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清透的月光洒落在简陋小院内,戚云福吃过晚食,在院里踩着她爹爹的影子顽。
戚毅风摸摸她头顶,起身去烧热水。
烧着水时,他拿扫帚把屋里院里过一遍,将竹杆上的衣裳收回去,女儿的小衣小褂仔细叠好,放进箱笼里。
家里就一间屋,头年蜻蜓还是跟他睡的,奈何他睡觉动静响,打个呼都能教人惊着,第二年有了余钱便立马打了张小床放在对面,挂上竹帘挡着。
戚毅风琢磨着,女大避父,如今蜻蜓还小可以再这般将就两年,等再大些就得多辟间屋子让人自己睡了。
夜里帮女儿洗漱完,戚毅风把自己在县里采买的物什拿出来。
“这是炸糖角,蜻蜓明日再吃。”
“这是你早前让爹爹去问的菜种,我让老板都包了些,有茄子豆角白菜芹菜这些,你自己看着顽。”
戚云福刚洗完澡就被拎到自个小床边穿衣裳,这会鞋都没着脚就想爬下来去看菜种。
戚毅风干脆将她抱过来,放在膝盖上团着。
戚云福立马去扒装菜种的小布袋,里面都是用油纸分开包的,细数着有四五样,她捧着脸“哇”了一声,凑过去亲亲戚毅风的脸颊:“爹爹最好了。”
戚毅风刚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笑着挠挠她小肚子:“我们蜻蜓嘴这么甜,是不是偷吃爹爹买的炸糖角了呀?”
戚云福被挠了痒,在她爹怀里钻来扭去的,咯咯直笑,戚毅风逗过闺女,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人放回小床。
“先睡吧,爹爹去河里洗澡。”
“嗯嗯,我睡着啦。”,戚云福听话地闭上眼睛,双手搭着肚子,睡姿特别乖巧。
戚毅风拉上竹帘,拾了换洗衣裳往河边去。
翌日醒来,戚毅风去河里洗衣裳,顺便挑水把大缸填满,灶房里的柴火也劈了堆起来,起锅烧水时从壁柜内的布袋里抓了一把粗麦面条,等火烧开卧两个鸡蛋进去,放些猪油和盐粒。
水滚过一遭,就盛出来端到桌上。
时间点掐得刚好,戚云福这时候哼唧翻了个身,揉着眼睛坐起来。
戚毅风帮她穿上衣裳,抱出去洁牙洗脸。
“没有了。”,戚云福晃了晃牙粉罐子。
“爹今儿去买,要甚么味的?”戚毅风绞了巾子想帮女儿擦脸。
戚云福躲开,接过巾子煞有其事地说:“蜻蜓长大了,要自己洗脸。”,她说罢皱着鼻子给自个搓搓脸蛋和脖子,也不知道收劲,嫩呼的皮肤都搓红了。
戚毅风也纵容着,由她自己折腾,好了就抱回桌边坐着吃面,他再一次问了句要甚么味的牙粉。
戚云福喝了一口面汤:“要刷完后嘴巴凉凉的。”
“好,那就买银丹草的。”
今儿居村长要去县里卖笋,戚毅风便过去喊了他一声,又到丘璇那给了几个铜子,晌午俩小的到她家里对付一顿,让帮看着些。
戚毅风和居村长结伴去县里,等日头高了,戚云福才看到头发乱糟糟的居韧跑过来,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想起公鸡打鸣第一下就要起来学内力的事,扛着小锄头和铁锹出门。
戚毅风名下分到的田地靠近野人山山脚,也就是居韧想去捞鱼的野湖边上。
因着被揍过一顿,居韧心有余悸,没敢往野湖沿走近,他挑了棵树放装水的竹筒,“蜻蜓,要怎么翻地啊?这么多地,我长八只手都翻不完的。”
戚云福望着自家杂草丛生的地,灰蓝的眸子一闪,对土壤的成分心里有了成算。
还好不是石层,这里的土壤确是贫瘠,且生长着难以根除的野丁草,会和其他作物抢水分和营养,土的肥力不够,加之没有人工干预,自然种不出东西来。
“我们翻一块小小的就好,用来育种。”,戚云福从布兜里拿出一块炸糖角,“这是我爹爹在县里给我买的小食,阿韧吃了有力气干活。”
居韧看到炸糖角眼睛都亮了,嗷地咬了一口,余了半块让她装回去,嘴里磨着糖角,含糊道:“剩下的留着等会再吃。”
“嗯嗯。”
要翻地得先除草,居韧力气大,他就负责耙草,戚云福跟在他后面把耙下来的草抱到一处。
戚云福脸蛋被晒得通红,她呼呼地喘着气,因为胳膊太短一趟抱不得太多草,只能来回地赶趟,脚步踉踉跄跄的。
眼瞧着日头升高了,居韧拉着戚云福去树底下躲阴,吨吨吨地喝水,见戚云福额头和脸颊教太阳晒红了,忙从竹筒里倒点水在手上,伸过去给她降温。
戚云福眸子迷懵懵的任他动作,像是被热傻了。
居韧指望不上她,遂说道:“草已经耙完了,等会你在这坐着,我去翻地。”
戚云福嗯嗯点头。
居韧歇了会就扛起小锄头开始翻地,这锄把小,是戚毅风特地打回来给戚云福玩的,也正因为小,一耙头下去翻不了多大块的泥土。
哼哧哼哧锄了半天才翻得第一遍,那些大块的泥土还要敲碎了,把石头和草根捡出来。
居韧很想哭,但是他要在蜻蜓面前保持自己的大男子气概,只能装作很厉害很能干的样子,最后翻出大概长宽二丈左右的地。
晒了一上午,黑了半圈。
戚云福一脸崇拜地夸他:“阿韧你好厉害呀,牛蛋都不会翻地,只有你会。”
原本萎靡下来的居韧听了这话,顿时挺起肚子,飘飘然道:“那是!”
