵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你跟那个内鬼说我喜欢你？还言听计从？高不可攀的昆仑掌门爱上自己唯一的弟子，为爱痴狂，不是吧这么老土的剧情，这他都信？】
翟不凡：【这是你自己补全的……】
姜灵：【……】
姜灵细想了想：【若他听了你的，必定会再想办法求证，短时间内他怕是会再来找我打探虚实，到时候就是自投罗网。】
翟不凡点点头，听完姜灵的推断后，他深深吐了一口气，随后像彻底是耗完了所有精力，闭上眼睛，无声地靠在石头上。
洁白单薄的衣衫上血迹斑斑，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姜灵推了推他：【喂，你还好吗？】
翟不凡难得放下了他一身傲气，眼睫微颤，眉目带上了一丝疲倦和痛苦。
【姜灵。】
【怎么了？】
【我感觉很冷。】翟不凡声音微哑，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胸口随呼吸起伏，气息凝结成白色的雾气，在空中飘散。
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被精神控制过的人，心理等于被摧毁重建过一次，心防会降低不少。
姜灵看着翟不凡这样，轻轻啧了一声。
姜灵没有学过替别人取暖的法术，她只得向翟不凡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可五灵根的丹田根本存储不了多少灵力，其余大多消散在空气中。
她又赶紧从储物袋中找了些衣物，裹在翟不凡身上，并在周围用灵力点上火堆。
姜灵：【怎么样，好点没有？】
【好困……】翟不凡无意识地收紧身上的衣物，身体脱力，头磕在了姜灵的肩膀上。
姜灵身体一僵。
是啊，这具身体她用了这么久，怎么会忘了，没有修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个普通凡人而已。
肉体凡胎，会饿会困会疼会冷。
即便是翟不凡被困在这具身体里，也没有区别。
翟不凡不吃不睡这么多天，怎么会没感觉呢？
即便有如此毅力的人，上天也一样会薄待他。
同病相怜，同命相连。
姜灵看着眼前跳跃的火苗，肩上沉甸甸的。
她叹了口气。
这个昆仑掌门做的实在没什么意思，又事多麻烦又命不久矣，还是想办法和翟不凡把身体换回来好了。
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面对的。
夜幕渐渐退去，第一缕晨光透过松林的缝隙，洒在了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土地上。
翟不凡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姜灵肩膀上，她也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
他在松林中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姜灵感觉到动静，睁开眼睛，翟不凡已经站起身来，轻轻拂去身上的雪，恢复了往日淡淡的样子。
姜灵：【你醒了？感觉好点没有？】
翟不凡：【嗯，我们回去吧。】
姜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