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绥城外的风卷着黄沙,把凉棚的帆布吹得猎猎作响。
张元初戴着墨镜往椅子上一靠,黄呢军装笔挺,像尊镀金的菩萨。
王亦秋和吴德水一个摸枪套,一个搓着手,分站两旁.
远处两辆卡车刚露头,就被机枪阵地拦了下来。
刘多荃带着高鹏云和顾全忠往凉棚走,脚底下踢起的沙尘把裤腿都染成了土黄色。
他抬头一看,张元初墨镜后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哪儿是谈判,分明是老虎洞里拉家常。
“坐!”张元初抬了抬下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上的搪瓷缸,里头的茶水晃出一圈圈涟漪。
刘多荃一屁股坐下,直来直去:“张司令千里迢迢跑这儿来,是想劝降我?”
“明白人不说糊涂话。”张元初摘了墨镜说道“我不单要你投降,还要整个奉军撂下枪跟我走。你觉得咋样?”
刘多荃心里骂娘,脸上却堆着笑:“张司令觉得可能吗?”
“这世上就没不可能的事儿。”张元初往椅背上一靠“你们在东北老家扔了八年,士兵们想老婆孩子想得直哭,你当我不知道?
就算你不点头,我一声令下,归绥城的弟兄能把城门卸了欢迎我。我这会儿跟你唠嗑,是给咱天朝人留面子。”
这话戳中了软肋,刘多荃心里清楚,底下士兵还在传第九战区的“回家传单”,这会儿要是真打,自己怕是得被部下捆着送出去。
他咬了咬牙:“我投诚成,可我得有个说法,我刘多荃以后干啥?”
“干啥?看本事。”张元初掏出烟盒,扔过去一根哈德门“想带兵?先去军官培训团回炉。
我这儿的兵,连炊事员都得懂步坦协同,你那套老掉牙的打法,搁现在就是给鬼子送菜。”
刘多荃接过烟,火苗在他皱巴巴的脸上跳了跳。
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原以为能在归绥挡你一阵,闹了半天,是我自个儿把自个儿当根葱了。
行,我投诚,但有个条件!我要带弟兄们打回东北!”
“爽快!”张元初拍了下桌子,搪瓷缸里的茶水溅了出来,“你先去西路军指挥部当顾问,等培训完了,有的是仗让你打。”
四月十五那天,奉军 49军投降的消息传到长安,章帅气得把办公室的花瓶都砸了“刘多荃这软蛋!奉军的脸都让他丢光了!”
可骂归骂,第九战区的部队跟长了翅膀似的,六个步兵师以及两个坦克师开始大举南下,三天就从归绥杀到了南部,距离西安仅两百公里距离
张辅忱拿着电报直咋舌:“来的好快!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就急行军近千公里。”
“张元初这小子太狂了!带六个师就敢南下,当我奉军是纸糊的?这回非得杀杀他的锐气!”一旁的章帅冷哼道
张元初就因为一封电报,就灭了他一个军,这要是认怂,他以后还能抬得起头??
张辅忱听后不禁叹了口气:“第九战区那可是块硬骨头。明面上看是六个师南下,可您别忘了,华北还有五十多万大军候着呢!
当初五十八万小鬼子大军都被他打崩了,咱这二十万可真不够看!”
“后勤!”章帅突然一拍桌子“他战线拉得比面条还长,我就不信他能撑得住!”
“此一时彼一时啊!”张辅忱急得直搓手“人家第九战区玩的是机械化,汽车拉着粮食弹药跑,我们靠人挑马驮,咋比?
再说了,您瞅弟兄们最近的精气神,还有几个愿意打内战的?”
章帅梗着脖子道:“不愿意打?我是司令,他们就得听我的!”
“可他们想回家啊!”张辅忱掏出一叠皱巴巴的传单“您瞅瞅,第九战区撒的这些玩意儿,比军饷还管用。
‘打回东北,老婆孩子热炕头’,哪个弟兄看了不心软?”
章帅抢过传单扫了两眼,脸色更难看了。
“常志清都妥协了,您还硬撑啥?”张辅忱趁热打铁:“你可知道,我得到消息,国府和第九战区已经达成协议。
只要张元初能够解决好北方军阀,常志清就将军中事务交给他处理!这也是张元初这么急切动手的原因!”
天朝有句俗话叫“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张辅忱瞅着章帅就这感觉。
想当年老帅被炸死,他作为绿林出身的结义兄弟,只能硬着头皮扶章帅上位。
刚开始那几年还行,中原大战后期奉军入关那手棋走得漂亮,可越往后越不对劲,气得他心口直疼。
扶桑入侵东北那会儿,张辅忱拍桌子喊打,就算拼得头破血流也要把鬼子赶出去。
可章帅呢?左一个“怕常志清捡便宜”,右一个“鬼子没打算占全东北”。
要说一开始鬼子确实是下克上搞事变,裕仁那小子偷偷支持,军部和内阁都蒙在鼓里。
后来事情闹大了,鬼子从高丽调兵,想着先占住盛京周围,结果奉军压根没反扑,反而往后撤。
这可好,鬼子一看吉省也空了,野心蹭蹭往上冒,尤其是那个武藤信义,直接拍板要占全东北。
等章帅反应过来,鬼子都把锦城封了,东北彻底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
张辅忱那段时间嘴皮子都磨破了,劝章帅赶紧派兵死守,可人家倒好,背着宁京政府私自跟鬼子接触。
最后不光东北没了,连热省都丢了。
张辅忱恨得直咬牙,东北那可是工业重镇,没了那些工厂矿山,拿啥养兵?
章帅倒好,士兵说扔就扔,武器说丢就丢,简直把军队根基当儿戏。
论军事战略,他半瓶子晃荡。论政治手腕,更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这会儿看着章帅瘫在椅子上,张辅忱心里跟灌了铅似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