咕…咕…
居韧一把捂住肚子。
戚云福甜甜笑着:“晌午了,我们回去吃饭吧,这地翻好了还不能种,要先用石灰和草木灰撒一遍。”
草木灰容易,石灰寻常人家里没备,得让爹爹从县里带回来。
午饭是在丘婶家里吃的。
戚云福有点害怕她家里贴满黄符和到处挂扎针娃娃的布置,吃完饭便与丘婶作别,在居家小院的竹床上乘凉,翘着腿呼呼被草篾划出红痕的手背。
居韧去屋里扒拉出小罐药油给她擦上,然后趴着挺尸,很快便睡沉了。
这一觉睡到申时末,日头斜了,戚云福惦记着要去摘野荠菜,推着居韧把他捣醒了。
居韧满血复活,又嘚瑟起来,他穿上鞋去灶房翻出一只竹篮,对戚云福招手,“走,哥哥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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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农忙的妇人们都准备归家了,一些顺道的也纷纷到山脚那片去掐野菜。
居韧不稀得抠烂巴的老野菜根,他带戚云福轻车驾熟地顺着小路钻进一片粟子林里,两人还没旁的野草高,但胆比海肥,愣是找到了一片不常有人踏足的地儿。
这片不止有野荠菜,还有不少灯笼草和野葱子,以及一些红艳艳的果实,看着像红果,但是又趴地长着,有一股奇异的香味。
戚云福想伸手去摸,后衣领就被一股大力扯过直接拎了起来。
戚云福被吓了正着,悬着空不停扑腾,“坏蛋放开我!”
“魏爷爷?”,居韧看向来人:“您怎么也在这里!”
“魏爷爷?”,戚云福惊奇地睁大眸子,乖乖不动了。
魏厚朴此时脸色奇差,他将戚云福墩到一旁,臭脸瞪紧这俩不省心的小崽子。
居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戚云福朝魏厚朴吐了下舌头,无辜地睁着圆溜溜的眸子看人。
魏厚朴沉声问:“谁让你们踩我草药的??”
戚云福茫然不解,低头看脚下被踩扁的草株,去拽拽魏厚朴的衣袖,一脸天真地问:“这是魏爷爷种的草药吗?”
魏厚朴冷冷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这荒山野林里有能长这么一大片毒麻草。”
居韧听罢刷地跳开:“踩了毒麻草是会死掉吗?”
“死倒不会死,就是其根茎汁液若触于肌肤,会侵蚀人的经络,奇痒无比,在同一个位置反复生长脓疮,挑破再长,长到生脓再挑破,如此循环到体内完全排除毒麻草的药性。”
魏厚朴讲得极为缓慢,他盯着戚云福看,见她一脸茫然,顿时失了捉弄小孩的兴趣,把那几株被踩断根茎的毒麻草挖起来扔竹篓里。
戚云福:“魏爷爷,这个毒麻草怎么种呀?蜻蜓想种。”
魏厚朴古怪地瞅了她一眼。
戚云福弯着眉眼冲他笑。
魏厚朴摇摇头:“你要能种活你就种。”,说罢他指着趴在地上的矮根红果,严肃道:“这东西毒性大吃不得,可别贪嘴去摘。”
戚云福和居韧齐齐点头,离那些红果子远远的。
魏厚朴还要继续去采药,他拧住居韧的耳朵,警告他带着戚云福快些下山,这才继续往上走。
居韧捂着耳朵应了。
“蜻蜓,我们到别处摘罢。”
“好,等我挖一点毒麻草哦。”,戚云福学着方才魏厚朴挖草药的技巧,不去触碰它的根部,挖出后用些湿泥巴将根子包住,外面再裹一层树叶。
居韧紧张得呼吸都轻了几分,生怕蜻蜓被那可怕的毒麻草给药倒,“你真的要种啊?”
“嗯!”
“行吧。”,居韧看着前面成片的毒麻草,是再不敢往前了,等戚云福挖了毒麻草便匆匆掉头回去。
两人沿着路走了小会,在一棵抱臂粗的李子树下,戚云福停住了脚步。
她示意居韧往树上看,“快看,好大的蜂窝!”
居韧抬头看去,瞧见了那水桶粗的蜂窝,嘴巴登时张得大大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